妾身惶恐-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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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见此,对崔氏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对平阳王耳语两句,平阳王的甚是满意地点了点头,看谢樱樱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火热。
谢樱樱于是复又被带了出门,她不看座上都是些什么达官显贵,都是些什么风流人物,这些和她都没有关系,这些都不能让她脱离现在的处境。
她又被带回了锁香院,等,却不知等的是什么。
她独自一人站在红梅树下,看开得娇艳的红梅,心却一点一点地冰冻了起来。
王梦惜原本是在宴会上的,他刚才也看到了谢樱樱,只是没想到不过半个月,谢樱樱却瘦得那样厉害。而现在,他站在门口,看她衣袂飘飘,看她憔悴而立,看她像冬日里的一只蝶,振翅欲飞。
他走近几步,想要伸手去解自己的狐裘,谢樱樱柔和的声音却阻了他的动作。
“九郎切莫再作弄樱樱了,樱樱本是一个痴傻之人,经不起九郎的似水温柔,万一当了真可如何是好。”
王梦惜当真放下手,温声反问:“你如何知道九郎的温柔不是真的呢?”
谢樱樱却不回答他,而是指着院子里的两株红梅,道:“这两株红梅来年一定开得十分艳丽,九郎知道是为什么吗?”
王梦惜看了看树下的泥土,却是摇了摇头。谢樱樱也不在意,自顾自道:“这两株红梅的树根下面埋了一个死了的男人,他是我杀的第一个人,是我自己砸死的,我砸了十七下才停住,才不再害怕他会伤害我。”
王梦惜一僵,却见女子依旧是平静柔和的,这种平静是掩盖在惊涛骇浪之上的,是粉饰太平最好的伪装。
“谢婉宁来找麻烦时我便觉得不对了,她是天之骄女,为何要与我过不去,直到我知道她痴心于九郎,我便心中明朗了,一切都是因为我坐了九郎的马车。”谢樱樱说到这里,抬头看着王梦惜,道:“樱樱是痴傻,不是真的傻。”
女子面白如纸,双眼明亮如镜,笑着对他道:九郎啊,樱樱是痴傻,不是真的傻啊。
这样不似指责仿似叹息的话让王梦惜无法回应,而女子也不纠缠,继续道:“樱樱生活本就不易,并不指望谁能雪中送炭,但求不要有人雪上加霜便好了。”
王梦惜苦笑,可惜他王九郎偏偏就做了那雪上加霜之人。
“我那丫鬟玉蝉五六岁便跟了我,她幼年失怙,我心中怜惜她,尽可能把她护在手心里,别人都说奴才的命如同草芥,可是樱樱从来都不这样觉得,我看这那个小姑娘在我的手上一点一点的绽放,像是一朵花似的,可是这朵花却是毁在了我的手里。”
“九郎虽然是王家庶子,却是天纵英才,风流君子,是天下所有人都爱慕尊敬的。九郎掌管王家大权,手握杀伐决断,樱樱却命同蝼蚁,昔日得九郎一顾,便累了我那傻丫头,又让我自己也陷入了如今的惨境之中,实在让樱樱心声怯意,只望日后相逢,如同陌路。”她的话说得那样卑微,卑微到了尘土里,责怪埋怨的意味却是没有的。
王梦惜听她说完,却并不答应那句“相逢如陌路”,他只伸手抚上谢樱樱的脸,目光灼灼,却是隐隐带了逼迫和期待:“天下人都爱慕我,那樱樱可是如同天下人?”
6平阳王的侍妾
“天下人都爱慕我,那樱樱可是如同天下人?”
谢樱樱不得不抬眼与王梦惜对视,她叹了一口气:“九郎何必为难樱樱,樱樱自然也是爱慕九郎的。”
若是她说,她与世人不同,她是不爱慕他王九郎的,那么便也罢了。可是她说,她亦是爱慕九郎的。
她爱慕他,却又要与他如同陌路,这又是何道理呢?
“樱樱说谎,你若是真的爱慕我,为何不求我也爱慕你,却求让我离你远远的?”男子的那份灼热已然退去了一些,眼中已经是隐隐可见的理智。
女子眸光含水,脆弱却又媚人,她用自己的手覆上男子的手,似乎贪念这一刻的温存:“樱樱爱慕九郎,却不是作假的,只是这一份爱慕于九郎来说,就如同那天涯处处的芳草,如同那河堤上处处的绿柳浮萍,是不值得收藏与停留怜惜的。而那一份爱慕于樱樱来说,却如同穿肠毒药,樱樱脚下万仞如履薄冰,若让自己再沉浸到这爱慕之中去,只怕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男子眼睛闪烁,忽然开口道:“原是樱樱怕死,那若九郎护你周全,这份爱慕你还要抛却么?”
谢樱樱一怔,却又清醒过来:“九郎护我周全,可会护我身边的人周全?”
那一问,本是男子人生中少有的冲动与鲁莽,那一问,带着男子罕见的热情与激动,可是这些都被女子的回答冲得一点也没留下。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热度,他抽回了自己的手,又是那站在云端的王九郎,那谪仙一般让人无法碰触的王九郎。
“谢樱樱,这世上的女郎多半是肯为我一顾而去死的,可是你偏偏爱我不深,还贪心得很。”
谢樱樱有些失落地收回了手,却并不伤心,她只是抬头看他,坦坦荡荡的样子:“樱樱确是没有爱慕九郎到愿意为九郎而死的地步。”
她之所以这样坦荡地说自己不够爱,是因为她对他根本就无所求啊,她不求他的爱慕怜惜,不求他的守护周全,更不求他的承诺。
她通透、聪明,对他也并不是不爱慕,只是她不肯为了这份爱慕而让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范险,她甚至不肯为了这份爱慕而舍弃一条狗的性命。
因为没了这份爱慕也是死不了人的,那不是用刀子剜了你的心,也不是往你嘴里灌了见血封喉的毒药,那不过是在你的心中添了份孤苦惆怅,你在漆黑的雨夜中促着膝,品味一番,哀叹一番,便也没有什么了。
两人站了片刻,有一丫鬟便进了锁香院,那丫鬟见了王梦惜在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低头敛目道:“夫人说一会儿平阳王的人会来接小姐,请小姐务必打扮一番好生侍候平阳王,以谢氏一族的荣光为重。”
“好。”谢樱樱应了声,却抬手去摸头上的银钗,接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向自己的脸,这一下那样决绝狠戾,带了怨气与不甘,若是划到脸上,这张脸便是彻底的毁了。
簪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波光来,却是又忽然生生地停住了,王梦惜紧握着谢樱樱的手,若是差一刻差一毫,这银簪便会刺到她的脸上。
王梦惜亦是惊住了,之后便是气恼,冷硬道:“你以为毁了这张脸事情便解决了么!”
谢樱樱先前不过是被那丫鬟说的话激了,才做出这等失了心智的事情来,而今已经冷静下来,可是王梦惜已经不给她机会解释,眨眼点了她的周身大穴,让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不要给她身上留下利器,免得她伤了自己又要伤平阳王。”王梦惜对旁边的婢女道,然后他转头去看谢樱樱一眼,却见她眼中似是不甘心,又似是恼恨,王梦惜统统不再理会,转身出了锁香院。
谢樱樱现在心中自然是非常恼恨王梦惜的,她如今的样子就像是砧板上的肉,送到平阳王那里恐怕连个声也发不出便被吃干抹净了,哪里还有丝毫翻转的余地。
她又后悔刚才太过冲动,从进入谢家开始她便时时隐忍,今日这一刻没忍住,便落得个这般的下场实在不值。
那侍女倒是面无异色,搀着谢樱樱进了屋,服侍她洗漱擦粉抹胭脂。春菱和赵妈妈却是不在锁香院里,这原本是谢樱樱安排的,谢家已然呆不下去了,所以她想要趁夜逃走,故而让两人先到府外准备接应,谁知此时她却是走不了了。
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两个婆子,是平阳王随行而来的,十分懂得平阳王的喜好,觉得谢樱樱的粉擦得少了,又往她脸上脖颈上扑了半盒粉,然后几人合力给谢樱樱套上了一身水蓝纱衣,那纱衣里面什么都没给穿,看起来若隐若现十分撩|人。谢樱樱心中暗骂,又是气又是羞,弄得满脸通红。
那两个婆子只以为谢樱樱是高兴的,不禁便有些轻视之心:“小姑子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今夜跟了我们平阳王,以后荣华富贵享受不尽。”
修你老娘的福分,她上辈子一定是造了天大的孽,这辈子才这么倒霉!
那婆子自然不知谢樱樱心中所想,否则大抵会被气得吐血不止。
几人给谢樱樱披了新做的斗篷,又一路把她送到了平阳王的床上才离开。谢樱樱只着纱衣,面白目赤地坐在床上等着平阳王的享用,十分之悲惨。
半个时辰后,谢樱樱发现自己的手指能动了,于是便生出了一丁点的希望,心中祈祷平阳王晚一些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她的上身能动了,只是双腿还是没有知觉。正是这时,她却听见门外一阵喧哗之声,谢樱樱一惊,想是那平阳王要回来了,于是想赶紧找一件趁手的武器傍身,扫视了一圈,只有窗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青釉花瓶。
谢樱樱扶着床帐连滚带爬地摸到了窗边的桌子,正挣扎着去拿花瓶,门却忽然开了,谢樱樱一个不稳便坐到了地上,她却顾不上疼急忙抬头去看,却见进来的人是赵妈妈和春菱。
这下她终于放下心来,两人给她披上披风,搀着她回了锁香院,又把门顶上了,几个人才喘了口气。
原来两人在外面等不到谢樱樱便回了锁香院,正要出院子去找,却听说那平阳王在宴会上喝的酒被下了毒,当场被毒死了,两人又得了谢樱樱的所在,反正谢家正乱也无人理会,这才寻了她回来。
谢樱樱只觉出了一身的虚汗,如今回想起来还是有些惊恐的。她不知平阳王遇害和王梦惜有没有关系,若是他知道平阳王将要遇害所以让人把她送走,谢樱樱是有些感激的。
但若王梦惜知道平阳王将要遇害,那王梦惜到底是哪一方的人?现今是太子和三皇子之争,三皇子的母亲正是出自王氏一族,王家必是帮三皇子的。而这平阳王的正室出自王家,自然是站在王家一边的,那王梦惜就有些问题了……
谢樱樱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最后索性不想了,说不定王梦惜就是送她去死呢!
不想王梦惜,她却是要想想她今后该如何了,今日事出突然,她没有法子才想逃离谢家,但是离开谢家她便绝无可能救玉蝉了,若是谢家不肯放她,必会天涯海角地追捕她,到时成了人人喊打的老鼠就糟了。
加上如今世道正乱,平民百姓的性命如同草芥,她失了家族庇护,只怕前途凶险难测。她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个能脱困的办法,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混乱,也不知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
平阳王在谢府被毒死了,这可是一件大事,当今圣上亲自下令督促追查,可是谢王两家查了许久也没有什么收获。谢华每日都要白上几根头发,崔氏也是愁得夜不能寐。
平阳王一死,平阳城便要再推举一人去提领全城政事,谢家为了避嫌自然不能毛遂自荐,王、崔两家也怕人闲话,所以亦是不推举谢家之人,沈家一向与其他三家不和,更是趁此机会将谢家狠狠打击了一顿,当众指责平阳王在谢家遇害之事。
谢华只能听着,却说不出什么辩白的话来,谁让人是死在谢家,死在他的眼皮子地下的呢。
皇上考量权衡了一番,最终让沈家五郎暂领平阳城诸事,待日后有合适人选再行替换。着实给了三皇子一脉很大的打击,本来平阳王是他们一边的人,如今换成了沈五郎,不但少了个助力,还多了个敌人。
一时间,王谢崔三家愁云惨淡,各个都吊着个脸。
崔氏最近更是时常做梦,梦见平阳王死时七窍流血的恐怖摸样,吃了几天药也不见好。谢樱樱先前抄了些佛经,于是主动请命要去大承寺送经书,并且斋戒三日祈福。
崔氏觉得这谢樱樱三番两次送不出去,着实是邪了门,她本来还想请个道士来看看,既然谢樱樱主动要求去祈福,那索性也便由了她去。谢樱樱又说要轻车简从,这正合了崔氏的心意,如今谢家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外面又虎视眈眈地看着崔家,谁知还会不会出什么事,于是便让谢樱樱带着赵妈妈和春菱出了府。
赵妈妈以前也赶过马车,所以这次自然是由赵妈妈驭车,三人天黑时出门,路过一条小巷时,赵妈妈只觉眼前有两道黑影闪过,身后的车帘好像掀开了一下,她正要转头去询问谢樱樱,谢樱樱却已经先开了口。
“奶娘继续走。”
赵妈妈觉得古怪,可是谢樱樱的声音又有些急迫,于是只能驾了车继续走。而此时车里的春菱已经被忽然冲进的黑衣人点了睡穴,而谢樱樱的脖子上抵着一把薄如蝉翼的剑。眼前的人明显受了伤,浓重的血腥气中还混着一股冷香。
正是这时,马车却猛地顿住了,那黑衣人及时把剑挪开了寸许才让谢樱樱免于冤死。
“马车上是何人,我们是崔府护卫,快快掀开帘子与我们检查。”
7夜奔
这忽然从天而降的四个崔府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