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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师父,床上请-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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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应笑垂下眼眸,含糊低问:“娘……会回来吗?”
方泽芹轻轻摇头,应笑瘪起嘴:“见不到了吗?”
方泽芹沉默片刻,摸摸她的头,颔首道:“见不到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柳应笑表情未变,双眼越张越大,瞪到极限时,那泪珠子就一颗接着一颗地往下掉,她张了张嘴,突然“哇”的一声哭出声来,就像寻常孩子那样嚎啕大哭,从掩土一直哭到成坟,把嗓子也给叫哑了,最后抽泣着窝在方泽芹怀里沉沉睡去。
曹村长担心地问:“没事吧?唉!我就说该瞒着她。”
方泽芹道:“无碍,能哭出来是好事,这种剧烈的情感冲击对应笑来说不全然是害。”他认为应笑说不了话与柳元春的严苛对待无不关系,如今能破开这道关卡,倒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小孩子的恢复力很强,只要能给她足够的关怀,很快便能从失去亲人的阴影中走出来。
立碑之后,一行人回转曹庄,柳应笑像被抽了魂似的抱膝坐在床上不言不语。曹村长又提起要将她过继与史老儿的事,应笑闻言不由自主地咬紧下唇,把脸埋在两腿间。
方泽芹坐过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问道:“应笑愿不愿意做史家爷爷的孙女儿?”
柳应笑咕哝了声,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方泽芹又问:“你想当史家爷爷的孙女儿,还是想当我的徒儿?”
柳应笑抬头看他,眨了眨眼,问道:“不一样?”
方泽芹道:“不一样,当我的徒儿便不去史家。”
柳应笑眼神一闪,随即又黯淡下来,闷声道:“你会走。”
方泽芹轻道:“我会走,我会带你一起走。”
曹村长一愣,说道:“方大夫,请恕曹某直言,你长年在外行医,居无定所,带个孩子在身边恐怕不太方便,史老儿虽非权贵,丰衣足食却不在话下。”
柳应笑抓住方泽芹的衣袖,眼巴巴地望着他,方泽芹哂然一笑,道:“曹村长说得在理,留在史爷爷家能吃饱穿暖,不用四处奔波受累,若是跟我走,少不了要餐风露宿,吃许多辛苦,应笑,你……”
话未说完,柳应笑便一头扑进方泽芹怀中,两手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将额头用力抵在他的胸膛上。方泽芹竟有些受宠若惊之感,不觉暗笑自己年岁未足心却早衰,居然有了当爹的心态。
曹村长见柳应笑这般依赖方泽芹,自然也没话说了。
方泽芹陪应笑守过七七四十九日,离村时已至初夏,曹村长让庄客牵了马来,将细软银两一担挑了,徐氏夫人收拾了数件儿时穿的旧衫裙,打个包裹,与料袋皮囊全拴在马上。一行人围聚村口依依惜别。李春花忍着心疼,用积攒数年的铜钱买了副“银缕朱结锁”送给柳应笑,说道:“小哑巴,我没什么好的能送,听人说这朱结锁能锁命,戴上之后能无灾无祸保平安,你身子弱,给我好好戴着,千万别弄丢了。”便将朱结锁挂在应笑的脖子上。
柳应笑身上只有两样物事,一样方泽芹给她的干姜块,另一样是自幼不离身的铜制佩饰,她没多犹豫,将佩饰摘下递给李春花。方泽芹见了之后微一怔,对应笑道:“可否先让为师一观?”
柳应笑听话地将佩饰上交,方泽芹接过后两面一翻,这是面黑漆游凤花枝太极盘,纹饰流畅精美,盘面油亮如金,这太极盘应是由阴阳两块拼合而成,应笑的这块为阴面,盘上刻有“四方仁德”的阳文,不似市井杂货。
方泽芹稍一迟疑,见两个孩子牵手话别,神情间多有不舍,心道:即便造价不菲也及不上这真诚质朴的情谊珍贵。
仍是将太极盘给了李春花,南向天见柳应笑与李春花相互赠礼,心里也直发痒,翻袖抖袍,想找出些能送出手的,无奈他刚从城里赶来送行,匆忙间什么也没带在身上,只能道:“小哑巴,等你下回再来,我就带你去家里玩儿,你想拿啥就拿啥,就是要门前的石敢当我也给你抬来。”
孩子气的话把大人们都逗笑了,柳应笑“唉”了声,她刚会说话,发音咬字不准,在人多时羞于开口,只歪头一笑,冲着南向天挥了挥手。
方泽芹对李春花与南向天叮嘱几句话,不多寒暄,向一行人拱手作别,翻身上马,将应笑抱在身前,两腿轻夹,那马便撒开蹄子轻颠而去,离了龙江府又取路投江南东路,望江陵府方向西行。
!!!
师徒二人自离开龙江后拣僻静小路迂回前进,白天行路,夜晚歇宿客栈,到了缺医的乡间便摇铃行医,多治顽症难症,若遇贫户则免诊金,若经过贫村便义诊赠药,如此且行且停,在路上辗转一个多月,到得舒州境内。
这一日,天色渐晚,方泽芹骑在马上教小徒弟念诵药诀:“药有温热,医家总括:菖蒲开心气,丁香快脾胃,扁豆助脾,莞香下气。”
柳应笑掰着手指念道:“白木香下气补肾,定心痛,扁豆助脾,以酒行药有破结之用,丁香快脾胃止吐逆,菖蒲开心气治耳聋。”咬字发音还带有些齿风,腔调却学得似模似样。
方泽芹笑着夸赞:“应笑好生聪明,为师只在早上随口一提,你却都记了下来,可知这几味药材形貌如何?”
柳应笑受了夸奖不觉脸色微醺,点头道:“莞香生于树,其叶互生,呈卵形,先端由短渐尖,花黄绿色,择大树,在树干上顺砍数刀,树液自出,数年后即可结成油膏,落水即浮,研磨成粉,色深而带烈香。”
方泽芹见她描述得宛若亲见,不由略感诧异,问道:“应笑可见过莞香树?”
柳应笑脸色一变,垂下头,低低地道:“都是听娘说的,娘教我分管药材,常带莞香木碎回家,想是山里有这种树……”她说着,抬手捂上心口,轻喘两声,往后靠在方泽芹胸前。
方泽芹摸她的小手,略有些发凉,额头上也出了层薄汗,忙问道:“不舒服?”
柳应笑摇摇头,轻声说:“只是有些气闷,不要紧。”
方泽芹一把脉,再按柳应笑的肚腹,便知这是脾胃运化功能衰退而导致的气滞之症,遇到此类情况,最好能以热水活血消淤,思及此,他便打算找处能落脚的客店,可走了许久也未见一村半坊。
这时日头已落,林间幽暗,眼见这前不着村后不巴店,方泽芹寻思:再走下去恐怕也是徒增疲倦,不如寻处避风的地方露宿,先用通气的药缓上一缓,明日再投宿歇息。
正踌躇间,远远望见林荫里灯光隐现,方泽芹心头一喜,赶紧驱马往灯光处前行,转出林子一看,前面有座大庄院倚靠在土路边上,外围筑有土墙,周遭种植百来株翠柏,看来是户富裕家宅。




☆、收徒02

方泽芹至门前下马,将柳应笑抱在怀里,拉起铜环敲门,没多久便有一名庄客开门出来询问。

方泽芹拱手施礼,客气道:“天色已晚,我师徒二人途经贵宝庄,欲借宿一晚,房金依例拜纳,但请行个方便。”

那庄客上下打量方泽芹,视线定在他身后的红木药箱上,问道:“你是大夫?”

方泽芹道:“正是。”

庄客又问:“敢问先生医术如何?”

方泽芹不恼亦不自谦,道:“疑难杂症多有涉猎。”

庄客忙道:“那请先生在此稍候,待我先去通报庄主。”

入庄不一时,又匆匆出来,敞开大门,说道:“庄主有请。”

方泽芹道声谢,解下包裹交给应笑抱着,牵马随庄客径到草堂来见庄主。庄主魏进年近四十,体态敦实,身穿锦服宽衫,脚蹬银绣皂靴,好一派富贵吉相。

方泽芹将柳应笑放下来,躬身行礼:“在下方泽芹,见过庄主。”对柳应笑道:“这是小徒,姓柳,来,见过庄主。”

柳应笑躲在方泽芹身后,抱住他的腿,探个脑袋出来,嗡声道:“见、见过庄主。”说完话后又将头缩了回去。

方泽芹道:“小徒怕生,庄主切莫见怪。”

魏进笑道:“无妨,你师徒二人长途跋涉,实为辛苦,先请入房歇息。”

魏进将他们引至客房里安歇,自回屋里去了。不多时,两名仆从将整桶热水连着饭食一同送至客房内,道:“我等就住在隔间,先生用完之后只需叫唤一声,自会有人来收拾。”

方泽芹谢了,关门落闩,点上灯火,伸手探过水温,将柳应笑牵至桌前坐下,说道:“应笑,水还热,先少少吃些。”

柳应笑闻到饭菜的香味就觉得不舒服,皱起眉头道:“师父先吃,我不饿,还饱得很。”

方泽芹蹲在她身前,伸手点她的小鼻子,笑道:“你这不叫饱,是气胀,肚子里空空如也,等散去气后便会饿了。”

柳应笑按了按小肚子,歪头问:“为何空空如也还会胀肚子?”

方泽芹把她的小手展平,食指在掌心划了个“气”字,耐心地给她讲解:“应笑常食药粥与精面,虽可补气提元,却使得脾胃不能适应五谷杂粮,运化水谷的同时产气结于胸腹之间,阻滞气血的正常循行,是以才会觉得气闷腹胀,为师便要替你将这团气给消去,在此之前先少许吃些,也可避免散气后出现嗝逆呕心的症状。”

柳应笑凝神听讲,虽然话中的意思不能全然明白,却一字一句都记入了心里,便温声温气地说:“应笑听师父的,说吃便吃。”

桌上有三样蔬菜、一盘炖猪肉和一锅素汤,方泽芹拿出自备的面饼,撕了两小片,猪肉没动,
三样蔬菜各挑一筷子,让柳应笑就着清汤吃下,接着以掌根轻揉她肚脐周围。

柳应笑的肚子“咕咕”直叫,气顺着往下走,“噗”的放了个清亮的响屁,气胀感顿时消去许多,舒畅是舒畅了,但她还觉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把头转向床里。

方泽芹轻点她鼓起的腮帮,笑问:“有何好羞?”

柳应笑一手捏鼻子,另一手轻推方泽芹的肩膀,低叫道:“师父请出去,臭!”

方泽芹抬袖闻了闻,故作讶异地问:“师父臭吗?哪儿?”

柳应笑捂住肚子直起身,板着一张小脸道:“不是师父臭,是屁臭!放屁是龌龊脏污的事儿,女娃更加不能做。”

方泽芹心想这八成又是柳元春告诉她的,应笑年纪虽小,行为举止却过于谨慎,似是很在意他人的眼光,估计便是柳元春言传身教出来的结果。

方泽芹略一思忖,瞧着柳应笑正经八百的红脸,不禁好笑,叉住她的腋下举高了抱坐在腿上,对她道:“应笑可知屁有多种,有的臭,有的却不臭,这臭或不臭,一听声音便知。”

柳应笑睁圆眼睛,好奇心起,问道:“还有许多声音么?不都是噗噗的。”

方泽芹“嗤”的笑了起来,乐呵呵地道:“有噗噗的,也有卟卟的,还有嗤嗤的,应笑的是卟卟,声音响亮也不臭啊,不信你闻闻看。”

柳应笑放开手,深吸了一口气,方泽芹问:“闻到什么了?”

柳应笑皱起鼻子左嗅嗅,右嗅嗅,拍手道:“饭菜香!”

方泽芹“嗯”了一声,故作正经地道:“你看,为师说得不错吧。”

柳应笑又问:“卟卟不臭,那什么声音是臭的呢?”

方泽芹道:“噗噗的若带有气声,那便有酸臭味,嗤嗤的全是气声,那便更臭了,声音越响,反倒越不臭,应笑记住这八字——响屁不臭,臭屁不响。”

柳应笑跟着念了一遍:“响屁不臭,臭屁不响。”接着哈哈笑了起来,眼珠骨溜溜转了一圈,看向方泽芹,问道:“那师父也会放屁?”

方泽芹笑道:“这是自然,若不会,便是病了。”

柳应笑弄不明白,便问:“为何?放屁不是不好么!”

方泽芹想了想,回道:“都说放屁不好,实则是指这二字讲出来不雅,会被误认作骂人的话,在外人面前确实说不得,不过就这行为本身来说却是再寻常也不过,与每日吃饭睡觉一般,都是正常的需求,若应笑不想吃饭,睡不着觉,那定是身体不适,为师便要留心了,人的屁亦是判别健康与否的一个依据,为师不是外人,应笑大可不必羞臊。”

柳应笑问:“师父不会笑话我么?”

方泽芹捏她的鼻子,笑着说:“师父若是笑话你,可不也是在笑话自己么?若还想不通,那为师教你一个好法子。”说着取出水囊,拔下塞子,发出“嘭”的一声,逗她道:“似不似响亮一声冲天气?你平日里便将水囊随身挂着,若是憋不住又不想被人听见,便在放屁时拔出木塞,噗噗——嘭,卟卟——嘭!”他一面声色兼具地发出怪声,一面胳肢小徒弟。

柳应笑被他挠得“嘻嘻哈哈”直笑,梗塞在胸腹间的那团郁气也随着笑声一并从喉咙散了出来,连着打了三个响嗝,方泽芹顺抚她的心口,问道:“可还发闷了?”

柳应笑止住笑,拍拍心口,又按了按肚子,回说:“不太闷了,方才肚子鼓出来,这会儿瘪了下去。”

方泽芹笑道:“好,那先洗澡更衣。”

他只道小徒弟年幼,也不避嫌,从包裹里拿出衣物铺放在床上,亲自动手替应笑脱下衫裙,留个肚兜,待进了温水里再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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