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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师父,床上请-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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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泽芹抓住她的手道:“不许说这傻话,为师必要设法救你。”

应笑感到他手颤得厉害,腹中虽痛,心里却觉温暖,低声说道:“师父,徒儿是你养大的,跟了这些年头,学了许多为人、行医的道理,去军营走了一遭,方知再大的事儿不过一死方休,中这毒是徒儿学艺不精,辜负师父的期望,该当的,能活到今日我也知足了。”

方泽芹轻抚她的额头道:“你才多大岁数,师父还未活够,你怎敢说知足?”

应笑咳了一阵子,轻喘道:“因徒儿这辈子便如此了,没什么盼头,多一日少一日也无甚差别。”

方泽芹忽觉怒火上冲,心里酸苦难言,忍着气数落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气为师疏远,便有心说这些来叫我难受?小小年纪敢说甚没盼头!不准你再讲这丧气话,知道么?”

应笑乖乖答应,方泽芹便给她喂药,却是吃不进多少,因着咽喉灼热肿胀,难以吞咽,药汁全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方泽芹本还想以竹管插、入喉口喂药,谁想管头刚探进舌底,应笑便犯起呕,咳嗽不止,只将前头吃的药一并吐了出来,药汤中还掺着血。

方泽芹知她咽痛,不舍得再下竹管,便以口哺喂,将药汤缓缓渡进她嘴里,喂完之后正要起身,却听应笑轻声低喃:“师父,徒儿很爱你。”

这一听不觉心中大动,只惊得将药碗也落翻在地,怔怔然不知该如何说话。应笑咳了会儿,又道:“徒儿爱师父便如同敬爱自家爹娘。”话是这么说着,泪珠子却如断了线似的,成串滚落下来,她也不出声,直直躺在那儿望着帐顶,泪水便悄然湿了枕巾。

这没声息的哭最是惹人怜,方泽芹看在眼里,真个是心如刀割,忙去抹泪,边说着:“师父何尝不喜爱你,真是爱苦了你,快别哭,别把气全给哭乱了。”

应笑道:“徒儿的娘亲走得早,没能服侍到,本想把师父当爹娘来伺候,跟在您身边孝敬到老,师父却不欢喜,定要将徒儿往别人家推,徒儿这会儿走了倒好,还有师父来陪,若在别人家里病了,怕是连最后一眼也瞧不上,徒儿想着害怕,那往后的日子还有什么盼头?”

方泽芹听她说得可怜,模样也凄惨,恨不能代她受罪,只把能用的药全都用上了,衣不解带地守在床头照料,叫葫芦在外看着,谁也不许进院,谁也不能来搅扰。看着小徒弟日渐消瘦,身上长出了痈疽,枕上全是掉落的头发,还顾得旁人说什么?只怕少瞧了一眼,人就没了。

熬到第五日,应笑瘦得形似鹤立,肚腹深陷,胸口只是微微起伏,一时昏一时醒,口里喃喃唤着“师父”。方泽芹打来水为她擦洗更衣,自她颈上摘下春花送的朱结锁与一个锦绣香囊,正想搁在柜上,却见一缕头发自囊口滑脱出来,掉落在脚边。

方泽芹弯腰拾起,一摸,惊觉这缕发束不是别人的,正是他的头发,这才募然想起曾有一日搂着应笑入睡,待要起时发现头发被攥在小徒弟手里,便以柳叶刀将那缕发轻轻割去,回头收拾床铺时未找到头发,只当被扔了,原来是让应笑收进了这小小香囊里。

方泽芹托着头发怔愣许久,转而将这缕发丢进火盆烧成灰烬,只把书箱药柜给翻倒了个,非要找个救命的法子出来,不意翻出一对金镯,当下猛拍脑门,暗叫道:瞧我给急昏了头,竟忘了还有个解毒的高手在。

这解毒的高手指的便是凤仙楼的楼主玄度先生,方泽芹当即差人快马送信,怕应笑等不及,便死马当成活马医,把金镯里的解毒药先喂了,每日运气逼毒以续生机。

且说玄度先生接到急函,大略扫过,立即带了药材药具随至渭州,被引入房里看时,只见方泽芹蓬头垢面地坐在床头,心知情况危急,当即辩证施治,却是毒入腑脏,难以根除。

玄度先生道:“这娃娃血脉阻滞,淤毒已久,怕是脏腑已生病灶,单服药绝不能治,唯今之计只有开腹取疾,她所中的毒乃是西夏特有的一种毒材,在下有一剂十清正气散正是应对此毒而配,需敷在内创上方能化去毒囊。”

方泽芹暗中寻思道:开腹术大损元气,应笑本就气虚,好容易调养得似个模样,若再这般大动干戈,只怕日后离不了药了。

可这时已上了绝路,再无它法,便在净室里铺桌拼成长台,把应笑搬至台上,下了麻黄汤,两先生协力救治,剖开肚腹,割除溃疡,以十清正气汤洗涤毒秽,引桑皮线仔细缝合,涂以神膏,通身敷上桑白皮,将肚腹伤口密密裹紧。

二人自清晨起始,直忙到午后,应笑的面色稍见红润,待到傍晚高热渐退,人还没醒,只闭着眼睛要水喝,这时却不能给水食,方泽芹便坐在床头,指裹绢布,蘸水擦拭她的嘴唇,你看这先生夹着眼泪,也顾不得玄度先生在场,盯着小徒弟是看了又看,睡便靠在柜上,吃便坐在床前,守着护着,片刻不舍得离开。

这日夜里,方泽芹偏靠床头小憩,忽闻应笑轻唤:“师父,师父。”忙直身看去,就见小徒弟半睁半闭着眼,醒了。方泽芹心头一喜,忙扑在床前握住她的手,连声道:“应笑,师父在这儿,师父在这儿,你如何了?能听见师父说话么?”

应笑微微偏头,“嘶”了声,皱起眉头道:“师父,疼。”

方泽芹忙道:“别动,没事、没事了。”

应笑哑着嗓音又道:“师父,徒儿想喝水。”

方泽芹忙跑去桌前倒水,谁知慌手慌脚,把茶壶盏子碰得翻的翻,落的落,好一阵叮铛乱响。玄度先生在外间歇息,听到动静也醒了,好心提醒他:“还未到时辰,不能给水。”

方泽芹暗叫“惭愧”,惊出了一身冷汗,拍拍脑门又折回床前,拿湿绢布轻擦应笑的嘴唇,说道:“为师与玄度先生为你开腹洗毒,这会儿不能喝水,忍着些。”

应笑看向竹屏外,勉强出声:“应笑谢过玄度先生。”

外头传来声轻笑,便没了声息。应笑细声嘤咛,虚弱地央求:“师父陪。”

方泽芹轻抚她的额头,柔声安抚:“为师陪,为师陪着你,哪儿也不去,应笑,你只管好好养伤,莫忧心。”

应笑要师父握着手才肯安心睡去,如此躺了四五日,伤痛渐缓,吃了些软面烂粥,略有些精神,玄度先生见状,留下些细贵的药材便带着僮仆辞行离开,方泽芹也不多留,仅是道了声谢。

此后,方泽芹又将应笑接回草园子来住,也不过问她的意愿,只道师如父母,处处替这小徒弟作了主,待她能下床时便扶着来回走动,一日将朱结锁与香囊归还,应笑拉开香囊一看,见没了发束,却多出一张平安符,心里好生困惑,还向师父讨要头发。

方泽芹道:“为师自在你身边,何需要这离身之物?给你求张平安符,日后无病无灾才好孝敬师父。”便将香囊与朱结锁给她戴上。

那边葫芦还站着冲这儿张望,应笑奇道:这一病,师父倒不提避嫌了。

便试探着问道:“师父,徒儿走累了,你抱我回房,可好?”

方泽芹道:“再支撑着多走走,若因护疼不走动,反不利于伤口愈合。”

应笑仰头望他,伸出手道:“那师父让徒儿靠着歇会儿。”

方泽芹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抱着,应笑却是有些糊涂了,只道病了也有病了的好处,一时心气顺畅,不出二个月便已康复。只因这开腹术伤了大元气,使得应笑身子更虚,日日以药为伴,经不起操劳。

这虚症不知何时能调养得好,如此一来,方泽芹便绝了要嫁徒弟的念头,把上门求亲的媒子逐一打发走。




☆、王府01

话说这医圣门从属于归云道派,素有尚武之风,鹤亭先生乃是归云派宗家子弟,使得一手绝妙的逍遥剑,非医员的道众多是冲着练功养气而来。大师父空志虽然医术高超,却不谙武艺,门人多有怨言,他自忖难以服众,又有个翰林学士的身份在,常受宫里传召,怕是自顾不暇,便将门主之位让给方泽芹,将一切事宜嘱咐妥当,留了弟子打理养生堂,自去京城投官家。

方泽芹接任门主之后实难清闲,每日早出晚归,事务繁杂。应笑因毒患初愈,不便随行,自在东馆养着。方泽芹忙里偷闲,亲自为小徒弟熬药煎汤,每至傍晚送去她院里,也好陪着说些贴心话。

应笑年岁渐长,有了些女孩儿家的心思,见方泽芹对她百依百顺,起先欢喜,往后却有些说不出的闷气,好似每每都是自个儿讨着要亲近,师父也只是将就应付了事,嘴上虽不提避嫌,心里只怕还顾着。

又有一日见了师父与女学生并肩而行,依旧和容悦色、满面温柔,那女学生还红着张脸,心下更是不快意,便堵着气坐在房里。

待到晚间,方泽芹端药进门,应笑依旧躬身行礼,先请师父坐了,捧起药一气喝完,皱着眉头往桌前一坐,只低了头不说话。方泽芹掏出霜糖梨片递给她,应笑接了,也不吃,自往袖袋里揣。

方泽芹这便瞧出她带着情绪,问道:“可是哪处不适?难受了要对为师说。”

应笑道:“师父曾对徒儿说过,不可与男子独处,便是如向天那般有好交情的也还得避着,为何师父却能与女弟子独处?”

方泽芹一愣,问道:“你不想师父这时来找你么?若是不愿,为师自叫门人给你送药来。”

应笑恼得很,瞟了他一眼,微嗔道:“女弟子自不是徒儿,是在你堂上听读的女大夫。”

方泽芹沉吟了一会儿,问道:“可是指颜姑娘?”

应笑道:“徒儿不识得她,也不知道什么名儿,只是远远瞧见师父与女学生在院中走着,身边也没旁人。”

方泽芹笑道:“颜姑娘是宫里送来的斋生,只在此听读月余,三天前已回去了,她来找为师只是为了辞行。”

应笑因见那颜姑娘面带春情,想是对方泽芹有意,只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便也没放在心上。

谁想那颜姑娘本姓为赵,实乃东平王的幺女永庆郡主。只因方昱台为嫡长子娶媳妇儿一事愁白了头,不慎在东平王面前漏了口风。东平王专爱结交天下异士,与鹤亭先生正是至交,自知方渭帅的长子乃是鹤亭先生的入室弟子,不免大为好奇,又听姚将军说了许多关于他的事迹,心中仰慕,意欲攀交。思及家中还有个小女儿待字闺中,与帅臣嫡长婚配也不算辱没了身份,便有心说合。

这永庆郡主姓赵,名唤文意,年方二八,是东平王长妻焦娘娘暮年所生,东平王府满门儿郎,只有这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女儿,爷娘俩疼宠倍常,广延名师训导,只当作男儿般教养,凡事皆顺她的意,兄长们与她年岁差得多,亦是万般怜爱。

这般养大的女儿又岂是那等逆来顺受的闺秀?胸中是极有主见的,听闻父亲有心要为她安排这一门亲事,定要在事成之前亲自去会会对方,把那相貌品性全都度量一番,若不合意,断是不肯相从,于是要隐着身份去医圣门查探。

东平王起初不答应,吃她缠磨不过,只得央太常寺出个空头的名牒,充作斋生荐入医圣门。赵文意投在尚气堂下,见了丰神俊朗的门主已是芳心怦动,听读月余,又见先生学识广博、为人谦和有礼,更觉非凡人也,自是欣然相许。

于是东平王趁着方昱台来京述职时,邀他往府上相谈。方昱台却是为难,他自觉亏欠已故的大夫人,又且性命是长子捡回来的,每每见着方泽芹总觉老脸挂不住,说亲之事实难开口,还怕方泽芹不愿攀这门亲,若然回绝,岂不是叫东平王面上难看?

前思后想,便言身份不合、不敢高攀,待要婉言推却,那东平王却是个极会为他人打算的贤王,三言两语间便体察出方昱台的难处,也不要他操烦,自去圣上面前提举方泽芹。天子对方渭帅家的浪荡子早有听闻,本当是个忤逆不孝的劣徒,谁想竟是悬壶济世的良医,正然龙体欠安,便传召方泽芹入宫诊治,见了这一表人物,满心欢喜,听说接掌了医圣门,倒也不便延入宫中为医,便授了个殿学士的虚职,兼任太常寺博士,赐封万和大夫。

这一来,身份便有了。东平王借此之际传方泽芹到王府,接至大堂。方泽芹在门外作揖道:“下官方泽芹参见王爷。”

东平王一看,拊掌笑道:“这便是方渭帅家的公子,鹤亭先生的高徒,从来只是听说,今日得缘一见,果是非凡。”

方泽芹只道“不敢”,便让至厅内,分宾主坐了,吩咐献上香茶。东平王见方泽芹举止端详、颇有气度,心中更觉欢喜,叙聊片刻,情知是个淡泊名利的先生,自思道:这先生老大岁数仍未婚配,想来是个清心寡欲之人,若然直言,只怕他要推托,不如从中撮合,有缘自成,无缘也好当个朋友来处,不至弄得两边尴尬。

便让方泽芹在厅上稍候,转而对焦娘娘把这心里话说了,娘娘也正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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