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床上请-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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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自酿的,无论如何也想尝尝,于是仰头一饮而尽,随后“噗”的一声,把满口酒全都吐在郭宝多身上,呛咳了一阵,问道:“这是什么酒?比马尿还难喝!简直就像洗脚水呀!”
应笑一本正经地道:“良药苦口利于病,这药酒能补气虚症,师父便是用这酒煎药给我吃的,你想喝酒,这是上选,再没别的了。”
郭宝多抖抖袖子,从旁帮腔:“是啊,少爷,方才你可是这么说的——只管拿来,有多少我吃多少,若剩下一滴就跟你姓柳了,无妨无妨,柳姑娘怎会要少爷你改姓呢?您老悠着吧。”
南向天横去一眼,拍桌道:“君子一言九鼎,说喝便喝!”也不拿酒杯,抱坛就饮。
应笑被吓了一跳,赶忙按住酒坛子,急道:“放下放下,哪儿有你这么喝的!”
南向天早已半坛下肚,脸色白了转青、青了转红,被浓重的酒味呛得直拍脑门,应笑想拿过酒坛子,谁知南向天还要逞能,伸手就抢,两人你争过来,我夺过去,倒耍起乐来。
那郭宝多也是个贼精的,悄悄伸出脚横在应笑腿前,往后这么一勾,应笑就抱着酒坛撞进南向天怀里,南向天被撞得胸口发疼,闷哼一声,及时托住酒坛,另一手扶住应笑,随她一同起身,那手也不敢乱碰别的地方,轻轻搭在肩头,只一下便像触电似的松了开,待站稳之后又慌忙退开两大步,方才把酒坛搁下。
郭宝多心里直犯嘀咕:这少爷平时看着胆大皮厚的,咋紧要关头就成了缩头乌龟?给他机会也不晓得把握。
方泽芹此时已然回到东馆,将这一幕全都看在眼里,心下甚是宽慰,只道自己没看错人,他在院外站了会儿方才缓缓踱步上前,笑问:“这酒可还合口?”
南向天不懂假意奉承,却又不好直说不合口,只吞吞吐吐地道:“先生,向天从未吃过这么烈性的药酒,实是…实是……难以言说……”
应笑见他面红耳赤,不由得担心起来,抱起酒坛递给师父,说道:“怪我不好,没拦得住,让他喝了半坛,没事儿吗?”
方泽芹笑道:“师父这药酒滋味甚烈,酒性平平,多喝些也不妨事。”说着坐在桌前,拍拍酒坛,又问,“可要再小酌几杯?”
南向天这回不敢再逞强,拱手领谢好意,只闷头吃粥,忽觉清粥甘美,小菜鲜甜,再不念着酒香肉肥了。应笑陪着少少吃了些,收拾盘盏,随师父回房整理行囊。
方泽芹装作不经意地问她:“应笑觉得向天为人如何?”
应笑道:“是个直性子,看着粗鲁,心地却是好的。”
方泽芹笑问:“应笑不是说瞧不见人心么?”
应笑回道:“是呀,有人将心藏在里头,自是瞧不见了,可向天是个把心挂在脸上的,一看便知。”
方泽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应笑可喜欢他?”
应笑想也没想,脱口便道:“喜欢呀,向天跟春花一样,都是我的朋友,我喜欢他,也喜欢春花。”
方泽芹情知南向天对应笑颇有心意,本想问问小徒弟的感受,见应笑毫无女儿娇态,回答得坦坦荡荡,不觉自嘲道:两个都是半大不小的孩子,我在这儿急什么?向天脾气太臊,再磨练两年方能定性,到了那时,若应笑还没有知心人,倒可以撮合撮合。
便暂且将心思按下,次日拜别鹤亭先生,带着应笑下山,随同南向天师徒一行出了彭山县,径往龙江行去。
☆、尸毒虫01
且说方泽芹四人离了彭山县,途间路过天长县,听得百姓口口相传,得悉公孙先生已投在包大人门下,便折去县衙探视,当值的入内传报,不一时,就见公孙先生从角门里出来,拱手笑道:“先生,许久不见!”
方泽芹回了礼,将南向天推到身前,向天不敢怠慢,上前一揖道:“晚辈南向天,见过公孙先生。”
公孙先生一听便笑了,道:“原来是巡检大人,失敬。”
南向天忙道:“愧不敢当,晚辈已被革职。”
公孙先生道:“良禽择木而栖,这未尝是坏事。”又对方泽芹道,“你来得正好,包大人有请。”
便将人带进衙门,郭宝多自牵着马去后槽房喂食。公孙先生接至书房,包公正在座上等候,见了人来,起身相迎。应笑看时,见这大人黑面大耳、目光炯然,畏惧之余不由肃然起敬。
叙礼已毕,公孙先生带应笑与南向天去客房,包公与方泽芹分宾主落座,仆从上来献了茶,包公道:“常听公孙先生提起方神医大名,目下有个病人想请先生医治。”
方泽芹问道:“病人现在何处?容我一观。”
包公道:“病人就在县衙里,暂且不急,待本县将其中缘由说给你听。”
便说钱塘县有户周姓富贵人家,周老爷乐善好施,娶妻陈氏,也是贤德善良的妇人,夫妇恩爱和睦,唯有独子是个极不孝顺的娇养儿,结着狐朋狗党,专干赌博嫖娼的勾当,娶妻张氏,也是悭吝爱算计之辈。
夫妇俩见这儿子没指望,也不知从何处接回个养女儿,这养女倒是极为孝顺,把老两口服侍得妥妥帖帖。
那张氏好生不乐,你道她为何嫁给周老的儿子?便觑着他是独子,将来老两口腿一蹬,名下田产家资不都成他夫妻俩的囊中物?如今来个养女儿,又极得二老欢心,将来出嫁少不得要分一份家私出去,因而心心念念想要害养女。
那养女却不是个家中闺秀,性情极为泼辣,岂会任人摆布?张氏屡施毒计,总也奈何不了她。直至前年大疫,闹得江南一带民不聊生,周老爷夫妇均染病而亡,村里病死者众多,周老的儿子只得携妻妹随同难民西迁。
恰逢那永昌侯奉旨放赈,一路抢掠民妇,将张氏与那养女一并劫了去,因那永昌侯本是庐州人士,便顺道将张氏二人与五名姬妾同养在庐州的府宅里。后因庞公查赈,永昌侯被罢了官,养在江陵府与三星观的姬妾或各自归家,或官卖,唯独没查他庐州府宅。
包公叹了口气,道:“庞大人虽秉公执法,将永昌侯拿到京中要论罪,这罪依律当斩,怎奈那郭皇后搬动太后去圣上面前求情,圣上本就宽厚,架不住说,将死罪免去,只罢官遣回原籍,这不,回到庐州,他还是得势的豪民。”
“近来他府上闹出桩人命案子,便是说那养女杀奶娘、抢嫡子,夜逃出城,州府发下缉拿榜文,本县亦派捕班快手四处搜寻,谁想昨夜三更,有一女子竟投县衙而来,查问之下却是榜上凶嫌,实是出乎意料。”
方泽芹问道:“大人所说的病人可就是指的那养女?”
包公道:“不错,那女子投我县衙时伤痕累累,怀中小儿早已断气,可她却口口声声要我救她孩子,本县情知此中有冤情,便将她悄悄接进府内,本想问明缘由,岂料她听说孩子已死,竟而得了疯病,一时哭一时笑,问什么也不知,见人便打,本县是束手无策。”
方泽芹问:“那死去的孩儿在哪里?”
包公叹道:“她抱着不肯放手,本县莫可奈何,只得将她二人关在内院客房里,此事若传扬出去,本县也是泥菩萨过江,尚不能自保,这案子怕是冤定了。”
方泽芹道:“事不宜迟,请大人带路。”
包公起身引路,领着方泽芹来到内院,却见南向天与应笑二人聚在一间房前拍门,公孙先生则趴在窗口朝里张望。
包公道:“那养女便在这间房内了。”
公孙先生见包公到来,忙迎上前道:“那女子从里闩了门窗,又用桌椅堵住,喊也不应,房内没动静了,从窗户里也见不着人。”
包公大惊,忙道:“这还了得?快叫人来劈门开闩。”
南向天道:“既是要劈门,我来便可。”便叫应笑退远,往后两步扎稳,沉腰垫步,高喝一声,直往门上冲撞,来回两次,门闩噼啪裂开,门开了条缝,他再飞脚猛踢,将门连同后头桌椅一并踹开。
众人进去一看,屋内空空荡荡,前后无人,应笑闻到一股怪味从床底下传来,趴在地上朝里望去,就见有团漆黑的影子缩在角落里,一双眼睛大睁着,瞬也不瞬地瞪着她瞧。
应笑回头道:“躲在床下呢。”说着伸手就去捞,谁想一阵刺疼传来,缩手看时,手背上已多了三道血痕,是被指甲抓出来的。
方泽芹将应笑拉到身后,与南向天钻进床底,将人强行拽了出来。那女子厉声嘶叫,腿脚乱蹬,双手却紧紧抱着一具婴尸,看身长大小,大约才两个多月。
应笑见那女子蓬头垢面,乱发成缕纠结地垂在脸前,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裙子上粘着屎尿,臭秽不堪。再看怀中小儿,软趴趴地搭在女子臂上,脸色青灰,双眼翻白,可见早已气绝多时,而那女子仍然解开衣襟,将干瘪的乳、头往他嘴里凑,又哭又笑道:“孩子,阿娘来了,不怕了,不哭了……饿了吧,快吃,快些吃。”
众人尽皆恻然,公孙先生将头撇过,不忍再看。应笑见那女子胸前挂着太极盘的佩饰,当下哭了起来,说道:“师父、向天,她是春花啊!你们不认得了么?”
方泽芹与南向天面面相觑,都吃了一惊,忙蹲□来仔细辨认,看那眉眼脸廓,果然是李春花,不由大为震动。
包公诧异道:“莫不是相识的人?”
方泽芹道:“回大人,这姑娘姓李,名春花,本是个孤儿,从小行乞过活,后被龙江府中保村的曹村长收留,我曾在那村学堂里教过书,她便是在那时跟我念书识字,与小徒和向天皆是儿时玩伴,当年离村时还好好的,不想竟有此遭遇。”
南向天见春花抱着孩子摇来摇去,神态发痴,敞着衣襟也不晓得拢上,回想以往追打哄闹的光景,不觉眼眶一热,当即脱下外衫想要为她披上。
李春花尖叫一声,朝前乱挥手,抱着孩子退到墙角,恶狠狠地大叫:“不许过来!你们这群直娘贼!杀千刀的!休想再抢走我的孩子,你们谁敢来,我就打死谁!”一把拔下绣鞋往地上猛拍。
应笑喊她名字她也不理会,谁若近身,那绣花鞋底就呼上来。包公实是无奈,对方泽芹道:“先生,你看这疯病可能治好?”
方泽芹道:“外伤好治,心病难医,方某自当尽力而为。”也不诊脉,当即开下药方一副:当归、茉莉花根、菖蒲、生草乌、天南星与香白芷。
公孙先生一看,讶然道:“这不是六味软骨散的方子吗?”
方泽芹道:“先让她镇定下来才好施治。”
包公点了点头,公孙先生当即出去抓药,只因这六味软骨散常被盗贼当作蒙汗药来使,他未免引人侧目,并不在一家店抓齐,而是辗转四五家药铺各抓一两味药材,回来之后平了秤,自配成一副一副的,总分三包。这也是公孙先生心思剔透之处。
应笑将药煎成浓汤,筛出一小碗,端是端来了,怎奈李春花不让人近身,又踢又打,险些将药碰翻。方泽芹对向天道:“你去压住她的手脚,我来灌药。”
南向天虽然力壮,对着曾相好的玩伴却下不去重手,被春花用鞋底在脑门上拍了两记,手臂也给咬破了。方泽芹没奈何,只得在手上加把力,迅疾点住春花肩上的穴道,李春花两手一软,眼见着婴儿就要摔在地上,好在应笑反应快,连跌带扑,上前托了个准,接下后拊掌将小儿眼皮合上,轻轻抱在怀中。
春花浑身麻软,厉声哭嚎道:“把孩子还给我!这是我的孩子,把他还给我!”
南向天在旁看得难受,鼻子一酸,不觉落下两行泪来。方泽芹托住春花的下巴,拇指食指在下颌角用力一按,迫使她张开嘴,公孙先生端起药碗递上前,方泽芹将春花的头托高,灌下药去,拇指往喉下轻抵,只听“咕嘟”一声,春花已将药汤吞咽入肚,挣扎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南向天只觉得方泽芹的手段过于强硬,心有不忍,问道:“既然先生会点穴,为何不直接点她的睡穴?”
方泽芹道:“点穴术有损气脉,不可擅用,再则这六味软骨散有平心定气之效,她这一疯,内气定然紊乱,点不点穴都需服药调治。”
也不多言,吩咐应笑帮春花梳洗更衣、敷药治伤。公孙先生在外查验婴尸,摇头叹道:“这孩儿的尸体上并无明显外伤,看他舌焦眼红,想必生前曾患热病,是因未能及时治疗才会病死。”
这时应笑开门出来,红着眼睛说道:“春花遍体鳞伤,有烙伤、棍伤、鞭伤和刀伤,新旧交叠,难以细数!”她是受过虐待的人,一见伤痕便知春花在那侯爷府里过得是何种猪狗不如的日子。
南向天跳起来就往外冲,方泽芹横臂拦下,问他:“你去哪儿?”
南向天咬牙切齿地道:“去找那侯爷算帐!春花在他府上受多少苦,老子全找那厮讨回来!”
包公双眼怒瞪,斥道:“在这县衙里岂容你放肆?李春花尚未洗脱凶嫌,若当真是她失手杀人,理当伏法,倘若你不循法规前去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