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月下by子木言寺-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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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清楚,大商已经没有胜算了。所以,他宁可将时间都用在陪伴我上。
风色说,其实双剑合璧,最关键的那一步竟是我的血。因我是司乾的女儿,司乾是落天阁的掌门,自然也就是大床前朝的皇族——淡氏的后人。是以,我其实也是淡氏的后代。
历来,淡氏的男子持黄泉剑,女子持碧落剑,只有女子的阴柔之血可以开启两剑合璧的机关,从而召唤出隐在大漠中的那一支所向披靡的军队。几代以来,淡氏都没有生出女儿,直到司乾。可司乾,并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
风色还叙叙地说了些沙么,好像是关于为什么司乾会将掌门之位传给楚晨选,我没有听进去,觉得累了,且排斥得很,就一头钻进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住的那间禅房,粗茶淡饭,聊以度日。
记得当年我质疑母亲的选择,她对我说:“婉儿,你很年轻,还没有经受过人生的大悲大喜, 也许现在你并不能理解,但有朝一日,你也会向往起没有负担日子。娘只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还能有选择的机会。”
现在,我终于懂得了她当初皈依佛门的心境,原来红尘俗世,竟真的可以让一个人的身心疲惫到这种程度。我甚至不由自主地想,其实,倘若我自此长伴青灯古佛,也未常不是一种解脱。
※※^
大商三年,腊月初七,腊八节前一天。然而,京城里每家每户在准备着腊八粥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
因为这一天,玄武军即将兵临城下。
晨轼早就命令大开城门,以示投降之意,迎玄武军入城。而玄武军也你来我往,在城外三里处安营扎寨,只派少许将领与士兵到万阙宫接管皇宫。
楚晨轩自然是众中之首,只是他没有想到,在万阙宫门口迎接他的,会是我。
他见到我时,脸上原本还有的一丝担忧化作无形,高兴得没了边儿似的,毫无玄王的架子,下马疾走到我面前,执起我的手说:“浅儿,谢谢你。”
我双手僵硬,表情淡漠。
他浑然不觉,又兴奋地道:“真是双喜临门,你知道吗,司先生告诉我,我们竟不是亲兄妹, 他才是你的生身父亲!”
我冷冰冰地从他手中抽出自己的手。他终于发现我的不对劲,小心地问:“……浅儿,你怎么了?”
怎么了?
楚晨轩,你的戏演得真好,真是滴水不漏。若我不知道真相,一定又被你骗了吧?
我看着他,他的一双眼眸漆黑深邃,古水无波,曾经是那样让我深陷着迷,现在,却是看不穿、猜不透,仿佛我的爱不过都是一场梦,一阵风就吹散了那绮丽的旖旎,飘散而去,无影无踪,醒来时,烟霞尽失。
我的声音毫无起伏:“楚晨轩,我爱你四栽有余,却从未真正看清过你……你,你一直都在骗我。”
他眉间闪过怪异的神色:“你、你在说什么?”
“我到底该叫你什么呢?”我小声地问,“哥哥?还是……师父?”
他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你、你如何得知?”
我不答,只凄凉地笑:“十八岁那年,你以师父的身价要我入宫为妃,做你的耳目,转眼却有变回我爱慕的兄长,不舍得我以身犯险,直到我坚持,你才半推半就地答应;诏命下来之后,你又说,皇位只能给楚晨轩,呵,你既然那么想要那个位子,告诉我一声就可以了,何必假借‘他人’之口!难道你对我说实话,我就不会帮你了吗?”
“浅儿,我只是怕……”
“呵,还有,”我不留余地地打断他,声音扬起,“苍梧后山,你用楚晨选的姓名来要挟我,要我委身于你……哈哈,你用自己的性命要挟我!哈,然后一边看着我为你牺牲,一边扮作他人糟蹋戏弄我……哈哈哈哈……”我笑得泪水从眼角挤出来,声音尖利,“你说,好不好笑?”
他无力地辩驳道:“浅儿,你听我解释,我只是……”
“我不听。”我忽而敛起所有虛假冰冷的笑容,摇头,“我一个字都不听,一个字都不想再听 。”继而决绝道:“楚晨軒,我们之间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他的身子在微风中猛然一晃,一脚往前跨了一步,双唇抖动着,半晌才沙哑地、绝望地吐出几个字来:“我是真的爱你……”
“我知道。”我的双眸氤氲起了泪,回答“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可这就能抹去你从头到尾都在设计我,欺骗我吗?”
“对不起……”
“这个世上只有你不可以这么对我!”视线模糊了片刻,泪水从眼眶中滑落,眼前又恢复了澄明,我看到他慌张的表情,却无法抑制嘴中说出来的越来越失控的话,“我无法容忍,这个世上,任何人都可以骗我可以伤害我,唯独你不可以,在锦城的时候我已经让你知道了,与其你伤我,我宁可用刀刃杀了自己!”
“我本打算告诉你的,我……”他又向前一步,手抬在空中,像是在挽留着什么,“浅儿,你原谅我,我求你,原谅我,我不会再……”
“我没有输给任何人,只是输给你对皇位的执着。”我垂眸,“你大可说我自私,但我的眼里就是揉不得一点沙子,你给我的所有,都不能有分亳的假意。不然,我宁可不要。”
说着,我无法再继续逗留下去,转身就想要走。
他急道:“你去哪儿?!”
“天涯,海角,”我背对他,喃喃道,“天大地大,只要是没有你的地方。”
他突然不管不顾地呵斥道:“奉浅,你回来!”
我轻声念道:“你得到你心心念念的皇位,失去我,这算是一笔合算的买卖吧……?”
“我不要……”
我厌倦了听他争辨,又一次打断他,回头道:“我为你做这么多,只要你最后为我在做一件事……做个好皇帝,不要枉费我的心血。”
他脚步一动,影予掠过,人已在我身前,惧怕地拉着我手臂外的衣袖,“浅儿,我求你……”
我扬起眉看着他,“再见吧,哥哥。”屈膝行礼,像是吟唱一般地拜别道:“朱弦断,明镜缺,芳时歇,白头吟,伤离别,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决。”
四年的爱,就此终结在这一句话中。
他眼含泪光痴笑:“勿年?长决?……你要我如何不年?如何狠决?!浅儿,你太过残忍了!”
我目不斜视地望向远方,只轻轻侧首:“终究与我无关了。哥哥,我们各自珍重。”
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胸膛中,那颗我以为早就已经死了的心,在骤然又痛了起来,撕心裂肺, 痛不欲生。
第末盏 归宿
玄王在位已有二年。
两年中,玄王雷厉风行地收服了西北边的凉州,东北边的幽州,削去冀州的兵权。羌胡、鲜卑纷纷称臣进贡。
尤州大地 ,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经玄帝二年,八月十五,中秋。
邺城。
傍晚时分,豫水边的一座小木屋,有人敲响了我的家门。
我想应是私塾里的孩子来给我送中秋月饼的,笑吟吟地开了门,站在门外的,却是一袭紫衫的楚晨轼。
“大哥?”
当年玄王入城后,传出白帝自尽而亡的消息。但我知道那必然不是真的,多半只是晨轩让他假死,好离开京城,改名换姓地活下去。
这两年,诸多故人中,只有晨轼知道我在哪里。逢年过节的,他也会来看我,但我们之间,也只能停留至此了。
此时晨轼举了举手中的八角盒:“带了些月饼来给你尝尝。”
我微笑道:“进来吧。”
坐下后,我打开晨轼带来的八角盒,盒中放着两只硕大无比的月饼,皮是灿烂的金黄色,泛着微微的油光,很是诱人。
不由得问:“什么馅儿的?”
“我也记不请了。只记得,这个是甜的,这个……嗯……好像也是甜的。”
我立刻喜滋滋地拿了一个。
看我吃得开心,晨轼的嘴角微微上扬:“慢一点。”过了一会儿,又问:“半年未见了,近来过得好么?”
“就这样吧。”我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着,“私塾里的孩子都挺喜欢我的。”
晨轼欲言又止,我瞧了他一眼,戳破他心中所想之事,淡淡道:“我听说了。”
一个月以前,玄王下诏,宣布三月后举行选秀大典,大经所有未成婚的女子都可参加。
吃着嘴里的月饼,突然有点食不知味。我几乎有些仓皇地说:“我没事的,别以为我会有多难过,你忘了,当初也是我先放弃的。现在已经过了快两年,他要寻新欢也无可厚非。”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晨轼叹口气,“从来都这么犟。”
我不理他,假装埋头吃着月饼。
晨轼又开口道:“几天前我去了京城。”
我的手顿了顿。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我没进宫,所以没见着轩儿。但我在路上偶遇了魏长虞。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我讷讷地问:“什么?”
“选秀并非轩儿的意思,是那群忠心的老臣们拿着三纲五常去压他。所以他假装答应,准备在选秀大会后说一个都没瞧上,班师回朝。这样,接下来的几年里都可以堵住那些老臣的嘴。”
我被月饼噎了一下,忽然间心情有些愉悦,“长虞是不是还得意地告诉你,那是他给晨轩出的主意?”
晨轼会心地笑笑:“是啊。”转而又语重心长地说:“两年了,你对他的惩罚也该够了。你的心里明明还放不下他,回去吧。”
我避重就轻:“我哪有惩罚他。”
“落天阁众多暗人在轩儿的手中,你以为他是真的找不到你?”晨轼反问,“不过是知道你不想被他找到,顺着你的意思罢了。”
“你胡说。”
晨轼把八角盒我面前推了推:“这是我走前,他让风色送到我手中的,叫我带给你,说你喜欢吃甜馅儿的。”
我愕然看着那八角盒,盒外花玟雕刻得精致繁复,除了宫中,旁人是不会有的。
眼前顿时就不争气地湿润了。我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楚洛婉,别犯傻!
“还要我说下去?”晨轼又道,“这半年,我跟着司乾先生学医。听得许多我从来不知的事情,想来你也并不知晓的。今儿我一快儿告诉了你,然后是去是留,你自己决定。”
我赌气地嘟嘴。心想不论你说什么,都无法改变我的决定!
晨轼叙叙说道:“五十年前,江湖上发生过一次血拼,几大门派围剿落天阁,黄泉剑便是在那时遗失的。那场战争中,落天阁伤亡惨重,作为先锋的风系暗人,几乎全军覆没。”
风系毕竟曾经是我的暗人,因而听到这里,我不自觉地抬起头,问:“然后呢?”
“你应该知道,风系暗人扬名立万的法宝是他们行动起来迅疾如风,来无影去无踪。”
我点点头。风声、风云、风色三人皆是如此。
“但你可知道,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并不是因为他们轻功了得,而只是因为他们的血统,风族的血统。”
“你的意思是……”
“为了保持血统的纯正,风族人都是族内通婚,而那一场战役中,风系暗人,或者说是整个风族,遭受了灭顶之灾,所剩无几,不足以繁衍后代,所以风系从此没落。”
“不可能。”我喃喃着摇头,“我分明见过风系暗人的,有许多人……”
“你可见过他们行动?”
我再一想,泄气地摇头:“除了三位将军,其他的未曾见过。你这么一说,真正保护我的,其实一直都只是他们三个,还有云系暗人。”
晨轼叹气:“因为风系暗人实际上只有三个人,其余的,不过是落天阁的侍卫,拉来充数的。”
我惊道:“什么?!”
晨轩无奈地笑:“且更让我意外的是,风声、风云、风色三位将军中,其实只有风色才是真正的、唯一的风族后人。”
“那风声和风云……”
“他们两人都是依靠强大的轻功才做到风族人天生就拥有的能力。”晨轩定定地看向我,“你觉得,还会有谁?”
我猛地站起来,“不会的……”
晨轼说:“风云是你的三师兄,魏长虞。而风声,就是楚晨轩。”
我不住地摇头,哽咽道:“不是的……”
晨轼却说:“你自己想一想,风声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你身边的?”
什么时候?我失 忆之后,逃往荆州的路上,他救了我,然后陪我一路到了夏城。
在苍梧王宫的时候,他和风云、风色经常轮流在王宫里保护我。我怀孕时,在城里遭到行剌,亦是他救了我。
原来,那些年,他竟一直在我身边? 一直、一直守着我,哪怕我与云扬在他面前恩爱?
泪水夺眶而出。
晨轼无奈地叹惋:“若不是他忙着分饰三角,只怕我早就败在他手上了吧,又何需三年。这个弟弟,我自认,无法企及。”
我胡乱地抹了一把眼泪,气急败坏地说:“我不要听你说,我不要原谅他!”推推搡搡地把他推到门外:“你走!你要当他的说客,你就与他是一伙的,合起伙来气我!”
“九儿……”
我决绝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慢慢滑坐到地上。
两年来我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此时却哭得泣不成声,活脱脱成了一个泪人。
楚晨轩,有本事,你做了就不要让我知道!不要让我知道你是我师傅,也不要让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