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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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晟之素看不惯女子搔首弄姿,卖弄风情,便微皱了眉要走,那丫鬟忙道:“三爷,我是妍姑娘身边红芍,原先跟三爷见过几面,三爷有一回给我们姑娘送了两碟子糕饼,那碟子还是我还回去,三爷莫不是忘了罢?”
杨晟之听此言顿住脚步,转过身道:“你是妍姑娘身边?”
红芍心中暗喜,她早知杨家这最不起眼庶子高中进士,又被皇上钦点为庶吉士入了翰林院,日后必有一番前程,此番到了杨家便存了心思。今日一见,只觉杨晟之与上次所见判若两人,身形巍巍,容貌端严,虽不及杨昊之风流俊美,却有一番压人之势,春心早荡了三分,愈发腻着嗓子道:“正是。听说三爷此番金榜题名,红芍给您道喜了。”说着盈盈一拜。
杨晟之摆了摆手道:“你且过来,我有话对你说。”红芍更是一喜,只听杨晟之道:“我告诉你这番话,你记住了,然后进去跟妍姑娘学一遍罢。”说罢便教了红芍一番。
却说不多时孙夫人醒了过来,待睁开眼立时放声大哭。妍玉跪在床前垂泪道:“娘,是女儿不孝。”孙夫人只哭不理。妍玉便坐在床,按着杨晟之教她那一番话道:“娘,我说一番话,你且听听有没有道理。。。。。。杨家满堂富贵,全金陵城比杨家还富有,怕也数不出一两家来,我若嫁进来,自然得享一生荣华了,吃穿住用,怕是比咱们家还要体面舒坦。名分上虽委屈了我,只是个填房,但昊哥儿是嫡长子,我便是杨家长房媳妇,生儿子便是嫡子,旁人能嚼出什么不是去?况且,姑姑日后便是我婆婆,不比旁人强?听说姑父已给昊哥儿捐了个知县,也算是个官身了,也不至于辱没了咱们家门第。”
这一番话,说得孙夫人心中略好过了些,坐起身道:“那杨家老大是个什么货色?别不论,你嫁进来只能当填房,你一个好端端官宦嫡出小姐……杨家老大那品行,我即便死也不能让你嫁到他家来。”说着便要落泪。
妍玉道:“我如今这般,还能嫁到什么人家去呢?”说着也掉下泪来,道:“娘亲有所不知,昊哥儿是个极好人儿,待我千依百顺,又极懂我心思。原先姑父逼他娶一房残妻,那梅氏外做贤良,内为悍妒,仗着娘家耍起威风,偏柯寡妇又是个品行不端淫*妇,勾搭昊哥儿,昊哥儿惯是个心软念旧情,着了她道儿,一时之间迷了心窍罢了。梅氏也是柯颖思杀,与昊哥儿无一丝半点干系,否则梅家人又岂会善罢甘休呢?”
孙夫人听完这一番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妍玉又将头上手上钗环取下来,一一告诉孙夫人哪样是柳夫人送,哪样是杨昊之给,孙夫人见那金银珠宝件件均是价值不菲,想到妍玉嫁入这等富贵人家,吃穿住用一概受不了委屈,心思又活动了几分。
第三十一回【下】双生女遭罚怀祸心
妍玉百般劝孙夫人答应与杨家婚事,杨家也想方设法讨好奉承,送了孙夫人许多名贵之物,杨昊之又跪在孙夫人面前痛哭一番,指天指地诅咒发誓要待妍玉千好万好。^^^孙夫人心意微动,回去将此事与柳寿峰说了,唯将妍玉怀了身孕事瞒了下来。柳寿峰听罢登时便拧着眉瞪着眼道:“让杨家快快死了这条心,咱们丢不起这个人!回头我便找人给四丫头另说一门人家,远远打发她嫁出去罢了,有这种丧行败德女儿才是真真儿家门不幸!”孙夫人见柳寿峰动了怒,也便不好再讲。但谁知妍玉听说了,立时不吃不喝倒在床上,才三四日功夫便瘦了一圈,气息奄奄,醒着时候不过大哭大吐一番。
柳寿峰见状愈发怒了,恨道:“丢尽祖宗颜面畜生!她要愿意死便让她死,不准请大夫,也不准喂药,随她去罢!”
孙夫人怨愤道:“妍儿是你嫡亲女儿,老爷怎能如此狠心?杨昊之再不济,如今也是七品了,前天听说还在官宴上做了几首好诗,在场大小官吏均没口子赞他才华不凡,杨家门第也过得去,妍儿嫁过去也不会受苦,你何苦为了一张脸面便要苦苦逼死自己亲生骨肉!”
柳寿峰冷笑道:“油蒙了你心,杨昊之是什么货色,巡抚家闺女嫁过去得了什么下场你又怎会不知?”想到妍玉跟此人混在一处,心里愈发痛恨,道:“妍儿这样孽障,死了倒也干净,免得留下笑柄任人耻笑!日后她事,我再不管了!”说罢竟拂袖而去。
孙夫人疼惜妍玉,又恼柳寿峰淡漠,竟自做主允了与杨家婚事,妍玉方才欢喜起来,身子也一日好似一日,不在话下。
且说三月已过,柯瑞与杨蕙菊亲事正订在四月二,两家早已准备妥当。柯家声望虽不同往昔,但余威仍在,且杨家财大气粗,又新出一位被皇上钦点成五品庶吉士,正是声势雄壮之时,故而前来祝贺官吏、乡绅及公子王孙甚多。柯家死撑着颜面,咬牙拿了银子出来,婚事倒也办得丰富气派。
这桩喜事热闹未尽,转过天来四月初三又是梅海洲次子梅书超成亲之日,吴夫人少不得带了婉玉亲自登门庆贺。董氏殷勤备至,又单独将双生女唤到跟前训诫道:“前些时日你们俩胡言乱语,得罪了婉玉,竟让人家赶回来,此番若是再行事失误,莫说是老爷,就连我也不能轻饶!”双生女齐声应了。
原来当日吴夫人备了马车将梅燕双、梅燕回二人送了回去,又命自己身边老嬷嬷刘氏到董氏跟前不疼不痒道:“我们家婉姑娘今儿早晨起来忽然发了病,大夫说是火憋在心里受了凉激出来症候。说起这病因也真真儿可笑,都怪我们家姑娘心眼窄了些,听说昨儿晚上双姑娘和回姑娘说我们家姑娘因不是老爷太太亲生便不是梅家正经小姐,我们家姑娘就生生往心里头去了,第二天早晨单着衣裳就跑到太太跟前说要回柳家去,哭了一回就病了。太太怕过了病气给两位姑娘,就备了马车让我这老婆子护送回来,如今事儿已经妥了,姑娘们平安到家,我也该回去了。”
董氏闻言大惊,这刘嬷嬷口中虽称婉玉“心眼窄”,但一口一个“我们姑娘”,分明是摆出吴夫人心生不满,甚至将人都送了回来。董氏又羞又恼,暗怒道:“丢人现眼东西,我临走时还千叮咛万嘱咐要长些眼色,如今可倒好,反将人给得罪了。”口中道:“是那两个猴儿崽子糊涂,竟闯了这么大祸,我定然好生管教,再亲自登门赔罪。”又赔笑道:“刘妈妈辛苦了,吃杯茶用了饭再走也不迟。”刘嬷嬷道:“多谢留饭,只是太太还等我回话,便不多待了。”董氏闻言进屋取了一封红包塞到刘嬷嬷手中道:“这点子小钱给嬷嬷买酒吃。”刘嬷嬷也不推辞,收下银子便走了。
待刘嬷嬷一走,董氏越想越气,将双生女叫到跟前狠狠骂了一顿,又命不准吃晚饭,抄写《女诫》百遍,第二日又带着女儿亲自上门探病,跟婉玉赔礼。吴夫人只说婉玉病在床上不便见客给推辞了,又捧起莲花皿吹了吹茶碗里热气,淡淡道:“小姐妹家家,偶尔拌个嘴也是常有事,不过那天我娘家二嫂到家里来,双姐儿和回姐儿跟我嫂子丫鬟说婉丫头名声不好,曾为个男人投河。我如今便要讲讲清楚了,当初是柯家二公子背后里说婉儿不是,言语里不甚好听,辱了女孩儿家声誉,恰赶上婉儿不慎落了水,赶上有爱嚼舌头丫鬟婆子就把风凉话扯到了主子小姐身上。”说到此处看了董氏一眼,垂着眼皮喝了一口茶道:“下人们粗鄙陋俗不通智明理也就罢了,官宦人家小姐也拿这个当成新鲜话儿传来传去,把脏水往自己家亲戚身上泼,怕是不妥吧?”
董氏心中“咯噔”一声,她原只道是婉玉和自己女儿口角几句罢了,谁知后头还有这样一桩更甚事,登时气了个目瞪口呆,一叠声命人拿梅燕双和梅燕回来。吴夫人拦住道:“弟妹不必动气,只是我既知道了此事便提点一声罢了,都是一家亲戚,也没什么可计较。”心中却道:“若是想规矩自己家孩儿便家去管教,在我府里闹得鸡飞狗跳,没让人不得清净。”
董氏只得忍着耻告辞而去,回府发狠打了双生女三四十板,又命跪在地上背《女训》。梅燕双心中恨婉玉入骨,咬紧牙关不肯说一句软话,反倒梅燕回苦苦哀求认错,董氏方才罢了。
却说婉玉到了梅海洲府中,董氏远接高迎,命双生女陪着婉玉说话,梅燕双脸上淡淡,梅燕回满面含笑,挽着婉玉胳膊一边走一边道:“妹妹可来了,前些时日你身上不好,我跟姐姐向你赔罪。”
婉玉道:“是我不对,惹姐姐们惦记了。”说话间已到了内宅一处厢房门口,梅燕回亲自打起帘子对屋里人笑道:“瞧瞧,看是谁来了。”众人纷纷向门口看来,婉玉定睛一望,只见屋中坐着均是族中各房姑娘小姐,其间或有羞手羞脚,或有自惭家道单薄,或有胆怯权贵,都远远闪躲一旁;或有将婉玉上下打量一番,再凑在一处小声窃窃私语;余下五六人因与梅海泉这一房极亲近,到府上走动过,见婉玉来了忙起身问好。
婉玉原先因腿脚不好便养成了好静脾性,不爱见人,重生后也懒于和各房亲戚走动,故而与众人不过微笑着点了点头,便寻了个位子坐了,相熟些女孩子便来跟婉玉说话。梅燕回坐在婉玉身边一时让茶,一时又让点心,殷勤备至。梅燕双心中不快,便起身走到窗边条案上倒茶喝,听身旁一人道:“巡抚家小姐到底是不一样,你看她头上戴金钗,凤凰口里含着宝石竟有指甲盖这么大,不知值多少银子。”另一人道:“单说她身上那衣裳料子就了不得,唤作‘金宝地芙蓉锦’,捻着金线织呢,寻常人即便有银子也买不到。”说着又不无羡慕道:“听说婉玉原先不过是柳织造家姨娘生女儿呢,如今竟攀上高枝儿,族里上上下下这么多女孩儿巡抚家都没看上,巴巴将她过继到自己门户底下,听说爱得跟眼珠子似,亲生都比不过。如今多少王孙公子想与他们家结亲呢。”
梅燕双愈发不痛快,再忍不住,端着茶杯冷笑道:“人家攀上了高枝儿那是人家造化,你有本事也去这样攀一个,到时候莫说是个小妇养,就算是个丫头养,戏子养,也照样风风光光做正头小姐!”说罢重重一放茶碗便往回走。
偏生此话让梅海泉亲生弟弟之女梅静淑听个满耳,梅静淑不过十二三岁,其父梅海江无读书之材,守着祖上良田美宅,日子倒也殷实富足。只是双生女每每以官宦小姐自居,对梅海江这一房言语间不免傲慢轻视,梅静淑也因此与双生女有些不和,又存了讨好婉玉心,故而登时便站出来指着大声道:“燕双姐姐,你适才说什么呢?什么小妇养,戏子养,你在指桑骂槐不成,我听着怎么不像?”
屋中顿时静了下来,婉玉抬起头,看了看梅静淑又看看梅燕双,静静不语。梅燕双一惊,飞快朝婉玉看了一眼,对梅静淑似笑非笑道:“妹妹睡迷了罢?我适才来倒茶喝,哪里说了话了?”
梅静淑鼓着腮帮子道:“明明就是你刚才说了,我听得一清二楚,不信问问周围人。”周遭站着女孩儿自然不愿得罪通判家小姐,故而纷纷往旁边退去。
梅燕双心中得意,微微一挑下巴,面做惊讶之状道:“妹妹怎么能红口白牙编排人家不是?你若再说,我便告诉你娘。”说完丢开手便要走。
梅静淑急红了眼眶,上前一把揪住梅燕双,口中嚷道:“你分明就是说了!有胆说为何没胆子承认了?”又跺着脚对旁边姑娘道:“你们分明也都听见了,这会子竟做了缩头乌龟!”
梅燕双一边掰梅静淑手一边说:“你快放手!今儿是我二哥大喜日子,容不得你胡闹,你还要造反了不成?”
梅燕回和旁几个女孩见了忙上前哄劝。梅静淑松了手,叉着腰冷笑道:“你莫非当旁人都不知情?你嫉妒婉姐姐,背后说人家不是,被我大娘大伯知晓了撵回来,如今你这口气不顺,又说风凉话,让我听见又没胆子认,反倒打一耙,我呸!”
这一番话说得不但梅燕双面上挂不住,梅燕回脸上也变了色,梅静淑两位姐姐见了忙过来拉她,连哄带劝要带她出去,梅静淑死活不走,定要让梅燕双赔不是。
梅燕双暗道:“若是赔了不是岂不是承认那番话是我说?婉玉那小蹄子素来是个记仇,日后还指不定如何在母亲面前告状,如今是无论怎样都不能认了。”想到此处,走到婉玉跟前道:“好妹妹,适才那番话我万没有说过,你要信我才是……”说着声音哽咽,作势要哭,又见婉玉静静看着她,好似什么都知道一般,任她抹泪儿,心里一紧,反倒不敢再装。
梅静淑亦挣了人,走到婉玉跟前道:“婉姐姐,若她没说那番话,便让我舌头生个大疮,烂在嗓子里头!”
婉玉抬起头看了看这两人,又将头低了,轻飘飘道:“说了也好,没说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