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间一梦-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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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隐秘,只有咱们爹娘兄弟并两三个梅府的老奴知道而已。”
梅书达听罢只觉心神激荡,似有一腔热血直冲上头顶。婉玉所言分毫不差,正是梅府中一桩陈年秘事,他亦是去年与杨家订亲之后,梅海泉将他叫入书房训话方才得知此事。梅书达再想起自己与婉玉素不相识,而见第一面婉玉便晓得自己是梅家的二爷,甚至知晓荷包中所绣何字,且一举一动、神态语气与梅莲英别无二致,由此推断,面前之人竟可能真的是梅莲英了!但梅书达只觉惊骇荒谬,将信将疑道:“若你真是我姐姐,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莫非你是鬼,附身到柳家五姑娘身上了?”
婉玉哽咽道:“说来话长,我……我实在是被奸夫淫妇所害,险些与你们阴阳两隔……”便将自己如何被推下荷塘借尸还魂的事情说了,又粗粗讲了这些时日的见闻,最后道:“你若不信,可去看柯颖思头上戴的灯笼金钗,那钗环原本是我及笄时娘亲送的首饰,我死后,杨昊之将钗送了那淫妇。钗里嵌的玉上有一个古篆的‘梅’字,是爹爹亲手所书,而后让匠人们雕琢上去的。你一看便能分辨出来。”
梅书达听得怒发冲冠,额上青筋直冒,一拳捣在洞内石桌上,心中狠狠道:“我就说杨昊之那王八蛋不是什么好东西!若这人真是我姐姐借尸还魂回来的,那对奸夫淫妇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足惜!”口中对婉玉道:“我这就回去跟爹讲明实情,等他查明真相,若是你所言不虚,那对贱人咱们慢慢收拾便是!”想想又不解恨,发狠道:“不光那对贱人,我看连柯家杨家也要一并封了!竟敢欺负到咱们梅家头上,真真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婉玉道:“我已想好一个绝佳的好计策,可证明我不曾骗你一字一句。”低声将自己日思夜想谋划出的计策娓娓道来。梅书达本就有个唯恐天下不乱的顽童性子,听罢顿觉惊险有趣,道:“妙极了!有些事情你不便做的,我帮你便是。”而后又与婉玉商议了几句,方才从洞中出来往前头去了。
梅书达并未回内院看戏,他略一沉吟,暗道:“借尸还魂,这档子事儿只在戏文中见过,未免太荒诞不经了,可她看着确实像我的姐姐此事不可冒然,我还需亲自验明方可行动。”想着便在心中拿捏了一番,转到招待男宾的外院,只见前头亦搭了戏台,丝竹铙钹之声铿锵不绝,台上群魔乱舞,热闹非常。梅书达先见过了杨峥,寒暄一番,放眼一看,只见杨昊之正跟几个宾客吃茶,便走上前拱手笑道:“姐夫,我还在四处寻你,原来你在此处。”
杨昊之忙站起来道:“梅兄弟来了,快请坐。”说完命人给梅书达端茶。
梅书达连说不必,亲热的揽着杨昊之的肩膀,将他带到一处角落,笑道:“此处清净,咱们兄弟叙叙旧。不知姐夫这段时日过得如何?姐姐过去那阵子,姐夫大病了一场,家母一直惦记着。如今我瞧着,气色可是好多了。”
杨昊之素来知晓梅书达平日里的行径,自是不敢开罪这小霸王,点头道:“劳烦岳母大人记挂,确是好些了,也有劳你惦记。”又长叹一声,惆怅道:“唉,莲英这一走,真叫人……”
梅书达亦跟着叹了一声道:“谁说不是?姐姐舍下咱们可真叫坑人了。”说罢故作神秘,将手搭在杨昊之肩膀上,压下头低声道:“姐夫,你说怪不怪,这段日子我跟我娘竟连番梦见姐姐,梦见她在水里扑腾,还呜呜哭着说她是被你和一个淫妇推下河溺死的,要我们给她报仇雪恨!”
说到最后一句,梅书达已是咬牙切齿,双目如电,直向杨昊之瞪来。
杨昊之做贼心虚,浑身登时一激灵,再听梅书达语气森然,目光骇人,唬得魂魄立时飞了一半。手一抖,拿在手里的青花瓷碗竟“啪”一声掉落在地,再观脸面,已惨白无一丝血色,目光惊疑不定道:“这……这……”汗珠子顺着额头便滚了下来。
梅书达一见此景心中雪亮,对婉玉的所说之言已信了八九分,见众人纷纷向他二人看来,便哈哈一笑,拍拍杨昊之的肩膀道:“我跟姐夫逗着玩呢,姐夫怎么这般不禁吓唬。”又看着地上的碎片道:“这叫岁岁平安,刚才那一声响得甚脆,乃是吉兆也!”
杨府的下人忙上前收拾,梅书达连连拍着杨昊之的肩膀,面上笑嘻嘻的。杨昊之一边用袖子擦着头上的汗,口中一边道:“梅兄弟,这玩笑可开不得。莲英……莲英却是自己滑进水里的,她身边的丫鬟婆子伺候不周也都尽数惩戒了……若说莲英是我所害被推入河里溺死的,那我便是去找根绳子勒死自己,只怕也难得清白了!”说罢只觉后背发凉,又试探道:“你……你当真做了这个梦?莲英……莲英她……”
梅书达手中捧着茶,脸上笑意盎然道:“我素知姐夫跟姐姐伉俪情深,刚才不过是跟姐夫逗一逗罢了,让姐夫受惊了,你看我年纪小,便饶了我罢。”又说了些许赔不是的话儿。杨昊之惊魂出窍,心跳如雷,手藏在袖子里仍微有些抖,久久不能回神。但想起梅莲英已死无对证,这事一了百了,似乎又无甚可怕之处;又想起梅书达素是个可恶的,跟他捣蛋也不足为奇,便将心神微微的稳了一稳,可心中仍七上八下,便将扫墨唤来,取了一百两银子交给他道:“你去附近的寺庙,找和尚给梅氏做法事超度她西去,请功力最精湛的高僧诵经,不计较花钱。快去罢!”扫墨见钱银丰厚,知自己又可昧下一笔小财,心中暗暗高兴,忙不迭的拿了银子去了。
梅书达又跟旁人说笑了几句,而后找了个清净之处,要来文房四宝,刷刷点点写了一封信,使人将自己的贴身小厮观棋叫来,将信交过去道:“你回去将这信亲手交给我爹。再从家把郑祥带来,若他不再,便挑个办事牢靠的练家子,悄悄的来。”观棋见梅书达神色严肃,知此事郑重,应了一声便立即领命去了。梅书达装作无事状,起身朝内院慢慢溜达回去。
且说婉玉见了梅书达之后,一边低着头拭泪一边往前走,忽见假山后头出现个人影,抬头一瞧,却是杨晟之站在那里。婉玉一惊,忙用帕子将泪擦了,却听杨晟之道:“妹妹怎么好端端的哭了?”
婉玉强笑道:“刚才有小虫飞进眼睛揉的,不妨事。”又轻咳一声道:“晟哥哥怎么不去看戏,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杨晟之垂下眼皮道:“我是过来寻你的……我听竹风回报,说孙志浩已到了,要在府里头用了午饭方才回去。”
婉玉道:“有劳你了……在他离府之前,能不能让我私下里与他见上一见?”
杨晟之想了片刻道:“今日府里头人多事杂,想来也不会有人注意。回头我寻个地方悄悄引你们见一见便是了。”又皱起眉头道:“你见他一面管什么用?那腌臜的混货怎可能乖乖听劝?”
婉玉道:“我自有法子让他回心转意。”暗想:“晟哥儿此番帮我亦是冒了险,原先我在杨家对他未有多照顾,如今反倒他三番五次的帮我大忙,可见他心性淳厚了。”心中不由多添了三分感激,深深福了一福道:“晟哥哥,我欠你一个大人情,若是今后你有什么事,需用得上我相帮的,我定然义不容辞。”
杨晟之含笑道:“妹妹这么说便是生分了。”而后忽又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块帕子,递上前道:“妹妹看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
婉玉接过来一瞧,正是自己先前在书院里丢的那块胭脂梅的帕子,奇道:“这帕子早就丢了,我原以为再找不到,难道是晟哥哥捡去了?”
杨晟之道:“倒不是我,是瑞兄弟捡去了。那天我去找瑞兄弟借书,走到他屋门跟前便听见他跟妍妹妹闹别扭。妍妹妹说他私揣了你的帕子,定有不才之事。瑞兄弟分辩说是自己捡的。我刚想走的功夫,便看见有块帕子从窗户里扔出来,瑞兄弟要出来捡,妍妹妹又不让。我见了便悄悄的捡来物归原主了。”
婉玉恍然大悟,笑道:“真是谢谢你了,看来我又欠你一大人情。这帕子确是我丢了的,但传扬出去,只怕是以讹传讹,愈发难听起来了。我回去便将这帕子烧了,一了百了,也落得干净。”
杨晟之亦点了点头,四目相对,二人均是一笑。正此时,忽听背后有人道:“我说怎么到处都找不到三哥哥的影儿,原来是在这里躲清闲!老太太刚才还唤你,说你辛苦了,要好好赏你,你却不再,跑到这么幽静的地方做什么?”
婉玉和杨晟之齐齐侧过头去,只见杨蕙菊摇着扇子走上前来,背后还跟着姝玉和紫萱。姝玉瞧瞧婉玉,又看看杨晟之,顷刻间双目中竟泪光点点,颇有幽怨之意。婉玉暗自头疼,又见杨蕙菊挑了眉毛道:“原来婉妹妹也在,你们俩躲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儿呢?”
原来近些时日,杨蕙菊和姝玉均发觉杨晟之跟婉玉走得近了,而杨晟之却益发远着姝玉,姝玉难过,难免日日都哭上一场。杨蕙菊原本心中便看不起婉玉,与婉玉交往不过面子上往来而已。
杨蕙菊从小便按名门闺秀方式教养,琴棋书画暂且不论,更以纺绩井臼为要,熟知《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更亲手抄写《女诫》以做省身之用。她见婉玉霸道粗俗,心中便多有不喜,又听闻她竟为了柯瑞投湖,这更犯了女子的大忌,对婉玉便更加瞧不上了。看姝玉哭得伤心便好言,又冷笑道:“我原看婉玉那小丫头是个庶出又不受待见的,心里头才可怜她,每每都比待旁人多对她好上几分,谁想到竟是个狐媚魇道的。怪道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她娘便是个靠脸蛋勾引爷们儿的下贱戏子,生出的闺女能有几分品格?三哥哥也是个糊涂人儿,竟放着珍珠不要,反倒拿个鱼眼珠子当宝!”故而菊、姝二人便在心中记恨上了婉玉,今日又偏巧看见这一桩事,杨蕙菊一心想为姝玉出头,便走上前来。
杨晟之脸上敛了笑意,淡淡道:“我跟婉妹恰好碰见便说几句话罢了。”又见姝玉美目含泪,朝他看了一眼,心下叹了一口气。
婉玉道:“我抱珍哥儿回去睡觉,回来时才碰见的晟哥哥,哪儿是说什么悄悄话。”
杨蕙菊用扇子掩着口笑道:“回老太太的院子直接走抄手游廊便是了,妹妹好雅兴,还特特的绕圈子来了此处,竟还跟三哥哥偶遇上了。”
婉玉装作听不懂杨蕙菊话中有话,道:“刚才唱《蟠桃会》,雁云班的小兰云身段真是绝了,咱们回去接着看戏罢。”
杨晟之点了点头,抬腿便要走,只听杨蕙菊道:“先等一等!”说完便走到婉玉跟前,这一次眉目间已带了怒色,道:“我看姝妹妹是个严守礼制的大家闺秀,便知道柳家的家教也是极严的,倒是婉妹妹,私自跑出来在园子里幽静之所跟男子相见,若传扬出去,连带着我们杨家也跟着没脸,柳府里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婉玉还未开口,便听杨晟之淡淡道:“柳家怎么教人家规矩跟你又有什么干系?倒是妹妹于理不该,婉妹妹是咱们府上的客人,又是亲戚,不过跟我偶然在园子里碰见说了两三句话,行的端,做得正,你怎么质问起来了?这说出去,反倒显得是咱们杨家没有规矩了!”
杨蕙菊素没想到平日里闷葫芦般的三哥竟会开口维护柳家的五丫头,且句句占理,直接给她没脸。姝玉听了心里愈发难过,将身子半转了过去。婉玉见状忙打圆场道:“就这么丁点子小事,菊姐姐也是为我好,这事儿是我不该,咱们回去看戏罢,出来久了,老太太也要使人出来问了。”
杨蕙菊听婉玉如此说,便看了杨晟之一眼,含着丝冷笑对婉玉道:“婉妹妹,莫怪我多说了几句,你既在我们杨家,便要顾及我们杨家的身份体面才是。最初瑞哥儿那档子事儿就先不提了,可前几日每每有流言蜚语说你跟我大哥存了些暧昧,我大哥如今是个鳏夫,你又是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这传扬出去两边都是没脸;如今你又跟我三哥孤男寡女的在这园子里头说话,这亏得是让我们看见,若是让旁人瞧见了又不知要有多少流言。我们女孩儿,还是要正正经经的,免得坏了规矩,也偏了性情,让人家笑话了去!”
这一席说教奚落直将婉玉说得哭笑不得,她原就觉得杨蕙菊是个小孩子,自不肯跟她一般见识,唯有点着头应了。杨晟之却颇觉刺耳,刚欲开口,便听紫萱道:“哟!怎么闹笑话了?婉妹妹跟昊哥哥见面,我每次都在旁边呢,若要这么说,岂不是连我也给你们杨家抹黑没脸了?哼,你们杨家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比寻常人家多几个钱罢了,柳家可是正经的官宦人家,还是出了一位娘娘的!”紫萱素来心直口快,且这些与婉玉相处融洽,已有了几分亲昵之情,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