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赋-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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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由自主地抬起头,瞅见他的眉端唇角,有着坚毅的决心。
蓦地一阵风吹过,两个人的发丝随风轻扬、回旋,一经络地缠绕在一起,相思看见自己与桀琅纠缠在一起的发丝,心中大受震荡,倒抽了一口气。
桀琅鬼鬼一笑。“我们注定要当一对结发夫妻了。”
相思急切地分开两人纠缠的发丝,不禁开始惶乱忧惧着——娘死了也还疯吗?竟然还这样对她恶作剧?
她极目凝望远方,缓缓地开口低喃道:“我不会跟你一辈子的,你要带我出谷也行,但我要去找我的舅舅。”
桀琅注视着她,轻轻撩起她额前一络头发。
“好。”他的语气既坚定又温柔。“我可以带你去找你的舅舅。”
出谷前,相思只带了几件衣物,把小幼猴放回猴群中,之后便领着桀琅到了峭壁下,桀琅怎么也想不到出谷之路,竟然是峭壁下的一处洞穴。
洞穴狭长窄小,只够一个人侧着身走,桀琅紧紧拉住相思的手,在黑黝黝的洞穴中走了约莫十余丈的路,才见到一丝光亮透进来。
“就快出谷了。”桀琅惊喜得大叫。
“等一等!”相思扯住他,不安地蹙起眉。
“累了吗?”幽暗中,他看不见她的不安。“是我疏忽了,走了好几个时辰,你一定是累了,休息一下再走。”
“我……”她欲言又止,谷外的一切让她害怕,她不禁心慌慌而意惶惶。
桀琅了解她胆怯起来的微妙心情,温柔地将她的双手包握在自己的掌心里,柔声劝慰。“不必害怕,有我陪着你,我不会放你孤单一个人。”
相思觉得眼中泛起一阵酸楚,桀琅的声音在静寂的洞穴中低低绕着,焦虑不安情绪渐渐平静下来了,面对茫然不可知的未来,她连自己也未曾察觉地依赖着他。
当他们拨开密密的树丛走出洞口,夕阳正缓缓坠落,整片天空像似燃烧着的火焰,耀眼辉煌。
前方是迂回曲折的山间小径,路径旁开满丛丛山茶花,迎风掀飞,似有若无的香甜气息飘浮在空气中,相思不自禁地惊叹着。
桀琅全然不把这方景致看在眼里,他眼中所见的仅是相思那张被夕阳映照得发亮的脸庞,光采焕发,将绛艳的山茶花比得黯然失色。
“我带你去无忧谷,那里的花更多、更美。”他温柔地凝视她,声音轻得彷佛怕吓住她。
相思垂下眼睫,沉默了片刻,低低地说:“我不去无忧谷,你要带我去找舅舅的,不是吗?”
“我很记挂敖倪和擎天的安危,能不能先陪我到无忧谷看一看情况再说?”他放柔了声音,软语和她商量。
她的面容僵了僵。“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开始欺骗我了。”
“我没有欺骗你。”他急促地低嚷,情急之下只好妥协。“好吧,先带你去找你舅舅,你舅舅住在哪里?”
“我只知道他住在石梨城。”
桀琅一听,颇为讶异,石梨城就在无忧谷那座山下,离此亦不远,他与敖倪、擎天最常到石梨城置办日常所需的用品,他心想,这样也好,也许能探得一些敖倪和擎天的消息。
“石梨城那么大,什么里、什么街知道吗?”他耐心地问。
“我只知道石梨城。”
桀琅古怪地盯着她,慢吞吞地说:“这下可完了,挨家挨户去找,哪年才能找得到?”
“那我回去了。”相思转身便走。
“等等!”桀琅拦住她,忍耐地叹了口气说。“既然是我说出口的话,就一定会做得到,走吧,我们就到石梨城去,就算挨家挨户,也要找出你的舅舅来。”说到此,他顿了顿,自嘲地一笑,低声叽咕着。“敖倪他们若是知道了这事,肯定会说我重色轻友,我整个人全栽进你的手里了。”
相思抿着微微含笑的唇,将笑意紧紧压在齿缝中,桀琅捕捉住这一瞬间,虽然只是一个缥缈如烟的笑,就足以让他醺然欲醉了。
“相思,你笑了?”他轻轻托起她的脸,定定地凝视着她,柔声央求着。“再笑一次。”
相思帘子一样的长睫毛微微轻颤着,她飞快地低下头,回身从他占有似的双臂中逃了出去。
她站在山道上,静止不动,低低地问:“石梨城往哪里走?”
桀琅苦笑着,相思刻意将自己隐藏在轻烟薄雾中,当他好不容易在迷雾中寻到她,她又立刻躲到云雾深处里去。
寻觅、等待,是多么磨人的心情,但他决定继续寻觅,直到有朝一日,从云雾深处寻到她的一颗心来。
黎明天九时,桀琅和相思下了山,不多久便进了石梨城,看见一个小小的市集,摆满了各式各样吃食的摊贩,吆喝叫卖着。
“让开、让开……”
一个推着车子,长满钢丝般虬髻的男子大声呼喝着,桀琅将相思拉到一旁,相思看见车子上堆满了宰杀的猪羊,接着走过的一只毛驴背上歇着两大袋面粉,相思的好奇心大起,她放眼望去,看见街道上挂着竹板、布帘,写着“果子行”、“蟹行”、“米市”、“麦面”、“鲜鱼行”、“香水行”……
“什么是”香水行“?”相思好奇地问桀琅,掩不住兴奋之情,脸上漾起一丝红晕来。
“那是澡堂,专供男人泡澡用的。”桀琅笑答。
“是吗?”她左顾右盼,对事事物物都充满了新奇,她站在布行前,看着做裁缝的师傅穿针引线,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桀琅身上的袍子,轻声叹道:“原来我的针线这么不如人。”
桀琅正要接口,忽然听见一声雷劈似的大喊——
“是豹子桀琅啊!”
相思吓了一跳,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矮矮胖胖的男子从“香水行”里冲出来,一把抱住桀琅,兴奋地大喊着。“这么久不见,你到哪里去了?俺的香水行没你来凑热闹可真无趣,你失踪这些日子,可把朱雀街上的姑娘们给想死了……”
“大宝!”桀琅急忙摀住他的嘴,一径挤眉弄眼,把话题转了开来。“我正想去找你,闲话别多说,快告诉我可有敖倪和擎天的消息?”
名叫大宝的矮胖子瞥见站在桀琅身后的相思,立刻睁大了眼睛,附在桀琅耳边嘻嘻笑着。“原来新欢美得像仙女,怪不得怕俺说哩!”
“知道就行。”桀琅瞪着他,警告地说。“她和一般姑娘不一样,万一把她吓跑了,你绝对找不出一模一样的赔我,听清楚了吗?别扯我后腿。”
“知道了、知道了。”大宝摇头晃脑地道。“至于你问的事,两天前有人看见擎天上山了,可是从一个月前就没有人再看见过敖倪,这是怎么回事呢?你和敖倪出了什么事吗?”大宝反问。
桀琅陷入了沉思,他当然不可能告诉大宝,山魈就是他和敖倪的化身,但是这么一来,更多的疑问也无从问起了。
“你知不知道石梨城中有个叫葛颖飞的?”他只好随口问起相思的舅舅,本以为一定是大海捞月,想不到大宝居然点了头。
“葛颖飞的儿子得罪了史雷公,被史雷公打得奄奄一息,史雷公还扬言要抓葛颖飞的女儿当小妾,这件事情石梨城中谁不知道,不过都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大宝滔滔不绝地说着。“葛颖飞可怜了,带着全家老小连夜仓皇出逃,听说逃往东北关外去了。”
“逃往东北!”桀琅大吃一惊,回头望了相思一眼。
相思的眼瞳黯淡了下去,眉尖轻轻蹙了蹙,整个人发起呆来。
“上俺家住几天吧?”大宝慰热地笑问。
“多谢你的好意,我急着上山找擎天,不能打扰了。”桀琅笑了笑。
“那好吧。”大宝又贴在他耳边叽哩咕噜着。“快点走也好,省得碰上朱雀街的姑娘,准会把你剥下一层皮来。”
桀琅瞪大了眼睛,他可不想让相思看到那种场面,急忙向大宝借了三千文钱,带着相思往上山的路走。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他问。
相思毫无头绪,也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是好,她茫然地问:“东北远吗?”
“很远,骑快马少说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那……就去东北吧?”她静静地接口。
桀琅深深吸气。“你真的要去东北?大老远去找你的舅舅有什么意义?你知道东北有多大吗?东北比石梨城大上几百倍,想找一个人比登天还难,你知道吗?”
“我没有别的选择。”她嗫嚅着。
“你有。”他急切地、一连串地说。“你明明可以选择我,可以嫁给我,可以跟着我,何必千山万水追去东北,去投靠一个不一定能带给你幸福的人。”
相思面颊上的血色褪去,桀琅的一番话震动了她,她扭绞着衣带,一种说不清楚的酸楚感自心底漫淹了上来。
“相思——”他轻柔地唤她,专注地凝望着她。
他眼中盛着千万种细腻的真情,相思觉得自己就要陷进去了,陡地,一阵清脆甜腻的喊声惊住了相思——
“桀琅、是桀琅!”
此起彼落的尖叫一声声传过来,桀琅脸色大变,抓起相思拔腿就跑。
相思被动地被桀琅拉着跑,疑惑地回头望去,赫然看见三个盛妆打扮的艳色女子一路追着他们,口中娇唤着桀琅的名字,她的眼蓦地阴暗沉郁了。
她从桀琅手中奋力挣脱,停下来,怒视着他。
“她们是谁?”她咬着牙问。
桀琅冒出了冷汗,岂能对她说明真相,他真恨自己以前为什么老爱和青楼艳妓调笑,现在可尝到苦头了,听见娇媚的喊声愈来愈近,他急得几乎跳脚。“我们先走,有机会再向你解释,好不好?”
他伸手拉她,她冷着脸拂开,固执地又问:“是你的妻子吗?”
“不是!”他大叫。
一阵延迟,蝴蝶般的女子如飞追至,纷纷张开双臂抱着桀琅,嫩绿、粉黄的各色蝴蝶痴缠在桀琅身上,面容冶艳,笑声宛如一阵狂风吹过的银铃,清脆悦耳,却惊心动魄。
“桀琅,你可出现了,有了新的姑娘,就不睬我们了吗?你可真坏,好坏的豹子哥,坏心眼的男人……”蝴蝶姑娘们交相嗔怨着,纤纤手、点点唇,一一落到了桀琅的脸上、身上。
相思毕生也不曾见过如此放浪的阵仗,屈辱蓦然来袭,让她无从挣脱与逃避。
尽管看见桀琅尴尬狼狈地推拒着,也不能挽救相思饱受屈辱的感觉,莫名的愤怒排山倒海地淹没了她,她惊怒得浑身发颤,情绪整个崩溃决堤,她心里像被锥子戳刺似的悔恨不已。
她痛骂着自己,怎么能相信他?她差点就要相信他了!
“你们别胡闹了,快放手!”桀琅费尽全力想从花蝴蝶中挣脱而出,瞥见相思冷寒的目光,心底一丝恐慌飞闪而过,他急着想解释。“相思,你听我说……”
相思掉转身子,步履飞快地奔跑起来,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跑,只想将充塞在胸腔那种挫伤和绝望全部发泄出来。
桀琅急忙推开软倚在他身上的花蝴蝶们,一颗心悬吊了起来,急追相思而去。
“喂,豹子哥,要记得来看我们
“
妖娆的笑声半带促狭,半带嘲弄,缥缈遥传,相思如被针刺,跑得飞快,直到完全听不见为止。
桀琅追上相思,扯住她的手臂,焦虑地低喊。“相思,你误会了,她们真的不是我的妻子。”
相思跑得胸口快要炸开来,整个人晕眩得几乎站不住,她低着头,难受得靠在桀琅的胸膛上拚命喘气,急促地深呼吸,终于她恢复了镇定,心头的痛楚也有些疏散开来了。
“好些了吗?”桀琅轻拍着她的背,怜惜地说。“你跑得这么快,我差点以为就要追不上你了。”
“不是你的妻子?”相思抬起眼睫,木然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何与她们那么熟?”
“以前常到石梨城买东西,也常经过朱雀街,久而久之,就认识了朱雀街的姑娘,她们是青楼女,绝不是我的妻子。”他轻轻地解释,试图使她明白。
“青楼女?”她蹙了蹙眉。
“那是个为了银两而取悦男人的行业。”他解释得很含蓄。
“你会给过她们银两?”
“没有。”他郑重否认。
“那么,她们为何想取悦你?”她倒想听听他如何自圆其说。
桀琅一时语塞,接不上话来。
“因为她们喜欢你,是不是这样?”相思冷笑着。“或者,你刚刚对我说的话,也曾经对她们说过?”
“从来没有,那些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
“你要对多少人说都与我无关。”相思冷冷地打断他。“男人不都是这样,丑行被揭穿了,也还能若无其事地狡辩。”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百口莫辩。”他耸耸肩,转念一想,笑意不受控制地从眼角眉梢满溢了出来。“不过,我倒是很高兴你会为了这件事而吃醋,可见得你也不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