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怎么说-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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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在走廊上或礼堂里遇到了,那双乌黑有神的眼睛,总是好象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事物一样,瞪得大大的。要是自己高兴了,跟他随便打个招呼,他就讶异得像是被流星打到一样,大惊小怪的。
屡试不爽啊……
修长的手指在黑亮的毛上温缓顺着,年轻的主人逸出轻笑。
何岱岚当然没有看到这一幕。她忙着要出门做例行的政治性拜会。身为地方民意代表,动跑基层是最有效的固票方武。
年节时分,她已经每天从早到晚拜会、拜年了,晚上回家还要用电话跟地方父老或亲朋好友问候、联络,饶是她一向精神奕奕,也累得喉咙沙哑,睡前都得用枇杷膏亡羊补牢一下。
不只是拜访、发发红包而已。地方民代简直像是管家婆一样,什么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管,虽不到有求必应,但能力所及,是绝对要帮忙到底的。
一趟拜年下来,何岱岚的记事本上已经又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杂事。大至土地用途变更、政党配票,小到王里长的弟弟的三媳妇生了男娃娃得送礼,统统都得记下来,做出适当因应措施。
“有空再来泡茶啊!”里长送出门来,热情地握着何岱岚的手猛摇。对待这位从小看着长大的年轻议员,总是亲切得像对待自己的孙女:“阿岚啊,工作打拼,身体也要顾!你哥哥有没有好一点?我过两天炖只鸡送去给他进个补好了。”
“阿凉伯,不要这么客气啦。”何岱岚爽朗响应,年轻脸蛋上漾着健康光彩:“我身体很好,谢谢你关心。我哥还在休养啦,你煮东西去他又不能吃,不用麻烦,我会跟他说你很关心他的!”
里长叹口气,摇摇头。晒得黑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你哥就是应酬太多,才会年纪轻轻就搞成这样……”
何岱岚还要反过来安慰老人家:“医生说坏的部份都割掉了,现在只要好好休息,应该就没事了。你别担心。”
“对啊!好好休息,身体养好一点,下一任再出来选!我们一定还是会支持他的啦,你叫他放心!就说阿凉伯讲的!”
“我知道,我知道。”何岱岚努力想脱身:“那阿凉伯,你也保重身体,我要走了喔!”
一老一少还在十八相送,巷口已经转进来一辆黑色大轿车。巨大的车体把狭窄巷子口挡住了,连转弯都有点困难。
轿车来到他们面前停下,一个戴着墨镜、嘴嚼槟榔的矮壮男子下车。他对着两人扬手招呼,手腕上粗金炼闪闪发光。
“何小姐,何大议员,真是刚好,你也来看阿凉伯?”男子咧开嚼着槟榔、又黑又红的大嘴,邪笑:“上次讲的事情,不知道要不要解决一下?从你哥哥那时候拖到现在,也够久的了。”
何岱岚脸色有点僵住,她看看手表,犹豫着。
“还是要我去拜访一下你那个得胃癌的大哥何岱峰何前议员?”男子一手撑在车门边,歪头“噗”地一声吐口红滟滟的槟榔汁,一面说。
沉吟片刻,何岱岚秀眉一锁,毅然决定:“好,那就今天解决吧。”
迷路了!
刚刚奉父命去一位长辈家拜年,回程,却不知道哪里转错了弯,项名海握着方向盘,浓眉微锁,愈开愈觉得不对劲。
这分明是往山上去,一点也不像要回到尘嚣中的感觉。
两旁的景色愈来愈“清新可喜”,驾驶者的脸色就愈来愈严肃。偏偏路愈定愈小,连可以回转的地方都看不到,项名海只能沿着山路慢慢开,一面寻思:到底是在哪里转错弯了?这一带,自己到底有没有来过?再开下去,会开到哪里?
他其实鲜少有迷路的经验。
做事一丝不苟的他,很习惯把所有情况都保持在自己能力控制的范围之内。没有脱序、没有混乱,把未知因素降到最低,一切以规律有序为最高指导原则,不论公私生活都一样。
“这到底是哪里啊?”转过一个弯,出现一整片长满杂树杂草,简直像是荒郊山野的景色,项名海忍不住喃喃自语起来。
他很确定自己离台北市区还不算太远,山的另一边明明还有着豪宅林立,他才刚从其中一栋里出来。到底为什么会在一个,或不只一个的小小错误之后,来到这样荒凉的地方?
把车速减慢,项名海在路边停下。前后看看,确定都没有来车,他决定在这里设法回转,悬崖勒马,循原路回去。
因为展目望去,再继续开,荒凉的景色也没有改变的趋势。
鲜少表情的脸,其实有着俊秀而带着书卷气的五官轮廊。但是那双总是微蹙的浓眉与严肃的神色,让他看起来少年老成,不苟言笑。就像此刻,已经迷路了好一阵子,他依然完全没有慌张或烦躁的样子,只是沉静地观察,然后做决定。
没想到右手才放到排档杆上,一换档,还没踩油门,对面车道就迎面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
山路狭窄,一边还是不浅的山沟,两车相对,要会车都有些困难,更何况是大回转?项名海有点吃惊,不过立刻踩下煞车,静止在当地不动,等着那辆来车从旁边经过。
不过说也奇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黑色轿车疾驶到他前面不远,大约二十公尺的地方,也停下来了。
然后,有人下车。
在这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路上停车,就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车上的人还下来,那就更奇怪了。
最诡异的是……
项名海皱紧了眉,看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
三个中年男人,身材都不高,但很粗壮。冷天里只穿著花衬衫和宽裤脚的西装裤,底下是拖鞋。从驾驶座下来的,还毫不客气地呸一声吐出槟榔汁,。地上立刻触目惊心地出现一摊血红。
绝非善类。项名海第一个反应便是如此。
然后,更让人惊讶的是,车子另一边下来了一个大红身影。
喜气洋洋的棉袄,还镶着毛毛的领子,衬托出身材的娇小窈窕,虽然一头短发,但绝对是个年轻女子。
这样一行四个人,组合实在怪异,加上出现在这荒郊野外……
红棉袄小姐被三个大男人团团围住,不知在谈论什么。小姐边说还边挥舞玉手,手势愈来愈大,比划着。站她对面那个嚼着槟榔的男人,也很激动的样子,粗着脖子好象在大声驳斥。
娇小女子毫无惧意,面对粗壮的男人,依然力争着,连坐在车里的项名海,都似乎可以感受到她辐射出的活力与自信。
这个感觉,怎么……好象有点熟悉?
正在考虑要不要继续往前开,还是试着掉头的项名海,心底有个小小声音不断干扰他。
他们看起来像在吵架,不过也有可能只是在讨论事情。
如果那些看来像流氓的男人,要对那孤身女子不轨呢?
可是,一个女生跟三个流氓一起到这荒郊野外,自己也太不小心了吧。
万一她是被迫的呢?
想着想着,一向果断的项名海居然也迟疑了。他双手握着方向盘,又犹豫地把目光投向那诡异的四个人身上。
两个站在旁边的,闲闲抽起烟来。那个吃槟榔的又忿怒而激动地吐了口槟榔汁,继续夸张地挥着手,用力比划着一整片荒山,看起来很生气。
红棉袄小姐呢,则是把手臂盘在胸前,略抬下巴,偶尔还摇摇头……然后,似乎被旁边两支烟枪呛得难受,转头咳嗽。
她一转头,项名海就大吃一惊!
瞬间瞪大细长优美的眼,握着方向盘的双手紧了紧。
那张脸很眼熟。他绝对没有看错。
不就是……前一阵子才见过面的,何岱岚议员吗?
眼看那个流氓模样的男人愈来愈生气,还一手指着远方,另一只粗手抓住何岱岚的手臂,好象要拖着她走一样。见状,顷名海胸口一紧,完全没有时间细想,熄了火便开门下车。
“我不是不相信,可是……”
何岱岚徒劳的解释话声,在眼角余光瞄到趋近的身影时,戛然中止。
四个人都讶异地抬头望着来人——那名身材修长,面无表情的男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何岱岚诧异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那个嚼槟榔的兄弟上下打量一下西装熨贴整齐,堪称玉树临风,表情却很严肃的陌生男人,有点敌意地也问:“你哪位?有什么事?”
“没事。只是刚好路过,看到何小姐,来打个招呼。”项名海平稳地说,有神的眼睛直视着何岱岚。
没事吧?他的眼神在问。
这个男人的眼神会说话。他自己知道吗?
突如其来的思绪,让何岱岚忍不住想笑。她几乎可以确定项名海是不自觉的。
同时,她也被他淡然严肃的表情中,散发出的关心气氛给微微感动。
他……虽然像块石头,又冷又硬,可是……
“何小姐,你朋友吗?”槟榔兄一问之下,看见何岱岚点头,本来斜斜瞄过来的不友善视线马上转变了。不但正眼相看,笑容满面,还转头斥责旁边的兄弟:“何小姐的朋友,还不招呼一下!站在那里干什么!”
一左一右两位长得也很“道上弟兄”模样的,闻言,赶快一个掏槟榔一个掏香烟,殷勤递到项名海面前。
项名海摇了摇头,被这样的转变弄得有点困惑,他又往何岱岚投去一眼。
何岱岚笑得正灿烂,脸蛋被棉袄一映衬,更是红扑扑的。她爽朗地对槟榔兄介绍:“王桑,这是正理的训导主任啦!”
“主任你好。”槟榔兄哈腰又握手,嗓门很大地称赞起来:“这么年轻就当训导主任喔?正理,好学校啊,好学校!主任过年出来玩啊?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这么刚好!等一下要不要过去我的土鸡城喝一杯,就在前面不远而已!”
“人家项主任要开车,不能喝啦。”何岱岚笑着来拦,解救已经一头雾水的项主任。她看了看表,熟络地对槟榔兄说:“王桑,你的事情喔,我会帮你帮到底,你放心。不过我现在还要过去我们党书记那边,跟人家约四点,被你拉到这里来看地,都已经迟到一个小时了,再不去的话,党书记会去报警!”
“那……那叫阿城载你下山好了,先带我们回去土鸡城,然后就回头送……”
“没关系,如果顺路的话,我搭项主任的便车好了。”何岱岚爽快地说,明亮的眼睛盯着还在状况外的项名海,微笑追问:“可以吗?项主任,你是要下山,往市区的方向,对吧?”
项名海点了点头。
“那好,那就这样,今天谢谢你啊,一切就拜托了。”槟榔兄黝黑的脸上堆满殷切笑意,向何岱岚弯腰鞠躬好几次,才依依不舍地放他们离开。
回到车上,两位兄弟俨如交通警察一样,帮忙指挥项名海倒车、回转。最后,三位黑道似的人物对着他们的车还猛挥手,很热情地送他们离开。
眼角余光不断感应到身旁女子微微的笑意,项名海一肚子疑问,还有满腔“莫名其妙”的感受,都不知从何说起。
“你怎么会刚好在这边啊?”还是何岱岚健谈,她本来就是自来熟的个性,老朋友似的开口就问:“是刚去玩回来吗?一个人爬山?真好兴致。”
“我不是……”话才出口,突然想到这样下去一定得承认自己迷路了,项名海赶快清清喉咙,转移话题:“你才怎么会在那里?荒山野外的,还跟几个大男人一起,要是发生什么事情,你怎么办?”
“哦!”原来那个好象要替天行道的表情是这样来的,何岱岚恍然大悟:“你以为他们是坏人?”
何岱岚已经噗哧一声笑出来了。不过项名海心情没有这么好,两道浓眉又蹙了起来,认真地训诫:“也许你觉得很好笑。不过,我看不出来有什么好笑。一个单身女子,为什么不小心一点?”
“项主任,你误会了。”何岱岚忍住笑,没有被他正经八百的训话给吓住。她对着一脸严肃,专注开车的男人解释:“那几位只是有点土地重划的事情要找我帮忙,问题已经拖好几年了,我之前一直抽不出时间,今天遇到了,就跟他们上山来看看。只是这样。王桑看起来很凶,可是是个老实人啦!我知道他的外表满容易让人误会,可是人真的满好的!”
项名海还是锁着眉。“我看你们好象在争吵。”
“啊,王桑就是这样,脾气有点急,嗓门又满大的。他那块地的问题有点棘手,我跟他解释,他听不太进去。”何岱岚轻松地说,随即熟练地指导项名海:“喂喂,先生,这里要转弯啊!你不是要下山吗?”
被她理所当然的指挥语气给弄得有点不高兴,项名海索性闭嘴。
“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搭便车。麻烦你了。”善于察言观色的何岱岚又补了一句,顺便附送一个愉悦的笑脸,才让项名海紧锁的眉放松了。
之后便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