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春柳·一梦秦淮-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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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可还记得我?”
我从未在见到女子后有过失常,这恐怕是第一次。她的艳丽却叫任何女子妒忌不起来,真正让人自愧不如。
过了很久我才扭头看向柳隐,“柳隐,她也是我的故人么?”
柳隐笑笑,走到我跟前,答道,“可不是,真真切切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人了。”
女子也不应话,只是继续看着我,笑容有些缥缈,总觉得她这样的人儿并不应该存在这样一个世道,轻柔的似乎随时能消失在我的面前。
我努力在脑中搜索自己认识的人,突然一道灵光闪过。
我问萦柔,“你说这位姑娘可是姓董?”
萦柔点点头,轻笑道,“姑娘可是想到了什么眉目?”
我虽然是想到了一个人,却总觉得不肯定。
我有些犹豫但还是地问,“可是小宛?”
女子点头,“可不是,小爱,你总算记起我来了。”
我有一瞬间的恍惚,总觉得今天有些梦幻地不像是真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董小宛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重新出现在我的面前。
“小爱,不对,现在该唤你如是了。”她走上来握我的手,“一别十载,没有想到我们还能见面。”
“是啊。真的是很久没见了。”我看着她,“你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董小宛淡淡一笑,道,“也就是过一天算一天了,没有什么好坏之别。”
我还想开口,却听萦柔在一边嚷嚷起来,“两位姑娘,你们也别站在院子里叙旧情了,要聊也得等进了屋再开始啊。”
柳隐也笑着应和,“萦柔可算是说中了我的心事,赶了几天的路,我可早就累得不行了。”
董小宛先反应过来,“对啊,如是,我们先进屋去吧。你们行了那么久的路一定也饿了,我这就为你们去做几个拿手的好菜来。”
萦柔一边嘟囔着,“董姑娘我来帮你。”
说着两人边走边笑着商量开了。
我无奈地看向柳隐,“这两人感情倒好得很呢。”
柳隐引我进了屋子,道,“可不是,她们真的是患难见真情了。”
我找了一个椅子坐下,又问,“可是,你是怎么遇到小宛的?”
柳隐略有得意,“我若是想遇到又有谁遇不到的?我不是也遇见你了么?”
“那是巧合。”我故意打击他,“你快与我说说,我可是好奇极了。”
“我与萦柔从金陵去云间找你,那个时候小宛正打算去秦淮河找徐拂,路遇匪徒,正巧遇见我们。听说是原先在的春香楼倒了,那里的妈妈与徐拂认识,所以托了人带了小宛去媚香楼找徐拂想要安排一个藏身之所,正巧我们在路上遇到了,想她一个女孩子也不安全,更何况徐拂也不在金陵,这才带了她一同往云间的。”
“原来是这样。”我有些感叹,“总觉得这世间的事情都像是安排好的,这么凑巧,我们这些幼时的同伴都聚在了一起。不过若你能为她安排去处,就别带她去媚香楼了。”
“我也同她讲过,可她说了答应过先前的妈妈,竟狠了心要往那里去。”柳隐有些叹息,“她与你一样的变扭。”
“我哪有变扭?”我瞪着他,“柳隐我可盼出了你的心里话了。”
正说着,董小宛与萦柔端了菜进来。
“如是。这些菜肴都比较清淡,若是不合胃口,我和萦柔再出去弄些。”
端上的是一碟碟像是艺术品一般的精美小菜,水菜香豉,素材虽然简单,但花样繁多。
“让人看了就有食欲。”柳隐夹了一口菜,“换了小爱,可凑不成这样的一桌菜。”
我虽然听了不舒服,可碍于美食当前,并不于柳隐计较,径自埋头苦干起来。
酒足饭饱,柳隐回房休息,我拉着董小宛谈起我们的贴己话来。
“小宛,你可是硬了心思要去媚香楼?”我看着她,有深深的不解。其实媚香楼与我来说,只是一个可供我躲避现实的处所而已。当然在这些年月里,里边遗留了我许多的不舍,但我心里很明白,若是没有徐拂,没有这个我所相熟的徐妈妈在,我或许当初就不会那么情愿地留在那里。徐拂虽然与以前不同了,但心底是关心我的,是为我好的,更不会逼我去做些我不愿意的事情。当然,她这样的态度只是对我,对于其他的姑娘,无论是红牌还是一般身份,她的言行举止中具有常见风月场所可见的鸨母的威信和严苛。毕竟,她开这个楼,是为了生存下去的。她这样待我不同,许是有一些往日的情分在的。董小宛就不同了,她是自愿去那里,徐拂一定不会对她另眼相待。这样的话,董小宛不是又跳进了一个火坑了吗?虽然,媚香楼这个火坑要比其他的明显要好一些。
董小宛没有答话,只是点点头。
“你现在也算是一个自由之身,又何必那么执着呢?你若是不想依靠柳隐,你大可去从事其他的生计啊。”
董小宛眼里似有了水雾,声音却依旧淡定,“如是,那为何你不愿意从媚香楼里出来?我想,若是想要强留你也是留不住的吧?”
我看着她,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我与你不同。”
“哪有不同?”她突然笑了起来,笑颜如花的模样,让人看了起了不小的心疼与怜意,“如是,我若与你说,我是累了的,除了当一个风月女子,我不知道自己能做其他的什么事情,或者,我没有信心去做好其他的生计,这样的解释,你相信吗?”
她虽然是笑着的,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觉得心酸与压抑。这样的笑容似乎我也曾经有过。
十二岁那年,盛泽归家院,徐拂曾这样问过我,“爱柳,一直这么笑着会很累吧?”
“小宛,你会累吗?”
我突然能知晓当时徐拂这样问我时自己是怎样的情绪,她看我,犹如看初时的她。而如今,我正如当日的徐拂。
“早就习惯了。”董小宛道,“习惯了这样生活,习惯了这样卖笑,习惯了在这样风花雪月的地方生存。”
我无话可说,徐拂当年未必能劝动我。今日的我也定不能劝动董小宛。
所有的一切看似冥冥之中早有了定数,周而复始,反复经历着生生不息的轮回。
我这才发现自己走了很久的神,早前的一切仿佛都像是在做梦一般。我定了定神看向董小宛,“希望你日后不会后悔。”
董小宛的结局在我的印象中好像并不算悲惨,所以也就只能这样让它顺着延续下去了。
很多时候,我无力改变命运,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寒柳约梅魂
此外后的几天,我与董小宛像似预定好了一般,对那日的对话只字不谈。
董小宛虽然是一个喜好清净的人,但性格却并不沉闷。我与她真如几年没见面的好友一样,成天凑在一起谈天谈地。有谈及时局,也有往日的情怀。而萦柔和柳隐两人,一个实在对我们的话题提不起兴趣,一个则总是有办不完的事情,所以,更多的时候,往往是我与董小宛两人独自行动,包括携手外出。董小宛喜 欢'炫。书。网'看戏,我虽然没有她这样的喜好,但对于能打发时间的活动总是不拒绝的。两个女子乱逛戏班在这时来说还算是一件比较惊世骇俗的事情,为了安全,我们都是以扮着男装示人的。一个着青衣,一个着白衣,几次下来,倒真有一派风流公子的作风。
这日我们赏的是《牡丹亭还魂记》。据说表演的戏班是苏杭最大的戏班。
我与董小宛去的时候戏快开演了,周遭早已坐满了人,但离戏台最近的一排却是空的。我与董小宛虽然有些诧异,但还是十分有默契地挤在人群之中。毕竟很多时候委屈自己未必不是一种保护。古时的看戏并不像现代那般麻烦,并且,戏院中大多是提供茶点与茶水的,谁先入场就先坐头排,当然,这其中也有例外,比如这一日。
那头桌的主人很快就来了。领头的是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男子。沈腰潘鬓,风度儒雅,神采奕奕,保养极好。在我以往认识的人之中,或文或武,或优雅或粗犷,而此人,我很难用某一个词汇来界定他。身材虽比不得一般的习武之人的魁梧,但又不乏精壮;一举一动之中又有浓郁的书卷气,未开口却已显露了一派不低与人博学气派。这个人,让我有些看不透。
我看着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卑躬屈膝地领着他进来。一边殷勤地给那名男子奉上茶,一边还献媚地说道,“大人的大驾光临让小的这里蓬荜生辉啊。”
“看来不是一个普通人呢。”我听见身边的小宛轻声说道。
我赞同地点点头,“非但如此,掌柜唤他大人,想必正官场得意吧。”
那名大人并未说话,径自走向那个预留的空位,坐好,才道,“戏还未曾开始吗?”
掌柜忙应着打哈哈,道,“开始了,马上开始了。”
正说着,大厅内的烛火全部灭了,只听一声接一声的锣鼓声,牡丹亭终于上演了。
戏台上作为介绍故事背景的副末正唱着,“百计思量,没个为欢处。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
我听见身边董小宛轻声重复了一句,“世间只有情难诉。”我的肩头一颤,黑暗中我将手伸向董小宛,她用力地抓住。
少女杜丽娘长期深居闺阁中,接受封建伦理道德的熏陶,某一日,杜丽娘轻念着《诗经?关雎》一章而伤春寻春。梅树下,她满怀憧憬地念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她念诗的景象竟与我在秦淮河常见的风月女子舟上所唱《关雎》一景重合,表面虽充满希望可骨子里却让人觉得悲凉无比。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看进去多少,回过神后,台上已经换了一出了。
昏昏沉睡的杜丽娘竟梦见了一个书生模样装扮的男子持着半支寒柳与她在牡丹亭中幽会。巧言欢笑,并未多语,可两人眉眼之间都是深情。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忽忽花间起梦情,女儿心性未分明。无眠一夜灯明来,分煞梅得唤不醒。”
杜丽娘醒后发现是春梦一场,竟郁郁不得终。梦中的男子形貌真切,让她竟难以忘怀。弥留之际她凄凄惨惨地唱道:“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随人爱,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待打并香魂一片,阴雨梅天,守的个梅根相见。”
这曲词中的“梅树”,“梅根”都是在隐喻着杜丽娘梦中的情郎,柳梦梅。
“流年度,怕春色三分,一分尘土。”红颜终将老去,若我真能遇上如柳梦梅这般的知己,我会不会轻言放弃?会不会像杜丽娘一般执着?
我不觉地深叹一口气。许是太静了,这声叹息显得有些突兀。黑暗之中我突然觉着有一道目光投向我。
故事开始进入白热化,杜丽娘的魂魄与柳梦梅终于相逢。柳梦梅掘坟开棺,杜丽娘复活。杜宝却不认其为女婿。最终闹到金銮殿之上。
“据奏奇异,敕赐团圆。平章杜宝,进阶一品。妻甄氏,封淮阴郡夫人。状元柳梦梅,除授翰林院学士。妻杜丽娘,封阳和县君。就著鸿胪官韩子才送归宅院。”
杜丽娘和柳梦梅二人终成眷属。
戏台上的戏终于散场,我扭头看着身边的董小宛,她正若有所思。
她缓缓道,“如是,戏里唱得真妙。偶然间心似缱,梅树边。这般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若我们真能这样轻易为自己做主那该有多好?要爱什么就爱什么,生死都由自己决定,那么就不会有人哭哭啼啼、怨天尤命了。”
“寒柳欲约梅魂,得一个能与我们深怜低语的知己怕是不容易吧。”我也有些失落。
董小宛大约也不知接什么口好,只是闷闷地站起身来,道,“如是,我们回去吧。虽说是一个极喜的结局,可我看了总觉得不是滋味。”
我点点头,正想同她往外走,却见突然有人站在我们面前。
“两位公子,我家主人有请。”
我冲着来人所指的方向,见到的却是那坐主桌的大人。
我与董小宛面面相觑,不知那个人是什么意图。
倒是那个人径自走到我们面前,道,“两位公子,在下只是好奇,不知二位对刚才的戏曲如何看待?”
他虽是问着我们两人,但目光却只凝视着我。这道目光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董小宛先开了口,“ 这位大人,我们两个也不过是门外人,看看热闹罢了,哪有什么见解。”
我也道,“是,我们也只是听说了今天的戏班在杭州有些名声,所以随着大伙一同来凑凑份子,哪能懂戏呢。”
那个人笑而不语,眼里是深深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