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天弓-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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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大笑,“我若真做了天下第一只怕无人会服气,那些隐居的高手定都会来找我麻烦,霜儿你这岂不是在害我。”神色一整,眼望地道中越涨越高的水位,“更何况,面对这数万大军的重重围困,纵是绝世高手也无法幸免。”
容笑风望向林青,眼神中皆是鼓励之色,“不过说起这偷天神弓,历数江湖人物,怕也只有暗器王最有资格用之了。”
林青黯然一叹,“别人却未必会如此想,所以登萍王才会动心来夺弓……”众人又想到了惨死的杜四,皆是默然。
一块大石从顶上落下,溅起一片水花。几个人身体早被淋湿,也不去躲避,众人想到地道外的大军,均是有些气馁,面对此刻的困境,俱是苦思无策。
物由心一脸愁容,沉吟道,“我可以凭本门的机关之术引开部份水流,但也支持不了太久。依我看还不如趁现在体能尚存,拼力冲杀出去。敌人未必知道我们从何方位出现,措手不及下,也许可以破围而出。”
林青望着许漠洋,“许兄行伍之人,可有何良策?”
许漠洋叹道,“陷身大军的重围中可不比江湖上的混战,每一刻面对的都是密如飞蝗的箭支与几无空隙的各式兵器,全无闪避腾挪之机。我在军中呆了多年,深知其厉害,纵是武功再高十倍,对着怎么也杀不完的敌人,最后亦只能力竭而死。当今之计,唯求能多杀些敌人,最好能干掉几个敌人主将。”
物由心喝道,“那就与他们拼了,就算最终死于乱军中,好歹也要让武林中记下我们几个的名字,也要让明将军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慑伏于他的淫威下!”
林青手抚换日箭,沉声道,“以明将军的骄傲,必会在大军围逼前接受与我公平一战,不肯先让大军耗我战力。”
许漠洋点头道,“不错。林兄既然给明将军下了战书,他绝不会放过在手下立威的机会,必是要与林兄一战,便让他试试偷天弓的厉害!”
杨霜儿道,“这样最好,若是林叔叔能胜过明将军,就算我们最后都死于乱军中,亦足以大损他的威望了。”
容笑风眼中精光闪动,“我们都见了偷天弓那惊人的威力,若再加上换日箭,宝弓神箭乍然现世,或许真能胜过明将军。”
许漠洋亦道,“万人瞩目下,就算明将军如何掩饰,这个消息亦会传遍武林。只怕许多高手都会借机挑战明将军,这就足以让他以后的日子加倍难熬了。”
容笑风道,“若是林兄真能胜过明将军,且不说是否会引起江湖上各路高手的挑战,单是对明将军心志上的打击就足以让其武功难有寸进。”他这话不无道理,武功高明到明将军这样的程度,苦练已是次要,重要的反而是心境上的修为。
物由心大笑,“那我英雄冢上的第一个名字就要姓林了。”
众人自咐必无生望,但想到此处,俱是大为兴奋,浑然忘了此刻的困境。
林青却是摇摇头,面上不见丝毫悦容,一如平日的漠然,反问道,“你们想过没有,巧拙大师为何要将换日箭藏在这个隐秘的地方?难道他不想我们得到换日箭么?”
容笑风沉思一番,“巧拙大师必有深意。会不会是他生怕我们有了神弓良箭在手,便自认可凭此胜过明将军,反而懈怠下来,不思苦练?”
物由心道,“此话也有道理。就像一个人得到了削铁如泥的宝剑,心理上便有了依仗,舍本求末,不去练好剑法,成日总想着如何去凭借宝剑去削断对方的兵器,对付一般人尚可,对付明将军这样的大敌却是行不通的。”许漠洋与杨霜儿听得暗暗点头,物由心虽然平日看起来疯疯癫癫,但这份武学的见识确是不凡。
“你们看。”林青将手中的换日箭往众人眼前一举,却见那箭杆上刻了一个小小的“换”字。那箭杆细若小指,若非几人都是武功高强眼力极好,在这昏暗的地道中定然看不清楚。
许漠洋道,“为何不刻上‘换日’二字呢?”
物由心笑道,“说不定巧拙大师还留下了另一支箭,上面定是刻了一个‘日’字。”
容笑风细细察看,却是一皱眉头,“此字笔意甚奇,尤其那最后一捺草草刻完,似是匆匆而就。我熟知巧拙大师的笔迹,字字铁钩银划,力透纸背,这一字却是不像他的笔风了。”
杨霜儿不解,“这说明什么?”
林青长叹一口气,“容兄见识高明,我亦做如此想。天机难测,看巧拙大师信中暗中流露的疑惑,只怕连他自己也不确定这支箭是否真有换日之功,所以才藏于此处,不愿直接交给容庄主。”
众人心头一震,林青这话虽只是出于臆度,却也不无道理。
许漠洋想起一事,“巧拙大师以前虽然从来没有对我提到昊空门,但曾提及他门内只有一个师兄一个师侄,他师兄忘念大师数年前病故,师侄便是明将军又已叛出昊空门,巧拙大师已是昊空门的唯一传人,那么《天命宝典》又会留在什么地方呢?”
听许漠洋如此一说,众人心头的疑惑更甚。
林青道,“你们可注意到巧拙信中所说:掌门师兄忘念遵先师遗命收二十代弟子明宗越为徒……”
容笑风心念一动,“为何是要遵先师遗命?明将军和巧拙大师的师父有什么关系?那时明将军不过十余岁,除非是他大有来历,不然就算其天资令忘念大师心动,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非要有师父的遗命……”
林青点点头,“昊空门内与明将军的关系只怕远不是表面上看来那么简单。”
物由心却是一心想着林青与明将军即至的大战,“如果此箭未必就是巧拙大师所说的换日箭,林兄你可有胜算么?”
“纵无胜算又如何呢?”林青脸色凝重,缓缓吟道,“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他凛烈的目光扫过众人,“所以我要你们答应我,无论我是否当场战死在明将军手下,亦绝不要丧了战志。如能有一人冲出重围,便是我们的胜利!”
几个人听林青直言不敌明将军,却坦然视死如归,期望用自己的生命鼓动士气,心头俱都涌起冲天豪气,伸出双手交相紧握,数目互视,眼神中俱是立意拼死一战的决绝与痛烈。
当下众人再不迟疑,往地道出口走去。行了一柱香的功夫,前路被一方大石挡住去路。
容笑风用手握住一截突起的条石,“只要我往左旋三圈,大石就将移开,外面便是渡劫谷口。趁敌人措手不及下,最好能杀到那石阵中,借着地势可略阻敌人,争取多杀几个。”事到如今,面对明将军威震塞外的精兵,他们对突围已然没有了信心,只求能多支持一会,让刀剑上多染几个敌人的鲜血。
物由心将耳朵贴在岩壁上听了一会,奇道,“外面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莫不是机关王算准了出口,大兵枕戈以待么?”
许漠洋惨笑一声,“反正都是一场血战,管那么多做什么?”
容笑风望向林青,待他一声示意便发动机关打开出口。
林青缓缓望向众人,但见物由心白发飞扬,容笑风虬髯直立,许漠洋面色刚毅,杨霜儿紧咬嘴唇。各握兵刃在手,虽然都颇紧张,眼神中却全然是一派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壮烈。
林青心头涌上万千豪情,直欲放声长啸,以壮这份慨然赴义的行色。对着容笑风重重一点头,只待洞口一开,便当先杀将出去。
容笑风手上用力,转动机关,大石毫无声息地移过一旁,露出洞外灿若锦绣的明丽朝霞、旭日天光。
外面却是一片寂静,全无半个人影。
众人不虞如此,俱都呆住,又惊又喜之下,强忍跳荡于唇角的欢呼声,压住一腔欲要沸扬而出的热血,互望几眼,淡然一笑,颇有一种肃穆的欢悦。
一阵强劲的山风从渡劫谷外吹入洞中,将谷内的清芬草气拂入鼻端,令人神志一爽;一注阳光破开晨雾,隐约可见几十步外便是那奇兀的石阵。
物由心喃喃道,“明将军这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若说他猜不到地道出口还情有可原,但万万没有道理连一个士卒也看不见啊!”
众人面面相觑,预想中的杀机四伏却换成了如今一片平和的情形,虽是意外之喜,但若说明将军就此放过了他们,却是谁亦不敢相信,一时各人心情古怪,谁也没了主意。
容笑风面上阴晴不定,望向林青,“下一步怎么办?”
林青亦是把不准明将军的用意,沉吟道,“这数万大军不可能一时尽数撤走,我们仍是依原计划先去物老那墓中躲一段时间,伺机行事。”
许漠洋道,“我们本是计划暗中点倒几个小兵,换上他们的衣服混出去,可现在不见半个明将军的士兵,这个计划却是行不通了。”
容笑风叹道,“我料定明将军必有什么诡计,却是一点也猜不出眉目。”
杨霜儿道,“管他有什么诡计。反正我们早就做好拼死的念头,大不了最后亦是一死罢了。”
众人一想也是道理,当下放开心怀,大摇大摆地走出地道,往幽冥谷的方向行去。
强自按捺住挥之不去的疑惑,索性大声说笑,指点景物,内心中倒是想引出伏兵大杀一阵,也好过现在如蒙在鼓中般浑不知明将军意欲如何。
一抹晨光从林叶间透下,脚下的小路亦似镶起了天际边的绛红浅紫,一路上只见林萌匝地,晓风怡怀,景色悦目,草木轻扬。几人经了几日连续不断的战事,再亲眼见了杜四的惨死,本都是心中一片郁然,但此刻见到这如同仙境的美景妙色,不知不觉间都是心绪大畅,杨霜儿更是哼起了山间小曲,那有半分将临大敌的惶惑。
有了上次的经验,只用了半个时辰便绕出了那片气象森严的石阵,来到了幽冥谷中。一路上却仍是不见半个人影,且不时从路边惊起晨鸟,周围想来亦无伏兵,抬目眺处,已可从雾霭中隐隐望见英雄冢的那个亭子。
他们虽是绝口不提明将军,但各人心中都是一番猜测。眼见这方园数里不见一个人影马匹,亦看不到匆匆撤军的痕迹,都在思咐会不会是明将军故意下令不许人马进入幽冥谷,实难猜测其心意。可事到如今,亦只得将生死置之度外,见机行事。
物由心重回旧地,大是兴奋,忙着给几人介绍幽冥谷内的风物,又是说起那日初见时的情形,谈及杜四,俱是唏嘘一番。
林青眼望那亭上“天地不仁”的四个大字,心思一阵恍惚。想到自己本是身为京师八方名动之一,虽谈不上什么权势,却亦甚是风光。谁曾想为了这偷天弓竟然勾起满腹雄志,先是当着数千人面前给天下第一高手明将军下了战书,又是因杜四惨死,一箭射死与自己齐名的登萍王顾清风,与泼墨王交恶。纵是今日逃得此劫,日后且不说将军府会如何对付自己,亦要时时防备着京师中的缉捕,大概亦只能流落江湖,浪迹天涯,往日风光俱成昨日黄花,真真是造化弄人。偏偏此刻心中毫无半分悔意,但觉人生在世,若不能拼出这份血性豪情,做一番顶天立地的大事,更有何欢!是以这“天地不仁”四个大字方一入眼,更是觉得胸口如灌了杯老酒般涌起一股暖意,直欲跪拜于地,以敬谢天父地母,君临诸神……
其余人哪料林青的心中会有这许多想法,仍是言谈甚欢。
物由心大踏步走到那亭下的坟墓前,转过身来一躬到地,“我在这里呆了近十年也没有什么客人,今天有这许多的挚友登门,且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众人见物由心姿式如此夸张,俱是大笑。
那墓门本是一个几百斤的大石,需用机关开启,物由心小孩心性,有意炫耀一番,先左搬右弄,解开了锁住的机关,却不直接开启墓门,而是用右掌往那大石上按去,要用他数十年的精纯内力将这阔达六尺的大石推开……
掌才一触石面,便听得“格格”的响动不休,那大石果然缓缓朝里退去。众人见物由心举重若轻,看似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重达几百斤的大石推开,俱是纷纷叫好,杨霜儿更是满面兴奋,不停的拍掌,口中大呼小叫个不休。
而物由心却犹是保持着推姿,立于墓门口,动也不动一下,便如痴住了一般。
只有物由心自己心中明白,他刚才就根本不及发力,那方大石便若活物一般自动朝里退去。更令他心悸的是:大石的退势与他的出掌配合的天衣无缝,掌到门开,外人看来似是由他将大石推动,其实他的右掌距离石面一直保持着肉眼几不可察的一丝间隙,枉自他运起了几十年的内力,却是没有半分劲道落在大石上!
明将军那似远似近的声音从墓中悠然传出:“我虽是算定你们必会到此处,却已多等了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