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剑下天山-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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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意,他深入险地,故意指掌谈兵,乃是敲山震虎的计策。他本来就要吓一吓吴三桂手下的将官。
第三日黄昏时分,王府的总管,忽然来报,说是平西王吴三桂设宴相邀,少年书生和凌未风、刘郁芳、金崖等都是被邀请的贵宾。凌未风等都带好了随身兵器,王府中人见他们身佩刀剑,亦是不敢干涉。
筵席设在王府的大堂,四面夹壁薰着檀香,堂下是身披甲胄的王府亲兵,堂上是吴三桂手下的大将和近臣。还有的就是在筵前擅板轻敲、轻盈起舞的歌妓和舞娘。少年书生昂头直入,却不见吴三桂其人,只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将军,替吴三桂在那里款待宾客。少年书生悄俏地对凌未风道:“这是吴三桂的虎将保柱?”
保柱一见他们进来,立刻邀请上座,随即有一个武士过来斟酒。这个武士斟酒,却有点邪门,只见他斟满一杯之后,随手一放,每只酒杯都深深地陷进了桌内。
保柱举手道:“请,”将两指扣着酒杯的边缘,轻轻一拔,将陷在桌面的酒杯整个拔起,滴酒不漏,一饮而尽。少年书生微微一笑,用中指勾着杯边一旋,那酒杯猛地跳起,少年伸口一咬,把酒杯咬着,也是一饮而尽,滴酒不漏。两轮下去是凌未风和刘郁芳,凌未风眼角暗窥,见刘郁芳秀眉似蹙,心中暗念;刘郁芳虽然擅长剑术,只恐没有这种内家功力,沉吟之间,只见保柱意态骄豪,连声向凌未风催道:“这位壮士也请干杯呀!”
凌未风剑眉上一扬,双眼环扫全席,两手按在桌上,轻轻一拍,说道:“大家都请干杯!”猛然间,那些嵌在桌面的酒杯,一下子都跳起来,凌未风、刘郁芳、金崖等伸手接住,一饮而尽,同席的另外几人,却以事出意外,吃了一惊,没有接住,几个酒杯跌在桌上,铿锵有声,杯中的酒全泻在桌上。
保柱面色一变,随即哈哈笑道:“且慢,且慢!换过另一套酒杯。”他把桌上的酒杯,分藏两袖之内,双袖一扬,一套十只酒杯,梅花间竹般整整齐齐地嵌在几丈外的墙壁上。这些酒杯都是精钢做的,他这两袖飞杯的手法,正是打暗器的上乘功夫。
席上换过另一套酒杯,保柱亲自给众人斟酒,到递给凌未风时,用掌力一迫,杯内的酒直涌起来,凌未风运掌力遥遥一按,涌起的酒,倏地又退了下去,他伸手轻轻一接,一饮而尽,笑道:“多谢将军赐酒!”
保柱给凌未凤较量下去,非常尴尬,干笑几声,对少年书生道:“你这位跟随真好功天!”少年书生愕一愕,正待起立说明凌未风身份,凌未风却暗抛眼色制止,说:“山野校厚,怎及得大将军神技。”
酒过三巡,保柱举手说道:“平西王有事,要过一会才来,先请各位听歌看舞。”他把掌一拍,堂下出来两男两女,唱了个喏,随即分成两对,绕着大堂,且舞且歌。
歌声响遏行云,舞姿翩茬惊鸿;他们越舞越急,越唱越高。歌的是南宋词家辛弃疾的一首词,只听他们唱道:“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用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少年书生拍手说道:“壮哉!”赞声未了,两对男女已舞到大殿之中,这时正唱至下半阙“马作的驴飞快!弓如霹雷弦惊”二句。
他们疾舞如飞,双手作出张弓之状,猛向外一放,凌未风左边桌上点着几枝大牛油烛,蓦然火焰纷飞,齐齐熄灭,他们一个旋身,双手合什,又是遥遥挥掌,向凌未风右边席卫扫去,掌风飒然,虽是隔席,也自觉到。
凌未风凝坐不动,但见右边席上的红烛,给掌风迫得摇晃不定,他微一侧身,也运掌遥向右边席上打去,那烛焰正倒向凌未风这边,给两面的掌风一夹,登时又直立起来。凌未风对保柱微微笑道:“华举夜宴,红烛高烧,若令烛灭寡欢,何异焚琴煮鹤?”保柱所选的两对男女,原是擅打劈空掌的高手,以献舞为名,故意炫技。现在暗中较量,乃是合四人的掌力,才堪堪敌得住凌未风,他深觉颜面无兴,给凌未风一说,趁势哈哈笑道:“壮士所言,甚合吾意,叫他们停了吧。”把手一挥,两对男女,停歌辍舞,悄悄地溜下堂去。
保柱连出难题,暗中较量,都难少年书生和凌未风不倒,怫然不仅。同席的一位军官,见状昂然起立,对保柱说道:“今宵盛会,不可无欢,卑职愿筵崩舞剑,以娱贵宾,久闻李公子剑术精绝,愿作抛砖引玉之请。”少年书生微微一笑,并不答腔。保柱道:“你先舞吧,若稍有可观,何愁李公子不肯赐教!”保柱明知以少年书生的身份,不肯和自己帐下一个军官舞剑,因此故意一唱一和,拿话挤迫少年书生出手。
这军官名叫范锌,和楚昭南张天蒙并称王府三杰,剑术深得南派摩云剑真传,这时大步走出,双手向少年书生一拱,道声“恕罪”,佩剑凛然出鞘,右手挽剑,打了一个圆圈,左手捻着剑诀,运剑如风,越舞越疾,时而凌空高蹈,时而贴地平铺,剑气森森,冷光耀目,越舞越近。保柱得意洋洋,对少年书生说道:“李公子,这人的剑术不可一是了吗?”
少年书生淡淡一笑,未及答话,凌未风已蓦然起立,截住说道:“一人独舞,何如两人对舞!”他将错就错,就以李公子的跟随自居,不待保柱点头,便径自大步走出。
凌未风这一走出,范锌顿时将剑势一收,圆睁双眼,盯着凌未风,按剑说道:“请!”凌未风一声不响,将游龙剑嗖地拔出,只见一泓秋水,闪闪光华。范锌与楚昭南曾在王府日夕相处,一见便认出这是楚昭南的佩剑,面色大变,喝道:“你这口剑从那里得来。”凌未风将剑一抛一接,似漫不经意地说道:“有一个姓楚的家伙,自会剑术天下无敌,我和他比试,原来竟是个银样蜡枪头,不过他这口剑倒是好家伙,我不客气,就把它拿下,看在这口剑面上,我要了他的东西,就饶了他的性命,你看,这口剑还好?”说罢又将剑抛了一抛,好像孩子玩弄心爱的玩具一样。
范锌听了做声不得。他自知剑术不及楚昭南精妙,楚昭南的剑尚且给人夺了,他如何能行?这时正是进退两难,久久说不出话,凌未风又是微微一笑,将剑插回鞘中,说道:“我这口剑是宝剑,靠兵器取胜,壮夫不为,我就双掌接阁下几招吧!”说着双手一拱,连声道请!
范锌给凌未风逼得下不了台,心想即是楚昭南也绝不敢以肉掌来对我的利剑,这人纵比楚昭南还强,在摩云剑法下也须讨不了好去,心中一定,剑花一挽,说道:“你要用双掌来较量俺的剑法,足见高明。只是利剑无情,若是死伤,你们是客,这却如何使得?”他边说边看着保柱和少年书生。
凌未风哈哈笑道:“若有死伤,各安天命。咱们把话说在头里,谁也怪不了谁,你只管进招,只恐你剑锋虽利,俺这双肉掌也不易叫你刺着。”说话之间,双臂一屈一伸,眸眼而视。
保柱给凌未凤激得忍受不住,心想少年书生虽不能轻易冒犯,但拿他的跟随出气,也可杀杀他们的气焰,遂大声吩咐道:“范锌,你既遇高明,就该领教,学个三招两式。武林印证,事属寻常,纵有误伤,李公子岂能怪你?”说罢向少年书生嘿嘿笑道:“李公子,我这话可没说错”?少年书生见范锌刚才出手不凡,甚为凌未风担心,只以凌未风把话说得太满,无可奈何,只好点了点头。
范锌见保柱出头,心中大喜,剑诀一领,“白虹贯日”,疾如闪电,便向凌未风咽喉刺来,凌未风双掌一拂,身随掌走,右掌一按剑柄,左掌“斜挂单鞭”,便向范锌脉门切。范锌身手也端的迅捷,左脚一滑,剑锋一侧,寒光闪处,截掌挂肩,刷的又扫过去。凌未风一长啸,双掌斜展,剑锋在他胸前掠过,他倏地向前一扑,双掌啪的一下,在范挣肩头击了一掌。
这一拿只用了三成力量,范锌已感一阵剧痛!急往后一纵,避将开去。凌未风笑道:“承让!”范锌咬牙忍住,一声不发,左手一领剑锋,又狠狠攻上,剑剑直刺要害。凌未风见他如此无礼,心中大怒,展开天山掌法中的截字诀,挑祈拦切,封闭擒拿,双掌起处,全是进手招数。在剑光燎绕之中,蓦地欺身直达,左手骈指如锁,向范锌左乳门穴点去。范锌不料敌人身法如此奇快,只好往后撤身,他自以为退得快。那知凌未风进得更快,如影随形,一抑身,右掌往左时下一穿,正正按在范锌的丹田上,啪的一声,范锌身驱凌空飞起,手中剑也堕下来。凌未风将剑一把按着,范锌也自有人出来扶起。
凌未风将接来的剑,笑嘻嘻地往上一抛,将游龙剑拔出,往上一迎,把范锌的剑截为两段,大步回转席上。
这时吴三桂手下的武士都动了公愤,霎时间出来了七八个人,围在凌未风面前,说道:“这位壮士赢了范锌,我们无话可说。只是这把剑乃是我们的头领楚昭南的,他盗来此剑,又到这里卖弄,既赢了他,还要削断别人兵器,我们倒要请教请教,这是如何说法?”正纷闹间,忽然后堂三声鼓响,中军手执黄旗,大声叫喝到:“平西王驾到!”正是:筵前龙虎斗,豪气压藩王。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七回
剑胆琴心 似喜似嗔同命鸟 雪泥鸿爪 亦真亦幻异乡人
三声鼓响,吴三桂缓缓走进来,堂上将领纷纷起立。少年书生和刘郁芳仍是端坐席中。凌未风本来是站着和武士理论的,这时也索性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
凌未风冷眼看去,只见吴三桂年过六旬,头顶已经有些秃了,容颜略显憔悴,却也无龙钟之态。少年书生面上冷冰冰的,双目蕴怒,双手紧紧按着桌子,似在那里强自抑制。
吴三挂见了少年书生,满面堆欢,说道:“李公子真是信人,果然不远千里而来,幸会,幸会!”少年书生这才缓缓起立,微微欠身,说道:“平西王,你好呀!”“平西王”三字,说得特别大声,吴三桂面色倏变,尴尬之极,强笑说道:“李公子快别这样称呼,今日咱们该以至诚相见!”
那几个围在凌未凤旁边的武士,跃跃欲动。吴三桂见凌未风睥睨作态,旁若无人,诧异问道:“李公子,这位朋友又是何人?”少年书生微笑道:“他是名满西北的大侠凌未风!”保柱听了,大吃一惊,凌未风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可是却万想不到他会跑到昆明来,而且是和少年书生在一道。
凌未风昂然起立,对吴三桂道:“王爷帐下不忿我拿了这把剑……说着指一指腰中的游龙剑,缓缓说道:”这口剑是我自楚昭南手中取来的,他现在是当今皇上的心腹卫士,王爷也晓得这个人吗?“此言一出,武士哗然。凌未风在怀中探出一封信,递给保柱,说道:”请你交给王爷!“
吴三桂拆信一看,冷汗直流。这信竟是清廷密诏,给驻昆明的安西将军李本深,叫他会同云南巡抚朱国治密谋把吴三桂除掉的。他看了,将信一团,定了定神,冷冷一笑,对随从武士吩咐几句,叫他们先退下去。
吴三桂交待完毕,面色一端,对武土歌女等一干人众大声喝道:“你们通通给我退下。”片刻之间,大堂又复平静,一众武士都在门外侍候,堂上只留下吴三桂的几个心腹将领。
吴三桂吩咐重整筵席,亲自端起酒来,对少年书生说道:“令叔祖盖世英豪,功辉日月。当年俺年少气盛,一着棋差,原意也并非反对令叔阻,而是欲为令叔祖清除‘君侧’,将刘宗敏牛金星等奸贼扫灭,不意弄成今日之局。三十余年来,每一念及,辄如芒刺在背。日前与令兄修函通奸,今日又承公子不弃,远道前来,请尽此杯薄酒,以释两家之嫌!”凌未风听了,大吃一惊。原来这少年书生,竟是李自成的侄孙。金崖听了,也才恍然大悟,自己身份的确比他差得很远。只是谁都知道李自成功败垂成,原因就是在于吴三桂引清兵入关,这种大恨深仇,如何能够化解?他们万分不解何以李自成的侄孙居然敢来,而吴三桂又以上宾相待?
说起这次离奇的聚会,要追溯到三十三年前的拄事,那时是明朝未代皇帝崇帧的末年,李自成的农民军自西安一直打到北京,崇帧在煤山自缢,吴三桂那时是辽东镇的总兵,驻防山海关,统有马步军十余万,当李自成大举进攻、京师危急之时,明朝封吴三桂为“平西王”,叫他急急带兵回京。哪知他走到中途,京城已破,他又重回山海关观望。
李自成攻破北京后,明朝的力量已经瓦解,只剩下吴三桂这支人马还有点实力了。李自成为了尽早收拾大局,遂叫吴三桂的父亲吴襄作拧劝降。吴三桂初时以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