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作者:奶油馅-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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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农卿怕赋税免了,财政支撑不住,在九皇子登基前得知有这个意思后,赶紧连着太府卿一道找上孙宰相和成王,想请两位好好劝劝九皇子。谁知成王却说殿下心里是明白的,朝政也完全支撑得住,不然也不会有这个意思。
再看孙宰相,也是点头同意的样子。此言一出,两位也就没想说的话了。
登基大典,九皇子身着龙袍,率领一众宗亲大臣于太庙祭告先祖,之后由孙青阳所率的近卫营护送回宫,于正阳殿正式登基。
那一条笔直通往正阳殿的路上,铺设了烫金正红的毧毯。红毯两侧,是文武百官比肩而立。站在正阳殿阶下为首一人是孙宰相,再往下依照官阶站着的都是当年老皇帝在世时曾经重用过的官员。
九皇子踏过红毯,目光轻轻扫过两侧,与站在孙宰相下手的虞闻四目相对时,在大都和北地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迅速转了一圈。他收回视线,慢慢地踏上了正阳殿前的盘龙玉阶。
先皇遗诏被礼部尚书再度宣读后,九皇子正式接过了成王递来的玉玺。
沉甸甸的玉玺拿在手里,一方玉玺的背后,是大邯万千子民,万里江山。
他拿稳玉玺,深吸一口气,转身向着文武百官抬起双臂,高举玉玺。
玉阶下,孙宰相率先跪下叩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一瞬,所有文武百官随之叩首,山呼万岁。
新皇登基后,遂册封有功之臣。在宦官所宣读的诏书之中,因从龙之功受封的官员不在少数,还有不少因平反后正式起复的臣子,其中对于武将的俸禄依旧从前。同时也昭告天下,但凡有功绩但被上峰夺功者,只要证据确凿,即可越级状告。
在宦官一条一条宣读获封受赏的官员时,所有人都在静静等着秘书少监虞闻的名字。
谁都知道,虞家六郎虞闻,是当年先皇面前的红人,因为朝廷内部的倾轧这才被贬,去了千里之外的大都,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令。
可所有人也都知道,也是他,陪着当时还只是一个被人追杀的皇子的新皇只身去了北地。去到那个风沙扑面,正与北夷鞑子激战的地方,投奔成王,而后又举兵杀回奉元城,清君侧,夺回帝位。
新皇登基,册封了许多官员,孙青阳被封十六卫大将军,就连当初一路护行的谈文虎,也因此得封正五品上的亲勋翊卫羽林郎将。
如此,以虞闻的功绩,理当不会仅仅只是回到秘书少监的位置。
然后宦官将诏书宣读到最后,竟不由地顿了下,方才继续朗声道:“大都县令虞闻,天资聪颖,继承父志,于朕,有定国之功,然心系百姓,知疾苦,故特封开国侯,以传五代。”
封侯是在情理之中的事,传五代也并不为过,但直至最后,诏书上都没提到虞闻是不是会从大都回来继续担任秘书少监。毕竟如今的少监之位不过是他暂代的。
但,新皇似乎并没有招他回朝的打算。
文武百官面面相觑,唯独虞闻一人,面色不改,上前叩头谢恩。
新皇低头,看着面前平静如水的男人,心中大动,嘴唇轻轻动了几下,沉声问道:“卿当真不愿回朝吗?”
此言一出,在场的众臣方才明白,不是新皇冷待了虞闻,反倒是虞闻自己并不愿回朝。
虞闻不语,接过诏书,跪下,深深的拜下:“臣谢恩。”
新皇登基后,给了虞闻开国侯的爵位,却没命他回奉元城继续为官。消息传来的时候,虞家的心情一时五味杂陈。
秦氏特地去陪廖氏说话,原以为能安慰安慰她心底的失落,却不想廖氏摇摇头,笑着说:“那孩子不愿回来,有他自己主意。大都挺好的,不用担心。”
廖氏都这么说了,虞家人哪里还有别的话,左右日子是人过出来的。六郎夫妻俩愿意回大都,自然有他们的打算。
离开奉元城前一日,桑榆和虞闻陪着廖氏去了趟奉元城外的龙华寺。
看着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虔诚叩拜的妻子,虞闻微微垂下眼帘,想起了当年,在阿娘的小佛堂里,那个跪在白玉宝瓶观音像前,对着菩萨低声祈祷的瘦小身影。
他还记得,那日西下的日光照进心中,将他之前所受的不忿一扫而空,从此便在心中驻下一个人。
他回身,找到龙华寺的一位师父,捐了千两,只为他爱护的妻子点上一盏长明灯,学着那年她在菩萨身前的祈祷,保佑她永世平安。
愿观世音菩萨慈悲,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许我此生所爱,无碍,无伤,无颠沛。
作者有话要说:_(:з」∠)_至此,正文结束,明天还有两个番外。
第126章 番外。十年踪迹十年心
宿州。
冬夜。
今年已是嘉明十年;皇帝西巡宿州;不日就要到这里了。早在消息传来的时候;所有的军户就开始做起准备,生怕皇帝到时出现任何差错。而此刻,意外的,天空开始下起雪来。
大雪纷飞;姿态肆意。
宿州在大邯西部;年年入冬后都会下雪,但今年下得格外的早;也格外的大。
虞安站在院子里,伸出手去,雪花飞入手心,眨眨眼的功夫;就被手掌心的温度融化掉了,成了一滴水珠。他收回手,看着手心里的这滴水珠,忍不住开始算,这是到这里的第几年。
该有十年了。
十年前,还只是九皇子的皇帝从北地带着十万大军,一路顺顺趟趟如有神助地入了奉元城,几乎是兵不见血地就轻而易举攻破皇宫,拿下当时登基不过数月的新皇。
九年前,皇帝立成王妃侄女为后,九皇妃为贵妃。次年,皇后和贵妃同日生产,一人诞下嫡长子,一人诞下公主。
七年前,皇后所出的大皇子被封太子。此时皇帝的后宫之中,陆陆续续也出生了不少皇子公主。
五年前,孙宰相无疾而终。皇帝召远在四明的开国侯回京继任宰相。开国侯婉拒。皇帝无奈,另立宰相。
三年前,宰相因科举舞弊一案,被贬。新继任宰相一位的,正是开国侯。
再一年前的冬天,他接到五哥他们从奉元城寄来的信,信里说,阿娘年纪大了,身体不好,没能熬过除夕,没了。
到今年,十年了。
时光荏苒,他也从当年冲动不明理的少年郎君,长成了如今面如刀削成熟稳重的男人。然而过去所犯的错误,已经犯了,这十年来他流落宿州,成了军户,将来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将为军户。可如果这样能够减轻罪过,他受得住。
身后有衣裳披到肩头。虞安回头,只见裴氏挺着肚子站在身后,腿边还站着个小小的孩子,正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看他,嘴里喃喃道:“阿爹,好困。”
“嫃儿困了怎么还不睡?”虞安俯身,一把抱起儿子,摸了摸孩子的头,低声问道。
“阿爹不睡,嫃儿也不睡。”孩子扭头,伸出手就要去找裴氏,嘴里念道,“阿娘怕阿爹冻着了,也睡不着。”
虞安抬手,看着妻子不再娇嫩的脸庞,心下愧疚:“是我疏忽了。睡吧,你月份大了,别再累到。”
裴氏当年坐在马车上,跟着押解队伍一路往西。对于仿佛从天而降出现在身前的妻子,虞安心里有震惊,也有感动。他一直深爱的女人做出了伤害他和家人的事,他一直只当做责任和任务的妻子,却抛弃了荣华和舒适的生活,只身来到宿州,与自己同甘共苦。
慎儿出生的时候,他没能陪在身边。以至于嫃儿出生那天,他完全被裴氏生产的情景吓坏了。好在当地的稳婆也算是老道,这才母子平安,没出什么大事。
如今嫃儿八岁了,时隔八年,裴氏又怀上孩子。这一回,虞安越发谨慎地对待起妻子。
裴氏摸了摸孩子的头,回握住虞安的手:“我知道你挂心圣上西巡的事,可再担心,也得睡了不是。况且,圣上西巡,陪同的人一定不少,别担心了。”
虞安点头。
十年光景,大邯发生了太多的事,他如今已经成了千户,最期盼的事,就是有朝一日能再见六哥一面。
圣上西巡,如果可能,他更多的是希望六哥也能随驾。
冬雪覆盖住地面,足足有一个脚踝这么高。为了恭迎皇帝的西巡队伍,一大早,当地的军户们就从自家院子里走了出来,拿着笤帚和铲子,费力地将雪清扫开。
很快,宿州卫指挥使陪同西巡圣驾慢慢地走过清扫出来的道路,出现在了军户们的面前。
那是一条人数众多的长龙,随驾之人上从御前文武官员,下至端茶送水的宫人宦官,队伍很长,长得让那些从未见过什么大人物的军户子孙纷纷从家中跑了出来,大着胆子追在后头,好奇地看着他们。
虞安作为千户,被卫指挥使点名上前。圣驾上的厚锦车帘没有掀开,皇帝的龙颜无人能有幸见到,然而声音却从里面传了出来。
“虞相公,赏赐的事,朕就交予你了。”
“臣遵旨。”
那个应答的声音,熟悉得仿佛是刻在骨髓上。虞安浑身一震,一时惊诧地抬头去看,只见的有位身着紫衣朝服的男子自圣驾之中,躬身走了出来。
他仰着头,呆呆地看着那人,嘴唇上下动了动,终于喊出声来:“六哥……”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最后,对十二的一个交代。这个少年,他曾经有过比谁都鲜衣怒马的时候,庶出,却又得宠,只是因为头上有优秀的兄长,他所有的光鲜就显得不那么夺目了。十二其实有点蠢,直来直往的喜欢一个人,却又毫无准备地被喜欢的人所害。但每一个错误,都需要有人承担责任。十二承担了,却又幸运地遇上愿意一起受罪的裴氏。
十年踪迹十年心,十二郎是自流放后,才真真正正成长起来的。
还有一章番外,不要错过~
第127章 番外。年光正似花梢露
我家是奉元城内有名的手艺人家;自高祖起就以玉雕手艺为业;曾祖父更是继承家业;渐渐闯出名堂来。到了祖父这一代,我家开始“则良子业儒”。祖父致仕不久,因病早逝,留下祖母和阿爹相依为命。好在长房的阿翁阿婆善待祖母;这才有了阿爹后来的生活。
而今;阿爹官至宰相,人人都要拱手称他一声“虞相公”。
除了我阿爹外;家里还有五伯和九叔也在朝中为官,于六部任职。大伯在奉元城经营玉石铺子,从他手里出去的玉石,件件都能卖得高价。还有一位十二叔;常年住在宿州,听阿娘说,如今已经成了轻车都尉。
至于我,是这个清贵家中的幺女。
阿爹治家极严,听说是因为好多年前,家里曾出过事,当时出事的二伯已经过世了,后来出事的十二叔又被流放到宿州,拼搏了好多年,才从一个千户拼到了轻车都尉。也因此,阿翁将治家的权力都交给了阿爹。
阿爹说治国先治家,修身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我家行的是男女通排的排行方法,几房表兄弟姊妹,到我,已经排了十九。头上一十八位兄长阿姊,无论男女,当初都被阿爹管得服服帖帖的。却唯独我是个例外。
我是阿爹阿娘至今唯一的女儿。
听哥哥们说,我出生时,圣上御驾亲征,下诏命阿爹入宫辅佐太子监国,以至于阿爹没能赶回来陪着阿娘生产。等到我出生的时候,又因为是听雨院里唯一的女娃,阿爹阿娘便格外的疼爱。
我觉得哥哥们这是嫉妒!
因为我要学的东西一点都不比哥哥们少!
阿娘的义父,我的姥爷从大都来奉元城探望我们,得知阿娘成天要我学这学那,捋着山羊胡子说阿娘这是拿我当儿子养。
我不懂阿娘为什么要我学这么多东西。
其他几房的姐妹们从来不需要学那么多,她们只要琴棋书画精通,熟读女训女诫便行,至多再学学怎么打算盘,怎么看账本,好为了日后嫁为人妇的时候能早些掌家。
可阿娘让我学的,却是和哥哥们差不多的四书五经,甚至还有阿娘调配胭脂水粉的本事,甚至是最简单的医术。
那日,我贪玩,误了答应阿娘学制香的时辰,阿娘头一回沉下脸来,转身关上门,再不愿同我说话。
我在门外哭,可怎么哭,阿娘都不愿意开门。
谈舅舅和舅母隔着门劝了好久,也不见阿娘开门。后来,阿爹从宫里回来,听我哭着说完事情的缘由,摸着我的头说了阿娘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发生过的事。
那件事的主角其实不是阿娘,是阿娘的姐姐,也是我那位守寡很多年的二伯母。只是,在我的记忆中,阿娘和二伯母的关系一直淡淡的,直到二伯母那年在庵堂里,因为得了风寒救治不及时,一病不起没了,我才见阿娘为她掉过泪。
阿爹说,阿娘因为早年的事,一直觉得女儿家不能光只会那些三从四德,或是琴棋书画,那些东西不能让人吃饱,不能让人穿暖,多学些傍身的本事总归是好的,倘若遇上当年的情况,兴许还能有不一样的经历。
我听完阿爹说了阿娘和二伯母那些年的事,只觉得无论是二伯母还是阿娘,当年都遇到了对我来说太可怕的事。
可二伯母画地为牢,到最后,把自己困在了一个绝境之中,亲手送长女出嫁后,剪掉一头乌发,遁入空门。而阿娘,一步一个脚印,跌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