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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春草碧 作者:奶油馅-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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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都的县令,的确不是个肥差。
可再不肥的差事,挤一挤,总还是能从指缝里挤出点残渣来的。
那些钱粮、赋税、户籍、垦田、农桑等等事宜,真想往里头搜刮银钱,办法总是有的。
于是留下的这些烂摊子里,有很大一笔就是这钱粮的问题。
差人仔细清点了库存,又命人查了粮仓内的余粮,这缺口虽不大,说出去却也是存了问题的。可原先那县令,交接完就赶紧走了,没留下只字片语。
“照今年的形势来看,交够赋税之后,多出的部分还是能补上这缺口的,只要这接下来的天气别起什么大的变化就好。”
“无论能否补上,这事都做的不对。”虞闻拧眉。
底下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咳嗽两声,掬手道:“虞县令说的是,只是法外还需开恩,毕竟这事也没闹大,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这话摆在这儿,便是说若他紧抓着不放,便是得理不饶人了?
虞闻笑笑,眼神倒是冷了:“若是真能补上倒也作罢,倘若不能,本官怕将实情禀告圣上。日后,若被本官再发现你们私下做了这些事,一切,按大邯律法处置!”
他说罢,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留下的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挂着讥讽。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火还没烧呢,倒是想着先立官威了!”
“不过是个被贬官的,要不是这样,他一个圣上面前的红人,会来这里当县令不成!”
“哈哈哈,好了,不管他,喝酒去!”
“走走走,喝酒去!什么新县令,什么按大邯律法处置,说白了,塞点钱,还有谁敢拿我们开刀!”
他们几人说得畅快,好似高高在上,丝毫不将人放在眼里。却不知,虞闻并未走远,脸色漠然地就站在门外。那些话,一句一句全进了他的耳里。
“郎君……”阿祁压低了声音,轻轻出声。
“找几个靠得住的私下查查。”虞闻握了握拳,“现在不追究,不代表就让这群人放任自由。”
“是。”
那几人还在说笑,言语间的嚣张丝毫不见遮掩。
一捻红门前的招子又重新挂了出来,才半天,就已经有不少夫人娘子坐着马车上门,又兴高采烈地捧着胭脂香粉从院子里出来。
五味拿着扫帚打扫门前的一亩三分地,时不时抬起头往路上张望。
阿芍从外头回来,瞧见他突然睁大了的眼睛,嗤笑道:“眼珠子瞪这么大,小心掉出来!”
“好姐姐,我闻着香味了!可是街头珑新斋的桂花糕?”说着,五味舔了舔嘴唇,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阿芍手里的一提纸包。
“就你长了狗鼻子,光闻就知道是珑新斋的桂花糕。”阿芍笑,坏心眼地捏了捏他的脸颊,“今个儿是你的生辰,娘子晓得你最爱吃这个了,特地吩咐我给你带了一包,回头慢慢吃,夜里上了榻就别偷吃了,小心牙疼。”
五味笑着应了,赶紧把扫帚往旁边一搁,接过桂花糕急匆匆就跑回房。
阿芍失笑,拿过扫帚就要把地上最后一点东西给扫了,身后忽地听到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转首就看见一个年轻郎君纵马而来。
至门前,勒马,马蹄兜转,而后就听见来人熟稔地问话:“榆儿可在里头?”说罢,翻身下马就要往院子里走。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乱闯别人家院子!”阿芍眉头皱起,一个转身挡在了大门前,朝着来人大声叫道。
那人脸上带着笑意,不慌不忙退后两步,调笑道:“好阿芍,前几日听说你家娘子身子不适,我这心里急得百爪挠心的,恨不得插了翅膀飞回来照顾她!你放心,等我把你家娘子娶过门,我这就开脸让你做通房,等有了孩子,就抬妾,有你家娘子在,你跟了我也不会受半分委屈!”
阿芍素来心直口快,跟着桑榆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把暴脾气压了压,这会儿正强忍着怒气听完,嘴角挂上冷笑:“哟,陈郎君这说的是什么话,先不说我家娘子跟你没关系,就说我,那也是快与人定亲的,郎君这些话说出去,是要毁我主仆二人名声不成!”
“不是,我这不是怕你们主仆到时候生分……”那人下意识摇头,忽地方觉阿芍这话不对,顿时皱眉,见她面带讥讽,不由一怔,“好阿芍,不过才月余没见,你怎的就要与人定亲了?”说罢,他竟卷起袖子,做出一副恨恨的模样,“你同我说,那野男人是谁,我倒要瞧瞧,有什么人能比我长得好!”
“我呸!”阿芍很没形象的啐了一口,怒不可遏,“见过不要脸的,倒是头回见着你这样不要脸的!你还真当大都里头找不着一个比你长得好看的郎君不成!看你的脸,简直就是脏了我们娘子的眼!”
一捻红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围拢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二人的嗓门本来就没特意压低,自然被人听了去,到此刻阿芍气恼不已,声音已然变得清脆响亮起来,围观的人群顿时齐齐发出惊叹,再一看那被拦在门外的年轻郎君,立刻嗡嗡议论了起来。
“又是他!”
“脸皮真厚啊!人家谈娘子都说了那么多重话了,这人倒还能跟往跟前黏!”
“连下人都敢这么不给脸,这院子里头的人是谁啊,这么大能耐?”
“嘘,听说这家人手里拿着皇帝的圣旨呢,那可不是一般人!”
“这么厉害……”
   

第63章 一萼红(六)

来人姓陈;单名一个琼字;乃是大都陈记酒楼老板的幺子,年纪不过比桑榆大了约莫一岁;人倒是生得十分高大。
他的模样其实也的确不差,可这人品行有亏,陈家的侍娘就没个不是被他染指过的。
两年前为讨好花街的一位都知;自告奋勇来一捻红给买上好的香粉,意外就见着了正站在院中同几位买家娘子说话的桑榆。
大约那日天气正好;院中繁花似景;于是景中的小娘子也就变得格外的美丽,他一眼就瞧中了桑榆,自此之后三天两头往一捻红门前跑。
而后陈家怕他再闯祸,硬是给他娶了妻,又纳了几个美娇娘为妾。可这人,一面家中莺莺燕燕无数,你侬我侬,情深意重,另一面却也跑到一捻红卖弄深情。
时间久了,旁人都只当他是个笑话,他却浑然不觉,依旧我行我素。家中的娇妻美妾渐渐因了那些香粉胭脂,同桑榆熟络了起来,倒也知道,这一位是有主意的人,绝瞧不上她们的夫君,于是越发心安理得地在一旁看起戏来。
一个多月前,这人离了大都,据说是跟着家中长辈去了外地做买卖。于是一个月清静下来,阿芍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加上娘子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来,可这人一出现,她顿时觉得老天爷该赶紧落个雷下来,狠狠地往这人脑门子上砸一道。
“你好没道理!你家娘子病了,我回来探望一眼,怎的就要被你拦在外面?”陈琼气得不行,脸慢慢的涨成猪肝色,瞪着一双眼睛,有些恼羞成怒。
阿芍却是不怕她的,加上实在是被缠得烦了,有些话几乎脱口而出:“你一个陌生郎君,与我家娘子非亲非故,凭什么上门探望?谁知你安的究竟是什么心!再说了,你家夫人已代陈记过来探望过娘子了,陈郎君还是回去吧,莫要让一屋子的美娇娘都等急了!”
人群哄然大笑。
这城中,只怕除了初来乍到的外乡人,都知道陈记酒楼别的不多,美娇娘是最多的,从老板到儿子,哪一个房里不是莺莺燕燕好几个,若不是酒楼生意不错,怕是光一年买胭脂水粉的银子,就能穷死一户人家。
陈琼觉得自己被羞辱了,更加坚定要闯进去看桑榆一眼的决心。想罢,当真就横冲直撞要往里头闯。
阿芍顿时急了,死守着门咬牙低头,不愿退开一步。
“哎!你谁啊!你放开我!放开!”
没等来冲撞,耳里反倒听见了陈琼惊慌失措的声音。阿芍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然后猛地全都睁开,扑上去大喊:“虎哥!”
谈文虎不知道是几时出现在这里的。他生得人高马大,多年风吹日晒显得黝黑的脸上,神情淡漠,眉峰如剑,再加上一只手就能把人提起的力气,看着的确是个厉害的。
陈琼已经吓得有些腿软,嘴上却还在叫嚣。阿芍白了他一眼,掏出帕子,给谈文虎擦汗:“虎哥,这人就是我同你说的那个老缠着娘子不放的家伙!你快把他丢出去!别脏了娘子门前的地!”
她话一说完,谈文虎点了点头,也不细问,果真把陈琼扔了出去。他落在地上,啊一声惨叫,不多会儿就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嘴里嚷嚷:“给我等着!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待人跑了,阿芍抚了抚有些乱的鬓发,重新走回到院子门口,转向围观的众人福了福身,笑盈盈道:“众位乡亲,今日之事实属意外,若是有什么惊扰的地方,还请见谅。”
说完,又深深的行了一礼。
而后,又从院子里蹦蹦跳跳跑出来一个小药童:“我家娘子说了,都是左右邻居,这些年也得亏大伙儿照看,才没让那些登徒子上门占了便宜,今日这事断不会这么了解,日后还得靠大伙儿帮忙看顾。”
他说罢,又对谈文虎笑道,“谈大哥力气大,不妨帮忙搬下东西。”
谈文虎点头进院。
小药童眯着眼睛笑,一副小大人模样作揖道:“娘子说,作为谢礼,今日在场的各位,一捻红送每人一小瓶桂花香油。因桂花初开,做的不多,还请大伙儿见谅。”
桑榆这些年赚得并不少,却乐得做个善财童子,时不时就与人好处,赚得一身好人缘和好名声。阿芍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自家娘子苦心经营的缘由。
一个小娘子独居,并非是那么容易的事,若不是因着人缘上佳,平日里总有人时不时照看两下,怕是这两年在大都,日子也不会过得有多安生。
至于那缠上门来的陈琼,桑榆倒是没多大的担心。
这人本就是个纨绔,生得也的确风流倜傥,要不然也不会巴巴地纳了这么多房小妾,还一个个都是明知他风流成性依旧心甘情愿的良家女子。纨绔有纨绔的好处,这人不长情,再过些日子,怕也就能把自己忘了。
而且,陈记酒楼的那些女人,谁不是常年和一捻红有生意来往的。这真要是把她惹恼了,直接闭门不见,断了胭脂香粉,只怕陈家后宅就能闹翻天了。
如此,桑榆倒了杯茶,递给阿芍,顺嘴就道:“和你说过多少遍了,跟他置什么气。要是把你气坏了,回头我上哪里找一个小媳妇儿赔给文虎哥。”
阿芍翻了个大白眼:“那人嘴臭,成天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娘子倒也忍得下去。这万一他今天就这么冲进来了,娘子要怎么办?”
“下毒。”
阿芍瞪眼。
桑榆扑哧笑倒,从袖子里当真摸出一只小瓶子,轻轻摇了摇:“这里头的东西,毒不死人,自保倒是不错。拿它往人身上一撒,就能痒得浑身像有千百万只蚂蚁爬过一般。”
陈记酒楼的那些女人说过,陈琼最大的弱点就是怕痒。所以,当五味从前面跑回来,说又是陈琼来闹事,她就顺手从药房里取了这个藏在身上。
毒不死他,痒死他!
阿芍还要瞪她,桑榆摆摆手:“好了好了,吃饭,我做了几个菜,再不吃就要冷了。”
一捻红里请过厨娘,不过手脚不大干净,被桑榆抓着短处辞了。之后就再没请过人,一直都是桑榆自己或是阿芍下厨做饭。五味人小,只负责吃,于是硬生生被两人纠正了偏食的习惯。
桑榆做了一桌的菜。
单笼金乳酥、鸭花汤、羊皮花丝、缠花云梦肉、小天酥……道道做工精巧,色香味俱全,手艺并不比那些酒楼里的差。四人八菜一汤,略显得有些奢侈,阿芍拿着筷子,忍不住在想厨房里是不是备好的三日的菜,又被小娘子一股脑用完了。
谈文虎沉默地坐在桌前,并未动筷。
看着他,有些疑惑。
小时候在南湾村,村里的男孩们胃口都很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山里头有的东西,总是三不五时地就出现在餐桌上,男孩们也是靠着这些才一个个长得结结实实的。谈文虎在那样的环境下长大,胃口自然也不小。
想到这里,桑榆咳嗽两声,提起筷子,看向沉默的谈文虎:“文虎哥,吃饭吧,菜要凉了。”
谈文虎回过神来:“好。”
他这些年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就是干啃馒头的日子也从来没少过,这会儿面前的菜一道道看着精致非常,他就一时有些发愣。阿芍在旁边看着心疼,忙夹了几筷子的菜进他碗里。
谈文虎的胃口本来就不小。因是之前特地吩咐阿芍去请他过来一道吃饭的,所以桑榆特别煮了比平日多出一倍的米。这会儿功夫,谈文虎一人已经足足扒了三大碗饭下肚,这才停歇下来,放下了碗筷。
他的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什么话想说,却又盘旋在脑海里不知道要说什么。
“文虎哥。”桑榆放下茶盏,揉揉眉心,“你若是有什么话,不妨直说,我在这儿听着。”
阿芍也在一旁劝了两句。
谈文虎认真地想了想,然后道:“过几日我们的人,就要去奉元城了。”
桑榆很想问去奉元城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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