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碧 作者:奶油馅-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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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叫五味的小药童伸出一只手扶着她起身,踮起脚尖把伞撑过她头顶:“容夫人,我家娘子请您进屋喝杯茶暖暖身子。”
院门看着尤其的陈旧,好像砸得用力了就能破开,待容氏被小药童迎进门,又绕过前头的铺子走完一条甬道,眼前却是豁然开朗的一片新天地——
夹道是红白两色的花朵,舒展开的花枝妖娆夺目,药童蹦蹦跳跳地走在其间,偶尔回头一笑,领着她继续往里头走。那懒洋洋舒展着的枝叶娉娉婷婷伸到路上,牵扯到容氏长长的裙裾,她回头拉扯,却是被血一样艳红的花枝惊得一时愣神。
“容夫人,”小药童瞧见她的动作,走回她身边伸手扶起花枝,笑道,“我家娘子就在屋里等你。”
她没带随从就一个人出门,鬼使神差地摸到了这里,此刻见五味指着她视线所及的位置那屋子说他家娘子就在那里,容氏一时有些迟疑。
五味笑呵呵地推开门,从腰带上解下一块火石,顺手就往门里边的一棵七星灯树上点起烛火,层层叠叠的光逐渐照亮黑漆漆的屋,容氏小心翼翼地迈进一只脚,见五味笑得温和又大着胆子迈进了另一只,不过是往前走了两步,身后的门却突然“吱呀”一声自行阖上。
这间屋子里其实也没放什么宝贝,反倒是放了三个大柜子,柜子上一个一个抽屉,每一个抽屉上都贴着字——当归、党参、黄芩等等,要是不静下心来数,容氏还都数不清楚有多少抽屉。只觉得草药的香气扑鼻而来。
她有些看花眼,蓦地抱紧了怀里的包裹。不知道,她带来的这些东西,到底能不能入谈娘子的眼。
“我说过,一捻红不是医馆,夫人所求的事,我真的不能帮忙。”
桑榆穿的还是初见时的那身鹅黄衫子,现在仔细看,却原来在衣裳上还用银丝绣了大朵大朵的花型,那绣工精致得不知出自谁手。
容氏咬了咬唇,上前几步将怀里的包裹放到桌上,圆睁的眼睛里蓄着水汽:“这里是一千五百两,还请谈娘子手下。”
见她如是说,桑榆愣了愣,有些错愕地看了一眼五味,转身往一旁的三屏榻上盘坐下,皱着眉头往小巧的香鼎里倒香料。
容氏奇怪她的态度,微微后退了一小步。五味立在桌边,伸手利索地解开包裹,里头放着的是一只檀木盒子,打开盒子就能瞧见几颗光泽明润的夜明珠和一叠百两银票。五味稍稍清点了下,果然是一千五百两。
“谈娘子……”
“一捻红不是医馆,我也不差这笔钱。”桑榆阖目啜茶,心底暗暗叹了口气,“夫人所求……”
“谈娘子的那些方子,无论是香料还是胭脂,亦或者是……听闻帮了很多人,我只是想求娘子给我指条明路。”酣红之色浮上脸颊,容氏微低下头,抱紧双臂,声音颤颤巍巍的。
见她这副模样,桑榆往后一靠,揉了揉眉心:“听闻容夫人这些年遍访名医,为的都是陆郎君。”
她点头,有些迟疑。
“陆郎君三年前纳了一房小妾,姿容绝艳,从此以后,再没与别的女人亲近过。”
容氏浑身一颤,咬着唇,重重地点了下头。
桑榆看着容氏,上下打量了一番,出声道:“夫人稍等。五味,给夫人斟茶,送点茶果来。”说罢,起身往内室走。
名唤五味的小药童听话地斟了杯茶,又蹦蹦跳跳地跑出去端回来一小碟茶果,东西才放下来,又一刻不停地在叽叽喳喳说着话儿。
“我家娘子可厉害了!一捻红,不是医馆,可我家娘子能给人看病。不是胭脂铺子,可我家娘子做的胭脂水粉颜色最好!”
那女子蓦地一愣,清秀哀婉的脸上写着惊愕,圆圆的眼睛直直盯着小药童:“谈娘子她……”
“就你话多!”
从门外窜进来个细长个儿的蓝衣小娘子,一进门就伸手揪住了小药童的耳朵,哼哼道:“娘子让你伺候夫人用茶,你就是这么伺候的?嗯?”
“阿芍姐姐,耳朵疼!”小药童跳脚,阿芍撒了手,又捏了捏他的脸颊。
桑榆从内室出来,手里捏着几张方子,嗔怪地瞪了阿芍和五味两眼:“胡闹什么,在客人前面没个正经模样。”
五味吐吐舌头,缩到阿芍身后:“娘子给夫人写好方子了?”
桑榆刚一出来,容氏就紧张地站了起来,几步上前,怯生生道:“谈娘子……”
“这是帐中香、玉容方和透肌香身五香丸。”桑榆将手里的方子递出去,见容氏面上容光焕发,一脸欣喜,她又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无药可医的,日后的事会如何,都不是你我可以预料的。”
其实没人知道谈娘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医术又如何,因为去一捻红的大多都是去买胭脂水粉。容氏会去,实在是像谈娘子的小药童说的那样,真的已经寻遍了大都的所有大夫,连游走郎中都没放过,可这些大夫没有一个帮她解决问题的。
“夫人!您怎么淋得这样湿了!”
容氏方一进院子,家中的侍娘立马惊讶地叫唤起来,匆匆扯过干净的帕子给她细细擦拭,边擦边说:“方才阿郎过来这边院子找夫人您。”
“是么,阿郎他有说什么么?”容氏进屋,身后有侍娘急忙去准备洗澡水和换洗的衣裳。
“阿郎也没多说,就是说明日便是夫人您的生辰,是不是要像往年那样和官家夫人们去庙里拜拜?”
“又到生辰了么……”
浴桶里的水温已经是最合适的温度,身后的侍婢为她脱下湿透了的衣裙,解开所有的束缚。容氏坐进水中,闭上眼。
二十五岁了。她想。
十六岁那年,容氏嫁进陆家,夫婿是大都清乐坊的管事,也算是个半大不小的官吏,虽然那时直到拜堂成亲掀开盖头那一刻两人这才第一次见面,但后来的感情情深意长,恨不得时时刻刻都黏在一处不分开。
她深爱着她的夫婿,哪怕只是个小小的官吏,一辈子可能就这么碌碌无为当不上大官,可是起码在这不大的陆府,没人能分享他的宠爱。
旁人也提醒过,男人三妻四妾总是常理,更何况成亲九年,她的肚子还是一点音信都没有,虽然陆郎口头上说着不在乎,可每每和同僚喝酒回来,身上总是浓浓的脂粉味,她有时气极了也会赶他去书房睡,然第二天总是满心满眼的不舍得又巴巴地盼着他回屋。直到三年前,她终于发现,自己再也守不住属于一个人的相公了。
三年前,一顶红绸软轿从侧门进了陆府,陆家下人在门外放了鞭炮,示意说主人有喜。这喜事,自然就是纳妾。
从轿子里走出来的姑娘,容貌谈不上极好,却眉目生情,迎上前来便是躬身极识大体的一声“姐姐”。
“夫人,水冷了,要再添点么?”
侍娘的声音打断容氏所有的回忆。她睁开眼,沁在皮肤上的水透着一些凉意。
哗啦一声她从水中站起身来,身后的侍娘赶紧打开浴巾擦拭她的身体,然后伺候着穿上衣裳。
回身坐到妆台前,泛光的铜镜里,容氏瞧见自己的脸,九年光阴,已经回不去从前的年轻貌美。猫儿贪腥,男人爱鲜。陆郎抬了人进门,怕是已经厌了自己的这张脸。
“真不知阿郎是怎想的,放着年轻漂亮的夫人不要,偏就宠爱那一脸薄命相的。”
“是呢,也不晓得那房使得什么手段,弄得阿郎现在都不进夫人的屋了……”
她院子里的侍娘都是家生子,极听她的话,加上容氏进门这些年素来待下人不错,见自家娘子被冷落了,大多都是极不喜欢那小妾的。
听见侍娘的义愤填膺,容氏不由叹了口气:“就这样吧,这是在家,就不用折腾这些了。”她起身,“知道阿郎现在在哪么?”
“大概……又是在那院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新卷开始~
走过路过的朋友,捧个人场点点收藏~
日常么么哒~
第59章 一萼红(二)
好消息在十日后传来。
经常在外头行走帮着桑榆搜罗草药的阿芍带回消息。说有大半年没进过容夫人房间的陆郎君;前夜在夫人房中过了一宿;半夜还喊了两回水。
这两年,阿芍的性子还跟以前那样脱跳;想打探点消息,总能不费力地就打听到。
今天带回的这个消息,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都是好消息。
“娘子之前的方子看样子是起了作用了。”阿芍向桑榆道贺。
“能起作用就好,我心里一直吊着;就怕成不了。”桑榆温婉浅笑;想起那天雨中跪在门前的夫人,终于舒了一口气。
“那位夫人长得好看,一双眼睛又大又漂亮,这么好看的夫人居然还被人冷落了,也不知陆郎君的那位妾,究竟长得有多好看。”
“好看不好看的,你管这么多干嘛?”桑榆吃吃地笑,伸手捏捏正盘腿坐在脚踏上吃点心的五味,“你别是年纪大了,思嫁了。”
阿芍一怔,腾地就红了脸:“娘……娘子怎么就看出来了?娘子还有什么事不知道的?”
桑榆扑哧一笑:“你还真思嫁了?”看到阿芍瞪大了眼睛,桑榆笑得弯了腰,“你快说说,你这是瞧上谁家小郎君了,长得好不好看,是做什么的,家住哪里?”
阿芍翻了翻白眼:“娘子与其在这戏弄我,倒不如想想自己。娘子如今可不是两年前,十二三岁的年纪了。”
桑榆咯咯地笑,一双眼完成了柳叶,眉角眼梢的美含蓄中却意外带着一丝张扬:“我还小,要嫁,也得先把你嫁出去了才行。”
两年时间,她渐渐长开,容貌比之从前变得更为漂亮。要不是因为身份存疑,怕是一捻红的门槛就要被媒婆们踏平了——
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带着两个下人住在完全陌生的小城,怎么说都让人充满了疑惑。
这个年纪的小娘子,谁家不是好生养在闺阁里,只等着许了人家出嫁,哪里还会有人像她这样独居的。
阿芍送了桑榆一个大大的白眼。桑梓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悠悠地道:“说吧说吧,到底是谁家的小郎君让你瞧上了?有我在,左右不会短了你的嫁妆。”
“他不是大都当地人。”阿芍退了脸上的赤红,笑眯眯地往脚踏上一坐,把五味往旁边挤了挤,解释道,“也没什么能耐开铺子说生意,就是个守城的小卒子。”桑榆还没说话,阿芍有些兴奋,续道,“他长得高高壮壮的,人也结实,一顿饭能吃七八个馒头,就是憨憨的,容易被人欺负。”
桑梓瞧她说在心头上了,倒也不出声拦着,斟了杯茶给她递过去让她慢慢说。
“他说他是四明人,娘子,我记得你也是从那儿出来的。四明出来的人,是不是都像他那样,又高又壮,皮肤黑黝黝的,一笑就看不见眼睛了。”
“四明地方不小,他又说是从四明哪儿来的吗?”
“没说,不过他和娘子你一个姓。”
姓谈?
桑榆眼睛亮了亮,遂问道:“名呢?”
“文虎。”
大都城外有条杳溪,弯弯绕绕从城外的林子里穿出,又一路流进城里。
大都的城门就在杳溪畔,百姓往来都会经过这条溪水。临溪的城墙下头摆了家简陋的茶铺,四根竹竿挑着个草棚子,摆上一两张竹子做的桌案,瘦削的铺子老板正掀开炉灶上的蒸笼,拿手扇了扇,吆喝道:“馒头!大馒头!新鲜出笼的馒头哟!”
铺子的一张桌案边上,有一戴着帷帽的娘子坐在那儿,面前没放别的东西,只有一壶茶,粗糙的茶碗里茶水看着也不甚清亮。旁边还坐了一人,喝两口茶,就往外探头看上一眼,再回去喝两口。
桑榆掀起眼皮:“喝茶。”
“娘子,他在那边站着呢,也不知道早上吃过东西了没。”
阿芍那两颗眼珠子,就差黏在城门口那个高高壮壮的身影上去了。桑榆忍笑,低头喝了口茶:“急什么,总归有轮值的时候,你要是心疼了,等会儿多买几个白面馒头给他送过去。”
阿芍嗯了一声,一脸的急不可待。
终于等到轮值的时候,阿芍果然买了几个刚出炉的大白馒头,火急火燎地奔了过去。
桑榆站在茶铺里看了一会儿,看见那边阿芍对着那人说了几句话,而后那人转过头来看着茶铺,这才淡淡一笑,走了过去,掀开帷帽的一边,目光逡巡在对方黝黑的脸上:“文虎哥。”
在南湾村的那三年,是她初来这个世界的三年。碰到过不好的人,也碰到过善良的邻居。谈家那些远亲没在那时候落井下石,欺负她们俩姐妹,已经是最大的善意。而那三年里,最大的惊喜,只怕是遇到了王婶和里正俩家人了。
八年不见,谈文虎已经长成了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方正的脸上,一双眼睛还是和从前一样有神,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有些严肃,看起来丝毫不像是阿芍口中那个憨憨的,容易被人欺负的样子。
谈文虎没说话,阿芍站在旁边怕桑榆尴尬,赶紧狠狠拽了拽他的胳膊,急道:“怎么不说话?饿傻了不成?”
谈文虎手里还捏着阿芍刚才塞给他的馒头,手指被烫得发红,可眼睛仍直愣愣地看着桑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有些迟疑地张了张嘴:“二……二娘?”
直到三人坐下来好好聊了聊,桑榆这才知道。
原来她们姐妹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