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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春草碧 作者:奶油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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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青阳的脸顿时严肃了起来:“虞正字,你这不对,殴打朝廷命官是犯法的,尤其你和十二郎是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其实他也不是非要看不可,就是被柳氏念叨多了,忍不住就生了好奇心。虞闻再三摇头不肯答应,他也只能作罢,不会强求。
不过,去虞家吃顿饭的要求,最后还是通过了。
虞家的厨子来自五湖四海,大概是因为也曾走南闯北的缘故,虞家人对口味并不十分注重,只是偶尔喜欢尝试各种不同菜系。
孙青阳看上的是越菜的厨子,越是南边一带的统称,像之前四明县的菜式便算是越菜系里的。
他也不管别的,还没散衙,就直接对着虞闻点了一道鲟鱼。虞闻差点没当场给他一脚。奉元城本身在北方,这鲟鱼又是江河近海深水产物,若要吃鲟鱼,起码得让人去渔家那找找,这临时要吃,鱼市上只怕还难买到。
散衙的时候,虞闻嘱咐阿祁什么都别管,直接去鱼市想方设法买条鲟鱼来。阿祁也不问别的,就照着话去了,结果还真给他从鱼市上买到了一尾。
虞家人口本就不少,多一人不过是多双碗筷。因此,对于突然出现在家门口说是被六郎请来吃饭的孙青阳,秦氏虽有些吃惊,但很快就让下人去多做一两个菜招待客人。
鲟鱼最合适的烹制方法是炒。切成片的鱼肉下油锅爆炒,加酒和清酱反复的烧滚三十来次,再下水烧开起锅加作料。
鱼一上桌,孙青阳眼前一亮,忙要动手。坐在手边的虞闻突然问道:“刚才似乎没见着二娘,她还没回府?”
桑梓嫁进门后,随夫行二,可这个时候,坐在桌旁的郎君们心里都清楚,六郎问的二娘是桑榆。

第24章 小庭花(八)

虞家是商家,许多规矩其实并没有官宦世家那么严,但在吃饭问题上,也都是各个院子有各个院子自己的规矩,偶尔一家人一块吃饭,却是不分什么男女大防的。
现下这一顿饭,因为有孙青阳在,女眷们都另外起桌,不出现在外男面前。
虞闻这一问话,连带着孙青阳也搁下筷子好奇地去看其他人。
郎君们面面相觑,虞安抬眼见阿爹面上并不什么不喜的神色,忙开口:“二娘回来了,听说太累了就先睡会儿,大嫂已经让人留了菜,等她醒了热一热就端过去。”
知道人已经回来了,虞闻倒也放了心。那边孙青阳觉得没什么大事,遂也安了心,迫不及待地吃起饭来,一边吃,还一边应答旁人的客套。
一顿饭下来,吃饱喝足的孙青阳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与他并肩走着的虞闻恨不能一脚把他从院子里直接踹出大门。
“绍仁,你当真不肯让我去瞧一眼那位小娘子?”
“不让。”
“你这是养着等将来自己吃的吧!”
虞闻额角一抽,忍不住就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吃饱了就滚,天不早了,孙常侍,身为朝廷命官,可不能犯了宵禁呐!”
奉元城内实行宵禁,除上元节等日子外,日落之后,街上便不许人行走。这时候如果还有人胆大,敢在街面上溜达,只会被巡逻的武侯抓住。
孙青阳在街上溜达过,也被抓过,一次两次孙宰相也就忍了,后来次数越来越多,尤其是当他成为常侍之后又接连犯了几次宵禁,年近六旬的宰相拿着家法直接把这个顽劣的孙子抽得整整在床上躺了两天。
一听到好友提及宵禁,孙青阳就屁股疼——当初家法,最疼的其实不是背上的伤,而是屁股上,更别说阿翁有多狠,当着家里人的面直接扒了他裤子打。
“行,我这就回去……”
“小娘子,你再等会儿呗,这才走了没多久就要回去,回头你又消化不好,半夜哼哼醒。”
“我……我累死了,阿芍,你让我回去睡会行么……”
“不行,大娘和二娘都说了,得盯着小娘子你,等吃完饭了一定要拉着你来后花园转转消消食!”
“……”
日头快要落山,后花园里除了偶然路过的侍娘仆从,女眷们这个时候基本都在各自院中,所以虞闻才带着孙青阳在花园里遛弯子消食,可这声音要是没听错的话……是桑榆和她身边的侍娘。
他扭头去看孙青阳,果不其然,这人整个人陡然间就精神了。
“你……”他刚要说话,孙青阳伸手敏捷,一把就捂住了他的嘴。
虞闻是文官,孙青阳是武官,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嗯,还是能够压制得住的。
他一手捂着虞闻的嘴,一手拖着人往前,隔着一片矮树丛偷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张望。
桑榆不知道她已经被人偷窥了,正满脸不高兴地在跟阿芍讨价还价。
从柳娘子那上了一天课回来,是真的已经累得她脸都没力气擦一把,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可阿姊和袁氏,知道她的消化不大好,进虞家后几乎天天都在消化不良中度过,经常因为难消食半夜哼哼难受醒,于是饭后拖着她去散步,就成了阿姊和袁氏嘱咐阿芍的一个任务。
阿芍本来就是个粗线条的人,所以才一直在琅轩院里只是个三等侍娘,调到她身边来后,相处之下发现彼此都是很好说话的人,渐渐说话就没那么多分寸了。
好在桑榆本身也不是个太在意这些的人,加之知道阿芍没什么坏心,也就纵得她有些……唔,有些喜欢数落自家娘子了。
阿芍皱着眉头,抬头看了看太阳:“小娘子,这日头还没下去呢,再遛会儿呗。”
桑榆有些想耍赖,左右周围没其他人,她实在不用端着姿态:“我快累死了,好阿芍,你就饶了我吧,明日一早我还得去师父那上课,要是不早些睡,明日课堂上睡着了怎么办。”
她说着转身就要回去,阿芍赶紧快走两步拦住:“小娘子,可你要是半夜又难受醒了,不是还得折腾几个时辰才睡得着么。”
桑榆噎住,圆睁着眼睛,却想不出反驳的话来。
这具身体简直就是自虐,吃了三年粗粮糟糠,竟然还就吃不惯精细的东西了。从进虞家第一天开始,她就没几天是踏踏实实一觉睡到天亮的,经常不是睡不着,就是睡着了结果半夜因为消化不良肚子难受得醒过来。
“怎么样,小娘子,我们再遛一会儿?”
桑榆扁扁嘴,有些不高兴:“嗯,走吧”
“走着~”
阿芍貌似很高兴,跟在桑榆身后高高兴兴地遛着弯子,丝毫不知道她家小娘子已经在心里扎她小人扎了千百遍。
听声音,知道人差不多走远了,虞闻一个手肘往孙青阳腰上撞,终于挣脱开:“看够了没,现在可以滚了吧?”
孙青阳捂着腰苦笑:“好,我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你媳妇儿呢,藏得这么严实。”
“瞎说什么呢!”
对虞闻来说 ,照顾桑榆,大概是因为某种程度上的怜香惜玉?
起码,对于一个年将弱冠的年轻郎君来说,六岁的小娘子,着实还没有可以称之为女子的吸引力。
跟着柳娘子学了差不多三个月,桑榆只得了十来天的假,当桑梓提及就快到她的生辰的时候,她才恍然发觉自己貌似又连着上了十来天的课。
柳娘子按部就班的教学方法,虽然有些繁琐,但却让桑榆的基础稳扎稳打起来。她就像是一个披着特立独行皮囊的新时代女性,骨子里却始终带着传统女人的特点。
桑榆从一开始的有些吃力,到后来逐渐追上了柳娘子的步伐,仅仅只花了三个月的功夫。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柳娘子对她的评价已经比过去收的几个徒弟都要高出许多。
于是,当桑榆按照桑梓的意思,跟柳娘子提出一天的假期的时候,柳娘子并没问太多,直接同意了。而后,又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说了另一件事。
桑榆只想了会儿,大约是觉得这件事能让她看见不一样的未来,她并没有想太久,重重地点了头。
到了生辰那天,桑梓并没给桑榆大操大办,也不能,只找了厨娘做了一碗长寿面,又买了小女孩用的镯子、钏子当做礼物送给她。虞家这边,虞闻和虞安得知后都各自送了礼,虞大郎和袁氏一道送了一方砚台,其余几人又都合着送了些文房四宝。秦氏不忘让送礼的婆子提点她几句,说要她好好学规矩,别学她师父一样,三十来岁了还不愿出嫁。
该听的听了,不该听的桑榆笑笑转头就忘了。
收了礼,过了生辰,趁着桑梓还没回去,桑榆走到她身前。
看着行动间已经渐渐有了世家女模样的妹妹,桑梓的心底微微一颤,心底有一处隐隐约约觉得,她曾经相依为命的妹妹正渐渐变成另一个人,朝着一个完全不受自己控制的方向走去。
“阿姊。”桑榆出声道。
前几天刚被大夫诊断出怀了两个多月身孕的桑梓,看起来神态有些疲惫,听到她说话,这才回过神来:“怎么了?二娘有话要说?”
一旁的袁氏听到说话,也转过身来看着她们。
“阿姊,师父要离开奉元城。”
“可要阿姊准备些礼物,你好给柳娘子送行?”
桑榆摇头,接下来的话,着实让桑梓和袁氏都惊住了。
“阿姊,”桑榆道,“我打算跟着师父一道走。”
桑梓愣怔了一下,忙道:“二娘,别胡说,你舍不得柳娘子,阿姊知道,可……”
“师父要出游一段时日,我想跟随师父一道去外面走走看看。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顿了顿,又似乎咬定不松口,认真道,“阿姊,我答应师父了,要一起走。”
大约是没想到,这个孩子跟着柳娘子不过才几个月时间,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了一般,不对……桑梓怔怔地看着面前的桑榆。
不是脱胎换骨,从三年前开始,二娘就不再是两三岁时那个走两步就伸手撒娇要抱抱的二娘了,跟着柳娘子的三个月,不过是让她变得比从前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
跟着柳娘子出游的事,桑榆其实也想了一路,回到家后又细细地做了计划,这才打定主意,准备跟着师父离开奉元城一段时间。
“阿姊,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等回来的时候,也许阿姊已经生下孩子了。”
桑梓气得不行,伸手想要给她一巴掌,许是因为太生气了,一时动了胎气,弯腰捂着肚子,脸色顿时惨白。袁氏赶忙把人扶住,急着让阿恣和阿琉去喊大夫,又扶着人小心翼翼地往桑榆的内室走。
隔着珠帘,桑榆隐隐约约能看见被人围在床上的阿姊,脸色苍白,一旁,阿琉在不断地给她擦汗。
有那么一瞬间,桑榆心想,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为了想要看一看这个世界,为了不屈从于这个世界的约定俗成,她一心想要脱离寄人篱下的处境,却忘记了,在这个不大的宅子里,还有过去曾经相依为命的阿姊。
可是很快,桑榆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自私吧,就自私一回看看吧。”

第25章 双翠羽(一)

像是做了很长的一个梦,朦朦胧胧的,她听见耳畔一阵此起彼落的哭声,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睑却重得像是压了千金,她挣扎了下,想睁开眼看到底是谁在哭,可始终是白费力气。
隐隐约约间,她听见了阿姊在耳边压抑地哭声,一边一边重复着“二娘,阿爹阿娘不在了,求你别走”,又一会儿仿佛又听到阿姊在说“二娘,从今往后,阿姊再也不会让你吃苦了”。
阿姊……
桑榆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却像是被人扼住喉咙,痛苦地发不出声音。她憋足了力气,用力挣扎,终于蓦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桑榆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不住喘气,而后凝眸,发现自己坐在床上,外头淡淡的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屋子。
“小娘子这是被梦魇着了?”
听到内室的动静,阿芍赶紧掀开珠帘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她满头大汗就知道又是做梦了。
“没事……”桑榆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呼吸已经平复,“师父已经起了?”
阿芍拿过衣裳走到床边服侍她穿衣,嘴里念叨着:“先生起了,单大夫天没亮就起了,顺带着就拖着先生去外头转转,这会儿也该回来了。”
说着,阿芍抿着嘴笑:“单大夫也真是的,先生可还怀着身孕,怎么也不让先生多睡些时辰。不知道的,还以为单大夫不喜欢先生呢。”
桑榆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别瞎说,让先生知道了,小心抽你。”
阿芍吐了吐舌头,后怕地摸摸自己的屁股。
洗漱罢,推门往外走的时候,柳娘子正与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一路走一路似乎在闹脾气。
“师父。”桑榆上前,行了行礼,而后看着正试图安抚柳娘子的年轻郎君,又道,“师公。”
离开奉元城那年,桑榆刚过完七岁生辰,柳娘子也已经是三十来岁,一直未嫁。直到两年前遇到为求精进医术离开奉元城的大夫,结伴同行的路上,渐渐生出情意,这才结了姻缘。
大夫姓单,奉元人士,自出师后就声名远播,奉元城内稍有些财势地位的,都喜欢找他上门看诊。单一清看着冷清,实则心里有一杆秤,在奉元城时每月必有一日义诊,对所有贫户一应是能省则省,对于些为富不仁的大户则是狮子大开口的架势。
奈何人家的确医术高超,尽管明知道自己被宰了,仍旧有很多大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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