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门之再嫁-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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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燕语看着他,长长重重的叹了口气,突然转了话题:“我记得朝廷有规矩,你们这些宗室子弟,泽遗五世而斩,你是第五代,是最后一代一生下来就有钱粮俸禄的,虽说禄米银子是少了些,可你若是不成家,再省着些吃,一辈子的暖饱还是够的。”
邵源泊哭笑不得的眨了几下眼睛:“你这是什么话?不成家?难不成我这辈子就为了那点子禄米生的?那些钱粮俸禄,够什么的?那是能指望的?”
李燕语却仿佛越扯越远:“我就说说,你说,若是你照着老太爷的意思娶个四角俱全的媳妇,老太爷会不会让你承了爵?他那么疼你!”
“不会!祖父最讲长幼尊卑这些规矩。”邵源泊断然挥着手,
“那老太爷百年后,照规矩就得分家,你能分几个庄子?几处宅院?几个铺子?多少银子?”李燕语盘算着问道,邵源泊上下打量着李燕语:“你呀,死了这条心吧,府里虽说不至于揭不开锅,可也差不多了,再说,这规矩是长房占其九,咱们是次房,能分到手的祖产,这个都不用想,原本祖母的嫁妆该是大伯和父亲分的,可惜祖母走的早,那些嫁妆些年早贴补干净了,父亲又那样,母亲的嫁妆倒是有点,不过三哥一家比咱们艰难多了,还是别想了,咱们什么也分不到!不但分不到,只怕还得贴补父亲和三哥他们,唉!”邵源泊郁闷的长叹了一口气。
“若是这样,唉,真可怜了你,那你怎么办才好?你说,若是你听老太爷的话多好,老太爷必定能给你寻个四角俱全的好媳妇,嫁妆丰厚,父兄显赫,还要……嗯,也不要别的了,这两样就够了,就是分了家,你靠着媳妇嫁妆,再有岳父内兄照应,日子也一样逍遥,唉,就是,这个逍遥好象有些窝心。”李燕语看着邵源泊,一边说一边认真思索着:“还象往年那样,吃媳妇嫁妆,靠人家照应,这个……”
“我岂是那样的人?!你想说什么?”邵源泊恼怒的提高了声音,李燕语歪着头看着他,慢吞吞的说道:“我在替你打算生计啊,你不是那样的人,就得自己挣钱养活自己,养活妻儿,你怎么挣钱?做生意?卖字画?做清客相公?”
邵源泊被李燕语说的哭笑不得:“你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打算?!什么生意字画的,我做那些做什么?这出仕为官才是正途!”
“唉!”李燕语长叹了口气,上下打量着邵源泊:“我听说京官不如外官好做?”
“嗯,那是自然,京师龙潭虎穴,六部里头勾连牵扯,牵一动百,光这上官同僚下属之间的轻重缓急,亲疏远近,都让人头晕目眩!自然是外官好做。”邵源泊耐心的解释道,
李燕语笑了起来:“就是啊,你如今做这个县太爷,没有上官敢压你刁难你,这么个小县,穷的小的连个厉害点的匪徒都生养不出来,民风淳厚到差不多路不拾遗,哪还有比这更好做的官了?你嫌那些事琐细,可哪些事不琐细?再说了,就是那些琐细事,你不也是不知道那中间关窍,一回回处置失当了么?”
“你!”邵源泊面色通红,指着李燕语却说出话来,李燕语长长的叹了口气:“总是想从前那样公子少爷的逍遥日子,总想着万事不管,只顾自己乐,可你已经成家立业成人了,成人不自在,从前京师那纵马狂乐的日子,走了就再也回不来了,徒想无益!”
邵源泊被李燕语说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恼怒异常的紧抿着嘴,干脆往后倒在榻上,闭上眼睛不理会李燕语了,李燕语叹了口气,站起来下了炕,自顾忙自己的去了,这理儿也说透了,若他能明白,自然最好,若还是这样一味的抱怨生气,唉!还真是件极麻烦的事。
第二天一早,邵源泊起来洗漱换了衣服,不吃早饭,也不跟李燕语说话,径直出了内院,往前面签押房去了。
傍晚,邵源泊回来,一言不发的吃了饭,挥手屏退了丫头婆子,点着李燕语的额头,气恨恨的说道:“你下回劝我,能不能委婉些?劝夫要柔,要以柔克刚!”李燕语眼睛亮亮的盯着邵源泊看了一会儿,笑倒在邵源泊怀里。
邵源泊等她笑够了,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与别人不同,这才能见识不亚于男子,你倒是帮我想想法子,怎么对付这一帮无赖?这两个地头蛇,还有那帮子书办、衙役,胶黏粘牙,你骂他他陪笑脸,你说他他听着,骂完说完,就是不理你,你说你的,他做他的!我又不能事事亲力亲为,这可怎么办?!”
李燕语直起身子,看着邵源泊:“这衙门的曲曲弯弯,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中间门道讲究极多,牵一发而动全身,老太爷不是给你人了么?那个栾大,还有那些打手们,找他们过来问问。”
“他们是打手!”
“对啊,打手!打架不能光凭力气,老太爷给你的人,肯定还能打别的。”李燕语一边笑一边推着邵源泊:“先叫进来问问,老太爷那样的人,给你这么十几个人,只会凭力气打架?那还不如请镖师划算呢!”
55人才
李燕语一边说一边跳下炕,走到门口叫豆绿进来吩咐了,不大会儿,豆绿引着栾大在门外禀报了进来,邵源泊示意栾大坐到圆凳上,稍稍有些迟疑的问道:“临来前,祖父是怎么交待你的?”
栾大舒了口气,看了眼李燕语,转过来看着邵源泊,带着笑意恭敬的说道:“回爷的话,老太爷吩咐了,让小的们助着爷当个能吏。
邵源泊惊讶的睁大眼睛,呆了片刻笑起来,李燕语站起来,亲自倒了杯茶端给栾大,栾大急忙站起来,双手接过,满脸笑容的陪着罪:“可不敢当!多谢少奶奶,爷娶了少奶奶,是爷的福气。”
“一杯茶就把你收伏了?”邵源泊心情愉快之下,开起玩笑来,栾大侧着半边身子重又坐下,看着邵源泊,认真的解释道:“不是为了这茶,这小半年,小的找少奶奶支银子,不管多少,少奶奶连句多话都没问过,小的是打心眼里敬重少奶奶。”
邵源泊微微有些错愕的看向李燕语,李燕语端着杯茶,带着笑意慢慢抿着,栾大一口喝了杯子里的茶,将杯子放到旁边几上,弯腰从靴子桶里取了几张纸出来,小心的翻开,抬头看着邵源泊,笑着说道:“这上头乱的很,也就小的能看懂,小的说给爷和少奶奶听吧,这呼和县衙门,一共多少人,多少处铺房,爷那里有册子,小的这里,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栾大说了开场白,轻轻咳了一声,接着说道:“这衙门里,除咱们外,都是这呼和县的土著,县丞吴大人的父亲是个举人,曾做过一任杭州知府,后来因为境内出了科举舞弊案,革了职,吴县丞是长子,父亲还在任上时,给他谋了这县丞的位子,说起来,在这县丞位上也坐了几十年了。”
邵源泊听的惊奇不已,放下杯子,凝神听着栾大继续说:“典史宋大人是子承父业,先头的典史,就是现宋典史的父亲,吴县丞两子两女,大女儿嫁给了宋典史的独养儿子,连生了两个女儿,年前又生了一个,还是个姑娘,宋典史烦恼的很,听说正打算给儿子纳房妾。”
“老宋的儿子不就是那个在衙门里做粮书的?”邵源泊惊讶的问道,栾大忙点了点头:“就是他,宋粮书,就是因为两家结了亲,宋粮书才做了宋粮书的,吴县丞的大儿媳妇,是秀才家大女儿,二儿媳妇,是这呼和县首富钱家的姑娘,小女儿如今还待字闺中,听说想和阴阳生老海家结亲,宋典史就这一个独养儿子,连个女儿也没有,有两个弟弟,还有几个姐姐,孩子生的多,这衙门里三班六房中,宋典史家亲戚多的不得了。
邵源泊听的眨起了眼睛,敢情他这衙门,一半姓吴、一半姓宋。
“书史令老张一直管着户房,如今带着儿子,户房里那一套事,只肯交给儿子,小张还没定亲,伍捕头家姑娘多,听说看中小张了,托了吴县丞保媒,现在也不知道说成了没了,伍捕头娶的是吴县丞的堂妹,小张就一个姐姐,嫁进了秀才家,吏房的老孙头只有一个独养女儿,也看中小张了,老孙头倒没托人,自己找老张说话去了,老孙头和宋典史是连襟。”
邵源泊听的头晕脑涨:“这都哪跟哪的事?怎么这一个衙门里,全是亲连亲、亲挨亲的?”
“这不跟京师一个理儿么?京师那些名门望族、高门大家,细算起来,不也是家家有亲,户户有旧。”李燕语笑着说道,邵源泊用手指按着眉间,苦恼的摇了摇头,栾大看着邵源泊,也笑了起来:“爷,这是常理,官要回避,不能知原籍,可吏,那都是地头,盘根错节,代代相传,这呼和县极北之地,又穷又苦,六房三班都不齐,已经算是事少简单的了。”
“唉!”邵源泊长叹了一口气,用手重重的揉着额头:“这府里来了文书,今年要清查户籍田赋,秋末要查完,我这收到文书,就这会儿了,哪里还来得及?还有这春赋秋赋,这事我得写折子递上去,这呼和县这么个极北之处,一年就一季收成,哪来的什么春赋秋赋的?!这也太缘木求鱼了!”
“爷,这是成例,这六房三班,陈规陋习,曲曲弯弯极多,清查户籍田赋的事,爷别急,只管交给户房,让老赵和老吴去盯着就成,老赵看过户房的册子,到底米粒小县,没见大世面。至于这春秋之赋,爷可千万别写那什么折子,这是祖宗成例,这么几百年都是这么征的,这里头有讲究,爷知道,这春秋两赋,都是收齐了一起送进府衙去的,这四成春赋,不过是个样子,若是附郭之县,做的象样些,就找富户借了粮,先入库,等秋粮收上来,连本带利再还了就是,那富户一来收了利息,二来陈粮换了新粮,自然是求之不得,若是咱们这样的小县,不过是粮书和户房帐上过一过,也就算是春赋已完。”栾大细细解释道。
邵源泊惊讶万分:“还能这样?那利息钱谁出?”
,这粮是衙门替百姓借的,这利息自然是加到秋赋里去,至于加多少,这得看衙门里了,爷也知道,这粮赋里出息极大,要不然,宋典史的儿子能去做这个粮书?这中间的事,说起来话长,这事,回头让老顾过来细细说给爷听,老顾在这赋税上极通,爷有事只管问他。”栾大笑着说道:“我们十几个,都是邵家家生子儿,从小被老太爷选出来,读书识字,送出去学那钱粮刑名上的事,老太爷想的长远,府里爷们出仕为官,上头再好,这六房三班里的事若没有可靠的人,也是要吃大亏的,吏滑如油。”
邵源泊听的动容,跳下炕,长揖施了一礼:“往日是我不懂事,慢待你和几位了。”
“唉哟!爷这是??????这是要折煞小的了,小的们学了大半辈子手艺,早就等着府里有爷们出仕,也好有点用处,不算白学了这几十年,小的们要好好的给爷磕个头才是呢。”栾大扎着手站起来,说着竟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邵源泊忙上前扶起他,扶着他坐下,笑着说道:“今天晚了,明天把老赵几个都请进来,让燕语准备桌酒席,我给几位陪罪!”
栾大又站起来连声的不敢,笑的简直要开出花来,邵源泊亲自送他出了院子才转回来。
李燕语歪在炕上,见邵源泊回来,笑语盈盈的感叹道:“老太爷真是想的长远,这么多能吏,只怕老太爷是盼着子孙多成才,都能出仕为官呢。”
“唉!燕语,我都有点想祖父了,走前去辞行,他也没见我!”邵源泊垂头坐到炕上,又是感慨,又是伤心,李燕语挪过去靠在他肩上,温软的劝道:“三年也快,你好好用心当好这个知县,挣个三年卓异回去,拿着这个回去见老太爷去,老太爷指定高兴,嗯,你好好写封信给老太爷吧。”
“好好写?我那信哪封不是好好写的?”邵源泊奇怪的问道,
“你那不算,就几个字,安好勿念,干巴巴的,连半张纸都没有,你细细写,就象跟我说话这么写,也别那么文邹邹的,跟老太爷说,你今天什么时辰起来的,外头天气好不好啊,吃的什么啊,跟家里比哪能啦,看到什么景致了,碰到什么开心事了,栾大说了什么了,你想祖父了,越细越好!”李燕语摇着邵源泊的胳膊说道。
邵源泊哭笑不得:“哪有这么写信的?写文和说话,岂是一回事,这叫什么?”
“你跟老太爷写信,又不是让你写文,就当这写信是跟老太爷说话,你平时怎么跟老太爷说话的?也之乎者也?”
“那怎么写?那都是大白话!”
“就是写大白话!你是给祖父写信,又不是给皇上上折子,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你写的高兴,老太爷看的高兴,这就行了,自家人写信,哪那些讲究?!你试试,老太爷看这信,不就象你在旁边跟他说话一样么?他肯定高兴。”
邵源泊呆怔怔的眨了半天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