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缭乱-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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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给朕绕什么圈子,直说状况不好到什么程度。”
“这……哮病若是严重,可在一两个时辰之内要人命啊……”唐太医这一说,是彻底吓着了景炎君,一跺脚,不等问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唐太医就跪倒在地,识相的答道:“待殿下适应中原的环境后,可以用火盆驱以体内寒气,待寒气散尽,情况便会大有好转。”
景炎君紧绷的神色这才有些许好转,一抬下巴,示意唐太医给图兰处理伤口。后者挽了袖子,将药草置于杵臼中捣着,用棉布绷着敷在图兰的伤口上,展开针包,用银针封住了几大血脉,阻止了血液的继续流失。
“伤口会留疤么?”
“只要按时换药就不会,殿下的肤质极好,不易留痕。”
处理好了伤口,景炎君便遣去了宫内的一干闲杂人等,只剩下他与图兰两人,后者很是戒备。
“今日之事,是朕言而无信,伤了你的心,可你反应也太过激,早晚要走这一步的,何必呢?”
“我不会!”图兰瞪视着景炎君,“我不会与你苟合!为何你如此执着于我,去找爱你的妃嫔不是更好?”
景炎君没有回答,起身拉上了图兰身上的被子,吹熄了宫内的烛火:“时候不早了,受了伤早些休息。”即将踏出宫门时,又小声道:“还有十四日,你有足够的时间与朕……交朋友。”
到时候,你会爱上我……
景炎君走后,图兰一直缩在被子里颤抖着,当时他的骨气是很足,哪能料想到过后伤口会这么疼……图兰向来忍不得疼,每次都想躲进兄长的怀里哭一哭,一闭上眼就会看到辽阔无际的大漠,那些熟悉的人骑着汗血马,满心欢喜的来迎接自己。这才离开家几天就想回去了,他还真是没出息。
白玛轻手轻脚的推开宫门,进去的时候,里面一点光亮都没有,点着了一根离软榻较远的红烛,他清楚地看到了自家主子颊上的几行泪痕,白玛也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这才来这儿多长时间就备受欺凌,以后可怎么活啊?
图兰在难熬的梦境中,并未醒过来,手指紧紧绞着身下用金丝绣成的凤单,不时还干哑的咳嗽几声,白玛去摸了摸图兰的脖颈,这惊人的热度……得,自家主子肯定又在着急上火了。
“快来人啊!找大夫啊!”白玛不会说汉语,只好冲出去找宫女一个劲的打手势。一群小宫女面面相觑了半天也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等大概知道是图兰出事之后,进去摸那滚烫的额头时,人已经不省人事了:“小高子,快去请太医!”
请太医这种事是不可能不惊动皇上的,景炎君几乎和唐太医一起踏进未央宫,后者还在想,这怎么前脚刚走又出事,莫非……
不过现在看来不太可能,唐太医哆哆嗦嗦的从被子里轻轻挪出图兰纤细的手臂,总感觉有两道凌厉的目光在自己身后瞪视着自己,像要在自己身上挖出两个窟窿一样,真害怕待会儿看完了病,自己也要被凌迟了。
“老东西,你个庸医,刚才就是你来处理伤口,这会儿又发热,莫不成是开错了方子?”
唐太医立刻跪地磕头:“皇上饶命啊,老臣的方子确实没开错,殿下这发热也不是伤口发炎引起的,而是急火攻心,是有心事啊。”
白玛最了解图兰,如果他听得懂唐太医的话,现在一定会出来应和赞同,现在的他只能像在大漠一样,用湿棉布擦拭着图兰汗津津的脸,听着他痛苦的呼吸。
“阿羯……”图兰哭了,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玉枕上,声音清脆,在寂静的宫中显得格外刺耳。
阿羯阿羯,又是这个阿羯,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景炎君很想把图兰从榻上拉起来问个清楚,可看到他这副面颊绯红,泪珠沾颊的惹人怜爱的模样,又心软了,命唐太医煎了药,一直守在图兰身边。
古有嬴政宠爱太子燕丹,流传下一段“马生鹿角乃得归”的佳话,燕丹因爱生恨指使荆轲刺秦,更愁煞了高渐离。景炎君一直深记着这个故事,也懂得帝王之爱,常常要伤害一些人,可他是自私的,帝王拥有这份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特权,得来不易,他就要将它用于自己的幸福,即使心不在,也要他的人在!
在榻上熟睡的人并不知道身边这个男人的心思,只是天真地认为自己能逃出这如囚笼一般的深宫,能找到申屠羯,能与他一同幸福生活,甚至得到兄长的承认,得以归国,这个美梦究竟何时会醒来呢……
盛公公小声提醒景炎君到了上朝的时候,后者脑中竟有一闪而过,想要留下陪着图兰的冲动,不过他知道,美人最终还是比不了江山,也只有坐稳了王位,他才能给他想要的。笑笑,转瞬释然。
盛公公差人去长乐宫取来了景炎君更换的龙袍,在未央宫,可以说是当着图兰的面更衣,即使他并未醒着,也会给人一种他们很亲近的感觉。以后这种事不会少,而且给他更衣的,也会是他。
景炎君走后,白玛就进到宫里,夜间的时候因自家主子牙关紧咬,半滴药液都喂不进去,这会儿也该醒了,再试试。
图兰被白玛扶起身子,这一折腾,本来就疼痛难忍的骨架更被拆散开一样,弄的图兰呲牙咧嘴,挺着干哑的嗓子求饶:“白玛,你放过我吧,受不了了……”
图兰是真难受,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苦涩的药液喂到嘴里都咽不下去,稍一偏头就流了出来,以前哪见过他这般,白玛也急了,喝不进去药,这病可什么时候才能好啊。
“快点来人帮帮忙啊!”未央宫的奴人们与白玛相处这么多天,虽然还是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大抵也知道这种焦急的语气是图兰出了事,都是忠心侍奉主子的人,何况又是这么通情达理与人亲近的主子,奴人们自然心急如焚,如果换了贤妃娘娘,他们巴不得她死呢。
“小公子,这殿下喝不进去药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我们赌一把,去求求皇上?”婉儿的动作很真切,很容易就让白玛明白了她的意思。
“可是,昨晚皇上都没办法让殿下喝下药,现在能有用吗?”小高子问。
“你懂什么,皇上那是遵守与殿下的诺言,现在这都到了什么时候,皇上那么宠爱殿下,一定不忍心眼睁睁看殿下这么痛苦,我们去求皇上,他一定会答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拾〕重归于好
图兰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是深夜,很奇怪,明明很长时间没有进食,却有莫名的饱腹感,舔一舔干的要命的嘴唇,居然还有薏米莲子粥的甜味,这是他来到中原后还算比较喜欢的食物,然而前几天躺下的时候却并没有吃,为什么现在嘴里还有味道?是错觉吗……
图兰因高烧骨节疼痛,却因为受不了被子里的高温,无奈,抬手掀开。
奇怪的是,胸口处的重压感并没有随着被子的离开而减轻,图兰感觉不大对劲,伸手一摸,赫然是一只手臂。
手臂不吓人,生于大漠的图兰很少能听到牛鬼蛇神的故事,自然不会恐惧,令他心慌的是那只手臂的触感,虽然不算太粗,但肌肉很结实,怎么都不可能是女子的,那么只有男子了,会是谁?
这未央宫中除他之外的男子只有白玛与小高子和小德子,后两者是太监,自然不可能这么结实,白玛自小和他一起长大,活虽然干的很多,手臂很硬,但他很清楚这个触感不是白玛……
能出入这里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景炎君。
想起自己头上因他而撞出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图兰心里的委屈就一下子倾泻出来,还是不计后果的,将那只手臂扔了出去,自己朝软榻里侧一滚,想要离这个衣冠禽兽远些。
只不过,他的目的达成了,后背也撞得生疼,任宫廷的床榻再怎么宽大,也禁不住一个在大漠上打滚惯了的小野马来回折腾,这一下撞到床栏上,“嘭”的一声闷响,怎么听都疼得要命。
景炎君早在手臂被推开的那一刻就醒了,只是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睡在他身边的人就一个翻身,这下撞得不轻,景炎君明显的感觉到床榻震了几震,吓得他立刻叫人进来掌灯,这要是再撞到他家小猫头上的伤口可就糟了。
没错,小猫。
生性淘气,喜欢活蹦乱跳,动不动和主人生气,三天两天不理,还会伸出小尖爪子去抓主人,这不就是图兰么。
“怎么了?做恶梦了?”景炎君立刻上前察看图兰撞到了哪里,后者冷笑着甩开他的手:
“恶梦?是啊,没错,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恶梦!”
小东西又傲娇了。
景炎君感觉自己头有些痛,这几天,他算是摸透了图兰的脾气,虽然想家,但还是很喜欢中原这与大漠不同的地理环境,有很多没见过的花草,动物,服饰,装饰品,甚至人也长得和塞外人不同,如出一辙的黑头发黄皮肤,和他自己有很大差别,想来他也是流连其中的。
但是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与这美景格格不入的阎罗,不仅把他当做女子迎娶入宫,还禁足他,不让他出宫,所以才一直不肯给自己好脸色,只要是把他这两个心结打开的话,做朋友什么的,根本就不是难事,说不定还可以……
“图兰,朕知道你在气什么,但是也不能这样折磨自己不是?中原人的思想可和你不同,有讨厌的人或事的时候,不是想着怎样去逃避,而是怎么面对。就拿现在来说,你要做的是吃的白白胖胖,养精蓄锐来对付朕这个坏人,而不是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虚弱的连骂都骂不出来。”景炎君特意降低了身份,没有使用繁杂难懂的文言,为的是让这个还没成年的小东西听得明白一些。
图兰虽然嘴上不说话,但心里也承认景炎君说的有道理,也暗自下决心,下顿饭一定要好好吃,后者见缝插针,命御厨房煲了大补的人参汤端上来。
“朕知道你还在怪朕在天下百姓面前迎娶你的事,对于这一点,朕承认是朕的错,不该那么自私的不问你意见行事,但你也稍微理解一下朕,朕是南朝的皇帝,统治整个中原的人,总会有不容任何人反抗的野心,若是你誓死不愿,岂不是让我这皇帝失了颜面?”
图兰装着没听,一口一口灌着参汤,实际上心里也是认同的,怎么当时自己就没转过这个弯呢?
“至于临幸一事,朕在父皇祭月结束之前是不会动你的,即使与你同床共枕,也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不会强迫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了,朕随时奉陪。”说着,景炎君伸手轻柔的抚着图兰被棉布包裹的严严实实的额头:“还疼吗?”
图兰已经丢盔弃甲的败下阵了,心里再找不出什么怨恨这个男人的理由,好好想想,这些事全都是因为自己一时没想开,而这个男人却在一直迁就自己,他有什么理由再对他态度强硬呢。
说句不好听的,他虽然表面上说着什么绝不臣服于南朝,不屈服于景炎君,可现在就是属于寄人篱下,靠装孙子过活,悄没声息的让人不注意到自己就得了。但他呢,来这儿好几天了,一直都是自己给人摆脸子看,现在还得真龙天子来低三下四的劝他吃点东西,他有什么理再横下去啊……简直丢死人了……
景炎君是第一次看到图兰这么颓废又安静听话的样子,像只犯了错的小宠物一样,委委屈屈的低着头,等着主人的责罚。
……不过,他怎么忍心责罚这么可爱的小猫咪呢,疼爱还来不及……
“……你都,不生气吗……”图兰抬眼怯怯的望着景炎君,随即又立刻垂下,“我那么过分,你不生气吗……”
景炎君大笑出声:“朕生什么气,莫非你还希望朕生气不成?你真是,让人怜爱都来不及呢。”
景炎君放肆的笑声让图兰多少有些不满,再怎么说他以前也是给捧在手心上娇生惯养的王子,虽然景炎君只是感觉好笑,但这笑声却有些嘲讽的意味,让图兰不太舒服,可……自己本来就没理,只能忍了……
景炎君很喜欢这小东西吃瘪的模样,有些委屈的嘟着嘴,却又明知是自己不对……唉,这种想骂又骂不出来的滋味应该不太好受吧。
图兰终于肯心平气和的和景炎君相处了,这在所有人眼中都未尝不是件好事,景炎君觉着自己离这鲜艳欲滴,却又遥不可及的小果实又进了一步,图兰感觉自己至少以后的日子不用和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对着干,玩儿心思了,至于局外的白玛、盛公公、李文时,以及一干宫人们来说,就是以后的日子能好过些,不用担心皇帝和这谁也不怕的小祖宗干架了,皆大欢喜。
图兰这心情一好,病自然也好了,伤口也愈合的差不多,没几天就只剩下淡淡的疤痕,他自己是摸着额头嘿嘿的傻笑几声,对景炎君说:“再几天就好了,一点痕迹都留不下。”
但于景炎君来说,每次看到这个疤痕,都会让他陷入深深地内疚之中,如果当时的自己能收敛一点,就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了。
图兰粗枝大叶,成天傻乐呵,还是不懂男女,哦不,是男男感情的白玛提醒他景炎君看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