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画by四叶铃兰-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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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中有溪流,山中有野味,二人顺着溪流行走,希望能找到出口。可一路行去却发现山路高高低低,四周都是树木,竟越走越没了路。溪流是由许多岔道汇聚而成,遇到岔路口时,二人只得凭直觉寻路。
这一路与公子修一起并不难挨,夜里虽然会露宿野外,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却有他在身边,他拾柴火,抓野味,她负责烤制,两人共同分享食物,吃的倒也有滋有味,走累了便停下来休息,晚上深谷露重,他怕她冷着便时刻不忘拢柴火,还供她依偎取暖。
这些时日,花无多没有戴面具,原本公子修也看过她的真面目,此刻身处深谷也无外人,便免了晚上还要抹一脸药泥的麻烦事。
公子修一向话不多,但莫名地让她觉得温馨舒适,在他面前不必装模作样,不必掩藏心事,有什么说什么,就算偶尔骂一两句脏话,也只让他觉得好笑和有些无奈罢了。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永远是温柔的,令花无多时刻觉得暖洋洋。竟觉得就这样走下去也不错。
而公子修也是这般想法,竟觉得这路如果没有尽头该多好,所以几番遇到岔路口,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最不像出口的路走。
一路走走停停,闲来无事,花无多便问公子修,为什么他会跟着跳下来。
他掩了眸光,却未回答。
她不放弃,一二再再而三地问他。虽然猜到几分答案,却偏想听他亲口说出来。
他终于开口道:“我不能看你死在我面前。”
花无多突然想到,自己也是看不得公子修死在自己面前的,将心比心,想想也是,便接受了这个回答。可稍后一想,却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若然当日先跳下来的是公子修,她是否会不顾性命跟着跳下?这个答案竟数日无解。而后便又不甘心地追问他有没有点别的?他便笑着反问她:“还应有什么呢?”
在谷底的第三日,花无多发现溪水的温度变得温热,四周风景也有改变,气候逐渐湿润起来,偶尔还会看到翠竹。正有些奇怪,在一处岔路口犹疑走哪边时,发现了一只青蛇蜿蜒而行。山中多蛇虫鼠蚁,有蛇出没并不奇怪,只是这蛇偏巧被花无多遇上了,花无多向来嘴馋,蛇肉鲜美,这几日吃多了各种干涩烤肉,花无多很是想念滑嫩的蛇肉,远远看到蛇影,便窜了过去,那蛇十分机警,知道有危险靠近,瞬间钻入了山林深处。
花无多岂能轻易放过它,跟着青蛇进入了山林深处。
公子修见她跟着一只蛇跑,也不多问,只紧紧跟在她后面。
那蛇显然是地头蛇,轻车熟路,欺负花无多和公子修是外地人,一路钻爬,因四周灌木林立,高草丛生,花无多和公子修追的很是辛苦,却并不放弃,花无多回头对公子修一笑,均起了嬉戏之心,竟觉得此番追蛇很是有趣,早已忘了来时之路。
那青蛇约有半丈长,移动迅捷,被花无多追的急了,便在附近寻了个洞穴钻了进去,消失不见了。
眼见青蛇消失,花无多只得停步回头对公子修道:“完了,还是被它跑了,晚饭泡汤了。”
公子修一笑,道:“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还是算了吧。”
花无多噗嗤一笑,道:“那你说吃什么?”
公子修道:“我们先找个晚上休息的地方,再作打算。”
花无多点点头,道:“好啊。”
并未向回走,他们不约而同地在附近寻觅起晚上歇息之地。此时距离太阳落山尚有一段时间,他们走着走着便又看到了溪水,二人相视一笑继续顺着溪水走去,却走到了一处天然竹海。
二人均未想到荒谷中竟还别有洞天,此地翠竹林立,不再似前几日走过的隐蔽林路,地上铺满竹叶,想必此处从未有人来过,四下鸟鸣通幽,空气也清新自然,似世外桃源,二人飞上竹枝用轻功飞逐在竹林间,远远的,他们便看到了一处空地。
来到空地,便看到薄雾缭绕,有泉水自地下冒出,经过沙土砾石洗礼,汇聚到一处天然砾石围成的浅谭,谭中水,手心触及刚好温热,三面环山,一面便是来时竹林,原来他们竟来到了溪水的源头,这山中的腹地。
很明显,他们的路完全走错了。
花无多指着这地方笑道:“倒是个隐居的好地方。”
原本只是无心之语,未料想,公子修望着她,目光幽幽闪烁,令她有些莫名心动,便听他淡淡道:“要是有个竹屋就好了。”
他目光一闪,又道:“我们今夜在这休息如何?再去寻出谷之路。”
花无多点了点头。
公子修显然并不急于离开此地。花无多自然更不急。说是一日,可第二日他们还在这里。
月下诉情
他们不急,却有很多人在为他们而急。
这一刻洛阳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在得知花无多与公子修双双坠崖后,一批又一批的人先后下谷底寻找,这些人除刘府之人身份明了外,其余一概不知是些什么人。几番遇到还打了起来。
刘顺更是亲自带人下了谷底,发现了那匹马的尸体。却没发现公子修的尸身,不禁放下了一直悬着的心,想来公子并没死,应该是自找出路去了,派出了几波人在谷底四下寻找,却因为这山谷中岔路太多,几番均无收获。
公子翌、公子琪那日离开洛阳颇为狼狈,公子翌受了伤,却无性命之忧,后来与公子琪会合返回京城,途中听公子琪提及花无多与公子修掉落山崖之事,沉寂了好些时日,公子琪似也不愿说话,二人便这样一直沉默着回到了京城。
花无多和公子修将这附近寻了个遍并未发现出口,已经四天过去,他们还是没有离去,花无多试着用竹子做了几样简易餐具,刚做好一副竹筷子,很是炫耀地拿给了公子修看。
公子修道:“你喜欢这里吗?”
花无多点头道:“很喜欢!”
公子修望着她,轻声问道:“我们真在这里盖个竹屋,如何?”
闻言,花无多双眼发亮,道:“再在四周围上篱笆,院里再摆上竹桌竹椅,养几只野鸡野兔……可是……你会盖房子吗?”
这话问倒了公子修,公子修出身富贵,怎么会盖房子?
见公子修一脸尴尬,花无多笑道:“要是能出去就好了,和那些盖房子的学一学,我们再回来慢慢盖,再买些日常用品,一定要买酒!哎呀说起来已经好久没沾酒星了,还有白饭……”花无多边说边咽口水。
公子修浅浅一笑,道:“无多,你真的愿意和我在这里盖房子?”
花无多想都没想便点头笑道:“恩,我愿意。”
公子修将她的手紧握在掌中。
说来也巧,第二日,公子修便告诉花无多,他发现半山处有一个洞穴,洞穴有风,或许通向另一处。
山洞很难行,另一处通向不知名的地方,二人因路不熟,摸索着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方才出了山洞,山洞外杂草丛生树木参天,地处山腰,一时也辩不清到了哪里。他们用轻功一路飞下山,而后没走出多远,便发现了林间小路,路上有马蹄痕迹,二人大喜,便一直顺着路走。
下了山,没走多久便到了庐州地界。
一路上,很多人盯着花无多看,花无多便又戴上了面具,未料,公子修也向花无多要了一副面具戴在了脸上。
花无多问公子修:“你为什么要戴面具?”
公子修反问花无多:“你为什么总戴着面具?”
花无多道:“此事说来话长。”
公子修笑道:“反正闲来无事。”
花无多便道:“小时候有个算命的到我家,无意中看到了我,便说我是祸水命,尤其是这张脸,我爹愁的不行,说自古红颜多薄命,问他怎么化解,他便提及了易容术。我爹便真找了个人来教我易容术,也就是我师父。我娘去的早,家里没人管我,我师父也不怎么管我,教会了我易容术就走了,后来我一直都没见到过他,听说他已经辞世了。”
花无多边走边道:“还记得我小时候,觉得易容术麻烦,不乐意学,师父便吓唬我,说我是祸水命,不易容会给自己和他人带来灾难,我那时小听了很是害怕,便很认真地和他学易容术,还经常和他切磋技艺,互相易容骗对方,后来他走了,我也已经明白什么是祸水脸,祸水脸可是很多女人梦寐以求的呢,哈,可是我已经戴面具很多年了,早已习惯了,偶尔不戴面具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很不舒服,所以也就省了这祸水脸去做祸水的事了。”
公子修没想到竟听到这样一番言论,她说得轻松,大而化之的性格总是令人觉得她活得很恣意很幸福,可是,她人生中的坎坷公子修又岂能听不出来,她自幼丧母,很小的时候开始和师父学艺,她师父似乎也和她不甚亲近,教会了她易容术就走了,自幼她便一直戴着面具生活,只因她那张脸会给她带来很多麻烦。这便是她的过往吧。公子修想,或许这些连吴翌也不知道,思及此,他牵起了花无多的手,道:“我们去买酒。”
“嗯。”花无多笑着点头。
庐州的街道自然比不上洛阳繁华,却也并不十分萧条,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公子修牵着花无多的手,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便听花无多道:“好几日没过正常人的生活了,先去买身衣服,咱们再去大吃一顿。”
公子修笑道:“好。”望着她的目光自然而然流露出温柔情意。
花无多笑眯眯地回望,将甜蜜与信任全都写在了脸上。
出了山来,似乎就到了分别的时刻,花无多与公子修心中皆明白,却没有人愿意主动提及。
住客栈时,虽然带了面具,可还是无法掩盖公子修与生俱来的贵气,只一个眼神便看得店小二向他点头哈腰。
子夜,他二人抱了几坛桂花酒在客栈里喝,客栈人很少,整个院落只有他们二人。
在山中多日都没有喝到好酒,不知是心情使然,还是美酒当前,公子修今天喝酒喝的极猛,与花无多共饮了几坛子酒后,便似变了个人一般,缓缓讲起了自己的往事。那是公子修一生再未与第二人讲过的事,也是花无多做梦也想不到的公子修的故事。
庐州的月光洒在公子修身上,显得格外清冷,甚至有些惹人怜惜。
公子修淡淡道:“我的娘亲极美,在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告诉我和姐姐,我们与其他人不同,我们生来便高人一等。在府里,其他姨娘的孩子都是下贱的,卑微的。”
不知是不是因为想起了娘亲,公子修的面容带了丝暖意:“娘亲对我和姐姐管教得很严厉,尤其对姐姐,姐姐自幼学习的东西很多,比我还多,我们很少有空玩耍,我除了练武就是读书。娘亲常说,她对姐姐与我寄予厚望,我们越出色优秀,她便越引以为傲。年幼时我不懂我与其他人有什么不同,但高高在上的感觉的确很好。也很喜欢看到娘亲为我骄傲的模样,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很努力,都要赢。”
说到此,他目光陡然一暗,狠狠喝了口酒,继续道:“可在我十三岁那年,娘亲去世了,她终究没能看到我行冠礼,娘亲的灵柩尚未下葬时,七姨娘就依仗我父的宠爱想要成为正室夫人,替代我娘亲在府中的位置。我知道后提剑冲进了她的房间,一路拖着她的头发直到我娘亲的灵堂。她惧怕我,不停在灵堂磕头,磕的满地是血,我父进来看到这样的情景,怒火中烧,一掌向我打来,我当时气怒交加,没避也没躲,可这时刚自宫里回家祭拜娘亲的姐姐却冲过来替我受了那一掌,飞出去的时候……她撞在娘亲的棺木一角,自此……再不能生育。”
听到此处,花无多心中一痛,却不知如何安慰公子修。
他继续道:“那晚,我跪在娘亲灵堂前,亲手洗清了地上的血渍,一点一点,那贱人的血怎可污了我娘亲的灵堂!”
花无多望着公子修,发现他嘴角带着嘲讽的冷笑,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一丝痛苦都没有,如此冷漠,冷漠得悲凉,那是花无多从未见过的公子修,只听他继续道:“姐姐伤重昏迷时,仍挂念着我,反复说着,要我牢记娘亲生前的话。我在姐姐床前发誓,我绝不会让她失望!”
公子修又猛灌了一口酒,冷冷一笑,道:“无多,我在你心里是个怎样的人?”
花无多闻言自怔忪中清醒过来,一笑道:“修至情至性,即侠义又高贵。”
公子修闻言,眸中闪过一抹残忍,道:“在我八岁那年,三姨娘的儿子和我抢小木马玩,我一棍子便将他打成了残废。三姨娘到我爹面前哭诉,我却骂她下贱,她当场羞愤地撞墙死了。”他嘴角扬起浅笑,冷酷至极:“十岁生日那年,母亲为我做了一个十分好看的锦袍,我穿着它走过后花园,我的表妹却在这时端着一盘油腻的糕点撞在我身上弄脏了我的衣服,我一掌将她打飞出去,她撞在石头上当场命断。我十四岁刚行过成年礼,我不过多看了府里一个丫鬟几眼,她当晚就脱光了衣服爬上了我的床,我却将她一脚踢下床去,一剑刺在她胸口。”
说到此,他轻笑出声,月光如水,照在他身上,刹那冰凉。
“我还是你心中的修吗?”他问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