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记当时烟雨凉-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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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原本安安静静的十几桌人立刻比菜市场上的小贩还要哄闹吵嚷。我大概知道一些令众人抓狂的原因。玉家能长期垄断太粱的海运,是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及努力才总算能取得今天局面的。而为了巩固目前“海老大”的地位,玉家又辛辛苦苦经营多年,没理由突然自毁长城,将通商航线让一路出去,且让的还是寒照的商团。这意味着垄断被打破,玉家赖此牟取的暴利将大大减少,如此损己利人的傻事谁愿意干啊?
“玉当家,你先说一说你的理由,若不能让大家信服,此事便无需再议了。”坐我对面的一名灰袍老头看来身份不低,他以杖跺地迫使众人安静下来后,命玉吟逍给个合理的解释。
玉吟逍早有准备,张口便道:“我之所以让出通商航线原由有三:其一,近日朝廷对玉家长期垄断海航的行为已颇见微词,宰相大人还曾上书弹劾,指责玉家借商运之名,行海盗之实,低买高卖,从中赚取巨大利润,盘剥百姓钱财。我们如果不想个办法应对朝廷接下来的制约措施,那就会变得非常被动,倒不如由玉家提议让出一路通商航线给其它商团,这样既能掌握主动权又能赢得较好的名声,何乐而不为呢?”
从下面十几桌人交头接耳,点头称是的反应来看,玉吟逍这番话说中了他们的顾虑,因此在诸人间产生了共鸣。
“其二,天荣商行是经蔚王举荐才最终确认可与玉家合作的,鉴于蔚王从中介绍的关系,即使这会造成我们的损失,玉家也必须全力达成王爷的要求,何况这不过是个顺水人情。其三,寒照的商团只做往来两国的长途货运,并不影响玉家的内陆生意,他们在居沂的活动范围将被圈定为港口码头附近,对我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如此一来,各位对我的决定还有任何意见吗?”
不出所料,底下鸦雀无声,众人哪儿还有半点微词,家主的考虑面面俱到,再要反对就是不知好歹了。我第一次见到玉吟逍作为成功商人精明干练的一面,对他刻板执拗的印象禁不住略微改观。
“另外,我还有第二件事要宣布……”玉吟逍深吸了口气,朗朗道:“我准备择日迎娶袭姑娘为妻!”
话音方落,四周的气氛便陡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寂静,静到连呼吸声都分毫不闻,时间、空间仿佛被定格在了那一瞬,直至不晓得是谁手里的酒杯没拿稳,滚下桌面发出“哐啷”一声脆响,众人这才如梦初醒般掀起讨伐的热浪。
“袭姑娘是谁?莫非就是所谓的寒照特使?”
“她怎么配做我们玉家的家主夫人……”
“家主万万不可啊……”
各式各样的质问、反对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有几位态度强烈的竟当场翻桌子走人,也有冲上主桌苦口劝说的。而我前一刻还在美滋滋地品菜,下一秒就莫名其妙成了众矢之的,含着食物瞪住情绪激昂、口沫横飞的来人都不敢下咽。
“家主,你为什么要娶她?我们居沂容貌比她好、年岁比她小、家世比她高的女子多的是,家主如若喜欢,还不是任君挑选,娶她只会给玉家抹黑!”
啥米?这人的意思是说我又老又丑,娶回去纯粹丢人现眼,白送他都不要,是吧?我抬眸狠狠剜向他,然后迅速清空嘴里的东西,打算同他大战三百回合。当然,我指的是口水战。
玉吟逍却羞愧地按住那人肩膀,垂目摇头道:“男儿大丈夫必须敢做敢当,我同袭姑娘既已……既已有了那种关系,我就应该对她负责……”
“咳……咳咳咳……”他说什么?我跟他哪来的那种关系?他分明是污蔑!我刚想辩白,一口菜竟噎在喉咙里下不去,顿时噤了声捶着胸脯猛灌水。
旁人见我一句话不说光在那儿牛饮,以为我是沉默表示默认,讲的话更加难听。待我好不容易顺了气终于可以为自己张口争辩,他们仅丢下句:娶她也行,但绝对不能当正室!便一股脑全部起身走人了。
我现在纵有一百张嘴也不顶用,只能眼巴巴望着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我和书呆子真没那种关系,不过碰巧睡到一张床上罢了……真的……”
此地不宜久留!
一脚踹走胡说八道的玉吟逍后,我把晚宴上的状况统统告知了季无月。他倒是早有准备,东西也基本收拾妥当,就等我一句话便可立即出发。
我起初并不打算不告而别,但玉吟逍的自作主张惹恼了我,他凭什么以要对我负责为由娶我,我乐不乐意让他负责还是个问题呢,大男子主义猪,你爱娶谁娶谁去,本姑娘恕不奉陪,反正卷铺盖夜奔也不是头一次了,熟能生巧嘛!
于是,我们三人先由季无月以轻功带出玉府,再跳上马匹飞速赶往码头,一路有惊无险地顺利登船,等到扬帆起锚,我才终于定下心,独自立于船尾眺望薄雾弥漫的东方。天快亮了!
耀目的霞光穿透重重雾霭,拨开层层烟云,将万千光华投射至天上人间。沐浴在淡金色的朝阳下,我却并不觉得如何温暖,因为初升的旭日驱散不了我心底的阴霾。前所未有的迷惘笼罩着我,令我感到惶惶不安。
一直以来我的目标都很明确,取得金曜然后与遥生活在一起。可如今我和遥都已不在原地,那我该怎么办?是重新出发还是回到原点?是再给他一次机会还是把他彻底遗忘?但真要忘记他,我做得到吗?
沧海茫茫,我恍然环顾天地,却为何遍寻不着一盏可以指引我心路的明灯……
☆、卷三·第一章
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诗美,景美,眼前绚烂如火的红梅更美,但如火毕竟不是真的火,我徒然望向漫天冰雪中肆意怒放的花朵,非常煞风景地想要把它们绑上火引,然后付之一炬,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太太太冷了。
“陪本王赏花真有那么痛苦吗?你整张脸都在抽搐哎!”身穿银灰色窄袖长袍,外罩翻领雪貂披风的荣亲王呵着白气,哭笑不得地看向我道。
“回、回荣亲王,小人脸部抽、抽搐,纯粹是给冻的,非关赏花、花的事。”我的贝齿们正在爆发一场激烈的武装冲突,而事态之所以演变到这种程度,完全归咎于荣亲王邀我上梅园赏花,顺便代替身体欠佳的陛下传达最新旨意。
赏花就赏花吧,偏偏现在是十二月间,恰值寒照最冷的季节,室外平均气温估计有零下二、三十度,我从没体验过如此酷寒,加上前两回进宫碰上的全是盛夏,还以为传说中的冰封之国不过尔尔。谁料我今天裹了三层棉袄外加一件裘毛大氅、一只黄铜暖手炉,依然感觉瑟瑟发抖,冻得连平时最灵活的舌头都打了结。
“袭姑娘,你这么怕冷可真不适宜长留寒照啊!”荣亲王浅色的眸子饱含深意地凝视着我,“所幸父王交派的下一项任务无须待在寒照,你再多忍几天便能摆脱身上那堆厚重的东西了。”
我知道我这副尊容很像灰熊,但要不是你非得找个清静点的室外场所谈话,我至于沦落到挑战吉尼斯最高穿衣极限纪录的地步吗?偷偷瞪了荣亲王一眼,无力道:“请问……陛下委派的任务究、究竟是什么?”
荣亲王信手折了枝梅花,凑近鼻端轻嗅,神情颇为愉悦,“听说袭姑娘同太粱的紫诺轩太子也有些交情,他还将准许内廷行走的玉玦给了你,那么由你去完成这次的任务再适合不过了……”
他怎么知道紫诺轩送我玉玦的事?自从获悉那块玉玦是什么巡察御使的信物后,我就再没拿出来过,按常理他不可能知道呀,因为那会儿我还没进寒照呢,难不成他为了翻我老底,连我一路上的行动都事无巨细地彻底调查啦?正疑惑中,忽听荣亲王接着道:“父王想要紫诺轩太子手里的一份名册,上头抄有其安插于各地的眼线名单,包括与朝中诸臣金钱往来的记录,你需要做的就是接近他,套出名册在哪儿,并设法弄出来……”
“让我做间谍?不行不行,凭我的微末道行哪能跟他斗法,我会死无全尸的,不行啦!”为什么他们布置给我的全是不可能完成的变态任务?叫我去偷紫诺轩最机密的文件,那不是送羊入虎口,等着被他生吞活剥吗?我嫌命长啊!
“袭姑娘,这已经是你最后的考验了,若要放弃,你不觉得遗憾吗?之前的种种努力全将作废,你不感到可惜吗?再好好考虑清楚吧,不必急于回答我。”荣亲王说罢竟转身离开梅园,留我一人独自站在雪地里费神思量。
紫诺轩确实不易对付,光靠我的能力绝难胜任此事,但假如我只承担明面上转移紫诺轩视线的工作,暗地里则由无月负责寻找名册并将之偷出,或许还比较可行,就不知道用我这个不咋样的美人来施展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对紫诺轩那么精明狡诈的家伙会否有效……金曜我志在必得,绝不会半途而废,如今给逼上梁山,惟有搏命赌一赌了。
权衡再三,我提步踏着深及膝盖的积雪奋力赶上荣亲王,急喘吁吁地憋出一句:“我……接受、接受任务了,等我取回名册,金曜、金曜必须归我,亲王殿下可以保证吧?”
荣亲王像是早料到我会答应似的,淡淡笑道:“袭姑娘放心,父王金口一开自然君无戏言,待他收到名册会举行封赏仪式,将金曜正式赐予你,同时还可任命袭姑娘为宫中女官,保你一生富贵荣华。”
“仪式就免了吧,女官我也没啥兴趣!”他们惟恐紫诺轩不知道是谁偷了他的东西,还要召告天下呐,这不存心毁我嘛,为免我下半辈子在紫诺轩的通缉追捕中度过,我必须想个办法推卸责任,至少得尽量减轻自己的嫌疑才行!
“对了,到太粱后会有我们的人跟你随时联系,你若需要什么或遇到紧急情况,直接找他们便是。”
哼,随时联系不就表示我被人时刻监督着吗?都让我当“粽子”了仍不信任我,够谨慎的呀!既然人家不懂得什么叫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那我也无须客气,真遇到麻烦,咱们该翻脸时就翻脸,该出卖组织就出卖组织,绝不含糊,大不了一拍两散。腹诽完毕,我痛快地应道:“没问题,一切听从王爷安排。”
“烟雨,你怎么样?冷得厉害吗?快进屋里暖暖……”不知不觉,我已跟随荣亲王回到梅园入口,而守在那儿的季无月只漠然扫了眼荣亲王,便将我冰凉的脸颊搂进他温热的怀里,并拖我匆匆离开了无遮无蔽的外廊。
隐约中我仿佛听到身后荣亲王轻声道:“别忘记你的身份,那不过是一项任务罢了……”
牵着我的手一紧,我微觉诧异地望向季无月面无表情的侧脸,看来刚刚并不是我幻听咯,莫非荣亲王的话是对无月说的?可我心底为什么那么不安呢?好像我即将揭露某个不该触及的秘密,而它却会令我感觉痛苦和后悔。要问问清楚吗?一抬眸,正落入季无月黑如墨玉的眼里。算了,很多事情不去追根究底或许更好……
是夜,若有若无的寒意与不知如何偷取名册的忧虑交替折磨着我,我躺在床上将山羊、绵羊反反复复数了一遍又一遍,就是睡不着。无奈之下只好爬起身,裹上两件织锦大袄,再往炭盆里新添两块木炭,斜倚着窗前的金丝绣垫卧榻,独自发呆。
屋内幽黑寂静,除窗口投射进来的微弱光线外,仅余炭盆里偶尔闪现的点点火星。我懒得拨弄灯烛,便缩在榻上朦胧着眼神想心事,带点松木味的炭香令我联想起多年前那个坐在香樟树下抚笛的清冷男子。遥,所有得来的消息都说你已经成亲了,这是真的吗?
光线忽暗,我扭头随意一瞥,却愕然发现窗上映出了一抹人影。仔细瞧来,那身形、那轮廓熟捻至极,又分明透出缕缕玉兰馨香,令人望而欲醉,不是季无月是谁?大半夜的,他不睡觉跑我窗外放哨吗?
刚想开口招呼,却被一声柔柔的叹息震慑了心神,即使隔着厚重密实的窗户,我依然能感觉到他依依凝望向我的眸眼。万种情思不消说,千般愁绪上心头!我就这么与他隔窗对视,空气中仿佛有微热的电流穿梭,脑际竟还掠过一段《冬日恋歌》的旋律,然后我倏然惊醒,发现自己因沉湎于方才涌起的暧昧气氛,险些做出不理智的行为,半开的窗户便是明证。
“咳,无月,你……你怎么站在外面?天寒地冻的,进来坐会儿吧!”为免尴尬,我刻意装作自然而然的样子,笑着邀请道。
季无月盯了我半秒,突然垂首“扑嗤”一笑,指着被推开的窗户问:“让我从这儿进去吗?”
“哈啊?”原来我请人的手势是顺着窗户做的,脸上顿时涨得通红,直想埋头挖个地洞钻进去。
“好啦,烟雨,快把窗子关了吧,外面风大。”
扭头一看,就那么数秒工夫季无月已不知怎么的进到了屋内,正取出火折子点燃两盏琉璃彩穗宫灯,端的是来去如风,不着半点痕迹。
我闷闷地合上窗,嘟起嘴道:“干嘛偷窥人家香闺?幸亏我机灵,没把宫中侍卫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