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记当时烟雨凉-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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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煊煌璀璨,却是一种从未见过的宝石。
“这个是什么?”我来回摩挲,爱不释手。
杜月遥轻吻了下我的指尖,“它叫芥尘,取自海外某孤岛上独有的珍稀矿石,经反复打磨抛光,历时三年方可成形,我也是托一位朋友辗转许久这才购得的,你看它像不像你所说的钻石?”
“……像!”泪盈于睫,我胸口不禁融融地涌起一团暖意。
记得数月前我同他聊到家乡风俗,曾提过一句,我们那边求婚或结婚时,男方必须用镶了钻石的戒指来表达矢志不移,恒久不变的心意,而女方如果将它套进左手无名指中,便是许下了终身的承诺。他当时问得仔细,原来竟已存了默默寻找的念头,这份用意绝非像现代那样随随便便找间珠宝店,买上一枚钻戒可比拟的,至少证明他心里一直有我,且一直惦念着我。
“还有两年零十个月,烟雨,我会等你戴着这枚戒指重新回到我身边来的……”
“嗯,我们约定了!”伸出小指与他打个勾勾,幸福的笑靥彼此辉映,若能永远这么喜乐安平,余愿足矣……
午后,我匆匆忙忙赶回水榭,远远便望见晶儿拎了一只鸡腿,四处转悠,走近些才听明白,原来是流川枫不知跑哪儿去了,晶儿翻遍水榭也没寻着它,正急得满世界乱找。
“姐姐,它会不会跑出去叫王府里的人给抓了?”晶儿看到我,红着眼眶问道。
“流川枫比人还精,又知道趋吉避凶,没那么容易被逮到,我们不如分头去附近找找,估计它不会跑得太远,兴许一会儿它就自己回来了呢!”我拍拍晶儿,示意她别担心。
当下我往东,晶儿往西,兵分两路,各自揣了只鸡腿进行地毯式搜索。东面是通往乐阳殿的方向,我尽量做出散步赏景的姿态,闲适自然地东张西望,目光却一味流连于草丛、墙根,待拐过七八条抄手游廊,穿越三四道垂花拱门后,我眼尾总算扫到一撮银灰色绒毛,就在乐阳殿后院一处偏厅附近。
“死狐狸,千万别让我逮着,否则我非拔光你的毛不可!”我咬牙切齿地环顾四周,发觉没人看见,赶紧伏下身子,摸出鸡腿,悄无声息地沿外墙角缓缓挪动。
绕行至偏厅背面,我一眼就发现十多米外的花圃间,有团小小的灰影蹲在太阳底下抓耳挠腮,梳理毛发,还惬意地眯眼仰头,十足晒日光浴的模样。
“流、川、枫!”我累得半死,新制的衣服也擦了满身污屑,它倒好,大老远跑这儿逍遥快活来了。我简直七窍生烟,恨不得立马把它拆做成狐裘围脖,偏偏晶儿视它如珠如宝,害我现在只能一肚子火气憋在心里,无处发泄。
用目光戳了它无数个窟窿后,我不甘不愿地向它靠近两步,在路过一扇封闭的花窗时,耳畔隐隐传来断断续续的支言片语,稍加分辨,竟是蔚王温和可亲的声音,想必他正在偏厅内会客。
“……替我转达对贵主人的仰慕之意,今后还得继续倚仗他的帮助……皇兄的寿数恐怕就在这几年了,我们必须加快步伐……”话音渐不可闻,我好奇心起,索性舍了流川枫凑到窗台下凝神细听。
另一个雄浑的声音以极为古怪的语调接口,“探子收到消息,说他前两个月假借求医问卜之名接触了千湖国数位祭司,主子猜测,他大概是想暗中同那边结盟。”
“千湖国兵力虽众,却分布过散,七大族寨又各怀心思,互相牵制,除非是侵入他们的领地,否则不会有哪个寨主肯较易调兵,打破一方均衡,因此他暂时成不了大气候,关键是皇都外那位……”蔚王沉着的嗓音仿佛是天下霸主在指点江山一般。
“王爷尽管放心,那位的最大障碍尚未跨越,且恐怕他指望的人并不一定能带给他希望呢!”另一人冷冷回道。
“哦?此话怎讲?”
“王爷一定知道,听闻他天生……”下面的话他刻意压低了嗓子,我没听清。
蔚王跟着讲了什么“宫闱”,什么“规矩”之类的,声音愈发低沉,我不由伸长耳朵整个人贴在屋墙外,试图再偷听得一言半语,却蓦地发现里面的人骤然噤声,似乎察觉到了隔墙有耳。我心里“咯噔”一下,一时间脑袋里有无数应对方案闪逝而过,可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衣袂破空之声已纷至响起。
直觉告诉我找个地方避一避先,但手脚却使不上半分劲,眼瞅着即将被当作刺客乱刀砍死,血溅五步。千钧一发之际,腰间陡然一紧,我只感到冷风迅速灌入口鼻,堵得无法呼吸,身体则如堕云端,轻飘飘浑不受力,眼前花花绿绿一片,根本不辨东西。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我再度缓过神来方才觉出,原来是季无月及时施展他那冠绝天下的轻功,将我带离险地,堪堪救了我一命。
“无月……”刚要道谢,季无月抬手便捂住我嘴巴,另一手则抱紧我的腰将我按进他怀里。
刚硬强韧的男子线条同我的身躯贴合得严丝密缝,我头一回如此清楚地意识到季无月其实也是个不折不扣的男子。平时他阴柔的气质总让我忽略了他的性别,赖着他撒娇亦无关男女之情,我仅仅把他当成人肉沙发、人肉抱枕、人肉坐垫,窝得比较有安全感罢了,可是现在……我不由心跳加速,耳根发热,好像触犯了某种禁忌似的,烦躁不安起来。
季无月仿佛接收到了我的异状,搂住我腰际的左手微微一松,然后蚊呐般朝我耳朵里吹进几个字:“别动,他们就在附近。”
我定定神,侧耳倾听,周围果然有窸窸窣窣的细微声响接连不断,接着似乎又传来一阵更大的响动,继而一道沙哑的男声咒骂了句:“TMD,是只该死的小狐狸,跑得还真快。”
流川枫!我居然把它给忘了,要是你被宰掉可千万别怨我呀,主子我尚且自顾不暇呢,你这狡猾的小东西就只能自求多福啦!
声响渐次远去,直至完全消失,我舒了口气刚准备撤离季无月的怀抱,忽然灵光乍现,想到武侠小说里常有的情节,立即又缩回了身子继续待在原处。季无月低头看着我,然后用颇为赞赏的眼神朝我微微一笑,娇若春花,媚如秋霞,我捏捏无名指上的芥尘,好不容易才排除掉繁杂的绮念,回给他一抹得意的甜笑。
盏茶工夫后,外头依旧毫无动静,看来那些侍卫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奸诈到故意装作离开,诱我们出现后再一网打尽的地步,如此瞧来,仍是我比较阴险啊!
季无月轻轻拍了拍我肩头,我笑着蹭了他两下这才转身离开藏身处。举目四顾,我们躲藏的地方离偏厅不远,乃是中庭东北角一座巨大的花架背后,浓密的叶片层层叠叠覆盖了有半面院墙,瞧不出丝毫空隙,倒真是个绝妙的藏匿之处,也亏季无月找得到。
“无月,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刚刚幸亏有你……”
“你还敢说,若非我听闻你在找流川枫,又恰好一路寻至此处,你再多十条命也早成刀下亡魂了!现在我们赶紧离开,今天这账回去后我再跟你算!”季无月貌似凶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怕怕”地抚了抚胸,接着便慷慨赴义般猛一甩头,当先举步而去。
☆、卷二·第十一章
一路平安回到水榭,流川枫竟已先我们一步,爬上桌子大块朵颐地享受起晚餐。晶儿趴在它旁边,满脸宠溺地瞧着它饿死鬼投胎般的吃相,还时不时夹一筷子菜放进流川枫的专用饭盆,那模样简直比妻子对着丈夫还要更体贴、贤惠。
我与季无月相视苦笑,流川枫如今的地位已赶上我们两个了,咱们连吃饭都只能吃它剩下的,这做人怎么就做得那么失败呢?
胡乱扒完两口饭后,低头默默地跟着季无月走进内室,聆听他绵绵不绝,绕梁三日的训斥。季无月在问明完所有情况,阐述完所有道理,恫吓完所有威胁后,末了决定,即日起正式传授我内力、轻功。我的资质估且不论,反正能学多少是多少,只要增强了临场反应力,遇到危险便不至于像今天这样引颈就戮,任人宰割了。
我不甘不愿地任由他放手施教,好在紫澴公主于我扎马步扎得濒临崩溃时,派人来诚邀季无月赏星。说是邀请,其实基本属于强迫性质,季无月无法拒绝,只好反复叮嘱了我几句,便随同来人一起出了门。
我伸伸懒腰,心想这多灾多难的一天总算可以结束,让我好生睡个安稳觉了,殊不知衣服还没来得换,小厮又传来话说太子有请。
不晓得紫诺轩玩的是什么花样?这么晚找我肯定没好事,我犹豫半天,最终抵不过小厮的再三催促,跟着他绕进王府某处别院内的一座六角重檐亭。
“坐下来陪我喝杯茶!”身穿明紫色刻丝螭纹缎袍,腰垂珠绦缨络的紫诺轩,半倚着一张拥锦堆翠的软榻,冲我懒懒说道。
“晚上喝茶容易失眠,我从来不喝的,太子还是自个儿慢用吧!”我施施然坐到他对面,拈了颗茶果送进嘴里。
“失眠?即便不喝茶,今晚我也注定要失眠了……”紫诺轩斜睨向我,意有所指道。
我埋头吃我的东西,全当他的视线作空气。
“烟雨,昨晚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紫诺轩惑人的嗓音似片羽悠悠然划过我心房,荡起层层涟漪。
我长吁口气,努力不让自己受他声音的诱惑,垂首淡淡道:“是,昨晚所言句句出自烟雨真心,太子乃万乘之躯,又何必再为我这么个不识抬举的小女子枉费心思。”
紫诺轩凤目轻扬,以指叩桌,一下接一下仿若带着某种特殊韵律,我正听得入神,耳畔忽而传来他闲适散漫的话语:“不费心思即可得到的东西,我没兴趣,但如果费尽心思依旧得不到的东西,我便会毁了它……你不怕吗?”
“我是人,不是东西,所以我有什么可怕的?况且我了解我自身的价值,留下我绝对比毁灭我要有意义的多,太子您觉得呢?”我粲然一笑,带点奸商的狯狡。
“呵呵,你的价值我拭目以待,不过哪天你想实现自身的其它价值时,尽管带着这块玉玦来见我,我随时欢迎。”紫诺轩指尖一挑,竟凭空变了块巴掌大小的浅紫色圆形镂花玉牌,递至我手里道。
“我不需要……”刚想推拒,紫诺轩白晰的手掌已扣住了我右腕。
“你不是要上寒照国求取圣石吗?”
“你怎么……”我一惊,他的情报网不简单呐,此事仅顾年华、季无月、洛子初等数人知晓,连杜月遥我都没告诉,他究竟打哪儿探听来的?
“别管我是怎么知道的,你若真想取得圣石,那早晚有一天你用得着它!”紫诺轩成竹在胸地亲自将玉玦系至我腰间,而后顺手拥紧我,梦呓般喃喃道:“明日我便启程回宫了,且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离开,你当真舍得这么放我走,不如……”
唇上一暖,霸烈的深吻极尽挑逗之能事,害我猝然由方才的震惊浑噩中清醒,用尽全力推开紫诺轩,呼吸却不由急促起来。他真不愧是欢场高手,轻易便能撩拨起人心潜在的欲望,我不过一个闪神,就险些中了他的蛊惑,看来下次面对他时连一分一毫都大意不得啊!
紫诺轩被我推开却并不着恼,只定定地凝望住我,眸眼深深,浅笑盈盈。我心下不忿,咬唇恚怒,问候他祖宗*的话几欲脱口而出,但鉴于彼此身份悬殊,无奈忍了半晌,憋得我险些内伤。
“烟雨,有何怨怼你不妨直言,如此直勾勾瞪视我,很不敬哦……”
“草民不敢!”我干脆低下头,眼不见为净。
紫诺轩又饮了一会儿茶,看我始终闷不吭声,便淡淡道:“此间的事,你好自为之吧,我皇叔并不像你想的那么超然物外,相信慢慢你就会发觉了……我还想再泡壶茶,你不愿待着就先回吧……”
我如蒙大赦,没等他讲完便侧身一福,逃命似的一溜烟跑远了。是夜梦魇不断,反反复复俱为白天发生的一切,将我拉陷入一个接一个的迷沼之中,难以喘息。最后左手一凉,人好像给凌空拎起,醒转后才发觉原来是芥尘碰到了床柱,再闭上眼睛,却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次日清晨,我精神不济地爬下床,预备找季无月弄点儿静心凝神的香料回来熏一熏,最好再配些补气安眠的药,省得今晚又噩梦缠身,害我一宿不得安睡。
慢吞吞拖沓了脚步推开院门,进到前厅,莺莺呖呖、喧哗嬉闹之声忽然迎面扑来,疑似闯入某处烟花之地。我猛一转身,急退三大步,待停下后定睛四顾,没错啊,这的确是我们暂住的水榭,我没跑错地方呀,那外头那些人是……
我再次推门走进厅内,这回瞧明白了,原来是七八个锦衣丽服、容貌娇俏的少女正簇拥着一身墨绣长衫的季无月,听他讲解时下最流行的某种刺绣针法,说到深奥精妙处,她们还极为配合地爆发出阵阵惊呼,然后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间中更夹杂了诸如以下各类问题:
“月公子今年贵庚?”
“娶过妻,定过亲没?”
“公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月公子可愿来我府上表演两场,小住几日?”
我兴灾乐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