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枕上书-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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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温度暖着帝君,帝君还满意不满意?”帝君自然很满意,缓缓地再闭上眼睛:“有些累,我先睡一会儿,你自便。”凤九心道,此种状况容我自便,难不成将您老人家的尊头和尊手掀翻到地上去?见东华呼吸变得均匀平和,忍不住低头对着他做鬼脸:“方才从头到尾你不过看个热闹,居然有脸说累要先睡一睡,鄙人刚打了一场硬仗还来服侍你,可比你累多了。”她只敢比出一个口型,为安慰自己而这么编派一通。虽然他目不能视耳不能闻,自己也算出了口气,不留神,颊边一缕发丝垂落在东华耳畔,她来不及抬头,他已突然睁开眼。半响,帝君看着她,眼中浮出一丝笑意:“你方才腹诽我是在看热闹?”看着她木木呆呆的模样,他顿了顿,“怎么算是看热闹,我明明坐在旁边认真地,”他面无愧色地继续道,“帮你鼓劲。”“。。。。。。”凤九卡住了。
第二日凤九从沉梦中醒来时,回想起前一夜这一大摊事,有三个不得解的疑惑以及思虑。
第一,东华手上那个伤来得十分蹊跷,说是缈落在自己掉下来时已将他伤成那样,她是不信的,因回忆中他右手握住自己和陶铸剑刺向缈落时很稳很疾,感觉不到什么异样。
第二,东华前前后后对自己的态度也令人颇摸不着头脑,但彼时忙着应付他不容细想,其实,倘若说帝君因注定要被困在那处十二个时辰化解缈落的妖气,因感觉很是无聊,于是无论如何要将她留下来解解闷子,为此不惜自伤右臂以作挽留,她觉得这个推理是目前最稳妥靠谱的。但是,帝君是这样无聊且离谱的人吗?她一番深想以及细想,觉得帝君无论从何种层面来说,其实的确算得上一个很无聊很离谱的人,但是,他是无聊到这种程度、离谱到这种程度的人吗?她觉得不能这样低看帝君,糊涂了一阵便就此作罢。实际上,她推断得完全没有什么问题。。。。。。
第三个疑惑,凤九脑中昏然地望定疾风院中熟悉的床榻和熟悉的软被,被角上前几日她练习绣牡丹时误绣的那朵雏菊还在眼前栩栩如生。她记得临睡前听得残雨数声伴着东华均匀绵长的呼吸,雨中仍有璀璨星光,自己被迫握着东华的手感到十分暖和,他的身上也有阵阵暖意,然后她伺候着他,头一低一低就睡着了。她清晰地记得自己是扶着东华那张长榻入眠的,刚开始似乎有些冷,但睡着睡着就很暖和,因此她睡得很好,一觉睡到不知什么时辰。但,此刻醒来她怎会躺在自己的房中?
她坐在一卷被子当中木木呆呆地思索,或许其实一切只是黄粱一梦,当日十五,她同萌少小燕去醉里仙吃酒看姑娘,看得开心吃得高兴就醺然地一觉至今,因为她的想象力比较丰富,所以昏睡中做了一个这么跌宕起伏又细节周全的梦,也不是全无可能。她镇定地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要不然就认为是这么回事吧,正准备借着日头照进来的半扇薄光下床洗漱,忽瞄见窗格子前一黑,抬眼正看到小燕挑起门帘。
凤九的眼皮控制不住地跳了跳。小燕今日穿得很有特色,上身一领大红的交领绸衣,下裳一派油麦绿,肩上披了硕大的一片与下裳同色的油绿油绿的包袱皮,活脱儿一个刚从雪地里拔出来的鲜萝卜棒子。
鲜萝卜棒子表情略带忧郁和惆怅地看着凤九:“这座院子另有人看上了,老子须搬出去。老子收拾清楚过来同你告个别,山高水长,老子有空会回来坐坐。”
凤九表情茫然了一会儿:“是你没有睡醒,还是我没有睡醒?”
鲜萝卜棒子一个箭步跨过来,近得凤九三步远,想要再进一步却生生顿住地隐忍道:“我不能离你更近,事情是这般,”声音突然调高,急切道,“你别倒下去继续睡,先起来听我说啊!”
事情是哪一般,凤九半梦半醒地听明白,原来这一切并不是做梦。据小燕回忆,他前夜探路时半道迷了路,兜兜转转找回来时凤九已不知所踪。他着急地寻了她一夜又一日未果,颓然地回到疾风院时,却见一只红狐就那么躺在她的床上昏睡,他的死对头东华帝君则坐在旁边望着这只昏睡的红狐狸出神,出神到他靠近都没有发觉的程度。他隐隐地感觉这桩事很是离奇,于是趁着东华中途不知为何离开的当儿钻了进去。说到此处,小燕含蓄地表示,他当时并不晓得床上躺的红狐狸原来就是凤九,以为是东华猎回的什么灵宠珍兽。他凑过去一看,感觉这只珍兽长得十分可爱俏皮,忍不住将她抱起来抱在手中掂了掂,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凤九打眼瞟过鲜萝卜棒子颤巍巍伸过来的包得像绒捆猪蹄一样的手,笑了:“然后梦中的我喷了个火球出来将你的手点燃了?我挺厉害的嘛。”
鲜萝卜棒子道:“哦,这倒没有。”突然恨恨道,“冰块脸不晓得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倚在门口,没等老子反应过来,老子的手就变成这样了。因为老子的手变成这样了,自然没有办法再抱着你,你就顺势摔到了床上,但是这样居然都没有将你摔醒,老子实在是很疑惑。接着老子就痛苦地发现,以你的床为中心三步之内老子都过不去了。老子正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冰块脸突然问老子是不是跟你住在一起,住在一起多久了。”
凤九挠着头向鲜萝卜棒子解惑:“哦,我睡得沉时如果突然天冷就会无意识地变回原身,我变回原身入睡时没有什么别的优点就是不怕冷以及睡得沉。”又挠着头同小燕一起疑惑,“不过帝君他。。。。。。他这个是什么路数?”
小燕表示不能明白,继续道:“是什么路数老子也不晓得,但是具体我们一起住了多久老子也记不得了,含糊地回他说也有半年了。老子因为回忆了一下我们一起住的时间,就失去了回攻他的先机,不留神被他使定身术困住。他皱着眉端详了老子很久,然后突然说看上了老子。”
凤九砰地一声脑袋撞上了床框,小燕在这砰地一声响动中艰难地换了一口气:“就突然说看上了老子住的那间房子,”话罢惊讶地隔着三步远望向凤九,“你怎么把脑袋撞了,痛不痛啊?啊!好大一个包!”
凤九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讲下去,小燕关切道:“你伸手揉一揉,这么大一个包,要揉散以免有淤血,啊,对,他看上了老子的那间房子,没了。”
凤九呆呆道:“没了?”
鲜萝卜棒子突然很扭捏:“他说我们这处离宗学近,他那处太远,我们这里有个鱼塘,他那里没有,我们这里还有你厨艺高超能做饭,所以他要跟老子换。老子本着一种与人方便的无私精神,就舍己为人地答应了,于是收拾完东西过来同你打一声招呼。虽然老子也很舍不得你,但是,我们为魔为仙,不就是讲究一个助人为乐吗?”
凤九傻了一阵,诚实地道:“我是听说为仙的确讲究一个助人为乐,没有听说为魔也讲究这个,”顿了顿道,“你这么爽快地和帝君换寝居,因为知道自他来梵音谷,比翼鸟的女君就特地差了姬蘅住到他的寝殿服侍他吧,你打的其实是这个主意吧。”
鲜萝卜棒子惊叹地望着凤九,揉了揉鼻子:“这个嘛,哎呀,你竟猜着了,事成了请你吃喜酒,坐上座。”想了想又补充道,“还不收你的礼钱!”
凤九突然觉得有点儿头痛,挥手道:“好,来龙去脉我都晓得了,此次我们的行动告吹,下月十五我再约你,你跪安吧。”
小燕点了点头走到门口,突然又回过身,正色严肃地道:“对了,还有一事,此前我不是抱过你的原身吗?占了你的便宜,十二万分对不住。兄弟之间岂能占这种便宜,你什么时候方便同我讲一声,我让你占回去。”
凤九揉着额头上的包:“。。。。。。不用了。”
小燕肃然地忽然斯文道:“你同我客气什么,叫你占你就占回去。或者我这个人记性不好,三两天后就把这件事忘了反叫你吃亏。来来,我们先来立个文书,约好哪一天占、用什么方式占。哦,对,要不然你占我两次吧,中间隔这么长时间,要有个利息。”
凤九:“。。。。。。滚。”
轩窗外晨光朦胧,凤九摸着下巴抱定被子两眼空空地又坐了一阵,她看到窗外一株天竺桂在雪地中绿得爽朗乖张,不禁将目光往外投得深些。
梵音谷中四季飘雪,偶尔的晴空也是昏昏日光倒映雪景,这种景致看了半年多,她也有点儿想念红尘滚滚中一骑飞来尘土扬。听萌少说,两百多年前,梵音谷中其实也有春华秋实夏种冬藏的区分,变成一派雪域也就是最近两百余年的事情。而此事论起来,要说及比翼鸟一族传闻中隐世多年的神官长沉晔。据说这位神官长当年不知什么原因隐世入神官邸时,将春夏秋三季以一柄长剑斩入袖中,一齐带走了,许多年他未再出过神官邸,梵音谷中也就再没有什么春夏秋之分。
萌少依稀提到,沉晔此举是为了纪念阿兰若的离开,因自她离去后,当年的女君即下了禁令,禁令中将阿兰若三个字从此列为阖族的禁语。据说阿兰若在时,很喜爱春夏秋三季的勃勃生气。沉晔将这三季带走,是提醒他们一族即便永不能再言出阿兰若的名字,也时刻不能将她忘记。席面上萌少勉强道了这么几句后突然住口,像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讳言。凤九彼时喝着小酒听得正高兴,虽然十分疑惑阿兰若到底是个什么人物,但无论如何萌少不肯再多言,她也就没有再多问。
此时凤九的眼中穆然扎入这一派孤寂的雪景,一个受冻的喷嚏后,脑中恍然浮现出这一段已抛在脑后半余年的旧闻。其实如今,沉晔同阿兰若之间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恩怨剧情,她已经没有多大兴致,心中只是有些怅然地感叹,倘阿兰若当年喜爱的是冷冰冰的冬季多好,剩下春夏秋三季留给梵音谷,大家如今也不至于这么难熬。想到此处又打了一个喷嚏,抬眼时,就见原本很孤寂的雪景中,闯进了一片紫色的衣角。
凤九愣了片刻,仰着脖子将视线绕过窗外的天竺桂,果然瞧见东华正一派安闲地坐在一个马扎上,临着池塘钓鱼。坐在一个破枣木马扎上也能坐出这等风姿气度,凤九佩服地觉得这个人不愧是帝君。但她记得他从前钓鱼,一向爱躺着晒晒太阳,或者挑两本佛经修注聊当做消遣,今次却这么专注地瞧着池塘的水面,似乎全副心神都关注在了两丈余的钓竿上。凤九远远地瞧了他一会儿,觉得他这个模样或许其实在思量什么事情,他想事情的样子客观来说一直很好看。
帝君为什么突然要同小燕换寝居,凤九此时也有一些思考,小燕方才说什么来着?说帝君似乎是觉得疾风院离宗学近,又配了鱼塘,兼有她做饭技艺高超?若是她前阵子没受小燕的点拨,今日说不定就信了他这一番缥缈说辞。但她有幸受了小燕的点拨,于风月事的婉转崎岖有了一些粗浅的了解,她悟到,帝君这个举动一定有更深层次的道理。她皱着眉头前前后后冥思苦想好一阵,恍然大悟,帝君此举难道是为了进一步刺激姬蘅?
虽然答应姬蘅同小燕相交的也是东华,但姬蘅果真同小燕往来大约还是让他生气。当初东华将自己救回来躺在他的床上是对姬蘅的第一次报复,结果被她毁了没有报复成;降服缈落那一段时,姬蘅也在现场说不准是东华借着这个机会再次试探姬蘅,最后姬蘅吃醋跑了,他的心情似乎一直很愉快。那么,帝君此刻非要住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还将小燕遣去他的寝居,必定是指望拿自己再刺激一回姬蘅吧?刺激得她主动意识到从此以后不应再与小燕相交,并眼巴巴地前来认错将他求回去,到时他假意推脱一番,逼得姬蘅以泪洗面,同他诉衷情表心意按手印,他再同她言归于好,从此后即便司命将姬蘅和小燕的姻缘谱子用刀子刻成,他二人必定也再无可能了。
凤九悟到这一步,顿时觉得帝君的心思果然缜密精深,不过这样婉转的情怀居然也被她参透了,近日她看事情真是心似明镜。她忍不住为自己喝了一声彩。喝完后,心中突然涌现出不知为何的麻木情绪,而后又生出一种浓浓的空虚。她觉得,东华对姬蘅,其实很用心。
窗格子处一股凉风飘来,凤九结实地又打一个喷嚏,终于记起床边搭着一件长襦,提起来披在肩上一撩被子下床,斜对面一个声音突然响起,自言自语道:“重霖在的话,茶早就泡好了。”
凤九一惊,抬眼向出声处一望,果然是东华正掀开茶盖,瞧着空空如也的茶壶。他什么时候进了这间屋,她竟完全不晓得,但寄居他人处也敢这么不客气也是一种精神。
凤九看他半天,经历缈落之事后,即便想同他生分一时半刻也找不到生分的感觉,话不过脑子地就呛回去:“那你入谷的时候,为什么不把重霖带过来?”
东华放下手中空空的茶壶,理所当然地道:“你在这里,我为什么还要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