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满藤-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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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里刹那间绽放出的璀璨与夺目,沈俞晔见了,却闭不自觉闭上了眼,仿佛不能承受住这一抹灿烂带来的威力。
苏眉多么希望听到一句‘我爸爸很好’。可是,沈俞晔却没能满足她。
“苏阿姨,我爸爸。”沈俞晔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爸爸他06年就去世了,也是因为癌症。”
“怎么会……他怎么可以比我先走?”苏眉的声音里带着惊恐,绝望,以及末世里的荒芜。
她无法相信,那个像青松般耀眼的男子,怎么可能会已经离去,怎么可以离开?
沈俞晔:“当年您不辞而别,不哭不闹,爸爸一直心怀愧疚。他不敢面对妈妈,更无颜面对您。当年的脑震荡加上常年抑郁,他的身体,很快垮了下去。”
沈俞晔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去的很快,没受什么苦。走的时候,就跟睡着了似的,就跟每个清晨我妈妈见着的样子一样。妈妈一直不相信,无论谁说,她都抱着爸爸的身体不撒手。直到她在太平间陪着爸爸一天一夜,爸爸再也没有醒过来,她才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妈妈勒令谁都不能将消息透露给您……爸爸走后不久,她就带着我,以及爸爸的骨灰,去了美国。”
“对不起,苏阿姨。这些,我本该早些时候告诉你。是我存了私心,是我的错。”
苏眉脸上的悲凉继续蔓延:“你妈妈就这么恨我,连家藤走了的消息,也不肯告诉我?”
“其实我妈的情况,没比您好多少。去了美国没多久,她的精神就出现了异常。每次我去看她,她都将我错认成了爸爸。她守着爸爸的骨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谁都走不进。”
“她住在一家疗养院,精神已经失常。她认不出任何人,也不许任何人靠近。”
沈俞晔紧紧握住苏眉的手,声音悲戚:“您不要怪我妈,她把爸爸当成生命的一部分,爸爸早逝,彻底击溃了她的精神支柱。只有抱着爸爸的骨灰,她才能活下去。她将爸爸看成生命里的唯一,即使他走了,妈妈也要一个人拥有。”
“您也别怪爸爸没告诉您,他来不及,您也没给他机会。您的离开,一直是他心里的痛。他找了您很久,您就像一粒尘埃,果真像妈妈期望的那样,消失在整个静安市。您了解爸爸,他正直,心里又藏不住事儿,他爱妈妈,又放不下对您的责任……连我们都没预料,他会走的那么快,那么早。”
“爸爸身体变差,是多方面的原因,并不仅仅因为您。”
“你妈妈?她精神失常了……”
苏眉声音里带着颤音,“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破坏你爸爸的婚姻,真的没有……我没想当第三者,真的没有……当年你妈妈来找我,我一声不吭,是因为我辩无可辩,我确确实实伤害了她。我以为我的消失会成全你妈妈,也可以成全我自己……”
“我以为我这么做,我犯下的错,就可以弥补……我自私地想要留住你爸爸给我的感觉,我固执地想要成全自己这场难得的相遇……我没想伤害你妈妈,我没想让家藤背上负担……”
苏眉蒙着脸,低声哭泣。
她以为自己的完全消失,她爱的男人,就会跟他爱的女子,举案齐眉,相敬如宾,永远幸福下去。
可她忘记了,一个女人,最容忍不了的,就是别的女人觊觎自己的男人。
一个结了婚的女人,最无法忍受别的女人怀了自己丈夫的骨肉。
不管这个男人,这位丈夫是无心,还是完全不知情。
这都是纪娉原本就不顺畅的婚姻里,根本不能承受的打击。
有些伤害,不会因为某些人的退出、消失,就真的能完全忘记、消除。就像摔碎的镜子,再怎么破镜重圆,裂痕也还存在,不可能跟原来一样。
沈俞晔看着苏眉悲伤的模样,想起蔡医生的叮嘱,不禁暗自懊悔。
他换上轻松的口吻:“苏阿姨,爸爸曾对我说,他失忆的那三个月,是他平生最惬意的三个月。他还说,他这一辈子,都没有那么轻松的时刻。忘记自己曾有的身份,以另外一个人的面目存活在这个世上,没有那些左右为难,也没有那些重如泰山的责任。失忆,就像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又像开启了生命里的另一次旅程。”
“您不要自责,这些事,真的跟您没关系。我妈原本就将爱情当做生命的全部,她变成这个样子,是谁都没办法预料到的结果。生死有命,爸爸的这一生,虽然短暂,但他无愧于这个世界,更无愧于我们。”
沈俞晔声音悲戚:“妈妈过得不好,您又何尝不是?当年的事,我也略知一二。您没错,我妈没错,爸爸也没错。错的……只是时间。”
☆、转角遇到爱,我一直站在你看得见的地方(三十九)
苏眉消瘦的脸,苍白地让沈俞晔不忍心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当年要不是我,要不是我鬼迷心窍,你爸爸就不会跟我有任何联系。如果我没迈出那一步,我和他的关系仅仅只是病人与护士。可我太贪心,妄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甜蜜。到头来,不仅害了你爸爸,而且伤了你妈妈。”
“我以为生下我跟他的骨肉,我就真的能跟他撇地一干二净。可我不知道,我的这个举动,让你爸爸内疚自责,让你妈妈憋屈难受……都是因为我,你爸爸才会那么早离开人世,都是因为我,你妈妈才会精神失常,都是因为我……”
苏眉整个人都处于崩溃状态。
先是沈家藤早已离世的消息让她无法承受,接着纪娉精神失常的现状让她自责不已。
当年的一念之差,祸害了三个人,两个家庭。
苏眉肩头耸动,无语凝噎。
她以为自己的离开就是最好的成全,可她偏偏忘记了,她爱上的男人,果敢正直,心地善良。
可她偏偏不知道,她爱上的这个男人的妻子,也一样情根深种,至情至性,而且眼里揉不进沙子。
那一场醉酒,动情的是她,动心的却是沈家藤。
那一夜,是她苏眉的秘密,也是沈家藤不能忘怀的一夜。
时间可以掩埋掉发生在黑夜里的事情,却没办法抹去留在两个当事人心里的痕迹。
沈俞晔声音平缓,语速放慢,试图平复苏眉的激动。
“苏阿姨,您不必将这些全部揽在自己身上。当年的事,谁又能预料地到?就拿您自己来说。您不也一样付出了花样的年华,青葱一样的岁月?您跟我爸爸,爸爸跟妈妈。都只是在错的时间内遇上彼此。之后的结果,或许并不美满。但它们已经发生,再去想,再去追究,都没意义了。”
“妈妈在美国放下所有的爱与恨,我们看着,觉得心酸难受,可于她而言,那就是生命最好的归宿;爸爸虽早早离开人世。可这是他短暂的一生里,唯一能自己做主的一件事。他活着痛苦,死亡或许是一种解脱。这些陈年旧事,早已随风而逝,妈妈的,爸爸的,还有您的,就让它们留在时光里吧。”
“妈妈既然已经选择放下,爸爸也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些不是秘密的秘密,希望阿姨您也能当它们是风。是雨,是清晨里的雾,风一吹就消散。”
沈俞晔嘴角扯出一丝苦闷:“您也为这些往事付出了太多太多。求您不要再自责,保重身子要紧。”
苏眉却死死咬住嘴唇。心潮涌动,无法平静。
苏暮阳的出生,她没想让沈家藤负责。可他却因为她和他们骨肉的存在,抑郁自责。
她原本以为,那一夜加上苏暮阳,只属于她一个人就可以,就已经足够。
可她这小小的隐瞒,也成了一把把足以击溃沈家藤。纪娉的刀子。
如果没有人将她与苏暮阳的存在戳破,或许沈家藤在经历生死之后。可以跟纪娉好好过接下来的下半生。她苏眉也可以守着心中的爱情,地老天荒。
可她没有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她小小的愿望,她挣来的这点奢望,却终变成一把把利刃,深深刺向了纪娉,同时也伤害了沈家藤。
她听不清沈俞晔在说什么,她只觉得全身冰冷。
沈家藤和苏暮阳的身影一直在眼前交替出现,他们站在一起,低声微笑,朝她伸手。
沈家藤依旧温润中带着寒冷,眼神深邃又带着点点迷茫,一如她初次遇上他的模样。
苏眉常常梦见沈家藤,从前都是虚幻的影子,这一次,她却清晰地将他的整张脸都勾勒了出来,他整个人的模样都特别清晰。
这是梦里千回百转后,依旧存在她脑海深处的沈家藤,是给了她巨大爱情满足的沈家藤。
苏暮阳静静站在沈家藤身侧,一副乖巧至极的模样。
他们明明是带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子,但他们活着的时候,他们没有像这样正大光明地站在一起,带着这样程度的微笑,朝自己笑过。
苏眉的身体再次猛烈地晃了晃。
她缓缓伸出手,眼前的沈家藤和苏暮阳却化作两缕青烟,瞬间消失不见。
可他们却分明轻轻在她耳边说着:我们等着你来,等着我们一家三口团聚。
我们等你来,我们一家三口团聚。苏眉咀嚼着这句话,脸上的神情变了又变。
发现苏眉的不对劲,沈俞晔赶紧扶着她躺好。
他要叫医生,苏眉却拉住了他。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如果不是你,可能终我一生,都没办法知道这些,我费尽心思想要知道的事。也谢谢你将我不知道的事,说给我听。我没事,你不知道,我的心忽然没那么痛了,这些我想了一辈子都没想通的事儿,因为你的这些话,我想通了很多事。”
苏眉的手冰凉刺骨,握在沈俞晔手里,就像一块寒冰。
沈俞晔心中又闪过一丝苦涩,他无比后悔将这些往事,选择在苏眉刚动完手术后的间隙里,告诉她。
苏眉却指了指一侧,挂在墙上,她换上病号服之前的衣服。
“能帮我把外套拿过来吗?谢谢。”
尽管存着疑惑,沈俞晔也依言照办。
他顺便又倒了一杯温水,苏眉接过,却不着急喝。
她将水放在一边,眼睛一直看着他手里的外套。目光里流出柔和的光泽,那温和的,仿佛能滴出水来的目光,让沈俞晔不由擦了擦眼。
沈俞晔有些纳闷,他不知道这件普通的外套,到底藏了什么玄机,能令苏眉忽然就有了高兴的神色。
接过外套,苏眉从右口袋里慢慢掏出一个一个物事。
沈俞晔定睛一看,是一把口琴。
这是一把比较旧的口琴,面向苏眉的一面,非常光滑,还泛着光。
这样一把普通的口琴,苏眉却随身携带,可见她对它有多珍爱。
苏眉握着口琴,手轻轻抚着一角,静坐良久,她才拿起,凑在唇边。
断断续续的音调传来,她试了好几次,因为力气不足,根本没办法吹出一首完整的调子。
沈俞晔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才依稀听出这是什么曲子。
见沈俞晔侧耳细听,苏眉抬头:“你听过?”
沈俞晔还没回答,苏眉就将口琴递给他:“会吹吗?”
沈俞晔点头。他缓缓接过口琴,再定神看了一眼苏眉。
这首歌,虽然苏眉只吹出几个音,但太过熟悉的音符,只需一句,沈俞晔就知道,它是什么曲。
低低呜呜的口琴声飘荡开来,很久没吹过口琴,跳过前面有些跟不上节拍的前奏,从中间开始,沈俞晔就很流畅了。
沈俞晔双手拿着口琴,唇微动,流畅的音乐,顺着口琴,轻轻回荡在病房。
他侧着身,苏眉看着看着,感觉眼前的场景忽然变成了那日苏园里,沈家藤坐在花架下,侧对着自己,低声吹口琴的模样。
那日阳光正好,明媚的太阳顺着花架轻洒在沈家藤身上。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外套,咖啡色的裤子,坐在花架旁,绿色的藤蔓顺着阳光的轨迹,在他身上晕染出长短不一的倒影。
悠扬的音乐从他唇里传出,就像一只破啼的黄莺,又像山间轻轻落下的一弯碧泉。
口琴的声音袅袅娜娜,应和着这满园秋色,成为最美的一道风景。
苏眉就站在院子外,没有进去,也没出声,保持静静站着的姿势,听他轻柔的口琴声撩拨着本来就不平静的心。
沈家藤只吹了一遍,可那些陌生的音符,就像是野草,纷纷在苏眉心里落了根。
凭着对音乐的敏感和天赋,苏眉循着记忆,将沈家藤吹的这首无名歌,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还配了歌词。
一曲完毕,苏眉才从愣神中醒过来,“我听过你爸吹过一次。没想到,你也吹的这么好。”
沈俞晔:“爸爸平时没事时,常在家里吹的。我自小受他熏陶,爸爸又乐意教我,所以……”
“自小熏陶……这首歌,有什么特别意义吗?”苏眉声音中带着不确定。
沈俞晔抬起眼,声音里带着犹豫:“这歌,是爸爸专门写给妈妈的……我妈妈生日的时候……”
“哦……这样……难怪你爸爸他……吹得那么动情。连我这个听众,都听得分外入神。”
苏眉静静躺下,侧着身子。沈俞晔看不清她的神情。
“我有些累,又有些困。谢谢你陪我说了多话,真的,谢谢你。”
苏眉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有些轻,又有些空。
沈俞晔心里忽然划过一阵刺痛,他静静坐在旁边。
“苏阿姨,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