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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半世清情(完结)-第1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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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很深了,雍亲王胤禛跳下马的时候,什么也不顾,连周围奴才请安也听不见,一脚深一脚浅的就往四宜堂里跑,腿上的靴子踩雪湿得不像样子,他几乎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心被一路的冷风吹得结了冰冻,彻底失去温暖。

四宜堂里奴才的叫声他也听不见,睚眦欲裂的执意去亲眼寻一个答案。当他猛然推开贴着春联的四宜堂大门,空空荡荡的屋子里,什么都没有。

他发疯一般的掀开拔步床的帘子,扯开帐幄——

什么都没了。

被褥叠的整整齐齐,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冰冰冷冷的失去了温度。

回首看,娃娃也不见了。梳妆台上空空如也。

果真如此……果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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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间破落的大寺庙,只有这间大殿最完好。

云烟将一对泥娃娃放在巨大的无量寿佛(阿弥陀佛)座下,看着在佛光普照之下的男娃娃女娃娃安心了许多,胸口中的疼也渐渐平息了。

这几个月来,随着日子她的记忆越来越凌乱和错位。就像一个人从梦中醒来后,明明知道自己做了梦,却记不得内容。时常在某个瞬间似乎抓住了什么,又迅速忘掉,她找不到真正的自己。偶尔怔忡间,只剩下直觉。

他是陌生的,又像是熟悉的,一切都是本能。比如,早上轻轻用手贴上他冷峻的侧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常常会看到某些东西,甚至只是他的某句话,某个表情,脑中忽然就像被扯住的蛛丝网,不知道断了哪些又扯出哪些,破碎的片段里还有完全与这里不同的山河景色,车水马龙的高楼林立。

八贝勒胤禩走了,头也不回,他们就将她像件东西谈定后银货两讫了。如果说记忆里的八爷还算温文尔雅,那他的离开更是果断而冷静,她不知道,他是变成如此还是,本就如此。

在这样的王侯大院里,一个奴才本就是如一件物品般微不足道的,从一个人交到另一个人手里,没有人会问物品的意见。

雍亲王胤禛的故事很荒谬,但他的那张婚书铁证如山,佛堂里那张女子也画像也分明是她。可这样的夫妻关系却太让她感到陌生,找不到重心。天下之大,茫然不知该归于何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一样,只有这样一天不一样。这样的除夕,空荡荡的四宜堂竟然让她有那么强烈的熟悉感,在院外下人们放的鞭炮声中她看到梳妆台上的娃娃却心口一阵阵猛烈的痛,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即使下着这样大的雪,冥冥中,总是想去一个凌乱记忆里的地方,那里不过是个破败的寺庙,有一尊庄严仁慈的大佛。她将两只泥娃娃揣在袖子里,趁着大家在放鞭炮,就从后门走了。

除夕的下午很难雇到马车,她在风雪中有些茫然,却紧紧的抱着娃娃。她在大雪中走了颇久,才遇到一辆简陋的马车,在描述中问到车上慈眉善目的淳朴妇人,原来,西山的确有座失修破旧的大庙,叫大觉寺也叫清凉院。幸运的是,她们正要回去西郊附近的父母家过年,带了她一路。

妇人不解她为何在除夕风雪时跑到这样地方,不由得替她一个姑娘家担心。云烟有些怅然,轻声道是今日不去,只怕日夜难安。妇人听了,想来是还愿,叹息了然的点点头。

在山脚下放下她时,妇人给她指了半山上的路,又指了自己家的方向。云烟感动的道谢,才踏着厚厚的积雪朝那皑皑的半山走去。

她在雪中蹒跚,披风帽子上已经落得全是雪,靴子全湿了,手也冻的冰凉,小心翼翼的将娃娃抱在袖筒里,生怕被风雪淋湿。

几次险些滑倒,她几乎用尽了必身力气才爬上了半山中白雪覆盖的荒凉寺庙。

微微的炊烟和香火的气息,她忽然感到心安,她敲开大觉寺的门。那胡须雪白的老僧见了她竟然脸色有些怔愣,良久只道了声:“施主请”

走进这里破败的寺庙,云烟便觉得自己见过,只是不知道在何时,或是在梦里。老僧竟然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带他到了无量寿佛殿,她忽然问他可否将两尊泥娃娃放在佛祖下常年沐浴佛光,又掏出袖中银票想作为香火钱,可老僧却不接,只双手合十道了句:

“施主放心,您与大觉寺之缘,冥冥注定,福祸相依。”

云烟一个人静静的跪在大殿里,仰头看向威严而慈祥的无量寿佛巨大金身。无量寿佛又叫阿弥陀佛,即大日如来。当他的光辉端正和煦的普照在两尊泥娃娃憨态可掬的小身子上时,云烟的心忽然像是安稳了,踏实了。久久的空荡和寒冷,也被驱逐了,心似乎满了。

她不知道这为什么,似乎又知道,这一切都如山中迷雾,无法触摸。

佛曰:放下。当她轻轻放下一对娃娃,似乎也放下了缠绕在心中的苦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来过这里,许过什么样的愿望,但如今她最渴望找回的真正自己,佛祖一定知晓。

待她终于回过神来,她才发现自己从王府跑到西山大觉寺里,几乎像着魔般,简直后脊发凉。

她发现天色竟然已经近黄昏了,依依不舍的看了两只娃娃,用抬手轻轻摩挲了几下他们的小脸蛋,终究不舍又拿起来放在唇边亲了亲,将他们仔细的放好。整个人才终于从蒲团上起来,可却发现腿已经麻了,便蹒跚着慢慢走出去。

她下山的时候明显没有爬山时有力气了,几次踉跄险些滚落下来,雪似乎更厚了,风也更疾了。在半山腰上看见天边落日,脑海里忽然冒出几个字来:她是在回去哪里?

四宜堂是否真的是她的家,而既然出了四宜堂,她是否该……

云烟连摔带爬得从半山腰狼狈的爬下来,在簌簌的落雪中,却有些茫然。她该雇一辆马车或者拦一辆马车,然后回四宜堂,或者……离开京城,离开这样王府侯门的漩涡。想到此处,胸中忽然又疼起来。

原来,她竟然还是舍不得那里。

她往来时记忆的方向走,希望能看到生活的人家或马车经过,但天色越来越黑,她渐渐失去方向,西郊山水怀抱,此时只有白茫茫的一片。从前生活的春和园也是在西郊的,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走,纵然她知道,那儿也不再是她该去的地方。

她奔着远方微弱的灯火走去,双腿似乎已经冷得失去了知觉,两只手套在袖子里,身上的披风挡不出进入黑夜的风雪,她开始感到害怕,很害怕,却忽然想起了雍亲王胤禛的脸庞。

他是如此疼她,那种执着的感情像一杯几乎溢出的滚水,让她脑海中时常闪过的各种零落片段搅得她无法喘息,偶尔竟然会与他感同身受的心疼,本能的拒绝或者亲近。她茫茫然想到他最迟会在亥时回家,如果看不到她,她开始不敢去想。

她不知道走到哪里被绊了一下摔倒在地,摔得头晕目眩,手肘生疼,好在穿的多,似乎没有摔断哪里。

她努力想爬起来,勉力抬起头看很远处的灯火竟然微弱的渐渐熄灭,恐惧也越来越深。更糟糕的是她竟然听到一种细微的诡异的声音……竟像是……

竟像是冰在缓缓皲裂的声音……轻微的磨在耳朵里,简直带来极为战栗的震惊!

只是瞬间,已让她的心都要掉入了冰窖,所有的恐惧都彻底炸裂开来!
真的是冰面!她竟然像是摔在冬日结冰的河面上,而且是一处薄弱处。

她几乎不敢挪动,只怕冰面再继续裂下去。听着耳边呼啸而过的风,所有的感官似乎都放大了,眼眸里看不清模糊的黑夜。她就像一块案板上的肉,想要爬起却不敢爬起,也不知道该如何爬起,不过几秒钟时间,彻底陷入绝望于垂死的边缘。

就在她已经绝望的感到自己身下的冰面开始有塌陷感的时候,忽然听到另一个方向的远处有隐隐马蹄声传来,还有模糊的叫喊。

“云烟!”

云烟不知道自己脱口嘶喊了句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力阻止冰面的塌陷,身子忽然一个失重,心好像已经先从胸口里面掉下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修了一下,云烟童鞋现在有些错乱,突然被停药的孩纸伤不起啊。龙凤宝宝离开四周年了,如今在如来坐下也算一种圆满。今晚继续码字,更新的时候在群里会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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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也在一起

冰面破碎开来;双腿一下坠入冰冷刺骨的河水里;就像用千万根针一齐扎进肉里般顿时让人眼前什么也看不清了。

云烟凭着本能死死的扒住身前冰面;却也无法阻止身体下坠的趋势,恐惧像黑夜一般灭顶而来;连双耳都是轰鸣的。

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叫:“云烟;云烟!”

她以为她要沉下去了,可是最后一刻,竟然有人一把拉住她已经冻僵的手!死死的拉住!在锋利的冰面边沿上,死死的拽住,竟然有滚热的东西留在冰凉的手上,她却不知道是什么。只记得这滚热,这声音,像火光般照亮了她几近休克的眼前。

这个男人的脸出现在她眼前;他哪里还有平日雍容严肃的模样,她看不清他的脸,只记得他的双眼,那么亮。

她好像说不出话来,也依旧能听到冰面微微皲裂的声音。这是怎样的恐惧,比自己面临死亡更千万倍的恐惧!

她艰难的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可出口却只有那样微弱:“……放……开……快……冰……要裂了”

他更加用力,滚烫的液体不断的滴在云烟冰冷的手指上,她才知道是什么。

原来,是他的血。

他的手掌被尖锐锋利的冰沿扎的鲜血淋漓,却死死的趴在地上拽着她,可是他一用力身下的冰面似乎皲裂的声音更明显。

她从未听过他那样嘶哑绝望的声音。

“云烟……你不要说话……那只手能抬么,我拉你上来!”

她浸在冰水里的手已经僵了,更跟不像自己的,她根本动不了。他似乎趴在冰面上,冰面让他找不到借力点,她知道他在用力,但她丝毫没有力气,浑身都像是麻木了,浸了水的冬衣重的似乎要将她拖下去,拖去那个无底深渊。

两人在风雪中紧紧交握的手腕也越来越僵了,使不住力气。她已经渐渐握不住他,全是他满是鲜血的大掌死死的钳握住她。

他似乎知道她的恐惧,不断的用力想将她提出水面,但是他来得及抓住她手的位置太低了,他只要一用力,身下的冰面就裂的更厉害,听在她耳里简直是凌迟在心上的钝刀。

她不知道眼里怎么还会滚出滚烫的东西,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断断续续的反复叫道:

“……放开……快……冰会裂的!你……不要跟我……一起……”

不要跟我一起死,死在这冰冷的河水里,这不是该是雍亲王的归宿,也不能是。

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的声音几乎声声带血,凄厉而绝望的死死拽着她道:

“你休想……你休想……休想离开我……死也不行!”

她的心忽然如万箭穿心般痛不欲生起来,满面的泪水,耳边的风声,越来越大的冰裂声,让她果断的开始想挣脱他还在使力还在流血的手,她已经变成凄厉的哭声:

“你会……死的,真的……会!”这样漆黑冰冷的河水,一旦掉入很难活下来。

你还有江山,还有王权,你都不要了么。胤禛,你都不要了么?

她听见他嘶哑的嗓音一字一句的说:“结发为夫妻,生死不相离。”

在冰面彻底破碎前的一秒,风雪声似乎也停了,整个世界如此安静,他的声音竟然如此柔和。

“死也要在一起”

在这一瞬间,即使死去,也了无遗憾。

这样一瞬间,她却感到一股用尽生命的拉力死死将她从冰冷的水里猛地提出来,重重的摔出冰沿边!

一阵巨大的碎裂声,随着落水声,整个惊醒了被摔在一边浑身湿淋淋的云烟!

冰面碎了,她的心也被掏空了!

“不!!!”

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往再次破裂的冰窟窿边爬去,她的心好像随之一起破碎了,疼得无法喘息。

“胤禛!!!胤禛!!!”她的嗓子像是用最粗的砂纸一遍遍的拉着,撕破了,最后连声音也叫不出来,泪好像没有了,什么也没有了。

不过咫尺,她趴着身子脚不停的蹬着冰面,毫不迟疑的就要往黑洞洞的冰冷河水跳下去!

身后忽然有一只大手死死拽住她的脚踝,一边喘息一边用最沙哑的声音叫:

“云烟!我在这……”

整个世界竟然像奇迹般,两人狼狈的趴在漆黑的冰面上,摸索着彼此的手,一下碰到便死死握住,他用力将她拖进怀中,劫后余生的两人死死抱在一起连哭声也喊不出来,连浑身的骨血都在颤抖。

全世界都湮灭了,只剩彼此。

他宽阔的怀抱里这样暖,这样安全。她知道,哪怕全世界坍塌,只有一个人绝不会抛弃她。

原来,千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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