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运来-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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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从她嫁李固的那天起,太就一直有种身在云雾中的感觉。尽管幸福。可是飘飘然的不踏实。
现在这个时候,什么也不必去猜想,去揣测。
太后放下茶杯端坐,一旁柳夫人站了出来,肃容说:“淑人朱氏,原系冒名顶替征纳入宫,妖言惑主,善嫉贪利,杖四十,交内府查审。”
阿福把这些话听进去了,一面觉得荒唐,一面又担心李固,可是她来不及说什么做什么,两个宦官抢过来一把抓着她,李固霍然起身,阿福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砰砰两下,赶上来抓她的人已经被踢飞了出去,两个人跌成一团。屋里的贵女命妇惊呼四起,花容失色,有两个已经软倒,余人纷纷退避,撞歪了桌带倒了凳子,倒让阿福他们两个身周空出一片地方来。唯独李馨还站在那里,扶着柱子微微发抖。
“好……好的很!”
太后不怒反笑:“你倒是动上手了!你当德福宫是什么地方?反了你了!”
反正都豁出去了,李固一手将阿福紧紧搂在身旁,淡然的说:“上为之,下效之。皇祖母对孙儿有怨气,倒不用冲着旁人来。”
太后脸色铁青,一拍桌案:“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一时间许多侍卫像是从地下冒出来的一样出现在偏殿里,分作两拨,一拨护着太后等人退后,一拨朝着李固和阿福逼过来。
看来太后是早有预备,一言不合立刻翻脸。
李固虽然有武艺,可是毕竟眼睛看不到,再说,好汉敌不过人多。
他们现在身陷宫中,就算能跑出德福宫,可是却出不了这座皇宫。
也许今天他们就要一起死了。
阿福觉得特别坦然。
她一直觉得,活的很好,哪怕活的卑微,活的压抑,活的不自由。也要活下去。这个想法跟随了她很久。
但今天她忽然觉得,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遗憾的。
李固赤手空拳,那些侍卫的剑都拔出来了。
阿福拉了一把李固,他们朝后两步退到了柱子边。
门已经堵住了,不可能冲出去。
如果李固眼睛方便……如果他没有带阿福这么个累赘……如果他刚才没有驳回太后的提议……
这是赤裸裸的拉拢,结姻亲是多么直接有力的手段,他只要一点头,从此就站到了王家的一边,背弃了他的父皇,背弃了他姓氏的骄傲,背弃了他对阿福许下的诺言。
一生一世的诺言。
这个头要点下去,极容易。
可是,李固连犹豫都没有犹豫。
点了头就能好好的活下去,最起码,可以保有现在的尊贵荣养。
可是……有的时候,放弃了做人的底线,像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还不如死掉。
人们常会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人要懂得见机行事,要懂得保全自己……什么都可以拿来出卖,名誉,朋友,友情,爱……
但是,有的时候,试着,坚持下去。也许你会觉得,坚持的滋味,比放弃,保全,忍受……要痛快舒服的多。
那些侍卫不是刚才被推开的两个宦官可比,刚才李固能把那两人踢飞出去,一是他们没防备,靠的又近,二是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功夫。
可是,这些侍卫不同,他们有剑,他们目光锐利,他们……严阵以待。
一个人扑上来,两个人扑上来。金刃劈空的风声,拳脚相交的沉闷声响。李固把阿福掩在身后,他轻声说:“闭上眼。”
阿福应了一声,却仍然把眼睁得大大的。
她紧紧盯着李固,要抓紧这最后的时候,多看他一眼。
他的发冠落了在地下,被踩的变了形,上头镶的玉块与珍珠都被踩碎。头发散落下来,形容狼狈,左支右绌。
可是阿福觉得,他看起来,就是她第一眼看到他那时候的样子。
那样清俊的,玉树临风的美少年。
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淌了一脸。
阿福不怕死,可是,她现在觉得,舍不得。
她舍不得李固死。
他得到的太少了,他的生命不该如此短暂。
阿福多希望,他能活下去……活下去,得到幸福……
哪怕没有她。
哪怕,他以后再也不记得她。
都好……怎么都好。
耳边的人声变得混乱而嘈杂,有什么东西迸溅开,溅在她的脸上,溅到她的眼睛里,吧她的视野染成了一片腥红模糊。
有谁的手抓着她,阿福愣愣的不知道挣扎。李固的身体……就在她眼前,软软的倒了下去。他最后,似乎想转过头来。
或许他还想再看她一眼。
可能,是最后一眼。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颓然的倒向一旁。阿福想抱住他……这样摔倒,得摔的多疼。可是,她动不了,她怎么都动不了。
耳旁的声音,渐渐的,一点点的远离,终于,这世界像忽然断了电,黑了天,静的怕人。
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死死抓着李固的那只手被硬掰开,指甲翻了过来的一瞬间阿福毫无知觉,手臂被人反绞着,按着她跪下来,她也不理会。
她只是看着李固。
他倒在那里,脸上身上都有血。凌乱的黑发盖在他的脸上,阿福想靠近他,想扶起他,想抱着他,地下那么凉,他该多冷……
时间像是放缓了的电影镜头,一秒,就此凝固。
有人走过来探他的鼻息,抓着他抬起来,要把他搬走。阿福突然间迸发出猛力,一下子蹿了出去,身后抓着她的人只觉得手里一震,抓着的人就已经不在手里,只撕下来半幅袖子。
阿福猛地扑在李固身上,她狰狞的想把他抢回来,势若疯狂。
他没有死,他不会死的!他的身体还是暖和温热的!谁也不能带走他!
谁也不能拆开他们。
回过神来的侍卫赶上来,一人横过肘重重击在阿福后脑枕部,阿福晃了一下,眼前顿时一黑,晕厥了过去。侍卫把她拉开,太后已经气的发抖:“反了!都反了!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杖打死!”
李馨朝前一步,在太后身前直直跪下来:“太后!太后请息怒!朱氏的死活无足轻重,太后千万别气伤了身子啊。”
太后一脚将她踢翻,徐夫人却也近前说了句话,她声音小,身旁的人都没听清楚她跟太后说了句什么。
太后皱了下眉头,没有说话。徐夫人朝侍卫挥了一下手。阿福被拖出了门,她的发髻也早散了,曾经那么美丽的秀发沾了血,沾了尘,凌乱的拖在地下,一直远去。
三公主挣扎着从地下爬起来,太后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质女流,那一脚踢的着实不轻。
太后坐了下来,掸了掸袖子,神情虽然并不显得气急败坏,可是到底也没有刚才那样从容不迫。
李固也被人抬了出去,三公主关切的望了一眼,又赶紧收回视线。
太后不冷不热的问她:“你来做什么?”
三公主急忙跪下来叩了个头:“太后,我母亲烧的实在厉害,已经人事不知。求太后,宣个御医替我母亲看一看吧。”
宫变那日母亲受了惊,弟弟和父皇一起被定山军的人带走了,现在李馨连他们身在何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母亲当时昏了过去,然后便发起高热,一直说胡话,喊皇上,喊儿子,李馨实在没有办法,明知道太后这里希望也渺茫,可仍然要来求一次。
宣夫人尽管木讷,可却是个好母亲,她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孩子,可是谁能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呢?尽管别人看他们是高高在上,可是他们也主宰不了自己的命运前途。
李馨跪在那里,太后总不发话,她心中惊惶恐惧悲愤交集。玉岚宫的宫女宦官一些死了,一些也被带走关起来。没有药,食物也难以下咽……
太后没有亲生儿子,皇帝的生母也早已去世,他登基之后尊先皇皇后为太后,对她一向优容客气,可是太后却总是不知足。
李馨的眼泪扑簌簌的掉,她控制不住,连抬手拭抹都不敢。
从高高的云端一朝跌入深渊,娇贵的三公主比自己想象的要脆弱。
“宣夫人……前几日不是好好的么?怎么说病就病了?”太后语气听起来很温和:“我迁居东苑的时候,都不见她去侍疾,想是我这老婆子实在碍她的眼。”
李馨觉得两个肩膀上像是压上了两座山,整个人感觉到沉重和疼痛。
她膝行向前,如往昔一般,仰起头:“太后,母亲有做的不对的地方,馨儿替母后认错赔礼。太后,馨儿还想替哲皇弟讨个恩典。那位王容姑娘我也见过,她品貌出众,家世不凡,哲弟也已经不小,若是他能有幸娶到王容姑娘这样好的一位妻子,将一定能收束心性,好好上进,也教……教太后和我母亲不必为他操心了。”
太后怔了一下,戴着指套的手指轻轻托起李馨的脸庞。
尽管憔悴忧急,这张少女的脸庞依旧明艳动人,如珠似宝。
黄金镂花的指套工丽精巧,贴在肌肤上凉冰冰的,尖端仿佛随时会刺进皮肤里,李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太后看着她,忽然笑了。
正文 五十 此时此刻 二
李固微笑着,站在床前。
“醒了?”
阿福心有余悸:“嗯……刚才,做了噩梦。”
只是梦。
她朝李固伸出手去。
但是,触不到他。
尖锐的疼痛让她睁开眼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没有李固。
她的手指按在黑色的墙砖上。
她茫然的看着四周,周身的疼痛都苏醒过来,阿福终于想起来所有事情。
她望着外面,四周狭窄而昏暗,身下是一张污糟的垫着些乱草的铺,三面是墙,另一面是粗的栅牢。
她的手很疼,疼的钻心。头还昏昏沉沉的,仿佛灌注了许多的水泥,沉甸甸的痛。
身上的饰物都不在了,外衣也破了,脏了。
李固呢?他在哪里?
他是死是活?
她在黑暗里静静的坐着,眼睛渐渐习惯了黑暗。阿福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她曾经来过一次,这里是内府的地牢,她来看过当时的丽夫人。
疼痛与寒冷让她一点力气也没有,阿福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不知道外面怎么样。她抱着膝坐在角落里,没有再流泪。
也许那个时候泪都流完了。
流泪一点用处也没有。
四周并不怎么安静,阿福可以听见一点细细,窸窸窣窣的声音。
起先她以为是老鼠。阿福并不怕老鼠。
但后来听起来不像。
似乎还有低低的呻吟声,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是了,这里应该还关了别的人。被关在这里不止她一个。
李固呢?他在不在这里?
阿福陡然生出力气,撑着自己,慢慢爬起来,移到栅栏边。她朝左右看看,走道里十分昏暗,栅栏外面是一堵石墙,左右看不清楚。
她试探着问:“有……人吗?”声音异常干哑难听。阿福抿了下嘴,干咽了口唾沫,又问了声:“有谁在?”
没人应声,连刚才那细微的声响也听不到了。
阿福不肯放弃,她又唤了几声,后来脱下脚上仅存的一只鞋,试着敲击栅栏,嗒嗒,嗒嗒的声音在这空寂的地方回响,可是,一直没有应答声。
阿福头痛欲裂,靠着栅栏喘了一会儿,正想再敲几下,忽然听见了脚步响。
脚步声轻捷,人很快来到了她面前。
阿福茫然的抬头,眨了两下眼,才看清楚眼前站的是谁。
“刘润?”
刘润在栅栏前半跪下来,低声的很快的问:“你怎么样?”
阿福隔着栅栏伸出手抓住他:“王爷他怎么样了么?他……”还活着吗?
“王爷只是受了轻伤,太后让人把他送到长直殿去了,皇上现在也在那里。”
阿福就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忽然间松弛下来,整个人就瘫下去。
刘润抓着她的手,一眼就看见那掀翻了卡断的指甲,血已经凝固,指头肿胀,十指连心,伤成这样可以想见会有多疼,可阿福竟然好像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伤一样,刚才还那样用力的抓住他。
阿福在心里反复念叨,他没死,谢天谢地。
谢天谢地,他活着。
若是能一命换一命,阿福铁愿意拿自己的命换他的。
当时虽然并不畏惧,可是现在却觉得后怕起来。若是,这世上从此没有他……在德福宫里,他真不该那样冲动,他应该答应太后……
阿福脑子里充满了这种混乱的矛盾的想法。她就是这种个性,事情发生时不怕,事后才怕。如果现在再来一次,太后还让他选择,阿福一定会让他选择那位王姑娘——那样,他可以活下去。
一起死,似乎不难。
可是,若能一起活下去……
如果他不在,阿福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他还活着……活着就好……
这就好。
刘润低声说:“你忍着些。”
他托着阿福的手,动作极快的将断甲从阿福指上拔了下来。
阿福疼的冷汗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刘润摸出药粉咬开瓶塞迅速给她撒上,又撕了衬衣上的布给她把手裹了起来,整个动作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