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明月-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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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伤心地的最早时间。而离长安足有三百多里、风景清幽的万年宫,显然是让她静心休养的最佳选择。
三百多里的路程自然不近,好在一路官道平整,前朝又沿路修了十二座行宫,无论小憩休整或是夜警晨严都十分便利。浩浩荡荡的銮驾于第三日午间到达了万年宫。当日下午,皇帝的一封制书便由快马发往长安,追封武德年间大唐开国功臣,其中最显眼的一位,正是武昭仪的父亲,应国公武士彠。
五月,皇帝亲手撰写了万年宫铭》一篇。当月朔日,赴万年宫来朝的三品以上大员悉数在铭文后提笔签名,太尉长孙无忌自是排名第一。不久,在魏征为太宗所撰的醴泉铭》碑旁,一块万年宫铭》碑拔地而起,双碑并立,仿佛是见证着永徽之治与贞观之治的血脉相连、相守相望。
而琉璃清楚的知道,这,不过是结束前的一声悠长回响。
转眼便是闰五月初一,再过几天就要入伏,便是在这群山环绕、碧水侧流的万年宫里,也能感觉到盛夏的阳光一日日的变得热烈起来。这日午后,琉璃去武夫人屋里时,就听她对翠墨嘟囔道,“这万年宫处处都好,就是没有冰,连井也没有两口,喝起酪浆来实在有些不够凉爽。”
琉璃心里一动,上前了两步,“琉璃倒听说这里原是有极大的冰窖,只是圣上几年都不曾出游,便不曾预备那么多,说来夫人住的这屋子原是低洼了些,入了夏,不免有些潮气,琉璃如今日日在那梳妆楼做画,那里便凉爽得多。”
武夫人忙道,“此言当真?”
琉璃点头笑道,“夫人跟琉璃去一次便知道了。”
这次跟着高宗过来的依然是咸池殿的这拨人,而万年宫房子又实在多了点,所以武昭仪、武夫人与邓才人都安排了单独的院落,武昭仪住的是紫泉殿,万年宫唯一的甘泉活水绕宫而过,武夫人住在紫泉殿西边的屏玉殿,邓才人则住在稍低处的回涧阁。三处院落都坐落在天台山山脚与山腰之间,依山靠水,松柏掩映,是万年宫里风景最美也最便利的所在,唯一的缺点就是地势略低了些。
至于梳妆楼,却是琉璃来了万年宫不久便跟武则天说,她想画一幅万年宫图》,武则天自然满口子答应。琉璃便挑了山腰附近视野最好的梳妆楼的北亭当画室,有时赶上雨天路滑,索性就住在梳妆楼的偏阁里,倒也逍遥自在。
见武夫人面露向往,琉璃又道,“那梳妆楼就在山腰凸起的平台上,山风最爽,若是清风明月之夜,更是幽凉入骨。从丹霄殿到紫泉殿的青石水渠也正好流过,用来冰酪浆也是极好的。”
武夫人想了想,一拍手,“还没看见你画的画成什么样子了,不如现在就去”
梳妆楼离御容、屏玉两殿都不算远,沿着斜坡往上走个两三百步便到,一上那平台,武夫人便觉得视野开阔,凉风拂面,琉璃的画室正设在楼前的半山亭中,紧靠着路口外侧,视野最好。凉亭四面都垂着锦帘,当中是一张极大的案几,案几边放着三张方凳,又有两个不小的三彩柜,居然还有一个炉子,一袋木炭,一个被盖得严严实实的木桶。武夫人忍不住笑道,“难不成你竟是准备夜里在这儿睡?”
琉璃笑道,“夫人有所不知,画这界画与别个不同,原是最繁琐费事的。”
走在她身后的阿凌不由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她跟着琉璃也有半年多了,琉璃日常作画原是最爽利省事不过的,没想到一拉开架势画这幅万年宫图》,却立刻变身麻烦婆婆,又是要了火炉木炭来熬什么明胶,拿矾水兑入明胶,再用刷子一层层的往绢上刷,说是做工笔界画必得如此。这也罢了,居然还找人要了一大桶油,说化颜料烤碟子前要先抹层油才好,可那一大桶油,只怕够烤几年碟子了最古怪的是,明明早就立夏,却硬是不许宫女将半山亭的锦帘换成纱帘,说是怕夜里遮不严实……
武夫人便上前看那张画。这万年宫原是建在群山环绕之中,以天台山为主,山顶是主殿,南坡为外朝,随行官员多住外朝,北坡往后则是内宫,也就是她们如今身处之地。此时这画儿也不过完成了一多半,看得出在青山碧水之间,若干亭台楼阁参差错落,山顶处一座雄壮宫殿,前面双阙对立,山谷中一泓碧流,上有飞桥凌空,正是这北坡附近的景致。
武夫人啧啧称叹了一回,笑道,“这里视野真好,处处都看得清楚。”
琉璃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里虽开阔些,也没法都看清的,最近这些日子,万年宫北坡琉璃都已经都跑遍了呢”
武夫人点头不语,丢下画又到楼上楼下转了两圈,只觉得处处精致雅洁,难得当真凉爽宜人,下楼来便站在厅中宣布道,“我去禀告昭仪一声,回头咱们就搬家”
到了这日晚间,武夫人和月娘的行李便从屏玉殿搬到了梳妆楼,虽然房间少些,武夫人身边的人本来就不多,倒也住得下,而琉璃原本有时就会住在偏阁最外面的屋间里,此时更是名正言顺的搬了进来。
阿凌便笑道,“当时您挑了这间住时,奴婢还觉得太阴冷了些,如今看来却是最凉快的一间。大娘真真是有远见。”
琉璃正站在窗边用撑子支开窗户。从窗口看去,对面山坡上的万年宫北门似乎就在眼前,她出神看着那片火把摇曳、人影晃动之处,半响才道,“那是当然”
第二日照样是个晴天,只是天气似乎又闷热了些,早上武夫人一见琉璃便笑道,“幸亏昨日搬了地方,不然更不好受”
一行人走到紫泉殿时,迎面正遇见邓依依。只见她身上穿了一件绯色流云纹的衫子,系着散花石榴裙,衬得脸上多了几分红润,只是眉头微锁,神色依然沉郁。
武夫人停下等她,相互见了礼后便笑道,“你的脸色当真是好多了。”
依依点头一笑,“从前日起,蒋御医就换了个方子,这两日倒是睡得好了些。”
武夫人笑了起来,“蒋御医是有真本事的。昭仪都能渐渐的好起来,你才多大?自然会越来越好。”
原来这邓依依因受寒又吃了凉药身子受损,经蒋孝璋调养后原本好了一些,不想葵水期间又用了那破血行气的口脂,竟落下了崩漏的毛病,拖了半个月才偶然间查出缘故,此次却当真是伤了根本,到万年宫来养了两个多月,也不过稍见起色。
依依听了武夫人的话,勉强笑了笑,侧头往东边长安方向看了一眼,眉宇间的阴霾更深了。
到得武则天的寝殿时,高宗却还没有走,如今他不在山顶的大宝、丹霄两殿处理政务,便会在紫泉殿与武则天吟诗唱和,磨墨挥毫。初二并无朝会,他便留在了紫泉殿,正与对镜梳妆的武昭仪谈笑晏晏,回头见到武夫人与邓依依联袂而来,一个纤弱秀美,一个风情明媚,心情更是愉快,笑道,“你们来得正好,我和昭仪正商量着今日有些闷气,要坐船去游览一番杜水才好。”
武夫人第一个拍手叫好,依依自然也凑趣,四个人顿时说得热闹起来,这边宫女宦官们开始收拾些随身的物件,琉璃乘人不注意,跟翠墨悄悄说了声还要去画画便脚下开溜。
回到梳妆楼的北亭中,琉璃调好颜色画了一个多时辰,便拿了纸笔满山溜达,东画画西比比,跟遇到的打扫宫女聊聊天,又坐在长廊上对着对面山坡发了半日呆。她这一个多月来常是如此,阿凌早看惯了,心里原先还有些纳闷:原先在太极宫时,这大娘是一句话不肯多说一步路不肯多走,到了这里怎么竟变了个性子?如今见怪不怪,只道她是离了皇后萧淑妃诸人,本性流露。
一天时间晃晃悠悠的过去,高宗几个到晚饭前才回,武夫人满脸都是兴奋,直叹琉璃是个没福的,那画舫有两层楼高,在里面迎风小酌,看窗外青山对出,真是神仙不换的逍遥日子。
到了夜里,琉璃照例到亭中转了一圈,放下四周的锦帘,回到屋里支起了窗棂,这才倒头睡去。
不到半夜,一阵风声呼啸,她突然惊醒了过来,只听得窗外风拍窗棂,雨声哗哗震耳,不由一个激灵爬了起来,从枕头下摸出火石,几下点燃了一直放在床头的油灯。不顾窗口砸进的雨水,冲过去往外一看,只见窗外雨如瓢泼,放眼看去全然是漆黑一片,什么亮光都没有,侧耳倾听,雷雨隆隆,更是什么都听不见,竟是来万年宫后从未遇过的一场暴雨。
转眼间,从窗口刮进的雨丝便将她的中衣打湿了一片,琉璃怔怔的坐回床上,不敢关窗,也不敢去睡,想了一想,起身把房门后挂的一件蓑衣两顶雨笠和桌上的铜管提灯检查了一遍,又脱下湿衣,换上了利落的葛布胡服和麻底线鞋。
窗外的瓢泼大雨似乎竟毫无休止之意,足足下了一个多时辰,雨声才略微小了一些。突然间,雨声里中似乎夹杂着一些奇(炫书…提供下载…)怪的声音,琉璃忙奔到窗前,竖起了耳朵,远处仿佛是有人在大声呼喝,只是雨声实在太大,只能隐隐的听到几个词语,依稀是“大水”“圣上”,又夹杂有咣咣的敲击之声。
万年宫大雨之夜,山洪暴涨,玄武门守将士四处逃散,只有将军薛仁贵登门向宫内大呼示警……没错,就是今天了琉璃再不迟疑,一面高声叫道,“阿凌快起来外面涨水了,快去叫人”一面穿上蓑衣,戴好雨笠,点燃提灯,又拿上了另一顶雨笠,开门跑了出去。只听阿凌惊叫道,“大娘你说什么?”
琉璃只道,“你快起来,去把楼里楼下的人都叫起来,发水了”转身开门,用雨笠遮住油灯就往作画的亭子跑去。外面的雨依然十分急,风倒是小了一些,雨点噼里啪啦的砸在琉璃的下巴下,待她跑进亭子时,提灯一照,倒是松了口气,因冬日挡风的双重锦帘被雨打湿后更为沉重,倒是将亭子遮了个严实,里面的地面根本就没有湿多少。
琉璃将油灯放在地上,几下便把四面的八幅锦帘都紧束在亭柱边挂的帘钩上,然后把月牙凳,三彩柜、木炭等物都堆上了案几,用力提起那桶油便倒在上面,随即油灯一点,火头“砰”的一声燃了起来,随即腾得老高。
这雨夜里,万年宫原本四处挂着的灯笼早已被狂风暴雨打灭,到处都是一片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但随着半山亭的火光燃起,亭子四周顿时变得明亮起来,连山上山下的道路都被照得依稀可见。
阿凌这时刚刚跑出门来,一见这火顿时呆住了,尖叫了一声,“大娘你在做什么?”
琉璃大声道,“若不放火,这外面哪里还能看得见路?你快去把楼里的人都叫起来,只尽量找些铜盆敲起来,沿着半山腰的路来回跑动,一起大声叫‘发水了’,我这就去叫昭仪”不等阿凌回答,她提起油灯转身便向山下冲去。
这一条路是琉璃两个多月走了又走,熟到闭着眼睛也不会走错的,一路快走,到了紫泉殿的院门外,便一面踹门,一面高声叫,“快开门,发水了,快开门”
门好容易开了,露出一张有些呆滞的脸,琉璃从她身边挤了进去,高声叫嚷着“发水了,昭仪快出来”,脚下向主殿狂奔,到殿门口时,殿里的宫女早被惊动了,听了琉璃的话,慌得也一起大叫起来,没过片刻,就听见了武则天的声音,“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武则天披散着头发,身上罩着披风,在几个宫女拥簇下快步走了出来。琉璃忙道,“昭仪,琉璃半夜起来,听见玄武门那边有将士大叫,发水了,快让圣上走避,想来是山洪发了,这里地势低,昭仪还是赶紧到高处去躲避才好”
武则天脸色顿时变了,回头对玉柳厉声道,“快去把弘儿抱出来,往山上走”看了看琉璃又道,“你带我去回涧阁,圣上还在那边”
琉璃一呆,万万没料到高宗今日居然不在这里,忍不住暗叫一声“晦气”只好道,“昭仪你快上山,圣上那边琉璃去叫就是”说着把油灯往身边的宫女手里一塞,脱下身上的蓑衣,不由分说的穿在了武则天身上,“梳妆楼边上的亭子里我放了把火,出去就能见到,昭仪往火光那里走”
武则天惊讶的看了琉璃一眼,她身边的几个宫女此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忙上来拥簇着她就往外走,琉璃也拿了油灯雨笠转身往外跑去,就听身后武则天叫了声,“刘康,快和库狄画师一起找圣上去”
雨水此时似乎又略小了一些,半山腰上铜锣铜盆敲打和喊叫的声音变得清晰可闻,不断有各处的宦官宫女从琉璃身边狂奔着向半山亭的火光跑去,琉璃被撞得了几下,险些没拿住手里的雨笠和提灯,就听身后脚步声响,刘康已经追了上来,伸手从琉璃手里接过了东西,带头往前跑去,他身强力壮,身手又敏捷,无人撞得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