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烟水-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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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靖玄默默看着她，忽然开口，“我几乎每年的中秋都是在南宗和众师兄弟度过。前年师父说我可以下山，于是我与程枫结伴回临安，在程府过的中秋。那是我第一次在外面过中秋。”
珑烟抬头，懵懂迷茫，“你怎么不回家呢？你从来都没在家里过过中秋？”
“我那高贵的王府其实很冷清，家族在朝廷南渡之时，全军覆没。只留下我一个人！”赵靖玄随口说。
珑烟心中一颤。南渡时，有多少皇室贵族被金人掳走，多少珍奇古玩被金人掠夺，两朝皇帝沦为阶下囚，至今仍被囚禁在金营。这段历史她没有经历过，可对于莫乾坤和慕容苏茹却是一段难以抹去的记忆。他们满心豪情帮助大宋回复江山，可是朝廷却不住打压，让武林中人远离于庙堂战场。
而这几年来，珑烟飘荡在江湖，倒也太平惬意。这种切肤之痛对她来说有些遥远，能够想象却不能感同身受。
“朝廷依赖着半壁江山，苟延残喘，丝毫没有收复失地一雪耻辱的意思。”赵靖玄依旧平静。
“我，”面对他的平静，珑烟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这些，那些话都是无心的。”
“我知道，就像刚才‘欢迎我’的那些话一样！”赵靖玄突然笑了出来，双眸生辉，俊美非凡。
“你，算了，当我欠你的吧，随便笑好了。”珑烟双颊发烫，王爷精明简直堪比慕容苏茹，而且以让她难堪为乐。
“只是因为中秋，所以特别有感慨。”赵靖玄声音苍茫，幽深的目光落在珑烟的发鬓，忽的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你可以忘了我的话。”
珑烟一怔，心头微碎，他的动作让她感觉好不自在，却不忍心去拨开那只手。
赵靖玄也似乎感到了什么，手忽的一缩，像被火燎到了一样。心怦怦直跳，刚刚不知不觉间放下了所有防备，没有经过慎密思考，做出了他意想不到的事。他握紧拳头，依旧能感觉到指尖存留的丝丝温柔，心神微漾。
“你，有没有吃饭？”他清清嗓子。
“没，面壁吃什么饭啊！”珑烟沮丧的说，忽然眼睛一亮，惊喜的叫着，“你给我带什么吃的来了！”
靖玄一愣，“没有。”
他是个王爷，哪里面过壁思过过，怎么可能会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你！”珑烟怒道，咬咬牙，站起身，“我要休息了，王爷还是请回吧。”
“你在哪休息？”靖玄蹙起眉，这四周都是粗石沙土，哪里有能够休息的地方，“可别说在潭底。”
“接近答案。”珑烟眉眼凝笑。
她脚尖轻轻点地，轻身腾空而起，在潭边巨岩一点，又扔出一块碎石借力踩踏，直奔陡峭石壁飞去。只见她空中敏捷转身，优美飘逸，探手抓住绝壁上垂下的藤蔓，身子一弓，隐没在层层藤蔓中。
原来利用这重重藤蔓做帘幕，绝壁之中却别有洞天！
珑烟从里面扒开藤帘，爽朗笑道，“夜色已深，珑烟就不邀请王爷到居室一游了。我们有机会再见！”
赵靖玄也不含糊，“好，下次我带食物给你！”
两人笑语对答，碎石竹屏小路上却有一人怔愕踯躅，最终在听到他们的谈笑后黯然离去。心碎亦心乱，双拳紧握，骨节发白，手中用布包着的几块月饼也捏的碎裂变形！
夜色温柔，淡淡烟幕包裹着他颀长的身影，那背影像极了楚云焕！
第三卷：小小女侠绽锋芒 二十六、面壁思过
就这样，莫珑烟在后山石洞中深入简出，时而打坐练功，时而凝望静谧潭水，想着不为人知的心事。几日下来，内头那股子浮躁有所减轻，只是与世隔绝，人却好似陷入了一个孤独忧伤的深渊，沉溺不可自拔。
每日清早，都有莫飞提着饭篮子来后山，青菜白饭，半点荤腥不沾。莫珑烟一向带着一颗漂泊的心，馋涎天下美味，见这般待遇，也只字抱怨不说。反而让莫飞心里好生内疚，看着二姐清秀的容颜日趋黯淡，昔日的笑语欢颜不见，不禁怀念起从前她对自己的调侃。
“莫飞，现在我们可真的是名副其实的姐弟了。”珑烟望着幽深的潭水，若有所思的说。
“什么？”莫飞不解。
“你在少林寺学武，是半个和尚。我在后山静思，心若死水，像半个尼姑。这不是名副其实的姐弟了吗！”珑烟幽幽的说。
莫飞单纯，依旧不解，可看着她茕茕孑立于岩石上，孤单的身影，心头浮现哀伤。
他一步三回头的离开，看着珑烟依旧静立与深潭边，突然不胜担心。二姐不会是想出家，或是自杀吧……他越发加快了步伐。
在他身影消失后，珑烟才回过头。虽说是自愿请命到后山面壁清修，可自己就是缺乏毅力，没个几天就厌倦了。
她黑亮的眼睛炯炯闪烁，眼角漾着笑意，得意的伸展身子。
后山清净，没人打扰，大把的光阴便都用在了研究武学之上。她不像碧翘或瑾灿那样急于求成，而是一招一式抽丝剥茧的研究其中精妙所在，这也是她习武多年武功却进步缓慢的原因。甚至连凝霜三诀的第二诀都因功力不够精深而不能修习。心中纵然觉得不甘，却也知道“凤舞朝凰”威力无边，慕容苏茹为人谨慎，断不会现在教与她。
不过别人不教，不代表自己不可以参悟。她心念一转，回忆突然定格在那日程家堡的竹林中，再次见到赵靖玄与他过招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怎么回事，明明学艺不精的自己，却连败赵靖玄和程碧翘两人，只有后来慕容宁怡教训自己时，才找回点从前的影子。之前也觉得怪异过，不过因为琐事缠身，就没多想，现在突然忆起，更是倍觉不可思议。
珑烟拿出别在腰间的晶箫，温润玉色笼罩在晶箫周围，形成模糊的光晕。
她手腕一转，手臂上扬，倒提着晶箫，以箫当剑，剑尖却是对着自己的唇角，仿佛醉饮一壶浊酒，姿态婀娜，飘逸似仙。回想那日过招，另一只手前探，是一招“回风拂柳”。不过那日的武器是两截短箫，长度刚刚好，而今日一手空空，一手是长了一倍的完整名贵晶箫，是以这武功使出来总感觉别扭不适。
她突然怔住，姿势也不见变动，生怕一动便会把胸中所悟驱赶走了。
她倒不是特意的使出不同的两式，只是当时情急，所以每一招都拆成了一半，没有什么招式条框的束缚，反而威力大增。这就是所谓的无招胜有招吗……
只可惜那两截断箫却让她一气之下扔掉了。
想到断箫，便不自觉的想起楚云焕，这些年到底隐居在哪里。九孤门门主那么有自信的说可以奉上他的人头，又是为什么？不过她并不担心，以大哥哥的能耐，她不相信去去九孤门能奈何的了他！
“喂，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吱个声！”莫珑烟乍一回头，看到了那个月白身影，优雅的斜倚在竹屏上，默不作声，目光似比潭水深邃。
赵靖玄缓缓走进，他来了好一会儿，远远的望着她，见她姿势怪异不知在想些什么，就没有过去打扰，不知不觉中习惯性的保持距离。
“没什么，来看看你过的好不好。”赵靖玄自顾自坐在那破灭的篝火堆旁。
“……很好。”珑烟突然感到很无语。
“那就好。”赵靖玄不再言语，靠在树干上，闭目养神。仿佛知道了她过得很好，就不想再看了。
珑烟也不再管他，回身继续研究武功，却发现一颗心开始浮躁，浑身不自在。再回头，赵靖玄依旧宁静的坐在那里，一身纤尘不染的白。出尘之姿，超脱之色，让这粗陋之地突生光华。她揉揉眼，定睛再看赵靖玄，那人明明紧紧合眼，为什么她却总感觉背后一道目光，锁定在自己身上！
她将晶箫重新挂在腰间，望着被夕阳染红的一片天，念叨着，“王爷，晚饭时间了。”多少有些认生，和王爷不但没什么交情，还大打出手过几次，心中难免会有疙瘩。但仅仅早上一顿粗茶淡饭，挨不住这饥饿的煎熬，只能暂且放下自尊，开腔答话，希望他可以想起来，他答应过她的事。
果然，赵靖玄睁开眼，淡漠的开口，“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珑烟哑口无声，心中厌恶。还真是个高贵的王爷，处处都要别人伺候着。她是在提醒他答应过给她带些食物的，而他居然把她当下人，是在提醒他该回去吃晚饭。
赵靖玄眼中失神，神情恍惚，似是被什么棘手的事情所困扰，半晌，又道，“你和凌天擎的交情很深吗？听说他是从故国北方来到这边的。”
珑烟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愣了一下，“没错，不过我与他的交情不深。”
“交情不深会在知道他必须死之后，就昼夜不分的与他一起逃走！”赵靖玄冷笑一声。
“你知道了什么？”珑烟心中一震，开始发抖，“娘告诉你的？娘跟爹说了？所有人都知道了？天擎呢？天擎也知道了？”
赵靖玄听她一口一个天擎，叫的热乎，更加窝火，“不错。是你娘说的，不过却不是对盟主，而是直接找到了凌天擎，可没想到凌天擎居然说给了碧翘听，让我无意间知晓。”
“那这件事，目前也只有碧翘天擎、我娘，还有你我五个人知道吗？”
“不错。”
珑烟嘘了一口气，心情复杂，没想到几日时光，凌天擎和程碧翘的感情突飞猛进，竟然到可以无需避讳，畅谈生死的地步了。人家在外逍遥快活似神仙，她却在这荒凉沉苦之地闭门思过，哀声叹气似怨妇。
“我只是别无他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吧。”珑烟无力的辩解。
“你还知道些什么？”赵靖玄冷清的声音回荡在空寂的山谷。
珑烟百思不得其解，“什么还知道什么？”
“没什么。”赵靖玄沉吟片刻，缓缓道。
珑烟更加摸不着头脑，以为他是在耍自己，不禁怒火中烧，不客气的喊道，“王爷，你到底来这里是做什么的？我在清修，请你不要扰人清净可以吗？”
“若心清净人自净，这是外界可以打扰的吗？”赵靖玄悠悠回口。
“你！”珑烟捶胸顿足，“不错，我就是六根不净，不可以吗？总强过那些言而无信的小人，说好了给我带食物，现在倒来装蒜。”
赵靖玄眼中一亮，炯炯直视着她，半晌答话，带着几分巴巴可怜，“人家不让我进厨房。”
珑烟“噗”的一声笑出来，故意拿他寻开心，“王爷您这么神通广大，怎么连个小小的厨房都进不去啊。”干笑了几声，清清嗓子，肃重的挤眉弄眼，“谁敢让个王爷到那种地方去，你不会悄悄溜进去，偷食物也没有这么光明正大的！”
赵靖玄恍然大悟，“那我，下次我带给你。”
“算了，托您的福，我就要离开这个牢笼了。”
“这么肯定？不想清净了？”
“想清静，但前提是不能饿死！”珑烟白了他一眼，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可恶。
听她这么说，靖玄有些过意不去，害她挨饿，心中还有几分怜惜。他低下头，掩饰自己微红的面颊，拿起放在地上包袱，“这包袱里面是什么？”
他打开包裹，里面居然尽是精美糕点，诧然道，“你自己准备了这么多的干粮，却来让我去厨房偷东西，在耍我吗？”说罢，抓起一块桂蝶酥叫了一口。
“你快吐出来！”珑烟尖叫，扑身上前，抓着赵靖玄的衣襟，用力摇。
赵靖玄见她这样却更来劲，三下两下咽进肚，挑衅的看着她。
“这是爹娘让我带来，考验我的定力的！”珑烟悲愤道，“功亏一篑，我若是一辈子出不去这个破山谷，你来负责啊。”
赵靖玄楞了一下，抹抹嘴，唇角突然弯起灿烂的弧度，“好，那我就负责你的一辈子。”
珑烟脸一红，不敢再做声。生气的转向了另一侧。
“珑烟，明天程家堡的人就要离开，我也不便再留。”赵靖玄定定凝视她苗条的背影，“想必明天你不能送行，就在这里当是告别了吧。”
珑烟回过头，些微诧异。到底还是要分别，之前的吵吵闹闹，终要归于一片平静。她心中突感空虚，那凌天擎呢，他又做出了什么样的选择……
赵靖玄沉吟片刻，冷峻深邃的目光探入她的眼中，“你是准备对我一声‘恭送王爷’，还是‘再见，靖玄大哥’？”
珑烟窘在原地，似乎哪一个选择都不是选择。抬眼但见赵靖玄冷峻却略带希冀的脸庞，更是目光闪烁，支吾着说不出话来。
忽听得石路上有细碎的脚步声，终于有人为自己解了围，珑烟大喜，“是我娘，她来放我出去了。”
第三卷：小小女侠绽锋芒 二十七、前尘韶光
看到赵靖玄的一刻，慕容苏茹有些惊讶。目光扫过满是喜悦如释重负的珑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