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远望当归-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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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似水流年在那里滔滔滴流着,冲垮了整个世界。
第二天的时候,我越发的不好了,镇日里茶饭不思,缠绵床榻,昏睡不休。几日后,不仅仅是我自己觉得,我是快要死了,就连宫中也渐渐有了流言。
大抵是说我福薄命浅
弘晖十分着急,但终亦无可如何,我不肯喝药,他也拿我没办法。那天是一个大晴天,我勉强打起精神,要出去走走
西苑内水面景观尤为秀丽。绿影春堤,菱丝脉脉,花月不曾闲,桨影桥头渡。
我隐隐听到极为熟悉的歌声
我甩开宫娥的手,勉强自己走到汉白玉的雕栏边,眺望碧蓝的湖面,湖面上有一队队行船的少女,妙龄花面,相互嬉戏,笑声清脆,年纪不过十二三岁,还是彻底的女孩子。
她们在唱歌,那竟然,那竟然是我最熟悉的曲调。
她们的声音中满溢着春风和阳光:“阳光洒在水面上……水中鱼儿望着我们,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湖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听过、唱过的儿歌。那歌声嘹亮而宽阔,让人感觉到勃勃的生机。人的童年,才是一个人最有力的时候,那个时候的我们,心灵清澈、勇气十足、可以克服一切艰难险阻。
在这样的歌声中,我仿佛又找回了遗失在历史尘烟中的自己。
在同样的地点,许多年前抑或许多年后,我曾站在这个地点,当时的我懵懂而喜悦,生命中充满了未知的欢乐。如今我竟又站在了同样的地方
这个事实曾让我痛苦万分
然而我今幡然醒悟,心之所向,无怨无悔,回到了当时的地点,也不过是另一种永远无法相见的回归。所谓故乡,也不过就在我的足下
悲歌可以当泣,远望可以当归
弘晖从远处匆匆走了过来,我没有道谢,他也没有多说,只是带着些恼怒地说:“站太久了吧?手这么凉,来,赶紧回宫。”
这些日子,他总在生气
然而,哪怕是最不高兴的时候,他也从未对我大声说过一句话。
宫娥太监们都为皇帝的恼怒而战战兢兢,我却始终心情愉快、平和淡定。我知道他为什么生气,无非是为中医诊断不出的我的病情而着急。这件事我也没有办法,索性不再去劝。
第二天的时候,有太医竟然诊断说,我并不是气血两滞所引起的病症,而竟然是有喜了。
之前的病方开得很是不对,若当真吃了那疏通气血的药,只怕后果不堪设想。我自身的身体因素自然是一方面,只怕其中也颇有鬼蜮伎俩,只是这暂时不是我操心的事情。
我现在,无非也就是和弘晖一同喜悦庆幸罢了。只是他又添了一重恼怒和自责——他曾说要让我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这毕竟也只是一个梦想、一个永远无法实现的誓言。
弘晖孝期过后,举行了盛大的封后仪式,权当做我们二人的婚礼。当你真心地、一心地想去做成什么事情时,世界并不会阻拦你。就如同我和弘晖,虽然不为世俗所容,但我和他所求不多,不过相守而已。大臣们见他意志坚定,断绝内宠,最终也是无可奈何。
帘外桃花帘内人,帘与桃花隔不远。越过了死亡的沼泽,我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因为爱过,终于宽容。爱着一个人,而他也刚好爱着你,这本就是幸福的终义。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写完就可以写弘晖篇、雍正篇、那拉皇后篇、谦妃篇、张廷玉篇、师父篇、弘历篇、四福晋篇……等等等等啦。
每个人对生活的看法和角度都是不一样的,很多事□实上很重要,但是在阿莼看来不重要。要明白整个爱情故事,还要了解每个配角的心理……嗯,敬请期待。明莼篇暂时告以断落,这几章,只是大致勾画出了女主角的人生轨迹,其间种种细节,接下来会予以进一步填充。封后大典、小太子什么的自然也会写到。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在明莼篇里,我写的只是她的心路历程,和她最大的心病——思乡而孤单。她最终得以从忧郁中解脱,不管外物如何,她已经是幸福而圆满了。
本章里面,阿莼怀孕了,所以会变得更自我和情绪化。回忆起雍正皇帝的种种往事,沉溺在情绪的迷障中不能自拔,弘晖先送她《快雪时晴帖》,然而效果不佳。后来终于摸对了路子,送了她童年的回忆,阿莼借由思乡的正能量摆脱雍正留下的死亡阴影。这就是本章的故事脉络。
雍正篇 第七章 雍正
他说爱你的时候,是无心之过,别轻易感动。——徐志摩。
人说一辈子最痛快的时候当属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但我从未在生活中体会到这种普通而又珍贵的快乐,在我前半生中,父母之爱、兄弟之情、夫妻恩义,都被风吹雨打去了。
我总以为,在我身登大宝之日,这些昔日的龌龊都可不必再提。然而真到雍正元年的时候,初掌大权的兴奋和激动逐渐淡去,在国政上我早有筹谋,没想到却越发地为家事所恼。
雍正元年五月的时候,至今想来是个让人心焦的下午。年氏怀孕已足九月,正在宫室中辗转□,痛苦不堪。她在先帝丧礼上跪拜太多,已是动了胎气。而另一边,太后依旧在反复与我吵嚷着,说要再见十四一面。
自我登基以来,允祯始终与我吵闹不休、不断做出挑衅之举。他这么当面顶撞我,虽属大不敬,但我总能恕了他的性命。他再这样下去,只怕难免和老八他们混成一团,最终白白葬送自己的性命。
我将他留在了景陵。自允祯从边关回来后,常常大哭先帝,状极悲痛——既然他这么怀念汗阿玛,我便让他去守着先帝灵位,岂不是两全其美。
但他又是訾骂不休。
我已是皇帝,总不能让着幼弟一辈子。实在忍不住也和他吵了两句,并没有把他怎么样,结果太后在宫中就又吵又闹,实在偏心得过分。
年妃生产之时,我忙于朝政,也不过能够在她殿内等候片刻,太后宫中便又派人来请,我听了太后的意思,竟然是嫌弃年妃太过吵闹,妨碍她休息,不禁大为恼火——要出生的也是她的孙子,她厌屋及乌,竟对孙子辈也这么不在乎么?。
我想起太后素日对弘春的照料看顾,心中越发恼火。
还没动身,太后宫中又来了第二批人,带头的不过是个小姑娘,身量未成,面容尚幼,但天生带着一种月中霜里斗婵娟的品格儿。她福了一福,对我婉声解释:“太后方才身子不爽,刚刚躺下了……太后所言只是气话,并非当真对年妃娘娘生出不悦,还望陛下定要向年妃娘娘说明才是。”
我又不是皇后,当然不会管后宫里的女人是否生出了嫌隙怨怼——况且年氏持躬淑慎,也断然不敢生出此心。她说的,无非是在我面前为太后转圜罢了。
是个忠心体上的。
——我知道,太后一辈子也不会对我说出这样暗含歉意的话。
我自然认识这小女孩儿,太后惯常唤她阿莼,是太后身边第一得力的宫女,太后对她甚为宠爱。弘历在宫中时,似乎也曾得她帮助。
弘历或许会觉得这是奴才本分,这孩子素来有些眼空心大,但我自然会察觉到,这小姑娘很是聪颖善良。
或许弘历再长大点,我可以将这丫头指给他做侧妃,总归让太后高兴高兴。
我到底随着她去了慈宁宫,抬头看到蓝底金字的匾额时我又想起来,汗阿玛去世后,太后不肯从永和宫中搬出来,阿莼这丫头也多从中转圜。
我知道太后为何这般喜爱明莼。太后总说阿莼颇似九妹,也就是温宪公主。我并不觉得二人容貌相似,但人和人的缘分总是奇妙的,仅仅因为明莼的生日在九月二十二日,与温宪公主是同一天,太后心心念念,总觉着明莼是温宪死后托灵而来。
想到这里,我暼了身后的明莼一眼,她只是低着头,翠绿的翡翠耳坠在脖颈旁打着旋儿,衬得肌肤雪白。她神态纯澈,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意味。
虽然面容不似,阿莼这丫头和温宪却真有几分神似。温宪聪灵毓秀,极得汗阿玛和皇祖母宠爱,又最是端凝淑惠,常常在我和母妃之间转圜,只是到底天命不永,青春年华就去了。
太后生育了三子三女,都是资质极佳的佳儿佳女,如今在世上剩下的,却只有我和允祯这忤逆子尚在世间了。
太后已然老迈,我也不再年轻,我和她之间,还有何必要这般争执不休呢?
真要到黄泉之日也无相见的余地吗?。
这样想着,我心软了许多,想着今天和太后好好说道说道,让她也谅解一下她的儿子……
谁知进门之后,宫娥回禀说,太后又去了小佛堂。我有些低落,忍不住便叱责道:“太后身体不佳,午睡后便去小佛堂拜佛自然更是于身子不利,你们便不知体恤上意,多多劝导?”
那宫人惶恐地跪下了,茫然不知所措。我更是恼火,阿莼却上前拜道:“圣上息怒,太后一心向佛,近日常在佛前祈祷儿孙身体康健、事事顺心,为此发下宏愿,要每日拣三百颗佛豆,为此不惜自身劳累……奴婢等人劝说不力,自然该罚,只是太后一番慈心,上下俱都看在眼里的。”
我一腔怒气全都没了踪影,笑道:“便是这样,你们也该劝着些。”。
她微微一笑,双目灵动:“是奴婢的不是……圣上稍歇片刻如何?”。
她端来了茉莉香片,又取来一本《楞伽经》,把我引到窗下宽大的座椅中坐下。椅中铺设着厚厚的坐垫,红黑色庄严的色彩,坐着却好似陷进去了一般,很是舒适。
我闲闲地抚摸着明黄色书本厚实的书脊,不急着看,反而起了考问她的兴致,就问道:“你说,密宗何以闻达于世?”。
明莼怔了怔,我笑道:“怎么,不知道?看来你素日的聪慧之名,却是白担了?”
小丫头一仰头,咬着嘴唇,神态十分倔强。
我早就说她不像温宪,温宪一向最是柔顺,绝不会有这般神态。这个问题太过艰深,便是佛学大师也不一定能一言概之,我正想安慰她几句,谁知她说道:“陛下恕我妄言之罪,我便说。”
我诧异了一下:“哦,那朕便恕了你又如何?只是说的需有道理。”。
明莼静静注视着我,我注意到,她双目如同春水一般,又深、又静、清澈明媚、生机暗藏。她说道:“如今我们中原所信奉的密宗,是从西藏传出来的,据说释迦佛一生所言,无不可为人知,所以称之为‘显教’;而释迦佛另有使人快速成佛的密法,只是不敢明言,到他涅槃之后八年,为感化世人,便又自莲花中生出。这便是莲花生大师了,唐时莲花生大师进入西藏传授佛法,后乘白马升空而去,西藏自此成为佛国,这便是‘藏密’。”。
“佛门各宗,因修行之法严苛不近人情,信徒往往清修一生而不得其法,因此渐渐衰落。而密宗有快速成佛之法,便是不入佛门,在世俗中也可修行。求财的有财神法,求情的有双修法,求名的有增益法,有求必应,因此世人有所求的,无不信奉密宗。”。
这话确实大逆不道。
但我自三十岁时便熟读佛经,她所言很是贴合我的意思。我沉声说:“你确实才思敏捷,只是却不可走了歪路——学问一途,最忌自得,需得时刻诚心,不可懈怠,更不可妄议圣人。你下去后把《论语》抄十遍来,我瞧瞧你的字写得如何。”。
她双目大睁,满面惊恐,又有些后悔不迭的样子,我瞧得发笑,我何事主动指点过他人学问,只是这孩子这般幼小,却确乎是个做学问的好苗子。
可惜是女孩子。
若是男子,日后岂不是弘历的臂助。
虽然华夏地大物博,但我却是知道,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我做了皇帝,遇到的人里面,依旧是聪颖的少,笨拙的多;善体上意的少,拙嘴笨舌的多;懂得本分的少,自作聪明的多。
遇到天才,更是难得的。
虽然享有了片刻的安宁舒适,但那个月却确乎是个充满了压抑和冲突的月份。先是年氏生下了福沛,福沛却随即夭折;而后太后对我又打又骂,声称我夺了允祯的皇位还不够,还想夺他的性命。
我一怒之下,当即要下旨杀了允祯。
我已然不是当年幼小的孩童,哪怕是我的母亲,也不能如当初一般肆意伤害我。
谁知太后怒恨之下,竟然撞柱求死,所幸阿莼及时拉住了,但也撞破了头。
事后想起来,我真是又痛又恨。
又是后怕。
再怎么生气,她毕竟是我的母亲,我多么渴望她能看到我建功立业。在青年时代,我也曾多次想过,若是太子登基,那我定把她接出皇宫到我府中奉养。或许她喜欢十四多些,但我毕竟,是她的长子,是她一辈子的倚靠。
我怎么能想得到,哪怕我成为天下之主,毕竟还是有得不到的东西。譬如我毕生渴望的,母亲对儿子的爱。
阿莼在成为我的妃子后,曾在一本书中写道,一个人的过去,决定了他的未来。童年时渴望而不得的东西,会成为毕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