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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清穿]远望当归-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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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疼地抚摸我的额头:“你这孩子真是机灵,我昨晚才接到陛下密诏,令我一听到他的丧钟响起,就立刻手持诏书前去带走宣贵妃,而后在宫中佛堂内向她宣读诏书,把备好的御酒赐予她。”
“待此事了了,就对外宣布宣妃殉情自尽,将她追封为皇贵妃,尸身藏到陛下墓穴内金棺旁的玉棺中……就连我,日后也不和陛下住一个墓室,宣妃竟然随葬在陛下的主墓室中,还真是……”
我听得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怎奈皇额娘竟然很是感慨羡慕的样子,我只得低头掩饰脸上的神色。
“陛下这么疼爱阿莼,简直是予取予求,我怎会料到还有这一出。昨夜一夜都没睡好,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情,结果今天一早,你就闯过来问我这个……就是你不求我,我哪还忍得住不告诉你。”。
“你这孩子还真是,手眼通天。”。
皇额娘骄傲又叹息似的说出这么一句评语,我赶紧求她:“额娘,你万万不能这么做。”
皇额娘笑了一声:“我应了你就是,大不了把这鸩酒换成普通的酒,就当做这事从未有过罢了。”。
我默默无语。
皇额娘陪我跪在地上,母子相偎相依,是前所未有的亲近时光。
“不对。”。
皇额娘怔怔地说:“又怎么了?”。
我冷笑了一声:“皇额娘方才说,我手眼通天。”。
“我哪里又比得上父皇,他才是真的手眼通天、筹谋布局,这件事情三年前就定下了,他甚至都在墓穴中定下了阿莼的位置,估计陪葬品都准备得□齐全。这么一件大事,这世上竟然没有一个人知晓半点风声……”。
“可见父皇是多么的厉害。又可见他对于这件事情,是多么的看重。”。
“您觉得,父皇处理这么一件‘大事’,会只把它交托给您一个人吗?”我简直难以克制语气中的怨恨愤怒。
人说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这样的帝王心术、雷霆手段,竟然尽数用在阿莼这样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身上。
皇额娘说:“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其余的我实在无法知晓。弘晖,你打算怎么办?”
她胡乱出主意:“实在不行的话,弘晖你应当由起死回生的法子吧?待阿莼刚刚横死的时候抢着点儿把她救回来,应当无妨……”。
这话实在难听。我站起来胡乱朝她点一点头:“谢谢额娘体恤我,我先赶去上早朝。其余的事情我自己设法就是。”。
皇额娘“哎”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我就已经大步走出来了。


弘晖篇 第四十五章 允禵
待我成尘时,你将见我的微笑。——鲁迅。
我站在离陛下最近的地方,率领朝臣向他跪拜,三呼万岁。
陛下抬手,举目四顾间威仪自生,坐在御座上的时候,他身姿笔挺,总有一种光芒万丈、秋阳骄烈的感觉。我想,他确实是天生该做皇帝的人,这个岗位能激发他的全部热情和潜力。
这个帝国正在江河日下,这大抵是命数已至罢,民心散了,道德溃了,官僚朽了。但看着他,就觉得这个帝国还有脊梁和希望。
在座的人谁能想到呢,他已然命不久矣。我能看见他摇晃的生命之烛,大抵还有六七日功夫。
母后说得没错,我确实有些唤回魂魄的法子,但这些秘法有一些基本前提。譬如被施法者肉身不能朽溃,譬如被施法者去世的时辰不能太长,譬如被施法者不能是自然死亡——这种叫做命数当绝。
在地狱中有一司,叫做枉死司,也就是说,阎王为你规定的命数尚未到期,你就因为自己或者他人的原因提前死了。那么此时就不得不为此在地狱中服刑,直到注定的寿数完结了才能转世投胎。
皇额娘说,如果实在不成,让阿莼先死一道,然后我再把她救回来。
这种法子怎么能成?。
若是毒性太烈,阿莼的肉身朽溃了怎么办?若是一时不慎,让她的神魂被阴司勾走了怎么办?就算没有这些顾虑——你肯让自己心爱的人去承受一遍生死之苦么?。
那时候她说不定会说——我本来已经开始期待下一世,打算去喝孟婆汤了,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拽回阳世?我不需要你这种神仙手段!神仙很了不起么?神仙就可以随便主宰他人命运和生死了?
那我还有什么希望!。
六天,六天之内一定要找到解决的方法。
我悄悄抬眼,打量着皇阿玛的表情,他到底会找谁来执行他的这一决策呢?
那个人不会是后宫中人,一个皇后已经够了。那个人不会是朝臣,他不会糊涂到让朝中大臣掺合这等内宫秘事。
那么,会不会是血滴子?。
我琢磨了很久,始终无法肯定,毕竟血滴子是他最得力、最信任的力量,这种类似暗杀的任务,也是血滴子的负责范围。如果我是他,如果我是一位独断专权的帝王,如果我想结束最爱的宠妃的生命。
我会找谁?。
我默默思索了许久。头皮下的血脉在突突跳动,所有的脑细胞都被调动起来,这种时候我从未有过地专注和沉湎,动用你的智商,动用你的思维,一旦失败,你会失去阿莼。
星驰火齐一般,我下了结论——。
他不会。
就算是个废除贱籍、重视民生的帝王,他也不会真的把贵族与平民、良民和贱民视同一体。清朝的皇帝最是防备宦官专权,最是防备后宫专权,在他们看来这些太监、女人是天生与男人不同的力弱者、位卑者,是不值得信任的人。
血滴子中的人大多出身极差,平日里做的也不过是些取人头颅密函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别看他们神秘莫测、威风八面,事实上真实地位还不如前朝的东厂西厂,更没有锦衣卫风光。
雍正皇帝不会让这样的人,来取走阿莼的性命。
那个人会是谁?是宗室中某位年老的亲王?或者是某位掌握实权的郡王?或者是某位年轻些的皇叔?。
我的目光狐疑地从履郡王、庄亲王、果亲王身上一一扫过。
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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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到恂勤郡王府,接待我的是十四福晋完颜氏。
来到萱眉堂中,我先向十四福晋行了子侄礼,十四福晋坐在上座,这时候不敢受礼,忙忙避开;十四阿哥允禵的嫡子弘明原本陪侍在一旁,这会儿也赶紧上来扶住我:“太子殿下何须如此多礼!”
我坚持把礼行完了,笑道:“都是一家子子侄,何必如此生分。”。
十四福晋穿着家常衣服,颜色不过是素淡的蓝白色,这时候轻轻叹了口气:“太子殿下真是折煞老身了……我观太子面上有焦急之色,不知有什么事情是府中能帮得上忙的?”
阿莼真的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譬如十四福晋,她原本是应当随着十四阿哥一同被囚禁在汤山,在雍正二年的时候忧急而亡的,但阿莼设法保下了太后的性命,十四阿哥和陛下之间毕竟有些转圜的余地,于是圈禁之事也并没有发生。十四福晋依旧好好地活着,从原本的岁早亡,到如今岁了还身体康健,荣华富贵地做着一府王妃,这际遇可谓天差地别。
我心中暗暗升起一种自豪的感觉。看着他人因为自己的努力而幸福,这总是一件让人高兴的事情,哪怕当事人从不知情。阿莼付出的努力从来都不是空的。
我说:“我又一件非常着急的事情,需要马上和十四皇叔商量一下,您知道十四皇叔在哪里吗?”。
十四福晋沉默了片刻,脸上显出些微难堪的神色。我有些诧异,因为她是那种标准的教养良好的贵妇人,是穿着破旧衣服也显得雍容的人,更何况她现在妆容合适、平静地坐在自家厅堂上呢。
她吸了口气:“我们爷——他在外间有一个外室,位置在南锣鼓巷,那地方叫做‘白云深院’,阿哥若是去找找,应当能在那里找着。”。
她平淡地说着,若无其事的样子,她儿子弘明却睁大了眼睛,万分惊异的样子。
我来的时候,弘明只说阿玛数日不在家,只怕是出外办事去了,看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家英明神武的阿玛可能是去逛窑子了。
回来这么五六年,我早已发现贵族之家里真是藏污纳垢,什么诡异的、神奇的、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可能发生,你们恂勤郡王府上不就是王爷出外逛了逛窑子,有什么可奇怪的。
我道谢告辞之后忙忙往白云深院赶,一路上哭笑不得地回想起这件事情的始末。
在此事中立下功劳的人竟然是帝云出,自打来了此界之后,他就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没了管束的人所以满天下乱跑,看见什么有趣的好玩的都要招惹一下。他在安徽那边查到了白莲教的总部,也没怎么惊动人家,就是偷偷去翻看了一下这帮人的印信书文便回来了。
谁知他在七月间回到京师之后,习惯性地尾随着我去偷瞧阿莼,在圆明园中竟发现了一位白莲教的会员。这位会员身份地位极高,根本是白莲教中的少主,别号叫做闻香小菩萨的,她在江湖上还有个别称,被唤作吕四娘。
这位闻香小菩萨打算换下侍寝的妃子,自己光溜溜卷进被子里去刺杀了雍正皇帝,如此一来便可作为她日后掌教的投名状。
帝云出自然而然把这个女人给擒了下来。擒下来后想想又觉得不对劲,怎么陛下还病着,就召女人侍寝?于是偷偷潜到陛下宫中的屋檐上偷听。
到这个地方他的原话是这样的:“师兄,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后悔啊!这个什么四娘,我把她抓到了之后扔给你处置不就好了,偏偏好奇心害死猫啊!我怎么就去偷听偷看了这么一出?简直闪瞎狗眼!”。
“我进去之后就瞧见,你十四皇叔正在给陛下侍疾,他就抱着个被褥睡在你父皇床边的矮榻上啊!一直对你父皇嘘寒问暖,汤药来了就亲口尝汤药,尝两口还说,‘再等片刻,若是我无事你再喝’。这也就算了,他还给陛下掖被子啊!”。
帝云出痛苦地捂着脸:“妈的,这种兄弟情深的场面,为什么我总觉得看着不像话?这到底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陛下还一直在温柔地微笑啊!你十四皇叔眼睛里面那一点一点的都是小星星……”。
他痛苦地哀叹个不住,我不得不打断他:“别说他们了,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快说重点。”
帝云出意味犹尽地感叹着:“师兄你也知道,我们国家海面宽广,我们那有一句话,‘你接受了海的温柔,就要理解海的暴躁;你领略了海的坦荡和宁静,就不该责备海的愤怒和咆哮’。之前老听人说十四阿哥忤逆不孝、脾气暴躁,没想到啊……”。
“突然见到这种情景,我都吓呆了,突然听到你父皇说,‘不是说那个妖女今晚行动?为何没有见到人’。”。
“你十四叔说,‘就该让人直接拿下她,否则多么危险’。”。
“你父皇没说话,过一会说,‘看来是出了什么岔子,你回去之后,继续和那三个白莲教的妖女接触,光挖出她们在北京的窝点还不够,得找到老巢才成’。”。
“你十四叔说,‘一把年纪了还要我出卖色相’。”。
帝云出最后补充说:“平日还总说这两兄弟不和,我看他们合得很。要说你父皇真信谁,只怕就是他这位十四弟。重病中,深夜里都肯召他侍疾,这不是把命交到他手里吗!”
那一刻,我心中隐隐的预想重合了,果然是十四叔。
我赶到白云深院去见这个英武锐利的王爷,他对我印象倒是还好,大抵是因为我和他都曾经前在西北带兵的原因。
我直截了当地和他说:“今日来求十四叔,是为了宣贵妃一事。她曾经对我有大恩,如今因为机缘巧合得知了殉葬那件事情,我不能不来设法救她一救。”。
允禵眉头略皱,眉间深刻的刀痕为他英俊到攻击性的面容增添了包容的魅力。
“你怎么会知道?”。
我好笑地说:“我怎么会不知道?父皇的身后事都是我来办,以后这位宣贵妃的玉棺会和父皇的梓宫一起在宫中放上两三年,父皇当然会提前告诉我一声,不然这事情可怎么办?”
允禵还是不大相信:“我看陛下对这事很是着紧……”言下之意是怎么会随便和旁人说这种事。
我轻蔑地笑了笑:“不过是一个妃子的事情,陛下心怀天下,又怎么会把这件事看得又多重要呢?有则佳,没有也就算了罢了。我也是理解父皇的,依孝道说这等事情我应当满足父皇的心愿,但宣贵妃娘娘对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忘恩负义,日后可能会留下心魔啊。”。
允禵不高兴地说:“你们修道的这帮人就是没情理,区区心魔,怎么能和亲爹相较?”
我苦笑着:“十四叔有所不知,心魔对我们来说,就是如同催命符一样的东西。人皆贪生,您也该体谅体谅我。”。
说着我就跪下来:“求十四叔救我一命,把宣贵妃的那杯毒酒换了罢。”
允禵赶紧过来扶我:“大侄子,你的话我也听明白了,只是这件事我实在不能答应你啊,他一辈子没什么心愿,这么个念想托给了我,我定要帮他完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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