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远望当归-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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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紧紧盯着熹贵妃,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因为她。
我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今天因为明莼的死而露出笑容的,站在一边拉着我冷眼旁观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我甚至努力开始回想,雍正六年的时候嘲笑过明莼的妃嫔到底有哪几个?高水沉肯定是其中之一,但她已经死了。其他的常在答应们,一个也别想逃!。
水面上的气泡,一个一个一个,渐渐的都破了,平息了。
熹贵妃放开了我,甚至还善意地对我笑了一下。这个女人,在弘晖回来以前,她是那么的善良、温和、持家,她平和地对待每一个人。然而当她的地位受到了威胁的时候,她逐渐变得扭曲和残忍,甚至让我当着她的面,失去了今生唯一的期待。
皇宫这个地方,真是一个大染缸,染出来的变态,也是一茬接着一茬。
熄灭的生命之光,破灭的梦想,永逝的温柔。
我感觉到,就算我能离开皇宫,我也永远永远,逃不掉它带给我的烙印。
就算我能悄无声息地血洗皇宫,那又怎么样?明莼还是死了,我想做的,终究做不成。
我甚至无法说,来世再相见。我一定会保护你,对你好,就像姐姐和妹妹一样。
此身不积前生福,怎敢希求后世缘?。
我想起一次一次和她的对骂,对她的嘲讽嗤笑。
自作孽,怎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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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毕竟不让人完全绝望,希望之光终于来临。
弘晖突然出现在桥的另一边,他往这边瞧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眨眼间就跑到了桥上,矫捷迅速得像是一头羚羊。
他胡乱甩开外袍里衣,迅速地、果断地跳了下去。
熹贵妃喃喃地咒骂了一声:“该死的,怎么会!”。
然而她随即面露喜色。
我顾不得理会她,死死盯着湖里的一动一静,我相信弘晖,他本身就是个奇迹,他一定能救回明莼。
我在心里疯狂地祈求上天,甚至一瞬间想,如果弘晖救不回她,我就把弘晖也杀了。
弘晖抱着明莼,游回了岸边。他将明莼平放在桥旁,开始为她挤压积水,很多下很多下,明莼软软地、冰冷地躺在地上,毫无反应。
我听说有人在把溺水者就回岸上后,挤压积水的动作力度大到压断溺水者的肋骨。但还是未能救回对方。
那种感觉,一定很绝望。哪怕溺水者是个陌生人。
弘晖咬了咬牙,我感觉到他往我们这边看了一眼,而后他取回上衣,捏出一粒丹药,口对口渡给了明莼。他冰冷苍白的唇贴上明莼毫无反应的嘴唇,探入后长久不动了。
我看着他们,竟然感觉他们像两朵快要凋零、却互相依偎的玫瑰。
明莼渐渐有了动静,熹贵妃拉着我,带着一干人悄悄撤离了。
一路上,我都在掩饰自己的泪意。熹贵妃一时咬牙切齿,一时又是略带满意。估计她在策划着利用今日见到的景象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我冷冷地笑了笑,她之前威胁地按着我的肚子的时候,我就给她下了毒。她还是先顾忌着自己的性命吧!。
我想办法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则真的很怕会当场哭出来,给人看出破绽。一个小宫女回味无穷地说:“哎呀,太子殿下真好看呐……”。
立刻就有人回她:“去,你这不害臊的小蹄子,是说太子殿下的身体真好看吧!”
“你不是比我更放得开。你瞧见他的锁骨没有?哇哦,脸那么秀气精致,锁骨那么明显,竟然还有肌肉!这真是太说不通了!”。
“嘻嘻,我光注意他的腰了,那腰线真漂亮,腰也好细……”。
我越听脸越黑,仔细回想了一下,弘晖的身体貌似……真的还不错的样子。这帮饥渴的宫人!听说女儿国里,见了男人就割肉做香囊,看她们这如狼似虎的劲头,真是由不得我不相信。
我今天生死一轮回,明莼生死一轮回,相信弘晖也是生死一轮回,结果就给这帮宫女提供了这点谈资?。
真是无知者无畏。
谦妃篇 第二十三章 千秋
故乡的歌/是一支/清远的笛。
总在/有月亮的晚上/响起。
故乡的面貌/却是一种/模糊的怅惘。
仿佛/雾里的/挥手别离。
——席慕容《乡愁》。
大概真的是患难不死,必有后福。从雍正十年之后,帝王对明莼的宠爱就到了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地步。幸福的、愉快的时光终于来临,并且终她一生,也没有变过。
雍正十一年的时候,陛下偶尔向我提到宣贵妃千秋将到。我主动向他请缨,愿意为贵妃办一场生辰。
皇上允可了。自从弘瞻出生后,我地位稳固,和陛下之间总算也有了最基本的互相信任。
虽然少得可怜。
这件事情让我反思。一个妃子是否拥有孩子,对她的处境来说是完全不同的。皇上可以随意对待他的女人,但不会一般随意对待他儿子的母亲。
我放弃了一下子弄死熹贵妃的想法,转而给她下了身体虚弱的毒药,让她缠绵病榻,无力起身再弄些幺蛾子。
有的时候,我为这个女人感到可惜。原本她可以维持着她温和慈爱的形象一辈子,可惜她的生活遭到了倾覆,命运打破了她和她儿子的幸运,逼得她不能不露出狰狞的一面来应对。
应付完陛下后,我就再次去见弘晖。
我能感觉到,他的力量又增强了。以前的我,还能观察他的细微动作,现在我却连直视他都倍觉辛苦。
光芒这么强烈干嘛?是要闪瞎狗眼啊!。
但我和太子殿下在短期内还是有着一致的目标,落水事件之后,我和弘晖因为总总原因都没能去看望明莼。听说她忘记了这一切,陛下感觉到的是庆幸,我和弘晖却是愧疚和恼怒。
对自己的恼怒。
难道明莼忘记了,就真的可以假装对她的伤害从来不曾发生吗?。
我和弘晖各有依仗,看似强大,在各自的领域里混得风生水起,但毋庸置疑的是,我们不过是弱者。
在狂风中,护不住一朵玫瑰纤细的花茎。
宣贵妃的千秋节有条不紊地操办起来,面上看着是我在打点一切,事实上一条一缕都是弘晖的主意。
整个九月份,六宫之中都在谈论贵妃的千秋节,宫娥后妃异常兴奋,人人在讨论着怎么制作花灯和文灯,心灵手巧的女孩子这时候分外受人尊敬和喜爱,人人都在央着她们做出自己理想的形状姿态。
皇后发了懿旨,凡是能想出新鲜奇巧的法子为贵妃祈福增寿的,均有厚赏;制作的花灯文灯由宣贵妃评选出头三甲,由陛下和太子共同赏赐;只要愿意参与这次佳节的,无论宫内宫外,人人有赏。
我最是迷信物质,在巨大的金钱攻势下,这场佳节简直办成了普天同庆的国家大节。
“贵妃娘娘芳龄永继。”。
“祝贵妃娘娘岁岁年华似锦。”。
“贵妃娘娘福瑞连绵。”。
还有这样的:“祝贵妃娘娘永远青春美貌。”。
呵呵,没有文采有什么关系,太过直白有什么关系,越是清晰明朗越好,越是直白浅显越显得有福。杨贵妃宠冠六宫?赵婕妤倾倒帝王?董鄂妃永结帝心?。
她们可曾得到过全天下一致的、欢呼似的祝福和敬礼?。
这些人是不是真心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又没有谁会在乎。我要的,也不过是这片刻浮华的光荣。一刻的荣耀,足够照亮一生。
大臣们的妻子儿女也可作为命妇入内同乐,这些清高自许的贵女贵妇,在或长或短的犹豫之后还不是一样喜悦不禁地报上名额请求同贺千秋。那些满人最是尊贵矜持的未婚贵女们,一样小心翼翼地晋上自己手制的花灯文灯、女红香包,为明莼的生辰认真地祈福。
最让这些女子兴奋喜悦的,还是弘晖的太子殿下的一项举措,他向陛下奏请让新科举子、翰林院学士、前朝大臣、宗室亲贵、王孙公子们参加宴席,并于当晚在圆明园中随意行走游玩,不加拘束。
听说读书人们一听说这个消息,纷纷后悔没有参加最近的这次科考,一时传得天下皆知。
最爱凑热闹的文人们在此看到的是晋身之阶,现在就已经在为千秋节当晚的锦绣文章打腹稿、埋伏笔。想要溜须拍马、亲近太子的朝臣看到的则是太子和皇后的面子,一个个捧场都来不及。这些复杂的朝政之事不是女子应该考虑的。
已婚和未婚的女子们想的则是——趁此机会,挑一个金龟婿。
人人意动,个个鼓舞,当年诗书帷幄间的豪情壮志,平日悄吟低唱时的女儿心思,都化作了今日的盛世佳节、锦绣良辰。
这么些天下间最尊贵、最优秀、最有才华的儿女聚集在一起,不过是为了庆贺一个人的生辰,祝她幸福如意、永享荣华。
是的,是的,这是弘晖送给他心爱的人的礼物,我不过是他的属下,是这一活动的一项环扣,我并非不可替代,如果没有我谦妃云舒,其他任何一个宫妃也能在他的扶持下完成我的功能。
但我在私心里却常常觉得,这一场盛大热情到有点疯狂的盛世佳节,是我不为人知的少年情怀。
就好像永远理智、永远世故的云舒也会有一点痴念执意,想要让一个人获得片刻单纯的快乐。
此心不为苍生所出,只为一人浅浅的微笑而静。
虽然她不知道,她永远也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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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二日终于到了,白日里,宣贵妃在皇后的陪伴下接受内外命妇贺礼,午后便在宫中选出了最得她心的几盏文灯。随后,皇上、皇后、太子的打赏就流水似的递了出去,凡是得了贵妃青眼的,陛下和东宫的赏赐就分外的厚,于是贵妃盛宠,一时内外皆知。
当然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比如说太子刚刚上位,需要示恩于内,这种种收买人心的举动不过是借了宣贵妃的场子。这么有水平有道理的话我可想不出来,当然是病卧在床的熹贵妃。
她右边小腿已然麻木失去知觉,她却还不敢给外人知道,生怕影响了她儿子的地位。就连和她亲厚无比、同气连枝的裕妃耿氏也逐渐倒向了皇后,这位贵妃僵卧床上诅咒明莼的时候,她的老姐妹裕妃正在为千秋节忙前忙后。
都是为了儿子,熹贵妃也不必责怪裕妃。
这样的日子我怎么会忘了熹贵妃呢,我早说过,我很记仇的。
刺激了这个老女人一番,我笑吟吟地走出她的宫室,默默思忖着,陛下毕竟对她还有旧日恩义在,还让她住在圆明园里,外人瞧着,依然还觉得她日子风光得很呢。
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以后的日子可想而知,我简直都快要懒得和她计较了,真可怜呢。
我想着笑出声来,这个笑话真有点好笑,我怎么可能忘了熹贵妃,曾经摁着我的肚子威胁我,逼我对明莼的生死冷眼旁观的人。
走到皇后的宫室中,明莼正在和皇后说话。
皇后说:“你自己也做了一盏文灯?让我们也瞧瞧。”。
明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做得很简单,就是最普通的样式,不过这孔明灯还真不好做,扎竹篾子的时候一不留神把手划了一道浅口子,糊绢锻也费了老大功夫。”。
皇后一听,吓了一跳,赶忙说:“这些活儿你让下人做也就罢了,怎么还亲自动起手来,快给我看看。”。
明莼有些发怔。我听了也暗觉好笑,明莼跪在皇后床前默默侍疾的日子,仿佛还是昨日。
今是昨非,昨是今非,这世上的一切,当真如同空花泡影一般。
皇后拉过明莼的手,一连声叫宫女取药来。取过药,又亲手给明莼抹上,将明莼的右手捧在温暖苍老的手心里,还絮絮地埋怨:“你看这些娇小姐们做文灯,都是下人给扎好了竹篾子做好了框架,还给她们糊好了锦缎,她们不过是在灯上绣几针针线,或者写上几句诗画上几笔画儿罢了。哪有像你这样儿的。”。
明莼嘴角上扬,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似的说:“我本来就是粗人,粗鲁得很,怎么和这些闺阁中娇养大的千金小姐比?”。
此话一出,人人都有些愕然。我瞧着她,发现她说的是真心话,好似真从不觉得自己是一朵需要呵护的娇花,更从没想过和这些贵族小姐比矜贵。
她今天穿的衣服仍然素淡,浅白的底子上绣着淡蓝的花纹,她也很少盛装,浅描丹唇,略理云鬓而已。
她纤腰一抹,亭亭而立,端庄地低眉浅笑。
我看着她,想起今天在一个香囊上看到的诗句。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人间第一流。
又有一句,前身姑射冰相似,今代潘妃玉不如。
嗯,不知这两句都是哪两个丫头写的?很有文采嘛,回头我也给赏。
皇后叹道:“你这丫头……唉,你也很不容易,如今可算是苦尽甘来了。你也是我和陛下看大的,当年太后就最是宠你,我们这些做媳妇的常说,太后娘娘若是菩萨,只怕你便是菩萨身边的善财龙女。”。
她轻拍着明莼的手,沉浸在往事的追忆中。
“只是却少一个善财童子,龙女童子,才能凑成一对金童玉女……这些打趣的话儿,当日还是老十四家里的先说出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