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远望当归-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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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冲击力不够大。
在我的详细规划下,果然皇后看似“巧合”地听到了这两人的壁角,她一阵风似的卷去了养心殿,我在后面就解决了看门的一个宫女和一个内监。宫女是高水沉的,内监自然是弘历的。
我把这两人打晕后灌下药物,他们会以为自己只是打了会儿瞌睡。为了避免责罚,这两人一定不会把这事告诉主子。
我眯着眼睛细细瞧,皇上、皇后、恂勤郡王允禵,三人排成一行地蹑手蹑脚走进了香云亭,他们身边连一个宫女太监都没带。
好得很,打了草又不惊蛇,只怕皇位归属已经掉了个个儿,弘历还搂着美人做梦呢。
瞧着这三人又做贼似的溜回去,我心满意足地笑了。
把宫女太监放回去的时候,高水沉还在娇声媚叫着“四郎”,仿佛身临极乐。真是不知死活,他们的事有朝一日案发,弘历可能暂时没事,她却一定活不成。
不管弘历是皇子还是皇帝,她的命运早已注定。
回宫的路上,我走到一口深井边反复洗手。
已经不是第一次沾惹人命,但这原本就是皇宫。
这个世道原本如此,只有像我这样心黑手狠、铜皮铁骨的人,才能安然活下去。
我们原本就生活在臭水沟里,只是总有人仰望星空。
像明莼这样,总是怀着善念、总是追求价值、总是严格自省的人,她在皇宫里,是活不长的。
像这样的人,做她的亲人、朋友、恋人,都是很好很好的。她不会嫌弃你的缺点,不会害怕你的毒刺,不管你是贫贱还是富贵,她对你的态度不会改变。
就像是传说中生活在为魏晋年代的,真正高洁的贵族。
但做她自己,却最是不好。
我疲惫地在井边坐下来,想,如果有下辈子,做明莼的妹妹,感觉一定不错。
被人无私地、毫无理由地、永远不变地爱着。或者就算她讨厌我的性格,也会基于责任一直对我好。
就像她对明家那一家子暴发户一样。
做完了这么件大事,我和皇后的心都定了下来,在一旁含笑看着陛下口里说着不在意不在意,心里却放不下松不开,纠结万分,时刻难忘,一步一步疏远了他的好儿子弘历。
高水沉悄无声息地病逝了。皇后这件事情做得非常漂亮,从病发到缠绵病榻到略微好转,最后到猝然离世,据说就连老医生也挑不出脉案的毛病。
任谁都只能说一句,福薄命浅,天妒红颜。
就连身后哀荣,皇后也硬是劝着陛下给予了她应有的待遇。据皇后转述,皇上那时候的表情就像有人在逼着他往嘴里塞大葱一样——陛下最讨厌吃大葱。
然后,弘历这个风流情痴,居然还在高水沉逝世后去宫中悄悄焚香祭拜。
宫中私祭,原本就有忌讳。更何况他爹妈还没死呢,就更忌讳了。
这件事又把陛下噎了个够呛。弘历以为没人知道,其实血滴子的探子哪容小觑呢。更何况陛下手贱,在发现后妃和儿子的□后,还命令血滴子的人留意这两个人。
我和皇后在一旁眼睁睁瞧着父子两人渐渐疏远隔膜,正躲被窝里偷着乐,结果平地一声惊雷,宣妃明莼再次失宠,又被陛下遣送回宫了。
当时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动用了弘晖给我留下的几条暗线才弄明白,这次我居然搬着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弘历和高水沉有□,根本是因为他把高水沉当明莼的替身。而这件事情居然被敏锐得不像话的陛下知道了。
男人的第六感,也是很可怕的啊。
我对弘历已经无话可说。他要找替身,哪里不能找,他甚至可以直接去求娶明莼的妹妹!这难道不是绝佳的替身?娶回来藏在府邸里面,天天逼着那人搞扮演都行啊。结果这小子居然玩禁忌恋,非跑到他老爹为数不多的妃嫔中间去找相貌相似者,结果找了个虚荣无脑的花瓶,自己把自己坑得一塌糊涂。
另一边,我对陛下也是怨言纷纷。当然我知道,陛下你快老了,难免在青春正盛的小美人儿面前不自信一点。但你干嘛为了弘历的事儿责罚明莼?这和她有关系吗!难道你怪她魅力太大?那明莼只有去毁容了。
最后,我对自己也很是恼火,怎么做这么一件天衣无缝的事情,还能出这种岔子?这运气也太背了吧!。
这事也给我敲响了警钟,如今真是乱纷纷你方唱罢我登场,谁都不能断言自己的身后有没有站着一只黄雀。我一定要小心谨慎,在明莼被贬期间保护好她,万不能让小人有机可乘。万一出了一点岔子,弘晖回来,我就是无立身之地了。
谦妃篇 第二十二章 落水
只为易零落,樱花越可珍。君看浮世上,何物得长生?。
我命本无常,修短不可知。但愿来世时,忧患莫频催。
雍正十年五月,我被查出有了一个月左右的身孕。
送走了传达圣旨的太监,我宫中上上下下喜气洋洋,立时便有人张罗着要出宫去我家报喜,我听之任之,含着不屑的笑容坐回到小榻上,吩咐容妹把新疆进上的葡萄拿一些来吃。
我现在看上去,真是淡泊名利、荣辱等闲啊!。
吃了一会儿葡萄,又叫容妹给我加衣服,让小丫头子去倒茶来,把满宫上下支使得团团转。
原因呢,不过是为了听那一声:“是,谦妃娘娘!”。
哈哈,我终于也晋位为妃,是谦妃了。以后我再见着明莼,就不用再屈膝行礼,口呼“娘娘”,而可以叫她几声“宣妃姐姐”,恶心恶心她。
其实说起来,我是四月的生辰,她是九月的生辰,她比我还小。但后宫中的姐姐妹妹,说起来不过是论资排辈,肯定是不会计较当事人的真实年龄的。
可惜得很,明莼现在被贬回宫,不在圆明园中。我好不容易有了一桩喜事,岂能没有炫耀的对象?。
很快的,皇后和熹贵妃就一先一后地来看我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以前是我上赶着跑到这两位的宫中给她们做牛做马,这次换成她们主动来我宫中,赏赐大批礼物,还附带温柔的笑脸。
其实到这份上,我已经可以选择不继续做那个双面间谍,而是光明正大地投向弘晖。但人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我又不是做不下去了,皇位归属还未尘埃落定,我完全不用着急。
我就继续和这两位敷衍。
皇后慰问了我一番,我就和她提出来:“宣妃娘娘久处宫中,不利养病,主子娘娘不如想法子把她提回园中?”。
陛下无缘无故地就把人贬谪回宫,对外不好交代,就说宣妃体弱,回宫养病。这种养病法,真是没病都能憋屈出病来。
陛下真不是好人。
皇后悄声问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回答她:“主子走前,曾嘱托我一定要照看好宣妃娘娘,如今我和主子娘娘身处园中,鞭长莫及,只怕一个不小心,造成什么不幸,主子回来我们不好对他交代。”。
瞧,我认了弘晖做主子,待遇也提升了。以前在皇后面前是一口一个婢妾,现在总算能自称我,不得不说,自从弘晖出现后,我的幸运值真是猛涨。
皇后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她其实一直看明莼不顺眼,不过有了弘晖做理由,这世界上就没有这老太太不能接受的事情。她淡定地说:“那我让弘昼去陛下面前说说。”。
她走之后,我磕着板栗,心满意足地笑了。想在明莼面前炫耀和想要近距离保护明莼,这两个理由哪个更靠谱,或者都不靠谱,也无非是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至于我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别人又怎么猜得到。
明莼是很重要,但我最爱的,始终是我的荣华富贵,是我的一世尊荣。
怀着孕就像身负神光,任何伤害都能免疫。宫中朝中风起云涌,我自安然如山。宣妃复宠、弘晖回京、弘历失宠、陛下立储,桩桩件件都是大事,我却因为有了孩子,不用也不能参与其中。
陛下是真的看重这个老来子,这简直就是他生机与活力的证明。宫中有向我示好的人已经开始恭喜我,她们说得信誓旦旦,一旦我产下皇子,就会被册封贵妃。
但这个梦很快破碎了,立弘晖为太子后,陛下迫不及待地发诏书,册明莼为宣贵妃。
一后一皇贵妃两贵妃四妃九嫔,现在宫中有熹贵妃和宣贵妃两位贵妃,贵妃的位子满了。
那段时间我已经怀胎六月,正是各方面改变巨大的时候,这件事情搅得我心烦意乱,简直做不成事情。
然后就发生了那件让我反复回想,毕生遗憾的事情。
甚至没有人知道,宣贵妃落水的时候,我就站在山石的背后看着,我身旁有一大堆的宫女内侍,前方还站着一个熹贵妃。我们一大帮人看着她一个不稳,从小拱桥上栽进湖中,我们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她的尖叫,然而没有一个人去救她。
熹贵妃拉住了我,她的手威胁地放在我的肚子上。
那些平时看起来老实忠厚的太监宫女,他们看着水中浮沉的明莼,脸上都露出了微笑。
那样残忍的、冷酷的、蔑视的笑容。
我想,如果现在在他们面前放一面镜子,他们会被自己的表情吓得大叫出声。
已经是冬天了,湖面上结着薄薄的冰,冰层破碎时发出清脆的“咔”的一声,这一声仿佛一道惊雷,把我劈成了僵死的蛤蟆。
我和明莼同龄,今年十八岁。这世界的底色是苍茫的黑夜,人的生命就是跳动燃烧的灯。我一直以为,我和明莼的灯,还会燃很久、很久。
哪怕进了皇宫,我也不觉得我的未来已经确定。命运实在有太多不可预知的拐角,身为贵族小姐的我竟然会遇到师父,能够流浪江湖的我选择进入宫廷,孰知我会不会在某一天,猝然脱离后宫,又来到一个新世界。
和明莼的离别其实很多,有的时候,她来到园中,我还留在宫里。去年的时候,我风头正盛,她被遣回宫。我从来没有当一回事。我以为未来有无限的可能。
我怎么会想到,有一天她的灯会突然灭了,而我的焰火在黑夜中徒然地摇晃,寂寞孤单,茫然失落。
悲莫悲兮生别离。
我想起雍正六年的时候,她还是刚刚晋升为宣妃的端嫔,我不过是小小的刘常在。陛下刚刚下了旨意将她拔擢为宣妃,六宫妃嫔很不给她面子,仍然当着她的面叫端嫔。
这当然是赤果果的打脸。
但她对这一切都不是太在意,从来不和嫔妃们争执,或者以权压人。人性本贱,明莼忍耐,那帮低位嫔妃就以为她好欺负,当着她的面也敢嘲笑。这群人别的本事没有,戳人伤疤是一戳一个准。
她们大声嘲笑明莼:“某些人出身低贱,又不受陛下宠爱,整天就知道仗着太后作威作福。贱人果然势力,就连主子死了,也不忘在葬礼上作秀,好让陛下升你的位分。这种连死人都利用的贱人,真是世所罕见!”。
当时我在做什么呢?。
我只是觉得她们一口一个贱人,很有些刺耳,自己没有本事,就知道欺负伤心人。
明莼不会游泳,在冰水中不住挣扎。
眼前每一个细节,都被定格放大。我睁大眼睛看着,嘱咐自己要记牢每一个片段。
雍正六年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伤心人。
太后死后,明莼一直穿着重孝,那是子女才能穿的服饰,陛下竟然也默许。在太后逝世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我在慈宁宫后面的梅林里看到过她,她一身素服,不着钗环,在夜刚刚擦黑的时候沿着梅林中的小路一步一步走着。
当时的她,很不秀致,更完全不雅观。
她生了病,被风一吹就咳嗽,在凋零的梅林中抽搐哭着,哭到后来已经少有眼泪,有的只是控制不住的、伤心到了极点的抽噎。她哽咽几下,空气呛到嗓子里,就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嗽平息后,心头牵痛,便又开始抑制不住地哭。
非常狼狈,毫无装饰。
她哭得脸是红的,整个鼻子也红红的,除此之外的尖尖的脸儿,却全是毫无血色的惨白。
太后或许曾放弃过她。但在明莼的整个人生中,太后是唯一一个毫无目的、从不间断、温暖细致地爱过她的人。
并不是非要想起当年的事,只是此刻涌上心头的悲哀让我不得不想。
现在想起来,凋零的梅花仿佛雪花,随风卷起,势头越来越大,它们扑面而来,席卷了我的整个生命。
最后的最后,我想起的,是雍正七年明莼被陛下带到圆明园之前,离宫的那一幕。陛下踩着太监的脊背上了御辇,明莼作为妃子也可以享有此等待遇,但她皱着眉头拒绝了,巴结的下人忙忙寻了个马凳。我站在嫔妃中间,答应常在格格们在低声嗤笑,我却心不在焉,一直注视着她。
从那个时候起,就一直看着她,念着她,把她作为生命中唯一对等的存在,一直想向她证明我自己。
我认她作知己,可她呢,在她的心里,我不过是个奇怪的、总是欺负她的陌生人。
除了淡薄和无谓,还有更多吗?。
我紧紧盯着熹贵妃,之所以会有今天,都是因为她。
我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今天因为明莼的死而露出笑容的,站在一边拉着我冷眼旁观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