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第14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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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宫里的女人,倚仗谁也不如倚仗自己的儿子。想那崔淑妃宠冠后宫三十年,虽则和皇上是年轻时的情分,但也因她为有个好儿子。皇上的儿子虽然多,但却一视同仁。倒只有对九殿下多几分另眼相看。”
月嫔不回话,只亲自动手,慢条斯理的整理被吃得狼籍一片的炕桌。
“老奴多嘴了,但老奴是为了娘娘好。”那老嬷嬷又道。
月嫔这才冷哼了一声,“早晚的亡国之君。我才不让自个儿的儿子姓了萧,遭这份罪。对了,咱们从外头偷偷带进来的避子药丸还有不少,你记得,只要他来,就给我备下。”
“娘娘……”老嬷嬷叹息了声,似又是心疼。又无奈。
月嫔神情从容坦然,半点也不以为意,只道,“想办法给十一殿下捎话儿,就说那事大半是成了,也幸亏了洪公公提点。”顿了顿又道。“若没有十一殿下,我们全家早就死路一条。我没有别的本事,当只棋子却能胜任。皇位早点换人做,我父兄就能早点一展抱负,我也能早点出宫。好好奔赴十一殿下安排好的前程去。那日子才天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这劳什子的皇宫不过是个黄金笼,有什么意思?还那么多女人哭着喊着往里冲,可见这世上蠢人多哪。”
那老嬷嬷闻言,再不多说什么,只低着头,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而此时的临山郡王府,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琉璃?”萧十一倚在床上,突然见到琉璃前来,生平第一次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来了?”一分惊讶、万分惊喜。
又见琉璃穿着黑色劲装短打,不禁噗嗤乐了,“姑娘家,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翻院墙,不经通报就闯内室。”
“郡王到我家也经常不请自来。”琉璃面色安静,无所谓的样子,掩饰着自己的羞窘。
“哈,那本郡王武功高啊,回回水府的府卫都发现不了。你这是……”往琉璃身后看,袁丹青和萧蛮在探头探脑,还都一脸贼腻兮兮的笑意。
琉璃不想说。
因为她才进了外院,就给袁丹青发现了。过了没几招,蒙面巾还没摘,闻风而来的萧蛮就认出了她。于是两下罢手,她被安全“护送”进了主院。
“本郡王伤重未愈,琉璃不是外个,自己找地儿坐。至于其他不相干的人,还不滚?”知道这姑娘自尊心强,玩笑也只是点到即止。
袁丹青知趣的往回退,走了几步发现萧蛮没跟上,也不客气,薅着脖领子就给扯出来。
萧蛮挣扎,“你干吗?你放开我!”
袁丹青敲了一下萧蛮的脑袋,“想让你琉璃姐姐当你的十一嫂吗?那就赶紧闪远点。”
哪想到萧蛮却摇头,“不想!我要让琉璃姐姐当我娘!”
“呸!你连爹都没有,还想要娘?”
“那怎么样?只有娘才会对我最好。十一哥?我管他去死!”
“再呸你!今天除夕知不知道,咒我主上去死,我把你这小子打得不能人言!”
“你敢殴打少主?”
“呸呸呸……”一连三声,“话说,你怎么认出夜行人是你琉璃姐姐?”
“她身上有股子暖乎乎的味道,不管多冷的天,看到她,我心里就热乎乎的。根据我的估计,所谓娘亲就是这个感觉。”
“你有个狗鼻子,佩服啊。”
“我本来就属狗的么。”说着,人也渐行渐远。
他们说话的声音故意没压低,屋里的两人怎么可能听不见。只是琉璃还是面无表情,萧十一却知道她在装样子,体贴的没有点破,只道,“自己过年,寂寞啊?”
琉璃犹豫片刻,到底“嗯”了一声承认。不然,让她如何解释?
其实。石头虽然不在,凌红蝶和唐春夫妇也不在,但她有贴心的丫鬟,并不会孤单。可不知怎么。突然就想起九郎说过,每逢过年期间,萧十一会独自前往桃花潭小住。但是自从过小年,他就把桃花潭里所有人都遣走了。也就是说,他独自一个人待在那个日日喧嚣,却在那些日子空荡荡的地方。
去年她被崔淑妃和温凝之陷害,在桃花潭遇到过萧十一,还差点就主动……邀那啥。虽然想起来很丢人,想到当时萧十的话又觉得特别狠,可再想他今年为她受伤。过年时连喜欢去的地方也不能,难免有些同情和愧疚。于是冲动之下,就带了点东西跑来了。
春节是大赵人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临山郡王府张灯结彩,可仆人们都被打发去和自家人过年了。偌大个地方,就连府卫也很少,不比桃花潭的凄清劲好多少。琉璃本来没觉得会有障碍,谁知道袁丹青没回家,往年都进宫胡混的萧蛮也没挪窝,就这么直接撞上。
现在她感觉很是难为情,却得死撑着。脸上不能露出一丝一点。她能说吗?撞上袁丹青的时候,她其实想离开的,因为突然又后悔过来了。
“你笑什么?嘲笑我武功弱?哼,我是没提防而已,谁知道袁丹青放着自己家不待,这日子还在你府里晃荡。”抬头见萧十一笑眯眯的。琉璃控制不住有点生气。不,应该说是羞恼。
萧十一轻轻摇头,“没笑,我只是很高兴。伤了而已,兄弟却连家族团圆都不顾。硬留下陪我。随便捡来养养的野小子,也放弃玩乐,留在我身边。喜欢的女人……”抬下巴,示意琉璃脚下的大盒子,“快两更了,提着东西来看我。我突然觉得,即使即刻死了,也不算白活这一场。”被蜡烛衬得有些火色的瞳仁,显得清贵又俊美,却又混合成妖孽般的气质,摄人心魄。
“闭嘴!”琉璃迷惑片刻,而后怒而打断,心里也跟着一抖,很生气他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不过,她立即又觉得自己好奇怪,她什么时候忌讳过这些了?因为两世里对命运不公的愤怒,她活得凶悍,是个混不吝的,连老天也敢诅咒。现在这是怎么的了?
“好吧好吧,过年嘛,是我不好。”萧十一很温顺的认错,又仰头看屋顶,“各位神灵,本郡王童言无忌,不要计较啊。”再看看琉璃,“可是过年啊,你就穿这么素净?”
“就知道你挑剔!”琉璃不满的哼了声,转到外间,麻利的脱到外衣。
再进屋时,已经变成了一身红装,却原来内有乾坤。也是收腰收袖的短打,头发为利落梳成个马尾,此时随着她的走动晃啊晃的,分外俏皮。虽然这一身再没有其他装饰,琉璃也未施粉黛,却亮了萧十一的眼,只觉得有强光一直照到他心里。
琉璃就像个新嫁娘,走进他的婚房。
但,他太了解琉璃这丫头了。看着是冷美人,总是板着脸,鲜少露出笑容。其实,她越是不知所措时越会如此,不过就是羞涩、不懂得与人、特别是男人相处罢了。
好不容易主动接近他,第一次获得这待遇,哪怕是因为他受伤的缘故,他还是很开心,不想这时候惹毛了她,于是不敢调笑,随着自己的心意道,“红红火火倒是喜庆,不如……干脆给我过生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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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我不怕你(上)
“今天你生辰?”琉璃愣住。
“上回你问我生辰,我说是个秘密,没人知道。”萧十一笑得露出雪白牙齿,“你大概以为我故弄玄虚,可我说的是真话。从没人记得我生于哪一天,我自己当然也不可能得知,年份倒清楚。后来只听说是过年期间,于是我自己定了除夕日。”
“为什么定这一天?”
“我以为你会问我,身为亲王之子,父王是一方霸主,也算是血统高贵,却为什么会没人记得我的生辰?就算宗牒上,也是随便纪录的。”萧十一自床上坐起,“因为……我的出生,没有人感到高兴。”
琉璃动了动唇,知道萧十一想说往事。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听,可冥冥中却似有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让她根本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母妃,是皇上当年送给我父王的舞姬。以色侍人的,自然风华绝代。”萧十一说得平淡而缓慢,还笑笑,有些无所谓的样子。但他眼神和声音里的冰凉意,证明那是他对自己过去的绝望和放弃,才令他如此漠然。那是极度痛苦后的重生,削骨割肉般的决裂。
“我父王看似很宠爱她,甚至不介意她的低贱出身,封了两侧妃之一。实际上,我父王一直觉得她是皇上派去的细作,留在他身边的卧底,所以那宠爱之下是极度的残酷和没完没了的勾心斗角。事实上呢?”他露出嘲讽之意,“我母妃确实是个奸细,不过她傻,以为自己多重要似的,好像美女西施、貂蝉类的,看不透我父王的算计,看不透皇上的凉薄。说到底,她被送来的那天就是弃子,那兄弟二人在她身上较劲。彼此心照不宣,演戏给对方看呢。好在,我母妃很快明白过来,可她又犯了新的傻劲儿。那时。她倒不如想办法逃得远远的,积攒的钱财也够她粗茶淡饭过一辈子的。可她不,她要生子固宠。所谓美人,很多自以为是的,她也不想想,本来就没有宠,如何能加固?所以作为目的性如此之强而出生的我,只能得到我父王的厌恶。他是临山郡之主,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就是天!这老天若不待见你。甚至厌恶你,天底下的人只会落井下石,只怕你不够惨,还能有谁会喜欢你、帮助你吗?”
“老天又如何?”听到这儿,琉璃忍不住插嘴。“就算老天欺侮你,你却欺侮不回去,也不能向它低头。不让你活,你也要让他受点痛苦才是。结局,谁在乎?”突然,有了同类人的感觉,蓦然就感受到萧十一的悲伤。
“可不就是如此么?”萧十一伸手。明明琉璃离得远,够不到,却似乎碰了碰她那细弱又倔强的双肩,而后又收回去,“人皆惧死喜生,不懂人事时。活下来只是本能。懂了,就不想让人灭掉得太容易了。凭什么呢?一样是命,我管你们喜不喜欢,就算老天想拿走,也得看本郡王答不答应。好歹也得费些力气。”
“你母妃……”
“生我的时候就死了。”萧十一几愈发的冷漠,“我只见过她的画像,从不知道她真正的样子。听王宫里年老的嬷嬷说,她死于大出血。本来可以治,可我父王不肯,就坐在床边,笑嘻嘻看着她死去。”
琉璃心中刺痛,蓦然想起霍红莲。
两个女子,不一样的出身,不一样的性格,不一样的人生,可却都死于生产,都流尽身体内所有的血。
一个人身体里,能有多少血可流?不管是对是错,那些男人们怎么就那么狠!民间的人常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同床共枕的人,就真的完全没半点感情吗?
她嘴笨,除非和人针锋相对,就不会安慰人,也不会说软话儿,此时听到萧十一所讲,只觉得无力,干脆倒了杯水,走过去递给萧十一。
她忽然有些懂得萧十一了,想他能活下来,并熬到今天这地步,必定经历了非人的艰辛和痛苦。被临山王厌弃,只有一个老嬷嬷守护,大约连吃饱穿暖也不能,何况在那种势利的地方要面对的那侮辱和伤害,包括*上的,精神上的。听话音儿,他母妃也是个不省事的,生前得罪不少人,死后都报复在她惟一的亲生子身上。一脚踏着鬼门关,对他来说是分分钟的事吧。
怪不得萧十一才十三岁时就如此精明,怪不得智似妖鬼,怪不得他习惯算计所有事,怪不得他要谋天下,能隐忍十几年,能蛰伏着,自污名声。这一切,都是生存的逼迫。本来么,若是衣食无忧、受尽富贵与宠爱,谁不会天真无邪?
萧十一接过茶盏,感觉那水的温度透过杯壁,熨帖着他的掌心,传递到他的心底,他的灵魂深处。他不想诉苦,那是他要抛弃的黑暗过去。他也不想博同情,琉璃是坚强的女子,那只会让她不齿,也折损了他自己的骄傲。而所谓过去,说起来挺惨,也确实挺惨,但现在回过头来看,既然熬过来了,不过就是那么回事。
但是,除夕夜她来看他,在他最不经意的时候,给他突然袭击式的温情。这让他突然想剖白自己的一切,让她看清楚。既然想娶她,至少,要让她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样的男人。
琉璃,是眼里不揉沙子的姑娘!
“所以琉璃,你要报复,我何尝不是想报仇哪。”他叹了声,长吁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