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朝帝师-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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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尘竭力不去胡思乱想,却始终甩不掉这句经久回荡在耳边的话。
若她终日藏在面纱下的容颜真像易先生所说的那样,为何会被司马家当成和皇室联姻的工具,因为易容吗。可是……
冷风从两岸吹来,卷起皎白的光晕飞驰在柳林道间,岁月如梭,华光流韶,编织成一段段零碎却轻巧的歌谣,把夜江染得青葱而明丽。
安伯尘静静听着,静静看着,长发飘飏,渐渐的,眼里的复杂隐没,随风逝去。
看向转眼变回云淡风清,嘴角扬起浅浅的弧线,不知在回忆着什么的安伯尘,易先生眉头挑起,面露诧异,随即恢复如初。
“相知不如不见,相见不如不遇,可惜这世上能懂的人太少太少。”
易先生击水长叹道,眼里闪过一丝缅怀,丝毫不顾正想着伊人的安伯尘。
安伯尘兀自看着两岸风月,并没搭理对面的中年人,若不是为了飞龙驾,安伯尘定会将这个惹人嫌的易先生一脚踹下西江,扬长而去。
……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我行于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急。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安伯尘轻声咀嚼着,她最喜(。。…提供下载)欢诗,激扬中透着怆然,怆然中却是无边无际的孤独。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安伯尘念着司马槿的诗,易先生看着萧萧然的江水,各想各的心事,谁也没发觉闹了一路的笼中鸟渐渐安静了下来,鸟喙对准笼柱,也在等待着。
两岸柳道退,山涧白猿啼。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两人一马以及那只不再愤怒的小鸟终于到了江口,江口左岸山成天门,巍峨挺拔,崖尖下悬,上面隐约写着什么。
“到了。”
易先生停下竹筏,看了眼安伯尘道:“从此下水,百丈过石阵,再半里便是我在齐国的住处。”
安伯尘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莫名的一笑,易先生摇着头,伸手探入竹匣,寻找着什么。
就在这时,刺耳的声音从两人间传来,好似刀尖磨白骨。
月光下是一只不惜折断鸟喙,击破鸟笼振翅高飞的白鸟,鲜血将它的喙口染红,触目惊心,妖冶中透着狰狞。
易先生乃当世奇人,这只普通的鸟笼中藏有上古禁制,削弱妖物元气。可他却忘了一件事,虽是妖,可本体却是有着坚硬喙口的鸟禽,生死关头,蚂蚁尚惜命,何况来自洞天的妖孽。元气被限制,鸟喙尤在,即便舍弃鸟喙也得搏上一搏。易先生来得匆忙,又一心忌惮妖力,反倒疏忽了本体,这才让妖物逃出生天。
那白鸟盘旋于半空,恨恨的盯着二人,鸣叫着,刚想扑来,就见易先生又掏出那柄照妖镜,身形微颤,稍作犹豫,转头而逃。
“安小友再等几日,待易某捉回那精卫鸟便领你看飞龙驾。”
易先生似乎很重视逃脱的精卫鸟,脸上现出懊恼之色,匆匆道,从竹匣中取出风雷羽插在身后,展翅高飞,直追精卫而去,转眼不见了踪影。
夜色很重,安伯尘看了眼左岸雄山,卷起阴阳之风将竹筏拉到岸边,牵着野马王上岸。
“啪!”
油纸包从怀中掉落,安伯尘弯腰拾起。
一时半会见不着飞龙驾,安伯尘也没时间等易先生回来,自然是先去秦国寻无华。
“是了,云儿将这行军图给我,究竟有何用意。”
挠了挠头,安伯尘笑着打开包裹,眉头陡然一皱。
油纸包里是有行军图,可行军图里却夹着一条布片,上面歪歪斜斜的写着:“传奇命主下一轮选中的踏脚石仍有你。小心。”
霍穿云不想让安伯尘知道谁在帮他,可又忍不住亲手给他,便用顺手牵羊来的行军图传书。谁曾想安伯尘竟和他一样,丝毫不在意,直到此时才发现玄机。
抬起头,少年将油纸包收入怀中,眉头扬起间,无邪在手。
漆黑而深沉的夜色中,磔磔的笑声从远岸传来,惊散林中夜鸟。
安伯尘的神色渐渐变得冷凝,眸如寒潭,遥望于远山,手臂划过残影,银枪砸地。
……
吴中,司马家……
第226章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中)
琅坊很静。
夜深自然人静。
任天罪坐在窗前喝着酒,对于瞽目的他来说,夜深时候就好像独坐山崖,看着无边无际空旷壮阔的大海。他的世界里本就没有颜色,如今又少了声音,世界变得简单起来,和常人遥视一望无际的大海并没多少分别。
细碎的脚步声从不远处响起,任天罪笑着摇了摇头。
这一路上听惯了她的脚步声,总是带着天生的零碎和拖沓,将她心中的局促暴露无遗。也不怪她,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初下山门,便差点被人拐到青楼,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对这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的世界心生恐惧,寸步警惕。更何况,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独处一室,难免会有些紧张。
又喝了一口酒,任天罪“看”向街对面的那座大宅,嘴角浮起苦笑。
这位司马家的大小姐还真是喜(。。…提供下载)欢捉弄人,不由分说命人将他们安排在一间屋子里,还美名其曰是让他和流烟互相照应,免得被传奇命主趁虚而入。孤男寡女同居一室,放在哪都是大忌,她倒是无所谓。
任天罪好脾气,与人和善,即便天下人都想取他项上人头,他也只是一笑了之。
“你还不睡?”
少女的声音响起,平日里咋咋呼呼、憨里憨气的她此时却有些羞赧,局促不安的问道。
“再喝会酒。”
任天罪道。
“那我先睡了……”
少女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到最后竟像丢入河水中的薄羽,惊不起半丝涟漪。
任天罪贪恋美酒,更贪恋夜深人静,起初毫无察觉,可渐渐的,他的眉头皱成川字。
整个世界安静得有些诡异,竟连流风和露水的声音也荡然无存,任天罪身处黑暗,却发现连那片安静的“大海”也都看不见了。
生平第一次,任天罪心头扑通扑通直跳。
非是害怕,只不过他习惯了有着万千声音的世界,此时万籁寂静,也只有那点心跳声才能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黑暗而沉闷的世界微微松动,女子的声音传来。
“听说你看不见,那声音便是你的全部,这么简单的道理她都想不通,笑煞人也。”
那个“她”是紫龙女,说的女子自然也是传奇命主,听她的口气似乎和紫龙女并不对付。
任天罪心中了然,并没说话。
那个女子自作聪明,却不知这样的情形任天罪早已遭遇许多次,世上聪明人比比皆是,自然能看出任天罪最大的破绽。
“你很厉害吗,竟连紫龙女也对付不了?”
女子突然道,语气中藏着一丝玩味。
任天罪笑了笑,现在他所要做的只是拖延时间,和从前无数次失聪一样,拖到那首歌谣在心底酝酿而成。
“可能她想让我活下来,然后引来你。”
任天罪轻描淡写的说道,话音传出,女子微微失神。
转眼后,女子冷笑道:“若她紫龙女真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我想找她麻烦也不必那么束手束脚。”
直言不讳分两种情况,一种是傻到不顾后果,另一种则是智珠在握,这个一手颠覆任天罪唯一的世界的传奇命主显然属于后者。
任天罪如何不知,他慢悠悠的取下胡琴,笑了笑道:“不知阁下尊姓大名。”
“等到了地府见着阎王,就说杀你的人是苦狐儿。”
女子的声音渐渐变冷,飘忽不定。
“你来杀我,就不怕司马家的人?这里可是吴中琅坊。”
取出帝王剑,熟稔的搁在琴弦上,任天罪抬头问道。
似乎有些惊讶任天罪的平静,女子并没立即动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许久才道:“你来吴中,第一王风去中都,安伯尘去秦国,你们应当是通过某种手段知道了第二轮被选中的几个踏脚石。只可惜,陛下的布置也变了。既然让你们逃脱了第一轮,那这第二轮你们再无幸免的可能。”
任天罪也没惊讶,调试着胡琴道:“这么说来,今夜除了你之外,还有一个传奇命主也在此地?”
“自然。我来杀你,他去杀司马槿。司马槿一死,司马家必定生乱,还有谁会来管你?”
“你怎么知道他一定能的手?”
闻言,苦狐儿仿佛听到了一个很好笑的笑话,咯吱咯吱的笑着,却在片刻后戛然而止“他杀司马槿,就像我杀你一样简单。”
话音落下,悠扬的琴声响起,忽高忽低,高如山巅飞瀑,低如山涧暗流,安静的世界中花明柳绿、鸟吟虫语,竟在任天罪的胡琴下,聚成了一方只有他能听懂的世界。
世界外的世界中,流烟蜷缩在床榻上,酣然入梦。
若她知道又一个传奇命主出现,在南方吴国截杀任天命,少不得沾沾自喜,卦中说任天命在南方有血光之灾果然没错。可真算准了,她早已和任天命紧紧相系的命运,也会随之变得岌岌可危。
司马家外的阁楼鸦雀无声,门阀内的小筑同样也是静悄悄的。
“你在做什么?”
憋了许久的上官婉儿终于憋不住了。
她从衾被中露出个小脑袋,好奇的打探向秉烛而书的司马槿。
被任天罪带到吴京后,她一门心思想要寻找当地的“优秀男子”,孰料还未落脚就被送来这,充当那个始终蒙着面纱的少女的贴身丫鬟。
堂堂一国丞相竟然沦落到当别人的丫鬟,上官婉儿自然不干,可也不知怎么的,一直自持己见的她三下两下就被那个名叫红拂的少女劝服,或许是她许下的承诺太过诱人在江南之地拥有一间青楼,这样一来岂不是能遇到许多优秀的男人。
上官婉儿琢磨了许久,终究还是应下,呆在红拂身边充当她的贴身丫鬟,只等半旬后当青楼老板娘。
看向正襟危坐,不知在写什么的司马槿,上官婉儿心中愈发奇'。kanshuba。org:看书吧'怪。
难不成她也在处理公务?在大匡不都是男人主事,女人只能当作附庸吗,为何她看起来很是不同。虽然从没见她出过院门,可无论男人女人见着她都恭恭敬敬……难不成她也是从我女儿国的人?陛下暗中派入大匡的密探?
上官婉儿迷迷糊糊,想睡又谁不着,脑中的想法也随之变得古怪起来。
被送入小筑的路上,她始终被人蒙着眼睛,并没看到府前牌匾上的“司马”二字,若她知道这府中的人乃是大晋皇室后人,和她效忠的陛下同根同源,也不知痴迷考究古史的上官婉儿会作何反应,至少对待司马槿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随意。
“你睡你的。”
司马槿说道,声音微冷。
当目光无意中落到腕边珠链上时,司马槿眼中浮起一丝迷茫和犹豫,几次抬手想要取出琉璃瓶,都被她强忍了下来。
她曾和易先生有个约定,更像是半开玩笑的赌约,本以为永远不会有这么一天,不想却因他的出现而到来。即便上个月的传书中,司马槿一再红着脸矢口否认,可易先生始终坚持己见,司马槿能想象出易先生一脸促狭的笑意,以及他将会和小安子说的话。
捉弄死人不偿命的老家伙,永远不会变。
轻哼一声,司马槿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取出琉璃瓶。
自己这么心急做什么,他那手对小安子半点用都没,五年前的赌注攒到现在应该够丰厚了。
夜风中暗香缱绻,司马槿伸了个懒腰,目光落向最后一封密函,静静看着,全然没发现对面的墙壁上渐渐立起一道鬼魅的身影。
第227章 此颜此容,苍天何公(下)
写完最后一个字,司马槿稍松口气,放下墨笔。
墙壁上游动着一条昏暗的影子,司马槿也没抬头,一边收拾文书,一边张口道:“还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等了许久,未有回音,小筑里安静得有些不同寻常。
“黑无常……”
话到一半,戛然而止,司马槿抬起头看向游动在墙上的那条影子,面纱下的容颜渐渐变得清冷。
“传奇命主?”
司马槿若有所思。
墙上的影子桀桀笑着,仿佛挂在壁上的皮般寸寸剥落,垂于地面,变成一个黑烟般的男子。
“果然,你们都知道了。”
男子虽在笑,可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笑声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听得卧榻上快要进入梦乡的上官婉儿不寒而栗,睡意全无。
“什么人!”上官婉儿紧张的坐起,惊疑不定的看向宛如鬼魅突然出现在小筑内的男子。
“鬼大。”男子说着,上下打量向司马槿。
阵阵黑烟从他身上溢出,摇曳游走在小筑内,将窗外的月华遮蔽,方圆十步内仿佛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