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华归-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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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庾张了张嘴,正要再说话,我身后突然传来仲长逸的声音:“桑庾!刚解了禁怎的又不老实了!”
我站起身向仲长逸行礼,仲长逸回我一礼道:“师妹,桑庾随性惯了,心却不坏,惊到了师妹,师兄代他向你陪个不是。”我摇了摇头说:“桑庾性子活泼,尹月倒是十分羡慕。”
仲长逸又客套了几句,便要拖着桑庾离开,桑庾一边拼命回头一边冲我喊:“美人,我们来日方长!”我暗暗扶额。
回到安园,我还没开口,小遥便迎上来道:“小姐你没事儿吧,今儿的事我听人说了,可吓死我了,快让我瞧瞧你伤着哪儿没!”小遥边说边拉着我左右看,在确定了我安然无恙后,小遥把我拉进书房,凑到我耳边讲述她今天无意中听到的墙角。
小遥今日想去主峰转转,看看有没有好的菜种,结果在树后听到了两个琼鸾弟子的讨论。原来桑庾是仲长逸唯一的嫡亲师弟,他们都师承前任掌门,所以在这一代弟子中辈分最高。
琼鸾派规定弟子不得随意下山,先掌门死后,桑庾不知为何偷偷溜下了山,后来被仲长逸抓了回来,按照门规罚了半年的面壁思过,昨个期满刚刚被放出来。
要说这桑庾真真是琼鸾派的混世魔王,先掌门在世的时候他便十分不安份,三天两头惹些事让先掌门和仲长逸收拾。提起这位嫡传二弟子,先掌门总是十分头疼。其实桑庾比仲长逸更早拜在先掌门门下,但碍于他实在是太过恣意妄为上不了台面,先掌门便对外称仲长逸十大弟子,桑庾是二弟子,年深日久,旁人也忘了此事。
先掌门一生只有仲长逸和桑庾这两个嫡传弟子,小遥没有听到其中的原因,据我猜测,这大概又是上一辈的官司了。虽然先掌门收了桑庾这么个泼猴儿一样的弟子,但一个仲长逸,想来为他挣足了所有面子。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十五章 旧事(二更)
午休了半个时辰,我用凉水洗了洗脸,神清气爽地去了竹林。今天仲长逸来了之后,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开始指导我修习,而是负手站着,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根据我这么多年来看尹老头眼色行事的经验,我深刻觉得此时最应该做的,就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悄悄等着人家酝酿好情绪,安静听人家发言。
我果然没猜错,仲长逸站了一会儿便开口道:“昨日……桑庾面壁期满,我去思过岩接他,所以没有过来。”我点了点头,“桑庾……师兄解禁是件大事,师兄亲自前去是理所应当的。”
仲长逸看了我一眼,转过身望着远处,又沉默了一阵子,才开口慢慢说道:“桑庾他……是师父的亲子。师父是师祖最小的弟子,也是师祖最疼爱的弟子。师父他不喜门派俗事,只是一心寻求剑术的最高境界,所以他并没有收弟子,也不打算接下掌门之位。
后来,师祖派师父同其他几位师叔一道下山,襄助其他门派解决武林纷争,那次下山,师父他……喜欢上了别派的一名女子,并娶了她。师父成亲没有几日,武林纷争又起,师父师娘和几位师叔赶去解围,却都中了埋伏。几位师叔拼死护着师父和师娘逃了出来,他们自己却最终没能生还。那一战过后,琼鸾派实力大损,同辈嫡系弟子中,只剩下了我的师父。
回到琼鸾峰后没过多久,师娘便生下了桑庾,师父因初为人父之喜,总算稍稍放下失去师兄们的伤痛。谁料,在桑庾满月那日,有人寄来密报,称师娘一直以来都是别派安插在师父身边的奸细,当日,就是因为师娘走漏了师叔们的计划,才致使师叔们落入圈套,继而死在敌人手中。
师父本不相信此事,没想到师娘却承认了,她认真看了襁褓中的桑庾一眼后,只对师父说了一句‘我嫁给你,从来都是真心真意的,尽管我从没有一日过得轻松,我却绝不后悔此生陪你走了这一遭’,说完,便拔了师父的剑自刎当场。此事,成了琼鸾派所有人闭口不谈的秘辛。
自此以后,师父对桑庾便不闻不问,一心筹划着为师叔们报仇。后来,大仇得报,师祖百年,师父便接下了掌门之位,我也是在那时拜入了师父门下。我本是同辈中较晚入派的,但因凌霄师妹他们都是师叔祖一脉的传人,属琼鸾派的旁支,所以他们才称我一声大师兄。
我入派后,师父一直悉心教导我,却始终冷落桑庾,因此我对桑庾一直心怀歉疚。桑庾自小便无人管教,性子有些乖张,小的时候经常戏弄师弟师妹,也经常惹得旁系师叔们气愤非常,久而久之,师弟师妹们便暗中称他是琼鸾派的混世魔王。
虽然师父已为师叔们报了仇,但对师娘爱恨交加的感情却一直折磨着师父,而桑庾的存在,一直都在提醒着师父那些过往的旧事。这些年来,师父的身体一向不好,直到半年前,有位旁系师叔因被桑庾惹怒,而无意中说出了当年之事,桑庾大惊,去同师父理论。两人在房中争吵了很久……到了晚上,师父唤我过去,让我把桑庾送去思过岩面壁半年,并让我发誓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能让桑庾提前出来。
我刚把桑庾送去思过岩没几日,师父便过世了。师父还很年轻,却因一直苦于对师娘的爱恨两难,对师叔们的愧疚和对桑庾的亏欠,身体日渐垮掉,终于……
师父过世后,我按照师父的吩咐,没有提前让桑庾出来,只是告诉了他事情的真相。后来的桑庾,似乎恢复了往日的活泼,又似乎,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的样子。”
第一次见到仲长逸说这么多话,直到他转身看向我,我才回过神。“没想到,如此活泼的桑庾,竟经历了这样的变故……”我轻轻叹道。
“尹师妹,师兄有一事相求。”仲长逸说着便要向我行个大礼,我连忙扶住他说:“师兄有话请讲,不要同我客气。”仲长逸仍是维持着抱拳鞠躬的姿势对我说:“一直以来,我一直对桑庾十分歉疚,但却始终找不到好的法子来弥补。昨日我见桑庾似是十分喜欢师妹,愚兄希望师妹可以抽空多陪陪他。师妹放心,桑庾并非登徒子,他昨日说的只是玩笑话罢了,他的心地十分善良,待人也很真诚,只是需要有人理解他。”
看仲长逸这样拜托我,我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好扶了扶他说:“只要桑庾师兄愿意,师妹定会尽量多陪陪他,师兄放心吧。”
见我痛快答应了,仲长逸难掩眼中的感激,认真地又向我行了一礼。实在是不想再跟他谢来谢去,我开口道:“师兄,开始今日的修习罢。”仲长逸点了点头说:“好,开始”。
第二日的早课一结束,桑庾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凑到我身边学着市井流氓的口气,小声说道:“美人儿,你这是要往哪儿去?要不要哥哥送一你程?”
我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偷听我们说话后,我小声道:“桑庾师兄若是想试试从山顶直接飞到山脚下的滋味,师妹倒是十分愿意送师兄一程。”
桑庾先是一愣,然后露出十分惊喜的表情:“美人儿师妹,你实在是太合我心意了!嗯,是个好苗子,跟师兄我再学个一年半载的,为祸一方绝对不成问题!”说完还十分应景的又点了点头。
“师妹不才,但能跟桑庾师兄切磋一二,倒也是乐事一件。”说完,我也不看他,径直朝前走去。桑庾在原地不知想了会儿什么,突然回过神,在我身后喊着:“美人儿师妹,等等你师兄我!”想象着桑庾提着袍子向前跑的样子,我忍不住掩口笑了起来。
桑庾倒真真是个没受过管教的野小子,也不知世俗礼教,跟我才刚见过几面,竟巴巴地跟我回了安园。小遥打开门,见我身后站着这煞星,着实吓了一跳,趁着我回房中洗脸,忙跟在我身后叨叨:“我的小姐啊,你怎的把这座神仙给招来了,请神容易送神难,以后他要是天天过来那还得了!”
我摇了摇头,只说了句:“小遥,再叨叨两句,你就等着脸上长纹吧!”小遥先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愣愣站了一会儿才喊道:“小姐!你竟说我像个唠叨的老太婆!”
“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可什么都没说”,我一边笑,一边走向院子,准备好好“招待”这位混世魔王。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十六章 缺失的爱
我端着刚沏好的茶走到院子里时,桑庾正蹲在地上不知做些什么。我把茶壶放在石桌上,放轻步子走到他身后,还没等我开口询问,便听见桑庾念叨道:“攻他的下盘!稳住,稳住!”
我十分茫然地问:“桑庾师兄……在做什么?”桑庾一副我很忙别打扰我的样子道:“我在看两只蚱蜢打架,顺便给其中一只蚱蜢指导一二。”
这个时候我应该怎么接话?如果我是我,我什么都不会说,只会直接走人;如果我是尹大小姐,我要说:“桑庾公子的博爱之心着实让尹月佩服”,可是,现在我是琼鸾派首席大弟子的半吊子师妹,所以我说:“这是为什么呢,桑庾师兄?”
桑庾眼中忽然闪烁起的熠熠光彩告诉我,我又猜对了。桑庾摆出一副为人师兄,语重心长的架子,干咳了一下说:“美人儿师妹啊,这你就不知道了。这两只蚱蜢乃是为了争媳妇儿打起来的,身量较小的这只本是那雌蚱蜢的原配相公,谁料这身量大的横插一脚,生生想把别家的媳妇儿拐去,那雌蚱蜢也不是省油的灯,偷偷跟那只蚱蜢暗通款曲。
我瞧着,于情,这身量小的本就比身量大的吃亏;于理,那本就是人家家的媳妇儿。是以,师兄我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桑庾说完还十分赞同自己的又点了点头。
争媳妇儿!你进我这院子才多长时间啊,怎的连我院里蚱蜢的家事你都知道了!真真是能扯。也罢,你扯,我陪你扯。
“如此说来,桑庾师兄真真是做了件好事呢。只是,不知在师兄看来,这错是在谁呢?红杏出墙的雌蚱蜢,还是横刀夺爱的雄蚱蜢?”我微微笑着问他。
桑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地,又恢复了轻佻的笑容:“雌蚱蜢红杏出墙是为不忠,雄蚱蜢横刀夺爱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之人,其罪当诛。”
我敢肯定,我在桑庾眼中看到了转瞬即逝的透骨恨意。
“美人儿师妹,师兄忽然想起自己还有点事儿,先回孑然居了,咱们下次再叙!”说完,桑庾快步离开了我的安园。
目送桑庾出了门,我转身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我一边把玩着杯子,一边想:桑庾果然既恨母亲对父亲的不忠,又恨抢走他父亲关爱的仲长逸,或者说,他最恨那个因为对妻子心存恨意而对亲子不管不问的父亲。
不管怎么说,自始至终桑庾都是最无辜的那个。母亲对父亲的背叛,父亲对兄长的愧疚,自小无母的孤独,父亲亏欠的照顾……这些苦难最后全要由桑庾承受,实在残忍。
尽管我答应了仲长逸多陪陪桑庾,但发自本心的,我也有些想要靠近桑庾,大概是因为从他身上,我看到了被尹老头圈在落春园孤孤单单长大的自己。
确定了自己想要靠近桑庾的心思,加上我现在还无法面对容成聿,我果断决定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尽可能地多跟桑庾在一起,想尽一切办法改善他对仲长逸的态度。这样,既能达成仲长逸对我的托付,让我日后多了一条退路,又能帮到桑庾,毕竟兄友弟恭多多少少能弥补一些曾经缺失的爱。
心里有了计较,我不禁觉得轻松,放下杯子跑去伙房,嚷嚷着要跟小遥学习做饭的秘技。
虽说今天日头大得让人完全不想出门,但那些已经想好了的计划却让我不得不迎着灼人的日头,一路走到竹林去。
一路疾走,我终于躲进了荫凉的竹林。坐在和仲长逸约定的那块大石上,我一边摆弄着那盒使得不甚灵活的针,一边在心里细细想着自己的计划有没有缺漏。
我正想得入神,突然听到仲长逸在离我不远的地方说:“师妹今日来得甚早。”要说我轻功也练了些时日了,虽说长进不大,好歹也觉得步履轻快了许多。可是,想要练到仲长逸这样止步无声的程度……算了,我还是别想了。
“师兄,我想问你些桑庾师兄的事。”我走向仲长逸,福了福身。仲长逸微微颔首道:“不知师妹想知道哪些事?”我稍顿了一下,小心地问:“不知……桑庾师兄的武功……如何?”
在我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仲长逸的身体本是有些微微前倾的,等我问出了后面的问题,仲长逸却站直了身,双手负在身后,“虽然自那件事后,师父对桑庾不管不问,但桑庾的功夫却是师父亲传的。当年师父教桑庾时十分严苛,却成就了桑庾的一身好武功。”
看着仲长逸毫不遮掩的骄傲神情,我忽然有些羡慕桑庾。虽然他也是自小无母,缺少父亲的疼爱,但他却有这样一位疼他并以他为荣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