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不饶恕-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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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人处在黑暗中特别容易回想往事,而这些往事又大多是一些比较忧伤的,越想心里越空虚,心就好像被这些忧伤的往事推着,慢慢进入一个幽深的黑洞……现在,我正被这个黑洞吸引着,一步一步地往里走,我看见我弟弟站在黑洞尽头的那片光明里,一跳一跳地向我招手,哥哥,哥哥,快来呀……我在这里……我想冲过去把他搂在怀里,可是他突然不见了,远处的那片光明也没有了,我只看见我的眼前有一点鬼火在一明一灭地眨眼,我猛然警醒,我产生幻觉了,这里没有我弟弟,没有什么光明,也没有什么鬼火,那点红光是金高在我的对面抽烟。
躲在黑暗里,我接了一个电话,是那五打来的。那五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他见到了芳子。不知道怎么搞的,人人都去商店里抢购商品,连多年积压的毛毯、被子都往家里抢,商店全空了,芳子跟一群姐妹也在商场里抢购东西,大包小包的,那五想上去打个招呼都挤不进去……后来,芳子拿着东西走了,现在在吴胖子开的一个酒店里陪人喝酒呢。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时候我完全没有心思去打听这些事情了,喃喃地问他,吴胖子的酒店是不是就是那个“一路欢笑”,专干色情买卖的?那五说,是啊是啊,听说芳子一直藏在他那里。我的脑子刹时乱成了一锅粥。
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了电话,大哥大突然又响了,声音特别尖利,我有预感,黄胡子!
心跳加速,手心出汗,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陡然黄了,因为连脖子都在发麻。
我看不清楚来电显示了,干脆接起了电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沉稳一些:“喂,哪位?”
那边停了很长时间才开口:“是我,黄茂林啊,叫二哥没错的。”
我连忙示意金高把录音机拿了过来,一把按开了录音键:“呵,是二哥啊,我一直在等你的电话呢。”
黄胡子嘿嘿地笑了一阵:“那就对啦,体会到什么叫做心如刀绞了吗?”
我强压着怒火,陪他笑了两声:“体会到了,二哥,咱们还是别啰嗦了,照规矩,我想听听我弟弟的声音。”
黄胡子果然守信用:“二子,过来,跟你哥哥聊上两句。”
“哥哥,你怎么还不来接我呀,我想爸爸了……叔叔老是批评我,他说我是个傻子。”
“二子……”我的嗓子眼变得很细,几乎都喘不动气了,“别生气,他那是跟你开玩笑呢,我在外地出差。”
“好了,”黄胡子接过了电话,“听见了吧?我还不是表扬自己,我对待你弟弟比对待我弟弟还好呢。”
“二哥,你说句痛快话,你想让我怎么样?”
“简单啊,”黄胡子又嘿嘿地笑了,“我很穷,比非洲难民还需要帮助,你不是很有钱吗?你得帮我。”
“行,你说个数,只要我拿得出来,我绝对不会跟你讲价钱。”
“好,你很痛快嘛,不多,三十万,可不许跟我讲价啊,现在的钱冒了,你没看见商店里都抢疯了?”
“别说了,没问题。”我松了一口气,这些钱我想办法凑一凑是可以拿出来的,暂时先给他,以后再说。
黄胡子似乎预料到我会答应他,爽朗地笑了:“男人!杨远,好样的,我佩服你,绝对男人!”
不男人我能怎么样?别他妈来这套了,我装做无所谓的样子,哈哈一笑:“我什么时候把钱给你?”
黄胡子顿了顿:“不是我姓黄的犯小人,我不放心你,等着吧,以后我再通知你。”
我怕他挂电话,慌忙喂喂:“别急呀,你管怎么得给我个确切时间吧?相信我好了,我不会难为你的。”
黄胡子又笑了:“这话你说得没什么水平啊,谁难为谁?呵,不跟你啰嗦了,等我的电话吧。”
我稍一迟疑,黄胡子已经挂了电话,我茫然了……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录音机沙沙的转动声。
金高关了录音机,焦急地问:“他是怎么说的?要钱?要多少?”
我没有说话,站起来走到了窗前,天阴得连是否下雨都看不清楚,带着腥味的风裹挟着几片落叶扫过我的眼前。我想往远处看看,让自己的视野开阔一些,那样或许会使我的心胸也随之开阔,可是我看到的是一片黑暗。金高把录音机重新打开,黄胡子的声音仿佛就在身边,我回头让他把录音机关了,继续往外看。乌云做成的幕布裂开了一条参差的口子,口子是黄色的,与四周的黑色融为一体,有一种暧昧的荒唐。黄色映照下,我看见了淋漓的雨,我怀疑这些雨是从那抹黄色之中流出来的,那个黄色的口子一定是从黑色的身体上割开的,就像人的胸膛被利刃豁然划开,银色的雨水应该就是红色的鲜血……如果林武在这里那该多好啊,我把刚才的发现告诉他,他一定会诗兴大发,没准儿会给我来上一段比“啊,人生”还要经典的诗歌呢。他会怎么表现这种意境呢?啊,乌云……或者,啊,鲜血。
不行,我等不得了,再等一天我的脑子就爆炸了!我抓起大哥大拨通了李俊海的电话。
响了没几声,李俊海就接起了电话:“有黄胡子的消息了?”
我简单把黄胡子刚才的电话内容说了一遍,最后问:“你的兄弟没给你打电话吗?”
李俊海说:“刚才接了一个,他们说黄胡子很可能藏在刘各庄,有人看见几个相貌特殊的人在街上晃荡过。”
脑子一清,我问:“你的人已经去了刘各庄?”
李俊海说:“已经去了,消息要是准确的话,估计很快就给我回电话了,你在家里等着好了。”
我的心跳得几乎让我说不成话了:“好,我等着,一有消息马上给我电话……你到了哪里?”
李俊海在问别人这是什么地方,我听见那个人说“潍坊”,我直接说了一声:“知道了。”
够快的,我倒头瞄了一眼窗外,漆黑一团,又是一个夜晚来临了。
放下电话,我把情况简单对金高一说,金高的脸都黄了,猛地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赶紧走!”我拉他坐下,浅笑道:“听好了啊,关键时刻我绝对沉稳啊,呵呵,我的表现比你怎么样?”金高这才觉察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摸着头皮笑了:“我操,说你的时候你看我那些道理,其实我更沉不住气……怎么办,在家里等电话还是带人直接扑到刘各庄?”我问:“你知道刘各庄在哪里吗?”金高说:“还用知道?老七是干什么的?客运啊,他什么地方不知道?”抬头看了看表,“快八点了,老七应该刚把车开回市场,给他打个电话?正好可以拉着弟兄们一起去。”
“老金哥哥啊,”我反倒镇静下来,“你这么安排岂不是更冲动了?去那么多人干什么?打群架?”
“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那你说怎么办?”
“让老七开车过来是对的,过来待命,人一个不能动,要动也得等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再说。”
“那就等,”金高把手搓得沙沙响,“李俊海怎么还不来电话呢?”
“刚放下电话他就来吗?哈哈,”我这声笑变得像喊,“等吧,估计很快。”
果然,刚给老七打完了电话,李俊海就来了电话:“杨远,确定了,刘各庄镇13号,房主姓韩。”
我高声叫了起来:“俊海,替我谢谢弟兄们!继续说!快!”
李俊海的声音很沉着:“房子三间,两间空着,一间有三个人,黄胡子、二子、黄三。”
哈哈!好机会!我进一步落实道:“消息准确?”
李俊海说:“绝对准确,我那边有四个人,我兄弟松井带着他们,埋伏在老韩家后面的胡同里。”
我的心像是有一块石头落了地:“挂电话吧,”这话是说给我们两个人听的,“一路顺风。”
金高把他的猎枪拿出来,检查了一下子弹,又从褥子底下找出了一盒新子弹,倒在桌子上,一粒一粒地数,一、二、三、四、五……我从裤腰里拽出我的手枪,卸下弹夹,用手压了压弹簧,几乎不动,是满的,我把它重新插回裤腰,抓起喝了一半的啤酒,一口气干了,抹抹嘴道:“不用装那么多子弹,说不定不费一枪就把事儿办了呢。”
金高数出了十发拇指粗的子弹,扯着口袋,用手掌哗啦一声扒拉进去,哈哈一笑:“有备无患啊这叫。”
话音刚落,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远哥,金哥,老七来也!”
金高问老七刘各庄他熟不熟悉?老七说很熟悉,他们的车每天都经过刘各庄,在那里等客的时候他还经常下去转悠转悠呢。金高问,13号应该在村子的什么位置?老七想了想,号码是从村北头往村南头排的,这个号码应该在村西北的方向,那里全在老房子,很偏僻,再往后就是一片庄稼地,好像还有一个很大的水库。金高说,这样,你把车开到村北头就调个头停在出村的路上,我跟蝴蝶去找个人,一上车咱们就走,不管发生了什么别打听,一门心思开你的车,有什么事情路上我就告诉你了。老七很紧张,一个劲地问,能不能先透露透露?金高开玩笑说,透露什么?一透露你就不会开车了。老七略一迟疑,大声喊,你也太小看我了吧?我还不是吹,我老七别的不行,胆量那是没的说。金高哼了一声不说话了,车子忽忽地飞驰在通往郊外的路上。今晚的月色不错,像早晨五六点钟的样子。
这个院子的院墙很低,是那种很老的土墙,墙头上长满了青草,有些已经发黄干枯了。金高的个子几乎还高出了院墙半个脑袋,我推了他一把,微微一笑:“大金,你个子高,你得先把我弄进去。”金高蹲下了身子,我踩着他的肩膀,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一丝声音没有,我踩到的是一片松软的泥土,那上面好像还种了菜。刚在西墙角藏好,金高也跳了进来,一闪身蹿到了我的身边。四周静悄悄的,这一次我真真地听到了我弟弟的声音:“又输了吧?你说好的,这次你再输了就让我哥哥来接我,没办法了,让我哥哥来吧。”黄胡子嘿嘿地笑:“你这小子啊,你说你一个傻子怎么打牌还挺厉害的呢?这哪里是个傻子呀,天才嘛。”黄三的声音很特别,像条刚生下来没几天的狗:“老二,我发现这小子是装的,这根本不是个傻子,他的脑子比我还好使呢。”黄胡子又嘿嘿了一阵,好像下了炕:“他妈的华佗,他怎么还不回来呢?这都将近九点了……老三,你在家等着,我出去看看,可别让蝴蝶给抓走了……哎,把家伙支棱好了,有什么动静直接开枪,别他妈跟这帮混蛋客气,听见了吗?”我听见一阵套弄枪管的声音:“快点儿回来啊。”好!我的心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这正是一个最佳时机!
我急急地对金高说:“黄胡子一开门你就把他控制住,我直接进去。”
金高已经把枪掂在手里了,他的声音也在发颤:“别说话。”
随着一阵开门声,黄胡子手里提着一杆双管猎枪出来了,他像狼那样四下打量,突然跳了回去:“杨远!”
他妈的!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的脑子在这一刹那凝固了,下意识地回答道:“是我。”
金高猛地往前推了我一把:“我跟你一起进去,还按我刚才说的办。”
来不及多想,我猛吸一口气走到了门口:“二哥,你把门打开,我进去跟你谈谈。”
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我估计黄胡子兄弟俩在捂我弟弟的嘴巴,我又喊了一声:“二哥,别紧张,我什么都没带。”
“杨远,”闷了一阵,黄胡子的声音突然尖利得像鸟叫,“我不想跟你谈,你弟弟也没在这里!你马上离开,我相信你不会办傻事儿!”我发觉他有些慌乱,我可不能吓着他,我害怕他彻底失控。我顿了顿,用一种舒缓的语气说:“二哥,你千万别考虑多了,我不是来找你打架的,我真的是来找你讲和的,你把门打开好不好?要是不相信我,你让老三出来拿枪押着我。”里面又沉默了,金高把猎枪的子弹倒出来,举起空枪刚要说话,门口的灯突然亮了,随即,窗帘也拉开了,黄胡子狰狞的脸贴在窗玻璃上。我快步走到院子中央,把手举得高高的:“二哥,你看,我手里什么也没有。”黄胡子突然用枪管捣破玻璃,用枪来回指着我和金高,厉声喝道:“把枪丢到地上,身子转回去!”
我断定他不敢冲我的背后开枪,让金高把枪扔了,依旧举着手,转过了身子。
后面又没有了声音,接着,灯也关掉了,我弟弟的声音终于爆发似的响了起来:“哥哥,你怎么才来接我?”
我的鼻子一酸,感觉这声音很遥远,我似乎有几十年没有听见我弟弟的声音了……
黄三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