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鱼跃农门-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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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来韩府是他私人拜访,他拉着韩纶韩尚书发了好大一通牢骚。
原本他们也没多少私交,只是泛泛,连着出了惊马案、严氏自悬案之后,陶蔚然自觉与韩大人交情不一般了,很多话私下里也能说得开些。
韩纶眯着眼,听陶棉花絮絮了一堆废话,已是万分不耐烦。
“半城兄,有什么话你不妨直说,何必兜这样大圈子。”
陶蔚然长叹一声,觑着韩纶的脸色说:“唉,小弟也着实是为难,这才来找大人商量。今儿过晌,我京兆府被人击了鸣冤鼓,状子递到下官案头上了。”
韩纶眉头一挑,京兆府接着状子,府尹不开堂审案,巴巴儿跑到韩府来做什么?
“怎么,告的是我韩家?”
若告的是韩家倒也罢了,他陶蔚然也用不着这样头疼啊。
“韩公清正秉直,几位公子都是人中龙凤,各顶个儿是这个。”陶蔚然竖了竖拇指,“谁能告韩家!”
这倒是,这前日刚放了榜,韩家最小的三公子一鸣惊人,位列头甲第二名,满城都轰动了。大齐开国至今,还没哪家能出一门父子四进士的,老韩家是头一份儿。
韩纶眸光一闪:“不是我韩家,难不成?”
“是暂居您府上的丰城公主。”陶蔚然对外拱了拱手,“韩公,小弟着实头疼啊!”
韩纶惊讶地站起来,问道:“你说什么?丰城公主?你说有人击鼓状告丰城公主?”
陶蔚然挂着一张苦瓜脸,愁眉不展:“是啊,原告自称是丰城公主亲大伯,还抬了公主的亲祖母来,要告公主不奉养长辈,忤逆乖张,买卖姐弟之罪呢。”
韩纶微张着嘴,看着陶蔚然半晌才吐了两个字出来:“荒唐!”
陶 蔚然点头如捣蒜:“可不是!丰城公主乃是皇上亲封的御妹,身份何其尊贵,下官当时也觉得十分荒唐,胆敢诋毁皇亲,简直翻了天了。只是下官才要将这几个刁民 打了板子,那原告唐明德却拿出丰城公主亲生父母的婚书和她的出生户纸来,恰逢堂前又有言道两人经过。下官这状子,便不能不接了。”
陶蔚然欲哭无泪啊!
谁 不知道丰城公主深得太皇太后的喜爱,皇上又指婚将她许配给镇南侯世子裴简。裴简是太皇太后的侄孙,不止老祖宗,帝后都对这位表亲十分看重喜欢。他接了状 子,一个玩不好,不止得罪公主,还要得罪镇守南疆的镇南侯,这两位不高兴了,太皇太后还能开心?皇帝那样一个孝顺孙子,不扒了他的皮才怪。
陶蔚然只觉得头上发虚,好端端的乌纱帽不大安稳了。
心里真是恨极了御史台的陈度和杨升那两杀才。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唐明德喊冤的时候出现在京兆府,还摆出一副忠正的嘴脸,逼着他收了状子,还说明儿一早要具本弹劾丰城公主,治她大不孝之罪。
弹你奶奶个爪儿!
旁的不说,丰城公主曾有功于社稷,人说不孝就不孝?能让多少人吃饱了肚子保存了性命,她唐小鱼就是大孝于天下了。这起子御史言道听风就是雨,见天儿抓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做文章,显得他们有多能耐。
却把他给架到火上烤了。
不过大齐以孝治国,若那个唐明德所言不虚,捅到上头去,皇帝再疼这个干妹妹,面子上也不好下来的。
陶蔚然心急火燎地让人去核对唐明德提供的婚书和出生纸的真伪。结果翻来找去,衙门里的存档居然找不到。
陶棉花当即流了一脖子老汗。
府库里丢了整整一册文书,偏这文书里有丰城公主家里的信息,这可要了老命了。幸亏衙门里一个年轻府吏记性好,他想起来前两年自己曾受理过一个案子,因他自己是江陵人,文书里又是当时正红火的小仙女的家事,他就给记住了。
那次江陵县送来的文书便是陈氏与唐明诚的和离文书,陈氏带着女儿唐小鱼离开唐家,自此与唐家再无瓜葛。之后过了不久,江陵县又来文书,将陈氏与唐小鱼的户籍给迁去了江陵。
陶蔚然一听就来了精神,既然唐小鱼与唐家脱离了关系,那么唐家来告唐小鱼不尽赡养义务不孝顺什么的就站不住脚。两家都不是一户,且也不住在一起,你让人拿什么孝顺?
和离文书找不着了,他就让人去找迁籍文书,结果这一查,又傻了眼,这个也找不着了。
陶蔚然觉得事情闹大发了。
丢一件文书还能找点理由出来,与丰城公主相关的文书一样找不见,这里头要没鬼,鬼都不带信的。
可是能将手伸进京兆府府衙的人屈指可数,能数出来的都是他陶蔚然得罪不起的人。陶大人坐立不安,终于憋不住,跑来向韩纶问计了。
丰城公主好歹以前认过韩纶当干爷爷,韩纶又是御前的红人,皇帝的心思他摸不准,韩纶是一定摸得准的。好歹他要求个方向,就算不能将这案子圆满解决,也不能出太大的方向性错误。
韩 纶须发皆张,过了一会,他对陶蔚然说:“半城兄,这事瞒是瞒不住的,既然有人能毁了文书,又安排言官到场,那这事就没有善了的可能。”韩老爷子沉沉道, “明日若皇上问起,你就据实以奏。也别想替你手下隐了过实,该是什么就是什么。老夫倒要瞧瞧,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天子脚下弄这一出瞒天过海之戏。”
韩纶很笃定的是,不管幕后这人抱着什么目的,明日事情一揭出来,皇帝肯定会发火。
如此胆大包天,就为给一位长公主身上泼污水?
皇帝才不会这样想。
他想的是,这人是在捋龙须,揭龙鳞,打皇家的脸面。
大齐皇帝英明睿智,为人只有一个缺点。
护短!
极其的护短!
☆、第139章 过堂
唐小鱼听到信儿的时候十分震惊。
“消息确实吗?”她问常宁。
“确实。”常宁灌了一口凉茶,慌里慌张地问,“小鱼姐,这要怎么办啊?”
常宁年纪小,嘴巴甜,又长得珠圆玉润的特别得中老年妇女的喜爱。她自己是个苦出身,眼里没有什么高下贵贱的,跟谁都能谈得来,韩府从上到下的仆妇就没哪个不稀罕她的。所以韩府里消息最灵通的大概就是这个丫头了。
虽然唐小鱼现在有了公主的封号,但对她来说,公主不吓人,吓人的还是那些衙门里的官老爷。只是一想着唐小鱼要到衙门里,两边的衙役敲着水火杀威棒喊“威武”,她就觉得小腿肚子转筋,哭都不敢哭出声儿来。
韩纶送走了陶蔚然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通知唐小鱼,在他看来,这事虽然听起来动静大,但其实没有多少杀伤力。陶棉花前脚一走,他后脚就备轿出府,在书房里伺候的一时拿不准老爷的心思,不过还是悄悄儿把话透给了常宁,让她与公主支应一声。
唐小鱼坐在榻上想了想,让人去叫伍卫来。
“怪道这样巧,前头会遇上唐晓棠,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唐小鱼冷笑起来,“倒打得一肚子好算计,想着里外夹攻?”
伍卫得了信儿匆匆赶到,听唐小鱼如此这般地说过之后,心下颇为懊悔:“都是属下想轻省了,早知道不理这闲事,如今将人留在您的庄子里,倒落了口实。”
唐小鱼摇头说:“也不用多担心。其实若是有心为之,不管我留不留人,他们都能想法子攀扯上。唐晓棠也未必就是块铁板,任由着人摆弄。”她想了想说,“她以前享过福,这几年吃苦受累也是被她父亲带累。我就不信,她心里头半点怨气也没有。”
唐小鱼眼睛一弯,道:“他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唐晓棠如今在我手上,还不一定谁胜谁负呢。”
伍卫眨了眨眼睛,心领神会了。
“咱们派去涪川的人可有消息传回来?”
“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就在这两天了。”伍卫道,“属下顺手让他们去您父亲那儿打听消息了。所以要拖一两天。”
唐 小鱼笑着说:“你费心了,想得周到。我父亲那人就是个耳朵根软的,万家女儿再拿捏着我和我娘的把柄,这两年一定将他治得服服贴贴的。外人想从他下手还真不 大容易,除非是掐着了万家。”她垂目轻敲着桌面,“不过也亏得他们有招儿,这么远的路也能把老太太也给抬出来。”
伍卫皱了皱眉说:“虽然不是大事,但也够恶心人的。不知是哪路小鬼在蹦跶,这是成心跟您过不去。”
“不是跟我。”唐小鱼摇了摇头,“我又不是什么大咖,花银子费力气就为给我泼盆脏水?撑得慌的。”
虽然不知道公主口中的大卡是什么卡,但公主的话在理。
唐小鱼出身民间,不过是皇帝认的一个干妹妹,身后没有党争,没有派系,说白了,半点政治利益也靠不上,如此费力去谋算她,不是瞎子点灯,白费了那点蜡?
“要不要属下去与世子说一声?”伍卫问道,“也好去向世子讨个示下。”
唐小鱼犹豫了一会,摇头道:“他自己身上事也够多了,何必拿我的事让他操心?”
伍卫应声退了出去。
虽然公主说不要拿这事去打扰世子,但他到底是世子的家臣而非公主的,以他对世子的了解,若真听了公主的话什么也不说,回头世子爷能把他洗洗给煮了。
不提伍卫那里阴奉阳违,单说唐小鱼。
其 实她嘴上说得风清云淡的,心里还是虚得很。这个世界跟她以前待的那儿相差太大了。就她和陈氏的遭遇,若是发个贴子上天涯,那一定是一边儿倒的偏向她,说不 定还有无数人给她支招要怎么neng死唐家。但在古人眼里,孝这个字堪比一座大山。若是孝道有亏,一人一口唾沫能将你淹死。在这儿讲究的是君要臣死臣不能 不死,当爹的打你左脸你得把右脸也伸过去。世上有不孝的子孙,没不是的父母。
太糟心了也。
这个在背后使坏的人实在是太会恶心人了。
唐小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不管那人是谁,目的是什么,她才不会让他如愿以偿!
第二天韩纶下了早朝,就将唐小鱼请了过去。
早朝上果然有人发难,两位御史上折,弹劾丰城公主居身不正,要求皇帝治其大不孝之罪,革除公主封号,严惩以警示世人。
这 回陶棉花倒没再棉花,没等皇帝发话,自己已经出班告罪,将京兆府丢失相关卷宗之事一五一十都说了出来。这跟他平素为人的风格极不相合,就连皇帝也觉得颇为 惊讶。不过手下的臣子能实事求是地说话,不推诿责任这一点,皇帝还是乐意看着的。陶蔚然虽然有过失,但今天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
于是皇帝只是口头责怪两声,但谁都听得出来,雷声大雨点小。只要陶蔚然能把案子审清楚,理明白,皇帝还是不介意让他在京兆府尹的位子上再待两年的。
不过堂堂京兆府都能丢了卷宗,原本一桩普通的长辈告晚辈不孝的案子也就变得不那么普通了。
朝堂之上立刻分出三派来。
文官们与韩纶交好的一拨子人开始大谈阴谋论,而另一拨则以不论是否阴谋,不孝长辈就是大罪的论调,从古论到今,从皇家论到百姓,一定要皇帝严惩唐小鱼。
两下里吵得不可开交,反而与唐小鱼关系甚密的韩纶抱着笏板站在那儿一言不发。
自古文臣武将之间不对付,见文官们吵成这样,武将们乐得看风景,还时不时东挑一下,西挑一下,看热闹不嫌事大,将两边的怒火值扇到顶峰。
眼见着两边都快打起来了,站在百官最前头的荣王悠悠开了口。
“丰城公主是皇家的人,她的事自然也是皇家的家务事。皇家的家事由宗人府管理,关你们什么事?”
几个跳得最凶的御史立刻出声反驳:“唐小鱼不孝不悌,根本不配为皇家女儿!”
“哦,那么说哪天本王要犯了什么错,也不用宗人府出面,你们几个就能把本王除了宗籍了?”
荣王这话说得忒重,几个御史都在心里犯嘀咕。这事与荣王又没什么关系,他老人家非把自己跟个出身低微的农家女绑在一道儿做什么?
但只这一句话,他们已经知道了皇家在此事上的立场。皇上看来是要袒护那个农女啊!
有那年高德劭的,激动得要去撞殿柱来个死谏,在他们看来,大齐以孝治国,孝道大于天。唐小鱼这人不孝亲长还能得到皇家尊荣,实在是太有违公道,欺天瞒上简直罪不容诛。
他们倒想文死谏来个青史留名,可惜皇帝不给他们机会。
早有准备的金吾卫两人一组,将几位蠢蠢欲动的老大人都给架到一边去了。
皇帝扫了一眼阶下众臣,冷冷笑了一声道:“众卿,这案子连问也没问,审也未审,你们就如此笃定是丰城公主大不孝。看来朕的大理寺和京兆府若早些让你们去管,也不至于有那么些陈年积案到现在也无法了结。”
皇帝这一句话比堂下吵得千句万句都管用。坚持丰城公主有罪的诸人背后冷汗“唰”就下来了。
对啊,这案子还没审呢,他们就急着给公主定罪,眼里哪还有律法,哪还有皇帝了!
难怪皇帝不高兴,这事换到谁身上也没办法高兴得起来。
“是啊诸位大人,这案子京兆府虽然接了,可还没审呢。”陶棉花总算逮着机会硬气一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