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忘世却相逢-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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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再说什么,揭开袍子坐下,默默拿过纱布,一点点小心地帮我擦去臂上的血迹。
他边擦边松了口气:“幸好,只是皮外伤。”
手上的伤包扎完毕,他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神情,问道:“刚才那些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你,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我转头看向他,却是答非所问:“你有没有见过祁国国君,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略微一怔,不知我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想了想,低头道:“听说祁君是个难得一见的治国之才,行军打战也很有一套,如今各国都颇为忌惮的祁门骁卫便是他亲自训练出来的,据说当年这不过是支仅有三百人的队伍。我虽没亲眼见过他,对他的事迹却也时有耳闻。五年前,姜祁对峙,那时我还只是一名四品参将,我们虽吃了败仗,但也不得不承认,祁军那一仗,实在打得漂亮,据说那是祁世子京晔首次带兵打仗,那时的祁世子,也便是如今的祁君……”
我蓦地抬头:“你说,祁君叫什么名字?”
“京晔,前任祁君京麟的独子……”秦乘风脸上神色一变:“阿玖,你怎么了?”
六师兄曾说过祁君名叫京晔,但我却不曾去想,景字去日便为京,华字添日便是晔。景华,不过是京晔同我玩的拆字游戏。他们本就是同一人,我早该想到的。
脑海中霎时一片清明,思路似乎从未如此清晰,虽是猜想,但我知道这个猜想恐怕便是事实,尽管如此,还是不免心存侥幸:“那熙和公主呢,她的名字里面是不是有个珂字?”
我希望秦乘风能摇摇头告诉我不是,但他却不解地看着我:“熙和公主和当今蓟君是亲兄妹,据说他们这一代,族谱上记载的是玉字辈,蓟君取名晏琛,熙和公主取名晏珂,都带有玉字旁。只是,熙和公主已经去世多年,你为什么突然提起她……”
肖潇同我说的那些听似荒谬的事,我原还抱着些许侥幸,没想到一桩桩竟都是真的,景华确是祁国国君,珂姐姐也真有其人,便是去世的熙和公主!
我的脑袋重又归于混乱,朦朦胧胧站起就想往外走,秦乘风在后面焦急叫着我的名字,我没有停下来,仍是跌跌撞撞走了出去。脑中滚烫得似乎要烧起来,我需要在这深夜的寒风中好好冷静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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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踏入蓟宫,我心里再没有什么和氏璧,只想在宫中找得熙和公主的一点蛛丝马迹。我想知道,肖潇口中景华深爱着的那人,真的和我长得如此相像?我不相信,世上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除非亲眼证实。
上次因有景华带路,并不觉得蓟宫中道路有多难认。此次自己一个人兜兜转转,才发觉蓟宫其实大得很,宫殿繁多兼且方向难辨。好不容易找到据说是熙和公主寝殿的院落,已近四更。
院中灯火幽暗,悄无人声,不见半个人影。据说熙和公主去世后,蓟君担心会触景伤情,便派人将寝殿封了。殿中摆设也一应未动,仍是原来的模样,只是再无人走动。
原本朱檐碧瓦的宫殿,如今都透着萧瑟,只是这份萧瑟落在眼中,竟有些熟悉。我迟疑推开紧闭的殿门,房中没有点灯,窗户四闭,却没有黑透,隐约有亮光从桌上传来,是一串夜明珠手镯,在黑暗中泛着淡淡的柔光。
心念一动,这个房间,上次躲避护卫追捕的时候,我曾和景华进来过,只是那时不知,这便是熙和公主的寝殿。
我四处打量,又站在那面白框水镜前。俯身细看,镜中的人像比之前见到的憔悴了许多,眼角眉梢都是疲惫之色。
沿着墙壁挪动步伐,眼前又是一面镜子。心里笑着,这熙和公主莫不是有些自恋,才会在房里挂这么多面镜子,这点我可不像她。但很快我便笑不出来,因为我发现,眼前挂着的,确实是幅画像。
淡淡笔墨描摹下,是我十七岁那年刚在隐叠谷中醒转过来的模样,连眼角的笑意和习惯的手势都分毫无差,她身上的浅蓝衣裙,也是我最喜爱的颜色。即便早已听说熙和公主和我长得相像,我还是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若是在别处看到,我定会以为这画中言笑晏晏的女子便是自己。
我们不仅长得像,连喜欢的风格也几乎一样。房中的布置均是我最喜欢的清雅淡蓝色调,简洁涂鸦的山水屏风、古朴厚实的紫檀几案、温润柔和的青玉花樽,连细节处都是按着我的心意布置,难怪我初见之时会有惺惺相惜之感。
难道正因如此,景华才会喜欢我?
指尖缓缓在画像上移动,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左边的题诗行云流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卿,坐也思卿。
景华独特的笔迹,落款处是京晔,天禹二年元月十七。
行也思卿,坐也思卿?掌心抚着那封贴身而藏的信笺,嘴角的笑容有些苦涩。
他思念的,果然是去世的熙和公主?我与他而言,只是一个聊以慰藉的替身?
他们的故事我听得一些,却只是一知半解。
我只知道他们自幼订下婚约,本是令无数人艳羡的王室联姻,最终却因他的背叛惨淡收场,她服毒自杀于自家城楼前。
我只知他对她的狠心辜负,却不知他心里始终放不下对她的思念,他是真心地喜欢着她。
我只知他们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结下的婚姻,以为那和其他所有的政治联姻一样,只为有利于国家,无关感情。但他能亲手为她绘下如此栩栩如生的画像,连眼角眉梢的笑意都如此真实,真实得仿佛她此刻真的亭亭倚栏而立,正手执梅花对着我微笑。那该得是经过多少时光的相处,才能对她的一颦一笑均铭记于心,才能绘就这般传神的画像。
还有末尾的那首题诗。
我知道,景华很少会对旁人说出那样深情的话语。
他深爱着她,最后却辜负了她,但她已然辞世,他纵使有再深的愧疚和悔恨,也无法弥补。直至遇到我,因我长得和她相像,他便把满腔的愧疚都弥补在我身上。他心中对她的愧疚越深,对我的好便越加无微不至。难怪当我试探着向他询问时,他那样信誓旦旦地表示,以后绝不会再让我伤心,更不会再让我流泪。只因他曾经令她伤心绝望,曾经令她流泪。
那是他对熙和公主的承诺,而不是对我。
我伤不伤心,流不流泪,他或许根本就不在乎,即便知道我会因此而丧命,恐怕他也不会有所动容。他关心的,也许只是这张长得与熙和公主有十分相像的面容不要伤心流泪即可。
☆、第三十七章
双手不受控制地在房中四处翻找,紫檀几案的抽屉、雕花精致的匣子、嵌置在书架中的隔层……连立在屏风旁的青玉花樽都不放过。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搜寻些什么,景华对熙和公主情深不悔的信物,还是我与熙和公主无论从长相到爱好都如出一辙的其他凭证?
这些只会让我心上的痛楚再增加几分,但我的手就是停不下来。
因为手上的动作甫一停下,便有铺天盖地的绝望伤痛席卷而来,这些绝望和伤痛不断滋长泛滥,来势越来越凶,越来越多,多得心里都快承受不住,要从眼里迸发出来。
四年来,我第一次感到想要流泪的冲动,也第一次体会到想哭却不能哭,只能拼命忍住的痛苦。
由情爱而生的伤痛,大概是这世上最伤人的。
四年前我从忘世清濯中醒转,整个身子虚弱得没有一丝力气,精神疲乏得仿佛被掏空,心里一阵一阵的剧痛。师父告诉我,我劫后重生,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正是身子最难受的时候,叫我一定要忍住。我艰难地合了合眼皮,咬咬牙忍了过来。但和此刻心里的痛楚相比,那时的伤痛显得多么轻松。
猝不及防,手上被匣子里横生出来的雕镂银簪划了道口子,细小锋利的银丝尖上,染上一点猩红。原本线头般的细微红痕,很快攒出水滴大小的血珠,比簪子上嵌着的红宝石还要圆润鲜艳。
只是一点疼痛也感觉不到。
拿袖子抹去手上渗出的血珠,我继续不停地翻找着。
左边的青玉花樽里尽是些古董字画,并没有景华亲绘的画像,也没有他的任何题字。我扔下脚边凌乱的画轴,向右边青玉花樽奔去。一幅幅打开,又扔下……没有,都没有……所有画卷都横七竖八躺在地上,花樽底部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我拼命将手伸进去,却仍是够不着。试了几次,索性将花樽推倒,砸到地上,也不管瓷片破碎的声响会将宫中的护卫吸引过来。
零落的碎片底部,果然有个四四方方的东西,用红绸裹着,包得分外严实。将红绸打开,是枚泛着光泽的青白玉石,方正的底座上盘踞着一条昂首蛟龙,底下是八个凸起的篆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我艰难地在脑海中搜寻,这大概便是记载大樊先祖宝藏之秘、引得各诸侯国都趋之若鹜的传国玉玺和氏璧。
若是几天前,我肯定会为找着和氏璧而欣喜万分,只是如今,我却高兴不起来,我要这枚硬邦邦、冷冰冰的石头又有何用?
我苦笑地凝视着手中手中透着沁凉的石头,上天是不是也为命运对我的捉弄而过意不去,是而才将这枚人人都求而不得的宝物来弥补。如果能将这枚玉玺换来景华的真心实意,只要景华亲口告诉我,他是真心地喜欢我,他对我的好与什么熙和公主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宁愿自己永远也找不到和氏璧。
今晚沉闷得一丝风也无,门口的树影却在黑暗中无声晃动,几乎同个瞬间,山水屏风上划过一道颀长身影。
我猛然惊醒,转过身来,没有大批浩浩荡荡的带刀护卫,身后立的只有一人。大概因为深夜散步的缘故,他穿的略显随意,平日朝堂上常不离身的冕冠也卸下。上次我从窗外偷看,虽也是深夜,他却仍穿得一丝不苟端坐着批改奏折。此刻他一身穿着虽然和此前见到的相差甚远,却也一眼便能认出,他便是蓟君晏琛。
我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看了看,又往门外望了望,只是他独自一人前来,并没有护卫随身跟着,看来他果然是深夜无聊,临时起意才散步至此。
房中经过我方才那番搜寻,已是一片狼藉。此情此景,即便用脚趾头想想,也该知道我是个刺客,何况我此刻还用黑巾严严实实将脸蒙上。可晏琛却只是静静和我对视着,既没亲自动手,也没将巡逻的护卫喊来。
他眼中神色复杂,看着我的眼光中似乎满是疑惑。我的大半张脸都隐在黑巾后,难道仅凭这双眼睛,他也能认出我和熙和公主其实长着同一张脸。我伸手摸了摸裹脸的黑巾,心里有一瞬间的动摇,要不要试着赌一赌,赌这张同熙和公主有十成相像的面孔,以及他们的兄妹情深,他会不会轻易将我放了。
停留在耳后的两根手指随即变得僵硬,景华之所以喜欢我,是因为这张面孔,如今我还要继续依靠它,来博取晏琛的怜悯?难道我这一生,永远都要活在熙和公主的阴影笼罩之下?
绝对不能!即便今晚真的不幸被抓住,我也决不会凭借这张脸换得一丝同情。
手指僵硬地垂了下来,转而用力握住携在腰间的佩剑。
晏琛的眼光也随之转移到我手上,眼中神色蓦然冷淡下来,只冷冷地盯着我手中的和氏璧:“这是你从哪里找到的?”
我将握着和氏璧的手紧了紧,答之以飕飕剑响,手中利剑顷刻出鞘,朝着晏琛的方向刺去。
我原以为,身为高高在上的君王,平日里有那么多身手不凡的护卫贴身保护着,即便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功夫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何况他们日日都是那么忙,忙着批阅奏折、面见大臣,也实在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习武。
却不料,晏琛躲开我剑锋的身形竟是那般迅捷,只是一个俯身,我的剑锋便斜斜刺了个偏。
提剑的瞬间,我恍惚想起,功夫已臻登峰造极之境的景华,他的身份也是一国之君。
晏琛的功夫虽然在我之上,但却很快落于下风。
一来他手无寸铁,而我手中持有长剑;二来我深知一旦相持不下,将宫中的护卫引来,到时要脱身更是难上加难,因此几乎是不管不顾地奋起攻击,相比之下,晏琛的防守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他不是手捂腹部,蹙着眉头,似是在努力忍住疼痛。看样子,他应该有伤在身。
有脚步声遥遥传来,渐靠渐近。
我心下一惊,若是再不能将他摆脱,恐怕只能束手就擒。情急之下,将方才一直紧握于手中的和氏璧远远抛了出去,晏琛见状,果然探身向前。
我握紧手中长剑,疾速向着和氏璧飞出的方向刺去。
剑锋突然一滞,紧接着传来衣料划破的声响,以及剑锋穿透血肉的声音,顷刻有温热的液体飞溅在手背上。
回过神来,匡宁郡主苍白的面容近在咫尺。
我手中的利剑,有三分之一没入她胸口。而晏琛,则怔怔地站在她身后。
☆、第三十八章
匡宁郡主斜斜立着,半个身子挡在晏琛身前,半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