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忘世却相逢-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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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话未说完,匡宁郡主已经径自站起来:“我看都差不多了,剩下的我自己来就行了,你们都下去吧。”那些婆子似乎还想说什么,匡宁郡主板着脸冷冷道:“你们还不退下,难道是要等我禀明蓟王,治你们个不从命令之罪。”一屋子的人这才愁眉苦脸退下。
匡宁郡主拉起我的手:“阿玖,怎么办,我再也见不到他了。我、我竟然有些害怕,我以为自己都看开了,可到了最后一刻,我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坚强……一旦嫁给蓟君,恐怕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他了,可我真的很想、很想再见他一面……”
房里炭火烧得很暖和,可匡宁郡主握着我的一双手,却是冰冷入骨,隐约还在颤抖。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搽着胭脂的脸上始终苍白无一丝血色,恐怕再艳丽的胭脂也掩盖不了自心里透出的寒意。
看来她真的很害怕,以致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我反手紧紧握住她冰凉双手:“不要怕。我听说每个女子出嫁前均会感到焦虑不安、害怕,担心这担心那,这些都是、都是……”我脑海里快速搜索着:“都是出嫁前综合征,你不用太害怕,放轻松点,听我说,虽然蓟君身份比较特殊,你嫁给了他,当了蓟国王后,虽然不能时时见到家人,但也并不是再也无法团聚。你哥哥定会派人从楚国来看你,你想见谁,便让他派谁来。你若实在想念家乡,也可以请求蓟君让你出使楚国,我想蓟君应该也是会同意……”
“没有用的,他不在楚国。不对,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在楚国。我找了他那么久,一直都没有找到。”匡宁郡主眼中满是哀伤:“我连他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下我有些糊涂:“不在楚国?你的家人不在楚国,那会在哪里?”
“他不是我家人,他是……”她顿了顿,似是下定决心:“阿玖,我有喜欢的人。他是我喜欢的人。”
这句话似是在她心里憋了许久,话说完,她仿佛松了口气,脸上神色也不再像方才那般焦灼,显得轻松许多。只是,这回却轮到我惊诧不已。这个消息太过震惊以致我一时没有过多反应。
等到恢复思考能力,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还未思考这个猜测的可能性,我已经脱口而出:“你喜欢的人,难道是秦乘风!”
电光火石间,我已经做了许多猜测:匡宁郡主喜欢秦乘风,那秦乘风知道她喜欢他么?他是不是也一样喜欢她?他若也喜欢她,却要眼睁睁看着她与蓟君联姻,还要亲自为她送嫁,会是怎样的心情,此刻他是不是也和她一样痛苦不已?可他似乎看上去并不怎么痛苦,难道他什么都不知情?还是,他什么都知道,却仍旧毫不在乎?想到这里,我开始感到愤怒。
匡宁郡主满脸讶异地看着我:“秦乘风?我喜欢的人当然不会是他!”
☆、第二十三章
我找了个舒服的位子坐下,又给匡宁郡主倒了杯茶,等着另一段故事的开端。
冬日的阳光从窗户斜斜照射进来,匡宁郡主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生气,眼里尽是融融暖意。她嘴边漾出笑意,缓缓开口——
「那天正是元宵佳节,我早就听说民间在元宵节晚上有放烟花、赏灯猜灯谜的习俗,一年最热闹的莫过于这一天。但宫里规矩繁多,公主是不能随便出宫的。我又很想去凑凑热闹,正好那天晚上父王宴请外国使臣,宫里上上下下都忙得不可开交,我便趁机偷偷溜出宫去。
民间的街道房舍虽然不若宫里这般金碧辉煌,但却比宫里好玩的多,参加灯会的人很多,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我挤在人群里,对一切都感到好奇,那里有很多我之前未曾见过的稀奇玩意。我见路旁有人在卖面具,也买了一个半遮脸的绯色面具戴在脸上。
远处突然传来三声钟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向上看去,我也跟着抬头,只见无数璀璨的烟花齐齐绽放,瞬间将原本深沉的苍穹点亮。地上的花灯虽也明亮绚丽,可和这漫天华光相比,便也黯淡得多。
我看得呆住了,人群中突然发生骚动,我听到一声惊呼,接着身边的人都惊慌地向四处散开。我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一簇火焰从天而降,正好落在我前方一米开外的地方。我吓了一跳,这才反应过来,是燃放的烟火出了问题,有些没等在空中绽放开来便坠落,因此落在地上的时候还在燃烧。这些烟火原本并不是在我们上方燃放,可被风一吹,正好不偏不倚落在旁边。
人群本就拥挤,这下更是乱成一锅粥,有人想往前走,有人想往后躲,有人要往东,有人要往西,我被拥挤的人群推搡着,根本寸步难行。人群中又是一声惊呼,我感到周围倏忽一亮,抬头一看,点点火光正在我上方快速坠落……眼前越来越亮,我闭上眼睛仍能感觉到亮光越来越接近。
眼睛闭上那一刻,我在想,虽然半张脸有面具挡着,但另外半张脸怕是要毁了,我开始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买个能将整张脸都遮住的面具。不对,我应该买个斗笠的……
躲也无法躲,除了束手无策等着火焰砸下来毁容,我只能试图用胡思乱想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最终没有毁容,因为在火焰落在我脸上之前,有只手猛地将我拽到一旁。移动的速度飞快,我只觉得没有面具遮盖的半张脸上有风拂过,只是风中隐约带着淡淡焦味。
我睁开眼睛,发现原本拥挤的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腾出个空地,和我一起站在这空地中的,是个一身白衣的男子,他一只手紧紧抓住我手臂,另一只手搁在虚空中——袖子上被烧了个大洞。我这才如梦初醒,他方才拉我的时候发觉已经来不及了,情急之下便伸出另一只手拂去即将落在我身上的火焰。
他身上穿的衣裳是上等真丝织成的,这种料子制成的衣裳色泽光亮、手感绵软,穿在身上冬暖夏凉,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优点,那便是质地轻薄,堪比蝉翼。但现在这个优点却成了最大的缺点,这么轻薄的衣裳,即便是一点火光落在上面,也会马上被灼穿,更何况是燃烧中的火焰。
不仅整整三层衣裳都被烧穿,他手臂上更是被灼出个漆黑的伤口。
我怔怔地看着他,他忽然眉头微皱,一声“小心”刚呼出口,身子一动,已拉了我迅速转移位置,身后又是扑哧火焰着地的声响。
他继续将我的手拉得更紧,看着我道:“这里不能多待,我们得赶紧离开。”说完,他将我护在身后,挤进拥挤人群中。
直到周围的人渐渐少了,他才转身回头看我:“你没事吧?”
我看着他被烧伤的手臂:“我没事,可……你流血了。”鲜血自他漆黑的伤口中缓缓渗出,我不禁咬着嘴唇:“肯定很疼吧。”
他深吸口气,眉头微皱,明明很痛的模样,却还若无其事地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我在身上摸了摸,糟糕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任何治伤的药物。他的伤口还在泊泊流血,而我居然没有一点可以为他治伤的药,我顿觉万念俱灰,抬头哭丧着脸看他:“我没有带伤药,怎么办?!”
他怔了怔,这才反应过来,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小瓶子:“我倒是有带药,不过……”他向我示意另外那只活动不便的手:“得麻烦姑娘帮我上药。”
我接过他手里的瓶子,却犯了愁,我从小长在宫里,连个小伤口都不曾见过,更别提为别人治伤。
他见我握着瓶子,却迟迟没有动手,只为难地看着他的伤口,似乎猜到几分,轻轻笑道:“你先帮我把粘在上面的衣服撕掉,再擦干净周围的血渍,然后把药粉洒上就可以了。”
可以看到,部分烧焦的布料还紧紧粘在伤口上。我仔细提起稍微剥脱的布料,轻轻往上拉。
他深吸了口气:“你可以稍微拉快点。”他看我不明白,又忍痛解释道:“你拉越久我承受的痛便越多,你若拉快点,我便只要忍受一下的疼痛就行。”
“那我拉了,你忍着点。”说完,我手上用力,“哧”地一声,粘在上面的布料终于脱离开来。
他另一只手紧握成拳,许久,才缓缓张开:“再教你个招数,以后你给别人治伤,不用提醒别人你要开始动手,你可以先用其他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再动手,出其不意,这样别人便不会觉得那么痛了。”
我难堪地点了点头。
他又安慰我道:“不过作为第一次给别人治伤,你的表现算是不错的了。接下来,把药粉均匀洒在伤口上,再用布条裹上就行了。”
洒上药粉的时候,他的手臂猛地一颤,似乎疼得厉害,但他却没发出一丁点声音。我想起宫里的伺女烫伤后搽药的时候总是一边抹药膏一边往伤口吹气,她说那样伤口就不会那么痛了。
想到这里,我依样往他伤口上轻轻吹气。这招果然有效,他的手安安稳稳地放着,不再抖动。
在他指导下,我终于不辱使命、艰难地将伤口包扎好。
这个过程之所以如此艰难,除了我从未替别人包扎过伤口,技术上比较生疏之外,主要的原因是还需克服心理上的紧张。包扎过程中我的手指难免会碰到他手臂上的肌肤,刚开始不觉得有什么,渐渐地,心跳却越来越快,脸上也渐渐烧了起来。我强作镇定替他包裹好伤口,看向他的眼睛时,只觉得心像是要从嗓子里蹦出来,竟是前所未有的慌乱。
我想,大概那个时候,我便已经喜欢上他。」
匡宁郡主停顿了下,嘴角浮起温柔的微笑,脸上竟也飞起一抹红晕,似是时光流转,又回到那个烟花璀璨的夜晚,她笨拙地为他包扎伤口,心乱如麻。
难怪古人云,男女授受不亲,原来一有了肌肤之亲,便容易引发其他浮想。而疗伤过程中,肌肤之亲是在所难免,看来治伤果真是男女互生情愫的绝佳机会。我想起这样的机会自己也曾经有过一次,那是在蓟国郊外的荒山中,我为身中针箭的景华拔箭治伤。虽然双方负伤程度略有不同,但境况大抵相似,同样是男子为救女子而负伤,女子替受伤男子治伤包扎。那时候我虽然也紧张,但匡宁郡主的紧张是源于对受伤男子的爱慕,而我的紧张,则是因为担心自己处理不好伤势,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客观地分析,我和景华当时的情景更容易引人遐想。首先,因景华伤的是肩膀,而白衣男子受伤是在手臂,□的手臂并不难见,当众挽个袖子什么的大家应该都还见过,但当众露肩的便极其罕见,虽然当事人是个男的,但袒胸露肩什么的也是有伤风化。相比起白衣男子□的手臂,景华□的肩膀肯定更加让人心跳加速。其次,景华天生有一副好看的面容,棱角分明、目若朗星,即使受了箭伤,神采也不减分毫。我不知令匡宁郡主倾心的白衣男子究竟长得什么摸样,但要在外貌上盖过景华,想来应该不大可能。
当时,景华好看的面容近在咫尺,我几乎可以听到他呼吸的细微声音,且一方宽阔的肩膀□裸就在眼前,而我居然心无旁骛,面不改色心不跳,简直堪比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我想,师父长年累月对我的谆谆教诲,果然是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经历忘世清濯之后,师父最常嘱咐我的便是,不要轻易动了真心,更加不要轻易地喜欢别人。因为一旦喜欢上别人,心情不是大起便是大落,开心的时候固然好,可一旦伤心难过,后果将不堪设想。因为伤心到了尽头,便会止不住大哭。
师父不止一次告诫我,我这一生,是一滴眼泪也不能流的。
忘世清濯是门神秘高深的功夫,可以令重伤之人脱胎换骨,也可以令垂死之人不药而愈、起死回生,功效之强大令人叹为观止。但万物相生相克,据说毒蛇出没的地方,百步之内必长有可以解毒的草药,花鸟虫草如是,食物如是,药物如是,武功也同样如是。忘世清濯虽然功能强大,但并不是意味着经受忘世清濯之后便可高枕无忧。
忘世清濯也有克星,虽然这克星有些匪夷所思,但它确是真能令忘世清濯的功效消失殆尽。
经历忘世清濯之人流下的眼泪,便是其化解的克星。
也就是说,只要一不小心流下眼泪,哪怕只有一滴,我便会恢复经历忘世清濯之前的模样——走火入魔、心脉俱断,即便神仙下凡也回天乏术。
这也印证了忘世清濯这个名字,只因忘世,才能无恙,而前尘往事一旦忘却,又怎会伤心难过,怎会流泪?一个人会伤心流泪,自然是有所牵挂,有放不下的心事。这样的人,便不是真正的忘世,忘世清濯在其身上所起的效用,自然都要消失。
师父曾说,只要我能心如止水,恪守自制,就不会轻易掉眼泪,这一生便可安稳度过。而一旦心生情爱,便很难做到心如止水。
我也曾经有过疑惑,若是我喜欢上的人可以不让我伤心难过,不令我流眼泪,那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师父摇摇头叹息,这世上的情爱,哪有不让人伤心难过的,哪有至始至终不让人流泪的。他似是有感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