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酒推销员-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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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山势地形像一柄荷叶,墓地边缘长着的树已然成林、又像荷花一样把莲蓬状的墓区包在花心,个个坟包又像莲子一样分布。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刚走到林地边缘的时候,月光突然放出光华,投射下来的树影如同长臂、在幽风里不停晃动着,不时伸过来勾肩搭臂。
我想大概是自己的不邀而来,才惊动了这里的主人;就有种被许多双眼睛注视、许多人围观的感觉。
小木偶在这样的环境中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活力,动作比之前要灵动一些。
它竟然开始摇头晃脑东张西望,似乎在好奇观望、又像是在对谁打招呼。
我想了想,尽管来之前陈伯满不在乎地说用不着准备什么,但这样贸然闯入一群非人类的地盘,起码的礼貌还是要有。
于是就停下脚步,按照老爸教我的手法比了个行礼的势子,逆时针慢慢地转了一圈;然后这才抬起左脚虚跨出去但又不马上落到实地、悬停几秒,这个意思其实是先打招呼提醒一下:请让一让。这样一来,在行走中万一不小心踩到了谁的脚尖,到时才有话好说。
但是还没等我做完这一套动作,小木偶突然像疯了一样、撒脚丫子就往墓地东北方向跑。
这个时候我是不可能半途而废的,所以就心无旁骛地继续表达我对主人们的敬意。
完了之后这才也向那边走。
那种后背被注目的别扭感减轻了一些,大概是我的沟通起了作用。
有酒蛇渊源那位老人,他的墓正是在东北方向。
但到了那里一看,小木偶却不见了踪影。
我心说,谁叫你等不及?等下要是唐突了主人,只怕要有麻烦啊!
慢慢走到墓碑前面七步处,我再次郑重做了个晚辈拜见的手势,——别怪我、这不是磨叽而是礼数。
之后就直接伸左手出去,眼看就要搭到碑上。
“呱——”
静静的夜里、林子、墓地、碑前,这相当突然的叫声,如果都不被吓到,那说明心理素质真是够好!
我都出一身冷汗了……这是在警告我吗?
好吧,主人生气了都!好只好换种方式来了。
我把手缩回来,在身上摸索用来照明的东西。
找到了——不是用手机led灯,也不是手电筒,而是特制的含磷火柴。
幽光闪动中,看得到中榜位置的几个大字:“显祖考田某府君之灵……”
这就确定了,是我家传的刻字手法。
这时火苗却迅速缩了下去。
我再划了根火柴,移向山边(左),核对了一下碑上刻着的分金线描述,这才掐掉火苗退后几步,开始根据山向找位……
好吧,不是我想要搞得这么复杂!自从我开始从事制碑行业,父亲就在反复讲解和强调,要我必须遵守一些规则。
这一系列动作其实就是试图请求主人同意,让我他面谈。
非人类不是不好说话,但前提是不要不遵守规矩,谁也不会喜欢到家里来个失礼粗鲁的客人,我们都一样。
如果要强行进去也不是不可以,但非人类通常也不是好惹的。
我刚才的动作如果换成与人的交往,则很好理解,就是来到门前,找到门铃、通知主人,然后等他同意开门。
等待的过程里,我直直地站在原地不动,老僧入定一样。
然后脑中很快就一恍惚,眼前的景象一下子全变了。
哦、我滴个乖乖……
做梦也想不到,普通人畏惧得要命的阴宅景象,竟然是这个样子!
这就是一个农家小院,和沙柳镇上的一些老屋子在格局和外观上没有什么不同。
院门更是差点惊掉我的下巴——还真是防盗门?哦我的天!这款式怎么看怎么眼熟。
看来阴宅也是俗世,同样也要与时俱进。
来给我开门的是个笑眯眯的缺牙老头,一看就知道我找的就是他了!同样是爱喝酒的人,那种亲切感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老爷爷您好!”我老老实实地先问好。
“哎哟,你这娃儿倒真没见过,不怕生、又乖巧,能喝酒,太好了太好了,稀客呀!”
老爷爷这副笑逐颜开情绪立马就感染了我,原本的一丝紧张顿时烟消云散。
我在心里说:太好了!看来老爷挺友善的,应该挺好商量,那么这一趟可能不会白来。
说着话就进了小院,院里有石桌石凳,桌上放着茶壶和杯子,旁边是张躺椅。
我当然不会笨到去躺椅上去放松逍遥,自己去石凳上坐了,不过马上又起身取两只杯子、提壶倒茶。
这下田爷爷更高兴了。
他捋捋胡子问我:“真不错,小娃娃长得也好,是哪家的?”
我赶忙回答说:“姓江。”
“哦,不姓田?那是后来才搬到镇上的了。”
他说的后来自然是指在他过世以后。
我说是的,家父是江庆生,“您这院门我挺眼熟的。”
“江庆生?哈哈,巧了!原来你是做防盗门那家的呀!”
老爷爷更开心了。
我心说:“哦,防盗门……”
墓碑咋就成了防、盗、门了呢?
第18章 冷馒头,人为馅(上)
防盗、防盗……
我在心里反复念叨了几遍,突然猛省过来:难不成小木偶已经着了道,现在田爷爷就是在暗示我不成?
这可难办了!也就是说,我的来意已经被他知晓了。
当然,现在也不好开口问,只好陪着小心和老人家有一句没一句不着边际的闲聊,同时寻找合适的开口机会。
但是老人家的谈兴很浓,因为他的脑子里留存的多半是生前那个时代的记忆,对我来说相当陌生,我根本插不上太多话,只能老老实实地当听众。
突然发现代沟这种东西,真是无所不在啊——先前在家里听陈伯的唠叨、没想到来到田爷爷的”家“里,又掉沟里了、而且深到没顶,这可如何是好?
我耳朵里听着,脑子里不停地在想着对策;而眼睛同样没闲着,不时到处瞄,打算寻找共同话题。
结果还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
我突然看到躺椅边上倚着根拐杖,被田爷爷的身体挡住了一半,乌黑光滑、不知道是什么材质;最显眼的是上面似乎雕着一条盘龙,而龙身又是白色的、大概是白龙吧?
“小娃娃,是不是看上我这里的什么东西啦?”田爷爷笑容可掬地问。
我去、这话很有深意啊!
老爷不简单:眼神好、脑子反应快,看来今天恐怕真的要白来了……
心里想着事,但话却这么说:
“呵呵~不是,田爷爷,我是看到您这龙头拐杖的造型挺吸引人的,就多看了两眼;不过您就别送我作礼物了,我暂时还用不上的,嘿嘿……”
“龙头?哦嗬嗬嗬……年轻人什么眼神,这是蛇!”
说着就将拐杖朝我面前一竖,让我自己看、看清楚!
“啊?”
真是蛇杖,不、是蛇骨杖,也不、这蛇骨和拐杖是独立的;准确地说:是一串蛇骨缠在拐杖上!
田爷爷稍稍摇摆一下拐杖,蛇骨也晃动着、有如真蛇起舞,和拐杖轻轻撞击,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很有节奏和韵律感。
听起来让人心情愉悦!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心里早已经在狂喊:给我吧给我吧,田爷爷您是大好人,这拐杖我用得上啊……
刚才为什么要拒绝?我这是挖坑给自己跳啊、真是肠子都悔青!
算了,豁出去了!我于是极度厚颜无耻地开始大拍马屁:
“哇!田爷爷,你这拐杖真别致!这串骨头就是那条会喝酒的蛇留下的吧?
也是,它咬过您,仇恨不小;不过爷爷我跟您说,您把它带在身边,每天看一眼都要勾起仇恨,这不好、气大伤身。
不如把蛇骨交给我处理吧?”
这最后一句才是重心所在!
田爷爷惊奇地一抬头:“哦,原来你也知道老汉当年的糗事呀,哈哈……”
“嘿嘿嘿,那可不,您老人家的名气可不小呢。”
我感觉自己笑得真是猥琐。
田爷爷一脸的欣慰,甚至有些自得地说:
“嗨,什么名都是虚名……哦对,你刚才说什么来着?仇恨?
哈哈哈,瞧你这娃娃说的,如果不是与蛇兄有这点关联,现在你们哪里会想得起老汉!
所以说,虽然是虚名,却是仰仗了蛇兄啊!”
一听到蛇兄两个字,我就整个人都不好了:“糟了!”
连兄都叫出来,这感情真不是随便说说的,老人家怎么可能同意我带走它!
任务难度再次增加,这可叫我怎么办?
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但我最终还是不死心,就期期艾艾地对田爷爷说:“呃、也不怕您老人家笑话,其实我这趟来,就是,就是……”
老头儿打断我的话说:“你是想为你那个同伴求情吧?不行。咱们虽然是小门小户的人家,但也不是谁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而且还顺东西!那老汉就不能对他客气了,走不了!”
唉、好吧……老人家的这番话听得我脸上臊热,回去只能将原话转告陈伯了,是小木偶自己太莽撞,这不怨我。
偏生田爷爷又补上一句:“哦,我刚才这些话可不是说你啊、你很好的!”
说完又接着数落我的“同伴”:“他不是和你一起来的吗?怎么就不跟你学好呢!来者是客,来者是客,但顺东西就不行,打脸哪!”
哎哟……我真恨不得找个地缝穿进去。
这时候,院外突然飘进来一个银亮清脆的声音:“爷爷开饭喽~今天家里蒸—包—子!”
喊出这一声以后,脚步声咚咚咚,越跑越远。
“哈哈、这野孩子!”
田爷爷说罢却又乐哈哈地应了一声,也不管她已经跑开听不到了;他又转头朝我解释:“我孙女。”
显然这跑走掉的不但是个精灵古怪的小屁孩、而且从田爷爷笑开花的脸就看得出来,在家里她必定老爷爷的开心果。
田爷爷问我:“要不和我去儿子家,喝两盅?”
我赶紧起身告别:“不了不了;那,田爷爷,我就不耽误您用饭了,改天再来看您好吧?”
“等下!”田爷爷却摆手叫住我,“这么的吧,你好不容易来一趟,空手回去怎么好意思?爷爷喜欢你这小娃儿,就送你个玩艺吧,可得把它养好喽。”
说完还不等我回答,就喝了一声:“去!”
我低头一看,手腕上已经多了条细细的小蛇,它很小、但昂首吐信的样子真是生动可爱。
还能怎么说?蛇骨是没到手,有条活的小蛇也不错了,总算没白来、好歹跟陈伯算是有个交待。
我就开开心心地谢谢田爷爷。
又问他:“哦,这蛇喂它什么最好?”
田爷爷指指拐杖上缠着的蛇骨:“蛇兄的后辈,当然是喝酒啊!”
我一听大喜!喜不自禁、喜形于色……
原来小蛇“血统高贵”、乃是酒鬼蛇嫡亲,那么和蛇骨到手简直无差别,我真是开心啊~
简直不要太兴奋!
老爸常对我说:“人敬我一尺、我敬他一丈。”
现在看田爷爷这么够意思,怎么不该投桃报李一下!心情激动就一冲动,我立刻就脱口而出:
“田爷爷,既然您老爱酒,我索性再跑一趟——家里有几坛老酒,给您送点过来尝尝。”
田爷爷却摇手说:“这怎么好意思?再说老汉早已不喝阳酒、只能喝冥酒啦,不用麻烦不用麻烦。”
“不不不!”我喜出望外地说,“巧了、我说的正好就是冥酒。”
这下田爷爷的脸上终于泛出光彩了:“真的?陈酒几年的?”
我说至少也是十五年的了。
“哈哈哈,好、那老汉就不客气了……”
就这样说定了,田爷爷就开了门让我出去。
到了门外,却不是我想象的那样,倏忽一下回到树林。
我仍然还站在田爷爷家的院门外。
那我现在要怎么才回得去呢?才想起老爸先前竟然没有提到这档子事,汗!
正在茫然四顾的时候,我又听见刚才那个银铃般的童音:
“真新鲜,果然是个人!”
苦笑。有这么说话的吗!感觉我好象变成动物园里的被观赏对象了……
只见眼前这个四五岁左右的小女孩,头上只扎着个直鬏、系着根绿绳,眼珠儿不停地转动着,粉嘟嘟的小脸,翘唇边上还着丝狡猾的笑意。
简直小魔星哪!这要是长大了还得了?单看现在就不好对付。
呃……我还是设法赶紧闪人吧!
于是我就热情洋溢对她说:“你好,小妹妹!麻烦你告诉我、哥哥要怎么才可以离开这里呢?”
“跳!”
跳、怎么跳?
我原地转了一圈,除了看到老屋子混搭着小洋楼的村落,却没有看到有传送阵迹象的存在,比如水井啊、小河溪水啊,就是连个象样的平台、台阶也没有。
结果小女孩被气到了,她在原地直跺脚,说:“哎呀,没想到人类这么笨,连个跳都不会!”
我苦笑。
然而咧开的嘴角都还没收拢回来,小女孩猛一蹲身,捡起个东西朝我就扔,“啪!”
是个小土块,在地上弹跳着直奔我的小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