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华如梦 完结全本-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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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唇畔的笑容于我客套而疏落,而更多的流露于内心的和煦顾盼纷纷投向了易氏,那个他属意了四妃之一,属意了尊荣华贵的女子。
我亦是笑着的,慕容丽妃吃够了含光殿里的清苦,已然学会了如何为了自己既得的利益婉转承恩,再受贬斥她亦是丽妃,是宫里为数不多的正妃。皇帝的频频注目里漏失了她急切而渴盼的面容,我淡然的目睹她对于落寞的愤恨和不甘。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横笛和愁听,斜枝倚病看。朔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许久的隐忍和等待,终于在御花园高标孤立的梅林盛放的那一夜,全然释放开来。
我清晰的记得丽妃那日的光华无限,容光明媚都衰败在我的凤座之下,蜷缩委顿的跪在我的脚下,隐忍着我平和安然的目光,毫无声息的拷问。
含光殿是华丽的,那样夺目的豪奢镀染了丽妃遍体罗绮的葳蕤光辉。然而此时,她曾经的荣耀和辉煌,在此时看来无异于一场笑料,昭然在大明宫的每一场日落黄昏,俨然成为闲极无聊的女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于那柔媚艳丽的妆容之下,丽妃的表情是狰狞而恐怖的。她颤抖着,瑟缩着又极力的挺直了她一度重创之下的脊梁。她太过年轻,太过稚嫩,家族的厚望和君王过于隆重的宠爱使她丧失了本自应该具备的居安思危的心志。这一刻她是晓得如何隐忍的,在栖凤殿长窗的翳影之下,在我温吞如水的只言片语之中。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虽然这样精妙而完美的破绽都在我预计的筹划之中。而丽妃不过是我手中的一枚棋子,是这一场对弈之中,随时丢盔弃甲,溃败而亡的弃子。
大明宫的落雪皑皑在我看来,如同一张遍天布地的大网,而易氏的卓然不群的清高和皇帝噬心痴迷的恩宠,都将被这一张大网悉数收罗,覆盖在凛冽厚重的风雪之中,湮灭了春之将至的痕迹。
而后的大明宫不复宁静,暗暗涌动着的浪潮使得易氏心惊胆战。相较于温润不争的嬛妃,她更轻易的选择了投靠在我的羽翼之下。
与丽妃不同,易氏是沉静而聪慧的,她更懂得谦和不争,隐忍宽和的道理。如若不是有意乔装如此,那么我坚信易氏是一个有着不同于凡俗嫔妃们的过往,注入她或者亦曾活泼领会的心神里,凝注成一块温柔的蓝田玉生香。
对权势与生俱来的渴慕和瞻仰在此刻如同细雨淋漓在我麻木而枯槁的内心,丽妃与易氏的投靠注定了我成为这一场对弈的赢家。所谓鹬蚌相争,无非是为了身后收网的渔翁省却了太多的心力。
然而端然在这凤座高台之上,迎合着皇帝而莞然起得体而欣慰的笑容。御花园里的梅花,清笛,歌舞猝然成为隐晦了星芒的刀光斧影,斩断了这一幕天人之景。戛然而止的十面埋伏斩断了琴弦,静静的停留一刻,等待着春暖花开时乍迸的徽音。
一切都碎裂了,易氏阳春四月里悠扬婉转的箫声都惊破在丽妃隐忍许久,近乎癫狂的诬陷里。
这是一场对弈,丽妃出乎意料的迈出了第二步,来势汹汹,如同一把尖刀,旋然直刺而去。
太液池的柔波粼粼激开回荡不止的涟漪,与皇帝的震怒和犹疑不同,我的痛惜和无奈既不认定丽妃的栽赃,又不曾驳斥易氏的无辜。
这样的表情,于我的身份和地位是最合时宜的,丽妃是一枚弃子,只不过在抛却她的同时,很好的挫伤了易氏的不屈和傲然。
所谓一箭双雕应该就是如此,然而这样的结局却并非我所乐见。易氏环绕在数不清的光环之中,丽妃身边的内监反水,是我刻意所为。
然而罗摩的猝然而至,惊起了大明宫静谧的深夜里最后一波浪潮。真相的残酷远胜过初胜的畅意与快感,慕容华曦幽禁冷宫,永世不得翻身,而易氏的宠爱却因着这一场风波荡尽,更为煊赫的昭显在了我的眼前。
☆、番外 鹧鸪天 (1192字)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惜颜色,行逢落花长叹息。今年落花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
“母亲,这首诗写的是谁,我念了只感觉心里难过。”疏落的桃花树下,女孩儿依在一个中年女人的膝头,如瀑长发披散在肩头,身上桃色云锦隐匿了落花的痕迹。
她微微仰起头,额头上微蜷的发绺,并不乖顺的随风轻轻抚弄着她光洁的略略带着清浅麦色的皮肤。蝴蝶羽翼般卷翘的睫毛下一双澄澈而明亮的双眼定定的看着眼前她唤作母亲的女子。玲珑的鼻子随和着小巧的下颌勾勒出一个最美最柔和的弧度。
她低下头,俯在母亲那件月白色的马面裙上,轻柔厚密的质地,上面蜿蜒开来的梅花会刺的皮肤微微发痒。阳光的照不到的地方,月白色的裙子会淡淡的泛开一点忧郁的淡蓝色,像是母亲时而和乐时而沉静的心性。母亲的沉静只在一个人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母亲是慈爱而宽厚的,用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她落及腰间的满头青丝。
中年女子的鬓发此时工整的绾成了朝天髻,用一根羊脂玉的簪子紧紧的束缚着,膝头女儿的痴缠让她带着几分亲和而满足的笑意。头顶的桃花开得并不十分茂盛,阳光细细簌簌的洒下来。冬天刚过,今年的桃花开得格外的早,桃花娇嫩的粉红色点缀在墨香的字里行间,女子的目光随着飘渺来去的花瓣,渐渐绽放开迷茫的颜色。裙子上的梅花顺着苍劲的枝干蔓延开放,女孩儿突然开口,“母亲,我让人给您织一件桃花样子的衣裙好不好?”回过神唇角间的笑意愈加茂盛,“好,银曦说好就好。”
女孩儿不依不饶的扯着母亲的衣褂,“母亲,您方才作甚么不理会银曦。”女子垂下头来,轻轻的吻在女儿的发间,“好,母亲理会你好不好?桃花太艳丽了,适合我的银曦穿,母亲老了。”
女孩儿嘟着嘴一个劲的摇头,眼睛天真而又执拗的光芒落在母亲含笑的眼里。这样的目光是熟悉的,在经久以前,也有一个女孩儿这样依偎在母亲的怀中,痴缠的追问母亲来满足满心里对天地万事万物的好奇。
只是那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再明媚的岁月也经不起刀剑霜雪斧光烛影的打磨,渐渐的明媚的角落里会生出一层擦拭不去的阴霾。生命里的温暖渐渐散去,即便阳光灿烂,心亦是寒了。
“好,母亲依着曦儿了。我的银曦长大了,知道心疼母亲了。”女子掬满了阳光的笑容里满是宠溺。褪尽铅华的面容上掩盖不去的是风霜的痕迹,笑容里,眉眼间绽放开一朵初秋的清菊,也带着菊花的清冷和孤傲。
抚摸着女儿芙蓉似的小脸儿,那无可避免的相似的眉眼轮廓,坚定恬然的目光都重新唤回她曾经一度想要忘却的回忆。
“曦儿先回去吧,母亲该礼佛了。”尽管不情愿,女孩儿还是起身作了礼带着人去了。那柔弱而又青春活泼的身躯渐渐远去,阖上眼,轻轻的一笑,“这多么像一场梦啊。”院子里寂静无声,唯有长长的一声太息,惊飞了枝桠上的鸟儿,扑棱着翅膀向着天边的云,飞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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