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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浓华如梦 完结全本-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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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得久了便有几分疲惫,锦如渐渐觉出易水的体力不支,遂适时道,“娘娘歇一歇吧。”抬头望去却是离上林苑不远,迟疑着许久,重重的一颔首,踏着小径的落雪,一路往上林苑的毓晚亭去。
自从六月里为如嫔所伤,易水再未涉足上林苑一步。延英殿上上下下亦尽量避讳提起这几个字,唯恐触动了易水的伤心事。此时坐在上林苑最高处,目光所及,一览无余。心胸中的几分郁结渐渐散去,含笑对锦如道,“上林苑的梅花开得最好。”
目光远眺,那一处梅林自寒风霜雪中欹然而立,风姿高贵绰约不可言说。心中向往之甚,遂对锦如道,“我身子多有不便,你去替我折一枝梅花来吧。”
锦如犹疑了半晌,试探道,“娘娘若是喜欢,奴婢再差人来取,娘娘身边怎好没人伺候呢。”易水转头看向锦如,缓缓道,“我只在这亭子里,还能飞了不成?你快去快回就是。”
锦如亦难得见易水如此好兴致,心下甚喜,屈膝作了一礼,又吩咐展四好生服侍看顾,才匆匆往梅林里寻去。


☆、第十九章 最是繁丝摇落后(3) (3002字)

锦如从毓晚亭下沿着一路蜿蜒的石子小路去了。凭栏独望,正午的阳光播撒开来,绚烂若一地烟渺浩荡一般,壮人胸怀。深深的呼吸着上林苑里的清新,带着积雪的清冷,格外醒人心神。因着冬日里,上林苑人烟稀少,易水却是极喜欢此刻的宁静,远离了宫里的人事喧嚣,唯有此刻独处能够肆意的忘我一番,只作自己仍然驰骋在草原或者民间小巷,没有无边的算计,无边的忧愁。
偶尔有抄近路的宫人从毓晚亭外的假山下穿行而过。或是捧着才折枝的梅花,或是碰了食盒衣料。居高临下唯看得见他们匆匆行色,簌簌的惊落了枝丫上的残雪。微微凝神或者有鸟雀在雪地里大着胆子觅食,看了人也不躲,易水不禁微笑,这宫里或者只有鸟雀走兽尚且不懂得算计人心的道理。
正是凝神的看着一对儿雀儿觅食,纤细的爪在雪地上跳来跳去,不细细看去却没有半分痕迹。圆溜溜的小眼睛只专注于地上的枯草落花之间零星的一两点食物。正看得得趣,耳边却嘈嘈切切的有说话声,本自离得很远,然而悉悉索索的行来却惊扰了易水此时宁静的神思。
微微蹙眉,眼错不见那对雀儿却扑啦啦的扇着翅膀腾空去了。正要转身目光定定的看在毓晚亭对面的欹秀山上,积雪堆砌阳光映射下微微刺眼。抬手遮挡住耀眼的光芒,一把低低的哭声自山脚下嘤嘤入耳,哭声只中似是忧愁悱恻缠绵于胸怀,令人倍感心伤。
易水只道是哪个宫里的受了主子的委屈,在这儿哭一会也就罢了。然而靠近着毓晚亭的栏杆,却是听得极其分明。那女子嘤嘤啼哭,却又有一女子道,“当奴才哪有不受委屈的,你快别哭了,让主子听见了又是官司。”
方才哭泣的女子却开了口,“她本自不会饶了我,横竖是一死,我还怕什么?”说罢似是掩面哭泣了许久,复道,“我不过是偶尔听见她和兰姑姑闲话,她便以为我听见了什么,让兰姑姑几番的折挫我,直要拿了我的命才了事。我横竖是活不得了。”
旁边的女子低低的嗐了一声,道。“那,你当真听了什么?”那女子沉默了一会,间杂着哽咽,低低道,“好姐姐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便是我死了也有人知道我,不至于做个糊涂鬼。”停了一停方道,“我只听见兰姑姑跟娘娘说,说贤妃的事是一了百了,永无后患。”
听得这一句已然痴了,易水无力的依靠在了栏杆上,手上的帕子自毓晚亭上落了下去。一了百了,永无后患。毓晚亭上的风吹得渐渐紧了起来,脸上的颜色雪白,莽莽撞撞的下了台阶,要寻回延英殿去,却只是寻不到方向,在上林苑里兜转。
锦如采了梅花,恰巧遇见栖凤殿的绮如,碍于尊卑情面寒暄了一阵心里却只是发急,一路回了亭子却哪里还有易水的身影。不由得急出一头的汗来,正着急却在欹秀山的假石堆旁见易水依靠在石头上,垂着头像是无尽心事的样子。急急的奔上去,道,“娘娘让奴婢好找,这石头上冰凉娘娘小心落了病。”说着伸手搀扶易水,却觉得她双手冰凉,面上一点血色也无,虽是看着她却是连眼睛都直了,心里惊惶的很,忙忙道,“娘娘,娘娘怎么了?”
易水本自心里惊痛,神思恍惚飘渺,由着锦如催促却回过神来。缓缓的紧了紧身上的衣衫,道,“我也觉得这会子冷,回宫去吧。”锦如手里擎着梅花,易水也未看一眼,只独自的踏了上林苑的雪顺着原路往延英殿飞走,锦如心下惊疑不定,却也是紧紧相随,再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延英殿本自离上林苑不远,此时却似乎隔了天涯海角一般。好容易见着了远远的飞檐,易水忽然停住了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头对展四道,“你去请冯远来。”言罢,继续飞似的往延英殿里走。一路宫人问安行礼不迭,易水只做不见,直到了内殿独自砰然关上殿门,一干人等不许踏进惊扰一步。
锦如跟着易水从身后转进了内殿,正看见易水自己关了殿门。叩了一叩也不见里头有声气,手停在鎏金的门环上,身后的宫人见此情景不由得议论纷纷。锦如心下更乱,却道不出所以然,展四去请了冯远,竟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找了几个跟着的小丫头也问不出所以,索性随意插了那枝梅花,打发了一干人等,独自守在内殿门前消息。
半盏茶不到,展四已然领了冯远进来。进了内殿却见大门紧闭,冯远不由得惊诧,“这是怎么了?”锦如低下头去,连连的摇首,急的落下泪来。冯远嗐了一声,伸手扣动了门环两下,继而道,“微臣御医院冯远前来觐见。”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冯远便踏了进去,易水只侧身立在门口并看不见容颜,不过须臾间却又阖上了殿门。
冯远已然觉得易水古怪,却也不好多言,眼看着殿门关闭的一刹锦如焦急的神情,无奈之中唯有带着宽慰和坚定的神色,看着大门隔开了两人的目光。躬身行礼道,“微臣见过娘娘。”
易水却独自跪在了佛龛前,却亦不像是病容,只是眸光眼角平添了几分支离憔悴。易水合十双手,闭目凝神,神色极为虔诚。许久方缓缓张开蝶翼般的双睫,微微的露出一丝笑意。
“你来了?”极其不相干的一句,恍若冯远是闲来的旧人一般。冯远答了一声,“是。”想了一想,复道,“微臣听闻娘娘偶感不适。”
易水像是长舒了一口气,极为安慰的样子。收了手,交叠的放在胸前,道,“是吗?”
冯远千不及万不及没预料到易水要问的是这一句,思忖半晌竟然无从回话,只得勉强道,“娘娘勤加调养便好,不必急于一时。”说着面上却皆是心虚的神色。目光不住的打量易水无悲无喜的面容。
易水忽而轻轻的一笑,那笑容里的悲戚的绝望和淡淡的无奈几乎,穿透了冯远的心胸,令他如芒在背一般。“冯大人信佛吗?”
冯远怔了一怔,神色有几分尴尬,思忖了须臾方道,“头上三尺有神明,微臣不由得不信。”
易水依然是轻巧的笑着,目光虔诚而安然,盯着眼前的佛龛。观音的双眼微微阖起,似是看淡了这世间的一切庸俗纷扰一般。“本宫不信佛,只是,我肯对佛说实话。”
冯远只是觉得这言语间微有不祥,隐隐的觉得有大雨将至的窒息与沉闷。不由得拧结了眉头,道,“冬日寒凉,娘娘不宜久跪不起,有伤贵体。”
“一了百了,永无后患。”易水的声音轻柔而低沉,像是溺水将毙一般没有丝毫的生气。说着目光定定的看着冯远道,“冯大人本宫再也不能有孩子了,是不是?”
冯远的双手在袖中攒得死紧,渐渐的生出冷汗来。心里跳得厉害,脸也微微泛红。易水也不去看着他红到耳根的脸,微微阖目,面容安详平和,与那佛像一般,只是含着淡淡的不容忽视的威仪道,“佛祖在上,本宫要听实话。”
冯远心下十分不忍,抬起头来,正欲宽慰,易水却只是定定的跪在佛龛前,沉静安然的神色逼得冯远竟然毫无退路。跺脚嗐了一声,倏忽的跪了下来,低低道,“微臣无能,请娘娘恕罪。”
易水如释重负一般,唇角绽放开一抹苦笑。“很好,你去吧。”也不起身,只是笔直的跪在佛前,香烟袅袅不曾扰乱她一丝平和恬然。冯远心知纸里包不住火,可也宁愿是包住一日是一日。如今便如同玩火烧了手一般,懊丧郁结,难以纾解。
易水的青丝自脖颈间散落开来,发上跳脱的蝴蝶动也不动如同死物一般。静静的鼻息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抬起头直视着合眼而温和的佛像,目光里渐渐的渗出丝丝的歉疚和深意的仇恨。殿门吱呀一声阖闭,内殿的死寂和消沉,欹然独立在富丽堂皇的宫殿间。环视着延英殿的豪奢富贵,易水忽而就大笑起来,匍匐在佛前,笑声里,泪珠自眼角滑落,“这是报应。”
哽咽一声,俯身将头埋在蒲团里,如潮汹涌。


☆、第二十章 蔷薇影暗空凝伫(1) (3339字)

“莺啼燕语报新年,马邑龙堆路几千。家住层城邻汉苑,心随明月到胡天。机中锦字论长恨,楼上花枝笑独眠。为问元戎窦车骑,何时返旆勒燕然。”执了狼毫款款簪花小楷铺就开来,心随明月到胡天。仰头看着内殿窗前弦月一弯,身上锦裘华缎却只是觉着冷,不由得伸手紧了一紧衣襟。
锦如端了药进来,随手将那诗笺在火盆里烧了,看着那浓浓的药汁,心中本能的酸痛。手下却寥寥写意,山石竹林掩映,泉流激荡间,鸟兽惊散。锦如低头看着那画便如同身临其境一般,遂笑道,“娘娘的画工越发精进了。”
易水略略的抬起头来,刻意的躲过易水手里的药碗,慢启轻言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再精进也不过是一幅画罢了。”易水的神色安然平和,却是锦如自叹乱了阵脚,此时易水言语间平风无浪,却是锦如变了颜色,眼中含了泪光。“奴婢不敢欺骗娘娘。”
易水眼光悉数落在了一方宣纸间,余光里见锦如擎着药碗,双膝跪在当地。沉吟了半晌方才搁下笔,端过药碗只是无可下咽。眼睫抖动瑟瑟如蝶翼花蕊,泪珠断落洒落在浓黑的药碗里,叮当一对轻响。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心底溢出一声轻叹,佛龛前檀香袅袅,微微的一凝神,却是一碗药悉数倾洒在了脚下的炭火里,吃吃的冒出缕缕白烟。银碗也掉落在了地上,一路咕噜了好远,才瓮瓮的停了下来。锦如吓了一跳,抬头牵扯住易水靛青的裙裾,“娘娘!”
易水亦愣了一愣,不由得自嘲道,“看我,倒是糊涂了。”为防覆辙重蹈,延英殿上下一应饮食馔具皆换了金银材质。虽是金玉堆砌格外惹眼,却总是觉得透着几分寒意。银碗里残留的药汁在灯影下微微泛着冷凝的光泽。
锦如一手紧紧的牵着易水的裙裾,看易水面色平和中隐隐透着忧郁与无奈。锦如沉默半晌方道,“娘娘若是怨奴婢,便狠狠的抽奴婢的脸。皇家子嗣固然重要,娘娘更要晓得,留得青山的道理啊。”
锦如言辞愈发恳切,易水亦为动容,一壁拉了锦如起来。“我何尝怪你。”眼光里泛着空洞,凝神的看着远远的银碗,空气里有炭火熄灭的刺鼻气味,渐渐的呛出眼泪来。抬手轻轻拭去,低低道,“这都是命罢了。”
翌日阖宫要向太后恭贺新年,皇帝一早派苏永盛呈了新裁制的宫衣。藕荷色的高领襦裙,很是鲜艳的颜色。悉数展开,裙裾长长流曳于身后,说不出的端庄柔美。苏永盛亦不禁赞叹,“贤妃娘娘穿了这颜色。紫里透着红光,正是皇上对娘娘一番心意呢。”
易水将衣服搁在软榻上,谛视良久,方才道,“劳烦总管,替本宫多谢皇上,就说本宫很喜欢。”苏永盛满面是恭敬而不谄媚的颜色,颔首道,“是,奴才一定尽心把话带到。”说着依依的退了下去。
锦如拾起衣衫,与易水道,“娘娘更衣吧。”易水摇一摇头,只命一旁的小丫头开了箱子,拣了一件半新的钴蓝织锦,径自着了。锦如的目光逡巡在两件衣衫间,颔首道,“太后素来与娘娘有心病,不张扬亦是好事。”
展四预备下车辇,揣了暖炉上了轿辇,车门将闭,易水缓缓的向锦如伸出手来。既惊且喜,锦如几欲要落下泪来。上了车与易水并排坐了,两手交合生出几分暖意。“到底是你懂得我。”和着叹息,锦如怔怔的撒下泪来,“奴婢未尝一日敢不尽心。”
易水轻轻的一笑,“阖宫里必然都在笑话着延英殿,本宫亦不必自取其辱,落人笑柄。”目光落在紧闭的九宫门户间,含元殿的檐角上巨龙盘旋吞吐云雾于朝阳。远远的寿康宫已然看得见棱角,心一点点的坠下去。
远远的看着嫔妃的车辇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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