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盼生欢[完]-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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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欢“唔”得一声,从她的画稿中抬起头来,忽然感觉房中有些气闷,就教美景启了窗,让外头的凉爽空气透些进来。
美景在她身边絮絮的说着些酒宴上的细节,但是她都没怎么听进去。
倚在窗边往外望,这夜月色朦胧,薄雾轻起。
侧着耳仔细聆听,会有隐约飘渺到几不可闻的乐音从灼华阁的方向穿花渡水而来,这样的环境气氛,令舒欢不由自主的想起了一句词: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
忽然有想画的冲动,她张口就教美景磨墨,自己捡了张生宣铺开,取笔舔墨,饱沾锋毫后就往纸上画去,中途连半点停顿都没有,只等一气画完,她将笔一掷,长出了一口气,顿时感觉心情轻快许多,也不耐烦去看自己画了什么,走到床边就倒头睡下,只道了一句:“好累我要睡了,你也去睡吧。”
美景看看那桌案上的画墨迹未干,就没替她收起来,只将窗子半拢起来,防着夜里万一下雨,教雨点打湿了画稿,随即她就吹了灯退了出去。
等到顾熙然浑身带着露水寒气回房点起灯时,看到的就是舒欢和衣躺在床上熟睡的模样,他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去倒茶醒酒,没想一眼就瞧见了桌案上搁的那张写意人物,倒不由自主的凑过去看了起来。
画上是一片花影扶苏,淡月朦胧,还有水墨渲染出的好似在缓缓隐动的薄雾轻烟,其外就只有一名身着罗裳,一手提着绣鞋,一手拨着花枝的少女背影,完全没有描画半点容貌,但那份含羞带怯的兴奋忐忑跃然纸上。
这画的笔法功底大概还显不足,但构图和国画讲究的意境已然足够。
顾熙然看了一会,喃喃自语道:“小丫头学得还挺快的……”
称赞归称赞,他看着这画心里终究有些不爽快,乘着微醺的酒意就顺手提起一支笔,沾了砚台里未干的浓墨,在画上添了一行字。
写完后,半启的窗外拂进一阵凉风,吹得他那有些昏沉的头脑稍微清醒了一些,再看画上字迹,他忽然就有些懊悔在上面题了字,刚想将画悄悄藏起来,没想熟睡在床的舒欢呢喃了一句:“顾熙然……”
顾熙然闻言身体一僵,只当她是醒了,自然不好再行“贼盗”之事,但等他若无其事的走到床边去探看时,才发现自己高估了舒欢睡眠时的警觉性。
她压根就没有醒,方才那句呢喃,只是她的梦呓而已不过借着灯光能够瞧清她眉头紧锁,一脸的抑郁,而且明显睡得不太安稳,时不时的就要辗转反侧一下。
顾熙然望着她的睡颜,忍不住伸手,想要抹平她紧锁的眉头,没想手指刚触到她眉尖,就被她一把拖住了衣袖,惺忪的眼儿微睁,瞧了他半晌,仿佛在辨认他的身份,最后冲着他微微一笑道:“你回来了?”
“嗯。”顾熙然心头一紧,勉强按捺下了伸手搂她的冲动,对着她回之一笑。
看见他笑,舒欢仿佛很安心的闭上了眼睛,低声呢喃了一句:“酒味好臭……”
……
顾熙然生平头一回被她说到失语。
舒欢紧接着又轻唤了他的名字:“顾熙然……”
“我在。”
“帮我做道选择题吧……”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顾熙然微挑了眉,正待追问,就见她松手放脱他的衣袖,转了个身,又睡了过去。
……
她这睡态真真是要急死人
上回是处于酣睡中怎么都搅不醒,这回倒是她自己醒了,但说了没两句话又再次睡去,只丢下一个莫名的问题让他头痛。
顾熙然在床前站着,又看了她片刻,忽觉酒意有些上涌,待要去吹灯歇息,回眼扫见桌案上那张画,目光里顿时多份了悟。
也好
就这样吧
他微微一笑,吹熄了灯就上床休息,没再管那张画和画上的题字。
舒欢一觉睡到天明,清早坐起来时,一眼看见顾熙然,便隐约记起了昨晚的事,只是她有点闹不清那究竟是梦境还是真实,若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那也太尴尬了。
该死
她是有点鸵鸟心态的,既然没办法排除后者的可能性,就只好蹑手蹑脚的往床下爬,想在顾熙然醒来之前悄悄溜走,却没发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好笑的看着她弯着腰去摸地上的鞋,等不及穿好,就提着要往门外跑,感觉同昨晚那幅画还真有点像。
舒欢哪知道有人盯着她瞧,慌慌的跑到门边要出去,但忽然想起什么,又折回了桌案边,看也不看就匆匆忙忙的将那幅画卷了起来,打算带去品竹轩问问纪丹青,看自己的画到底进步了没有。
她就这样提鞋卷画的跑了
晾着那躺在床上的顾熙然有些愣神,随后就听见她在院子里低声同云姨娘说话,先是贺了人家的生辰,随后又道:“二爷昨晚醉了酒,此刻还睡着,回头他若是醒了,你给他端碗醒酒汤去。”
顾熙然听着好气又好笑,他酒是没怎么醉,就是渴睡,因此干脆不再管她,睡自己的回笼觉去,反正有些事情她总会发现,或迟或早而已。
舒欢交待完云姨娘,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往品竹轩去了,才进门就瞧见被他们从山上捡回来的那小女孩正扶着院里的竿竿翠竹在慢慢的走动。
“感觉好些了吗?”舒欢迎上去,伸手扶住了她。
那女孩露出了点微笑,冲着她点了点头。
还是,不说话……
别院这里环境清雅幽僻,饮**美,外带有纪大夫的悉心调治,舒欢还一天三回的往品竹轩里供冰,因此这女孩早就脱离了危险期,小腿上的伤也一天比一天好起来,只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就是不愿意说话,若不是她昏迷的那两天,无意识的喊过两声痛,舒欢都快以为她是身体有缺陷,天生不能说话了。
第八十五章 夜夜拥郎眠
这女孩不愿意开口,那么很多事情都没办法问清,想将她送回家去都不知道她家在何方,甚至连她的姓名都不知道,为了方便称呼,舒欢只好暂时给她起了个名字,赏心。
“赏心……”
这边舒欢正要想办法引她开口,谁知才唤了一声,就听见笑声从身后传来——
“哑巴哑巴,偷人菜瓜,被人看见,逮住狠打。”
不用猜,唱这种幼稚童谣的人,除了顾熙和再没旁人。
舒欢无奈的回眼,看见他怀里抱着一只白色的猫咪,从门外冲了进来,跑到她们身旁就伸手去拽赏心的头发,速度快得舒欢压根就来不及阻止。
“呀——”接下来是赏心猝然出口的一声痛呼。
顾熙和得意的扯着她的头发道:“小哑巴,你倒是说话呀”
“小四——”
舒欢刚要喝止他,就见赏心扭过头去,拖住顾熙和的手腕,张口就恶狠狠的咬了下去。
这一口咬得,别说是顾熙和了,舒欢都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
看上去很痛的样子
顾熙和那扭曲的神情和尖锐的痛呼声,又将这痛的程度很好的体现了出来,连他怀里抱的那只白猫,都凄厉的叫了一声,一窜而下,跑得没了影。
“臭哑巴,你松口”顾熙和的声音,听着像是要哭,揪住她头发的手更使劲了。
赏心闷哼一声,忍着痛,就是死咬着他不放。
舒欢想要上前试图分开他俩,没想这两人已经扭打到地上去了,贴着泥的滚,她根本就扯不开他俩,只好放声喊道:“来人帮忙把他俩分开”
院子里闹的动静已然惊动了屋里的人,舒欢再一喊,立刻就有两名丫鬟跑了出来,一看这情形,慌得就上前去拉,唯有纪丹青闲闲的站在门槛边,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温和的望着这一幕,就仿佛在看自家院子里打架的猫狗。
及至两个滚得跟泥猴一般脏的孩子被拉开,还在不甘的相互对瞪时,纪丹青就朝哑然无语的舒欢招呼道:“别管他们,进来喝茶吧。”
……
舒欢看看气得脸通红,紧攥着拳头仿佛还要冲上去的顾熙和,迟疑道:“这不管行么……”
倒是一名丫鬟抿着嘴儿笑道:“二奶奶,不妨事,他们闹着玩呢”
闹着玩
有这样玩的吗?
只是再看身旁的人都不紧张,好像只有她大惊小怪一样,舒欢也就不管了,反正架已经劝了,看那样子,两人也没受什么伤,要真再打起来,回头再管也来得及,她就随着纪丹青进了屋。
这屋里陈设简洁,都是竹制的家什,当地置着三把坐上去会吱吱呀呀响的竹椅,一只红泥小炉上坐的水刚好沸腾,纪丹青就提了壶,不紧不慢的泡起茶来。
待到将一只茶杯推到舒欢面前时,他才微笑道:“这些日子成天打,劝不听,只好事后替他们上些药,好在这两个孩子还知道轻重,下手不是太狠,没留下什么要紧的伤。”
舒欢端起茶杯的手一顿,打这么狠还叫知道轻重看来她是低估了孩子的承受能力,不过到底有点疑惑:“成天打?我怎么没见”
她可是成天在这品竹轩进出的呢
纪丹青一笑:“没赶巧罢了,有两回你才出门,他们就打了起来。也不为什么,每回总是四爷想逗赏心说话,偏赏心就是不愿开口,这俩孩子一个脾气不好,一个性子倔强,谁也不肯退让,恼起来就动了手。”
这还真是极其特别的相处方式
舒欢很无语的捧着茶杯看那袅袅白烟,再偷眼往门外瞟瞟,见俩孩子倒是不打了,一个坐在门槛边,一个坐在竹影底下,由着丫鬟们替他们拍打身上衣裳,而先前那只窜走的白猫也不知打哪钻了出来,横在他俩之间,眯着眼儿晒太阳。
看见如此情形,她又觉得好笑起来,隐约明白为何这些天顾熙和去蔷薇馆的次数要比从前少上一些,原来他一有闲就泡在了这品竹轩
也不奇怪,他打小就没什么玩伴,就算有同龄的丫鬟和小厮带着他玩,碍于身份,哪个敢同他这样较劲?都是哄让着他,他自己大概也觉出没意思来,如今碰上这个骨子里带着野气的赏心,忍不住要去逗人家也情有可原,只是方式好像不对,分明是要同人玩的,最后倒变成欺负起人来。
若真是这样,纪丹青说的也没错,孩子们有自己的相处方式,用不着管他们
舒欢回过神来,低头轻啜了一口茶。
这里泡茶的水,用的都是清晨时在竹叶上收集来的露水,那淡到极至的竹香融在茶香之内,在她口里徐徐散开,香气萦绕在舌尖,微苦中回味出甘甜。
她在这头喝茶,纪丹青那头伸手取了搁在一旁的画卷,笑问道:“昨夜画的?”
“嗯。”舒欢点了头道:“忽然有了感觉,一口气画了出来,也不知道好不好,这才拿来向您请教。”
纪丹青展开画卷看起来,还没说好不好,先微怔了一下。
舒欢一直关注着他面上神情,见他如此,不由忐忑道:“是不是画得太拙劣了?”
纪丹青还未开口,顾熙和就从外头冲了进来,一边伸手去端茶杯,一边嚷道:“渴死了渴死了”
他这样喊,颇有点闹事后自我解嘲的意味,但见没人理他,顿时有点悻然,就凑到纪丹青面前跟着看那画卷,不觉将顾熙然题在那画上的字句念了出来:“夜夜……郎眠,何……私相……”
不是他结巴,而是一共十个字,他有两个看不懂,还有一个似曾相似但不确定
这情况若要搁在别人身上,大概会骂一句,哪个没文化写的,居然这么多白字但顾熙和压根就没认真念过书,看见不识的字,直觉的反应就是:“二嫂你是有多无聊啊写两句诗而已,用这么生僻的字做什么,难不成还要学我那表姐,故作学识渊博么?”
舒欢一愣:“写诗?”
她没写啊明知道字不好,哪有可能自曝其短
顾熙和还在摇头晃脑的看着那画,指着其中一字道:“这个是不是须字啊?好像写错了……”
话音未落,那画就被舒欢伸手一把夺了去,只是她在夺,那边纪丹青还未松手,宣纸本来就不是太结实,竟然“刺啦”一声被撕成了两截
舒欢再愣,心里有些懊恼惋惜,但低头去看画时,这种情绪就在瞬间被她丢到爪哇国里去了。
只见被她握在手里的那半截画纸上写着:夜夜拥郎……
她大惊失色,再抢另半张纸,终于将那两句诗凑了个完整——
夜夜拥郎眠,何须私相会。
诗句里满带着调侃的意味,不用问,必定是出自顾熙然之笔,但与她从前见过的不同,不是工整清俊的小楷,而是洒脱自如的行书
然而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两句诗里,顾熙和认不出的那三个字竟然是简体
第八十六章 心理落差
蔷薇馆。
两名粗使丫鬟正在洒扫庭除,就见舒欢提着裙摆风一样的跑了回来。
香茜正坐在正房外头的廊沿下喂雀鸟,瞧见她,慌张的立了起来,拦在她面前唤了声:“二奶奶……”
舒欢哪有心思搭理她,直接绕开她,匆匆两步走到正房门外,抬腿就是用力一踹——
门被踹得一晃,但是从内栓住了,没有踹开。
舒欢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