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懿传(1-3卷完)-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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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宝道:“已经用刑了,吐来吐去就这两句。所以来请小主的意思。”
海兰放下碗道:“姐姐信么?”
如懿一笑:“那么,你信么?”
海兰坚决地摇了摇头,如懿淡淡一笑:“三宝,去告诉慎刑司,本宫只要他吐完了肚子里的话知道结果可以去回,其余的他们的差事。”
“可若逼不出什么了……”
“若已经吐到底了,就把他打五十大板,打发到辛者库去服役算完。”
三宝答应着下去了。海兰看着她道:“姐姐不细细追查了么?这件事早有预谋,存心要把姐姐害进去,若不查……”
如懿气定神闲把汤喝完,摇头道:“查不出来了。”她看海兰不解,便道,“再查下去,那便只有一个,畏罪自杀。慧贵妃可以把事情做绝了,香云打死了,她还要塞上一嘴的炭。我却不能。”
海兰道:“可事儿闹得那么大,连贵妃和皇后都吃了挂落。”
如懿拨着筷子上细细的银链子:“就因为贵妃和皇后都吃了挂落,所以不能再查。从你受委屈那晚就该知道,那点红箩炭的事不查不下去,不愿意查了。才登基,后宫需要宁静平和,不能惹出那么大的事儿了。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追究到底?”
海兰嘴角漾起一抹笑意:“左右这件事贵妃惹起的,皇后替玫答应说了几句姐姐的嫌疑,也忌讳了。玫答应受了安慰,可姐姐的委屈也平复了。她们两败俱伤,玫答应无功无过,姐姐反而重新得了的眷顾了。”
如懿笑着拍了她一下:“也学会贫嘴了。既然事情都这样了,再查就伤了脸面,便这样吧。”
夜里皇帝过来时如懿便一五一十对他说了。皇帝换了明黄的寝衣躺下了,听她伏在枕边说完,不觉失笑:“你愿意这样便了了?”
如懿伸手捏了捏皇帝的鼻子,带了一丝顽皮的笑意:“的话,好像不信这事实似的。”
皇帝微笑着揽过她:“朕有什么信不信的。宫里头一团污秽,后宫更如此。朕还皇子的时候,看着先帝的后宫就那么几个人,皇和齐妃她们便斗得那样狠。许多事,再查下去便无底洞,你肯见好就收,那最好不过的事。”
如懿笑了笑,安静下来道:“所想,就臣妾所想了。凡事给别人留有余地,也给自己留有余地了。倒玫答应,着实委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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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懿伏在皇帝肩上,柔声低低道:“她们不安静她们的,臣妾安静,也不许不安静。”
皇帝笑着轻吻她的额头,西窗下依旧一对红烛高照,灿如星子明光。天地静默间,二人听着檐下化冰的滴水声,自有一分宁静,自心底漫然生出。
如懿得宠的势头便在这次的因祸得福之后渐渐地露了出来,比起贵妃的宠遇深重,如懿自然不如的,可皇帝隔上三五天便来看她一回,也细水长流的恩遇。连带着延禧宫的宫人走到长街上,胸也挺起来了,头也抬高了,再不以前那低眉低眼的样子。
如懿却不喜欢他们这神色,当着三宝、阿箬和惢心的面再三嘱咐了,要他们叮嘱底下的人,不许有骄色,不许轻狂,更不许仗势欺人与咸福宫发生争执。
052 腊八
叮嘱得多了,别人尚未怎样,阿箬先道:“小主如今这样得宠,何必还怕慧贵妃?再说宫里的人最势利了,老看我们低眉搭脸的,还不知道背后怎么编排呢。”
如懿翻着内务府新送来的冬衣料子,道:“能怎么编排?就因为宫里的人够势利了,你要还自己轻狂,那就真的眼皮子浅了。得宠不得宠,他们会看不出来?你自己越稳当,别人才越不清楚你的底,越不敢也不能怎样。”
惢心笑着替如懿翻过料子:“这几件大毛的料子原不份例里的,内务府额外孝敬了小主的。”她拉过阿箬的手,打开一个包袱道,“这里有两件青哆罗呢羊皮领袍子,一件玫瑰紫的灰鼠皮袄和一条洋红棉绫凤仙裙,内务府格外孝敬咱们的,我再三问过了小主可以收才收下的。其实那些人的眼睛比刀子还尖呢,什么都看得真真儿的。”
阿箬这才服气,只抿着嘴笑:“常来,奴婢也替小主高兴嘛。”
如懿道:“越高兴,越得不露声色,这才历练过的人。好了,快年下了,孝敬你们的衣裳都穿上吧,看着也喜兴些。”
阿箬高高兴兴地接过了。过了两日,如懿看阿箬打扮得格外精神,里头穿着青哆罗呢羊皮领袍子和洋红棉绫凤仙裙,外头套着玫瑰紫灰鼠皮袄,头上簪了绯色的绢花和采胜,通身的贵气,竟不亚于宫里位分低的小主了。趁着阿箬在庭院里和三宝清点内务府送来的年货,如懿便问惢心:“我记得内务府额外孝敬你和阿箬的东西,该你们一人两件的,怎么阿箬一人穿了三件去?我原想着天气冷了,你好歹也该把那件青哆罗呢的袍子穿上了。”
惢心不敢露出委屈的神色,只如常笑道:“阿箬姐姐选了半天,还件件都喜欢,就都给了她了。”
如懿蹙了蹙眉:“都给了她?那两件青哆罗呢的袍子一模一样的,她要来干什么?”
惢心低了头:“冬日的衣裳,总要替换着的。”
如懿转过脸,透过窗上的霞影纱,正看见阿箬在外头响亮地笑着什么,用手指戳着几个小宫女的脑袋,像调拨着什么好玩的东西似的。
如懿越发有些不高兴,却不肯露在脸上,便道:“前几日内务府送来一件青绸一斗珠羔皮袄子,我穿着嫌薄,你拿去套在外裳里头穿,倒挺好。还有一件一起的桃红色软绸裙子,快新年了,穿着鲜艳些。”
惢心眼圈微红,低低道:“奴婢不小主的家生丫头,小主不必这么心疼奴婢。”
如懿含笑道:“阿箬的性子一向争强好胜,嘴又厉害,你和她住在一块儿,虽然都大丫头,她明里暗里一定也给了你不少委屈受。就为你什么都没来向我抱怨过,我只要疼你,就应该的。”
惢心含泪带笑:“那奴婢谢小主的赏。”
如懿笑道:“别谢了,穿上了好看让我觉得高兴,便最好的了。”
这一日腊月初八,皇帝留在皇后宫里用了腊八粥,便与皇后在暖阁里说话。皇后将内务府的账簿递过道:“这这个月后宫的用度,看一眼,臣妾也算有交代了。”
皇帝慢慢翻了几页,吹着茶水含笑道:“皇后厉行节俭,后宫的开支节省了不少,这都皇后的功劳。只快年下了,朕见嫔妃们的衣着老入关时的花色式样,未免在古风之余有些呆板了。”
皇后笑得极为谦和:“说得极。只臣妾想着,宫中嫔妃不少,以后还有的添新人的时候。都年轻女眷,平日里争奇斗艳不消说了。初掌大权,前朝尚有许多要动用银两的时候,后宫里能省则省些,也一点心意。至于以为呆板,臣妾倒以为,大清的祖宗们本马上得的江山,一刀一枪拼了性命的,后宫的嫔妃尤其不能忘了祖宗的艰难与功德,不该一味追求妆饰华丽,而失了祖宗入关时的俭朴风气。”
皇帝啜了一口茶水,闭目片刻,似乎对茶水的清冽格外满意:“朕才说一句,原来皇后思虑已经这样周详。朕以为,皇后所言,便如这一盏清茶,虽然入口苦涩,回味却有余香。”
皇后恭谨答了句“”,“若觉得茶味太清苦,臣妾让人再换一盏八宝茶来。”
皇帝摆摆手:“不必。皇后的意思,朕都明白了。只朕初立后宫,也就潜邸几个人伺候着,一时裁减了她们的,朕也不忍心。何况她们都还年轻,喜欢娇俏些,只要不过分就了。皇后且别说,如今快新年了,她们本就穿得厚重,又沉甸甸的老式绣花,偏偏这些绣花出自宫女之手,也不灵动鲜活,连人也带着沉闷了。本来多些轻灵光鲜的料子,也一道风景。”
皇后颔首应了,又笑道:“说得极。只后宫选嫔妃,与民间娶妾室不同。讲究端正庄严为美,若一个个只晓得打扮,岂不成了狐媚子?妖妖调调的,整日只想着纠缠,也不像皇家的体统呢。”
皇帝正捧着茶盏,听到此节,杯盖不由轻轻一碰,磕在了杯沿上。暖阁中本就安静,冬阳暖暖地隔着明纸窗照进来,连立在阁外伺候的宫人们也成了渺远的身影。青瓷的茶盏本就薄脆,这样一碰,声音清脆入耳,皇后遽然一凛,立刻起身道:“臣妾失言,还请恕罪。”
皇帝静了须臾,伸手向皇后道:“这么多年夫妻了,皇后何必如此。”
皇后就着皇帝手站起来,他的指尖有一缕隔夜的沉水香的气味。皇后心中一动,便能辨出那延禧宫的香气。皇后稳了稳心神,掩去心中密密渗透的酸楚,一如旧日,微笑相迎。皇帝眷念夫妻之情,一向常来宫里坐坐的,可琅分明觉得,那种熟悉已经渐渐淡去。往日那种把握不住的惶惑与无奈一重重迫上身来,她还觉得不安。
053 渔翁
皇后想着,还恢复了如常淡定的笑容:“臣妾只为着想。如今新年里,各宫都盼着多去坐坐,譬如怡贵人、海常在和婉答应。”
皇帝凝神片刻,笑道:“朕知道,无非慧贵妃身子弱,朕多去看了她几次,皇后总不吃醋吧?”
皇后盈盈望着皇帝的眼睛,直视着他:“臣妾这样的人么?不过想六宫雨露均沾而已。”
皇帝扬了扬嘴角算笑,撇开皇后的手道:“既然如此,朕去看看海兰,皇后就歇着吧。”
皇后看着皇帝出去,脚下跟了两步,不知怎的,满腹心事,便化成唇边一缕轻郁的叹息。
到了正月初一那一天合宫陛见,嫔妃们往慈宁宫参拜完毕,太后一身盛装,逗了几位皇子公主,也显得格外高兴。太后又指着大阿哥道:“旁人还好,三阿哥尤其养得胖嘟嘟的,怎么大阿哥倒见瘦了?”
大阿哥的乳母忙道:“大阿哥年前一个月就一直没胃口,又贪玩,一个没看见就窜到雪地里去了,着了两场风寒。”
太后脸色一沉:“阿哥再小也主子,只有你们照顾不周的不,怎么还会阿哥的不?下次再让哀家听见这句话,立刻拖出去杖刑!”
那乳母忙讪讪地退下了。皇后见状,忙引了二阿哥和三公主去太后膝下陪着说笑了好一会儿,太后方转圜过来。
嫔妃们告退之后,太后便只留了皇帝和皇后往暖阁说话。
福珈站在暖阁的小几边上,接过小宫女递来的香盒,亲自在银错铜錾莲瓣宝珠纹的熏炉里添了一匙檀香。她看着袅娜的烟雾在重重的锦纱帐间散开,便无声告退了下去。
太后让了帝后坐下,笑道:“听说最近宫里出了不少事,皇后都还应付得过来么?”
皇后安然笑道:“后宫的事,儿臣虽还觉得手生,但一切都还好。”
太后的笑意在唇边微微一凝:“可哀家怎么听说,皇后忙于应付,差点有所不及?由着她们闹完了咸福宫又闹养心殿,没个安生。”
皇后脸上一红:“臣妾年轻,料理后宫之事还无经验……”
皇帝便道:“你没有经验,皇却有。”他含着笑意看向太后,“皇,后宫的事,还劳您多指点着。有您点拨,皇后又生性宽和贤惠,她会做得更好的。”
太后道:“哀家有心颐养天年,放手什么都不管。可皇后仿佛心有余而力不足啊。这后宫统共就这么几个人呢,你还安定不下来,真要好好学着了。”
皇后低着头,一眼望下去,只能看见发髻间几朵零星的绢花闪着,像没开到春天里的花骨朵,怯怯的,有些不知所措:“回皇的话,儿臣明白了。”
太后捻着手里的枷楠香木嵌金寿字数珠,慢悠悠道:“满宫里这么些人,除了宫人就妃嫔,她们见了哀家,自称奴婢自称臣妾的。唯独你和皇帝不一样的,你们在哀家面前‘儿臣’,既孩儿,又臣下。所以皇后,哀家疼你的心也更多了一分。”
皇后恭谨道:“。”
太后微微闭眼,仿佛嗅着殿内檀香沉郁的气味。那香味本最静心的,可皇后腔子里的一颗心却扑棱棱跳着,像被束着翅膀飞不起来的鸽子。她抬眼看着太后,她略显年轻却稳如磐石的面孔在袅袅升起的香烟间显得格外朦胧而渺远。好像小时候随着家里人去庙宇里参拜,那高大庄严的佛像,在鲜花簇拥、香烟缭绕之中,总让人看不清它的模样,因而心生敬畏,不得不虔诚参拜。
皇后一直对太后存了一分散漫之心,只为她知道,当日迁宫的风波,种种起因,不过因为太后并非皇帝的生身母亲。却从未想到,这样与世无争安居在慈宁宫的深宫老妇,会突然这样警醒,字字如锋刃挑拨着她的神经。呵,她失策了,她以为自己六宫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