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相逢-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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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宜心里不是滋味,也不搭话,微微行了个礼,站在原地。
“小德子,送她回去。”诸葛琰话音刚落,从后面走出一个人。那人应了一声,走到她面前,说了个请字,就往外走去。
姝宜看着那人走出一丈远,也不跟去。那人似乎感应到似的,忽然回头,又走回来,说道:“姑娘,皇上嘱咐奴才领着您回未凉轩。您起身吧?”
“姝宜,朕让小德子送你回去。皇宫地方大,别再一个人跑出来了。”诸葛琰说罢,往宫外走去,像是有急事要办。
姝宜在宫门口看到绿萝,叫她走,她不肯。
绿萝不敢走开,至少要等诸葛琛出来。诸葛琛还在长安宫里,倘若他忘记她也就罢了,若他还记得,她却不在,那可有她受的。
“宁王让奴婢一直在这里站着……”绿萝支吾着,瞥了顺子一眼。
顺子是皇上身边的公公,不知道他会不会把这事情说给皇上。皇上如果对宁王发难,宁王也绝不会放过她。
姝宜虽然和诸葛琛相处不多,但也多少了解一些他的事迹,知道这位王爷是个惹不起的角色。她叹口气,深望着绿萝,跟着顺子往未凉轩走去。
小德子的步子很慢,慢到一个三岁的孩子都能轻松地跟上。姝宜四下瞧着,也不觉得路有多长。
遇到几顶轿子路过,她和小德子避让到两侧——那些都是皇室或者重臣的坐骑,而她虽然是重臣之女,竟然跟着一个太监在奢华的皇宫里走路前进,还要为他人退让道路,心中难免有些苦涩。
太阳高高地挂在空中,影子变得很短,被人们踩在脚下,却摇动着,仿佛在寻找脱身的机会。
“你回来了?”
姝宜前脚踏进未凉轩的大门,就听到有人在里面喊,声音嘹亮。是绿萝吗?她谢过小德子,小跑着往里屋走去。
姝宜认出诸葛琛,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警惕和抵抗。那个吐了她一脸杏仁茶的人,那个曾经杀死小兔子的人,就是眼前这个七岁的孩子?
“本王今日就在这用午膳,你就跟着沾光吧!”
“绿萝呢?”
“本王已经和晚晴姑姑交代过了。因为本王在这里,你的午膳也按照一样的制式。”
姝宜追问绿萝的下落,诸葛琛一脸茫然,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一切都与他无关。
“你让绿萝站在长安宫门口,不让她走,她怕是要在那里站上一天一夜!”
姝宜真着急了。未凉轩只有绿萝一个人,若出了点差错,岂不是要把她这个不着调的主子也搭上。或者是她搭上绿萝才对?不敢想得再多,也没等她再多想些什么,泪水已在眼眶里打滚,吵着要溜出来。
诸葛琛看着姝宜发红的眼睛,蹙起眉头:“顺子,去长安宫门口看看,人还在的话就让她走吧。你自己回来,别让她跟着你。”
“顺子要回来,难道你要本王的贴身太监和未凉轩宫女肩并肩走在皇宫里?”诸葛琛看着姝宜梨花带雨的样子,解释着。
他七岁,已经知道皇宫全部的规矩,懂得何时应该避讳,这便是皇室成员想要生存下来必不可少的本领吧。
姝宜听他如此说,一边佩服着诸葛琛缜密的心思,一边也明白过来,却仍然难从心里接受诸葛琛的所作所为。即使他作出补救,他还是把她折腾的够呛。
“我知道你为什么被接到皇宫。”诸葛琛夹住一颗花生豆,又松开,直视着姝宜诧异的面容。
“我也知道。”姝宜看着对面的小王爷,含笑道。
“哦?那你说说看。”诸葛琛一脸不可思议,仿佛自己的宝物被人偷取,很是失落。
“你才多大都知道不能说,我又不傻,凭什么叫我说。”姝宜的声音很是稚嫩,毕竟是三岁孩子的嗓音,奶身奶气的。
诸葛琛先是愣住,继而笑道:“有意思,过几天再来看你。”他微微扬起嘴角,夹起被折磨了很久的花生豆,放入口中,嚼碎,吞进肚里。
这个小丫头还真是有趣,不知道自己比他岁数还要小吗。
李晚晴派人来收拾餐具的时候,顺子刚好回来。他和诸葛琛耳语几句,往外走去。脚步声没有逐渐消失,而是突然停下,想来顺子守在未凉轩门口,等着诸葛琛离开。
诸葛琛坐在刚好能看到未凉轩门口的地方,沉默了约摸一刻钟功夫,突然起身,拍了拍衣摆,就好像未凉轩的椅子上铺满尘土似的,然后用手指着姝宜的额头,想要说些什么。
微张的双唇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很快恢复到紧闭的模样,和它的主人一同离开未凉轩。
19
19、寄思家信 。。。
诸葛琛没能像他说的那样来到未凉轩,姝宜的日子倒平静得有些冷清了。
皇宫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再往别处探寻,生怕再遇到和过去有关的、任何一个诸葛姓的人。
“绿萝,我父亲最近都没进宫吗?”
“这……奴婢一直跟在您身边,怎么会知道……”
已经一月之久,她没见到任何与璩家有关的人,也没有听到任何与璩家的消息。她不能相信璩远会一个月不进宫,更加不能相信他进宫之后会不到未凉轩来看望她。
他至少也该叫人捎信给她啊。姝宜按捺不住,让绿萝找来笔墨,奋笔疾书,一封长长的家书一气呵成。
“明天早上开始,你去宫门口守着,看到苍梧宫的人,就把信给他。”
她原本想和绿萝一起去宫门守着,或者至少要让绿萝把人拉到未凉轩,可又觉得不妥。万一璩远因为太忙才没来看她,她这样做岂不是招人厌烦?或者,万一又遇到什么姓诸葛的人呢?
想来想去,最终还是把信交给绿萝。
已经下了一场倾盆大雨,地面也已经铺上了厚厚的枯树叶做成的地毯,可是那封寄托着姝宜思念的信还放在绿萝手里。
“也许璩大人被什么事情缠住,没空进宫……不如把这信给经常出宫的公公,让他们帮忙带到苍梧宫……”
“怎么不早说!”姝宜从椅子上跳起,把绿萝推到门口,“现在把信给马上就出宫的公公!”
绿萝听了吩咐,问姝宜拿了碎银,揣上那封家信,大步往外走去。
许久不见的亲人终于相遇,担惊受怕总算有了尽头。紧绷的心弦瞬间松懈,姝宜窒息了似的,紧接着是大口的喘气。
璩远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姝宜跟前,蹲下来,拉住她的手,不说话。她看着眼前的亲人,抽噎着,然后哇哇大哭起来。一个来月的惶恐终于尘埃落定,她不知如何表达。
“你们去南疆怎么也不和我说一声……我……我还以为我被当做……”姝宜泣不成声,激动着险些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
宽大的袖口拭不净她不断涌出的泪水,璩远一手扶着她的肩膀,一手从袖口掏出一块手帕。
“叔父,回家……”姝宜喊着,璩远的手微微臂颤了一下,没能逃过姝宜的眼睛。
“爹,回家……”她抬头看着还站在那里的璩沐,他还是纹丝不动。一切迹象都印证了她的猜测,她将头转向诸葛琰,目光如炬。
那是一种恨他却又无能为力的绝望的目光。姝宜的眼神竟让诸葛琰有些惶恐,哪怕他经历过那么多血雨腥风,他也有害怕的东西。
“朕……准了……”
话才出口,诸葛琰就后悔了。出了皇宫,又要编一个新的理由才能把人接进来。
南疆一向不安定,近两年收成不好更是雪上加霜,有人指责朝廷放任南疆不管,于是发生了几起冲撞府衙的骚乱。
诸葛琰没有子嗣,几个兄弟流放的流放、隐居的隐居,剩下两个还没成年,担不起安抚百姓的重任。
诸葛琰环顾朝廷内外,但觉一人非常合适,就是姝宜的父亲。
璩沐年事已高,璩远便自告奋勇地代他而去,皇上允了。如此一来,璩沐便留在苍梧宫修养,姝宜则被接近皇宫由宫里最有资历的姑姑照料。一切都安排妥当,唯独没把这些告诉姝宜,害她一直担惊受怕。
姝宜问起时,璩远就是这样解释的,丝毫不提及他眼中的血丝和手腕上尚未愈合的伤痕。她也没再多问。大体上她是知道的,无非是父亲尚能在皇城走动,自己则因为是璩家的掌上明珠而被当做人质压在皇宫。至于南疆发生的事情,绝不会像璩远轻描淡写的那般。
何等规模的骚乱需要相国前往,还需要人质?
“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吗?”面对姝宜的追问,璩远笑着反问。
“也对。”心尖儿上盘旋已久的诸多困惑,悄悄落回心底。
回想起之前的担忧,也不觉得是什么痛苦。亲人就在身旁,还有什么比这更幸福的吗?
安抚了南疆百姓,平了局势,璩家就可以在苍梧宫稳稳地住了下来,璩远又可以带着姝宜走出宫门,坐着马车,几经颠簸,只为去郊外的茶店喝一碗茶。
看似熟悉的摆设,店小二却换了。
“两碗杏仁茶,一碗热的,一碗温的。”店小二的眼睛游离到姝宜身上,璩沐说道。
“温的给她。”璩远嘱咐着,看着那碗热气不浓的茶摆在姝宜面前,“喝的话,还是温的适合你。如果需要吐到什么人脸上,就用我这碗。”
看着他指着那碗热气腾腾的茶,姝宜脑海里拼凑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她第一次和璩远来茶店,便碰到诸葛琛,还把杏仁茶吐他一脸,从此便和诸葛家扯不开了。深色的华服,浅浅的笑容……还有他!
“咳!咳咳!”跳跃的思维让她的动作有些跟不上,一口粘稠的甜茶呛在喉咙里。
璩远转过头去,轻轻拍她的背。连续的咳嗽,喉咙里的不适才稍稍减弱。她把碗推到一旁,没有一点喝下去的心情。璩远倒是很有兴致,和往常一样,先放两勺砂糖,用瓷勺搅拌几圈,然后用一只手端起,大口大口地灌到肚里。
那样喝的话,真的能尝到味道吗?姝宜托着下巴,看着被她抛弃的杏仁茶,思考着。
富有节奏的马蹄声打破姝宜的沉思。她循声望去,一位穿着深色长袍的男子正从马车出来,往茶店走去。他们面露倦色,衣服上面褶皱颇多,一看便知经过长途跋涉。
马夫把马车停在路边,主人则坐在最靠树林的那张桌子旁,把店小二招呼道跟前。极轻的点菜声,然后是店小二爽朗的笑声。
店小二走到里面,吩咐过要做的菜,又回到外面,为两位客官端上两碗招牌“菜”。
大概已经安顿好马匹,马夫回到他的主人身边,犹豫着坐了下来。
“公子,店家似乎换了人。不知道……”
那位公子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马夫便停住话头。
“公子,后面有个小丫头一直盯着咱们看。”马夫压低声音,可还是被姝宜听到。
她赶忙收回目光,以最快的速度拿起勺子,往嘴里送了一口杏仁茶,掩饰片刻的尴尬。
那位男子大约没有回头看她。姝宜猜测着,舒了一口气,又把杏仁茶推到一旁。
璩远把铜板放在桌上,凝视着面前干净见底的瓷碗,拉住姝宜,喊一声“结账”,便起身离去。似乎极有默契,两位远行的游客也站起身。他们其中的一位扭过头,往姝宜离开的方向看去。姝宜刚刚起身,眼睛刚好瞥到那位游客的脸上。
世间偏就有这么巧的事。你只是偶然那么一瞥,就瞥到一个在自己生命里占了很重分量的人。
“平……平……”姝宜凝神片刻,很快就认出那个人,正是诸葛玠,在夺位之争中主动退出、隐居渝州的平王。
平和的神态难掩皇室威严,素净的衣着更突显袖口精致的黑色暗纹,尤其是那双温润的眼睛,不会有错。
诸葛玠无法知道姝宜就是苏即,也不会认识当过宫门守卫的璩远。但在听到有人说出“平”这个字的时候,还是怔住了。诸葛玠的马夫以为主子被故人认了出来,便走上前去。还没来得及打听名号,就被姝宜的话给噎了回去。
“平……凭什么你说走就走啊……”姝宜抽动着嘴角,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还不想走呢!”
诸葛玠打量着姝宜那张素净的脸,又看了看同一桌的璩远,浅笑着。
原来是一场误会。他舒了一口气,速速上了马车,往城中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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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20、狐皮斗篷 。。。
远离皇城的王爷回城,总会有消息的,何况是当初呼声很高的大皇子。然而市井的平静让姝宜百思不得其解,她反复猜测诸葛玠的来意,却怎么也猜不出,最后只得当自己认错人。
姝宜打着哈欠,询问了时辰,拦住杜若正要续接上的蜡烛,倒头进入梦乡。
第二天醒来,没任何异常,没有人和她一样“发现”平王回城。也难怪,在渝州和花鸟鱼虫相伴,怎么会到皇城这个充满争斗的地方?
姝宜从杜若手中接过脸帕,随意擦洗着,迎来新的一天。
初冬的早晨比深秋的舒适许多,尤其是飘雪的时候。
重新回到苍梧宫,她变得敏感很多。每天都要知道璩沐和璩远的确切行动,才能安下心来。璩沐每天都要去皇宫里,和把他女儿当做人质的人畅谈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