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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镜·龙战-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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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岚眼睛里瞬间腾起了一阵混和着愤怒和失望的情绪,几乎带了杀气。是他自己的失误,他根本不该让那个妖异的女子和青塬随行!——那个不择手段的女人一旦找到了向上爬的机会,果然立刻就将涉世未深的青塬轻易降服。
  他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几乎捏碎冥灵的肩。年轻的青王吃痛,却不敢发出声音,只是执拗地跪在那里,重复:“请殿下成全!”
  真岚深深地望着青塬,忽然间长长叹了口气:原来,在那个在十七岁时就毅然为国就死的少年心里,百年来一直蕴藏着如火的热情,一旦爱上了一个人,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这个时候,什么大体,什么大局,统统的都要靠边站了。
  “那好,我成全你!”片刻的沉默,最终真岚拂袖转身,留下一句话——
  “谅那个女人也不过是图荣华权势而已,这无所谓,都可以给她——但是,你要发誓:如果某一日阻碍了我们的复国大业,那个女人必须立刻除去!”
  青塬脸色白了一下,随即低下了头,毫不犹豫:“好,我发誓!若离珠某日心怀不轨,有碍空桑复国,我必然将其灭除!”
  真岚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望了望天色,静默地竖起手掌。所有冥灵军团看到皇太子的手势,立刻无声地重新上马就位,勒过马头朝向南方镜湖的方位。
  真岚走到少年面前,抬起了他的脸,注视着那双年轻而热情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最后的嘱托:“别忘了,你是章台御使的儿子——若你玷污先人的荣耀,我绝不会宽恕!”
  一语毕,他再也不回头,一手抓起听得发呆的苗人少女:“走吧,那笙!——戴上你的辟水珠!”
  那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手提上了马背,不由惊呼了一声,死死抱住真岚。然而那一袭黑色大氅之下却是空荡荡的,毫不受力。
  “小心。”真岚环过手扶住她,眼睛注视着远处波光鳞鳞的水面,微笑提醒。
  那笙在马背上坐稳,望着逐渐变小的大地,觉得冷月近在咫尺,天风在耳边吹拂,她望着越来越近的镜湖,不由欢喜地笑了起来:“呀,这还是我第二次坐天马呢!上次在桃源郡,太子妃姐姐也带着我在天上飞……”
  一语毕,她看到真岚脸上的笑容忽然就消失了。
  他凝视着镜湖彼方的那座通天白塔,眼睛里忽然流露出一种光芒。那样的光,如同凄清的月华在水中流转,一掠而过再也看不见。
  “臭手……你怎么啦?”那笙心里忐忑,不安地仰头看着真岚。
  “没什么。”他淡然回答。
  “怎么会没什么呢?”她叫了起来,抓紧了他唯一的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这次见到你,你和上次很不一样了啊!”
  “哪里有不一样啊。”他敷衍着这个单纯的孩子。
  那笙却认真看着他的脸,伸出手摸了摸他的眉梢:“你看,眉毛都蹙起来了……你知道么?你都不会像那时候那样没心没肺的笑了!”
  真岚怔了一下,低下头看着怀里这个苗人少女。她下手没轻没重,想展平他蹙起的双眉,嘴里喃喃抱怨:“那时候你和酒鬼大叔说了什么?看你们的表情,我就觉得不对……还有你刚才和青塬说话的表情好可怕……我……我真怕你会打他啊!”
  真岚勉强笑了笑,不再说话——刚才那一刹,他的确愤怒到了想去打醒那个少年。
  然而,终究还是忍住了。
  “我不想打他……他那样年轻,从未爱过,却迟早会灰飞烟灭。”真岚望着遥远的天地间的白塔,叹息,“他的一生,至少也要爱一次——无论爱上的是什么样的人。我成全他。”
  “我听西京大叔说,青塬是六星之一。”那笙道,停住了扯平真岚眉头的动作,问,“空桑复国的时候,他就会死么?”
  “嗯。”真岚不再说话,避开她的手的揉捏,“你那个戒指,刮痛我了。”
  然而那笙仰起头,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星空,想了半天,忽然轻声问:“那么……太子妃姐姐……也是一样么?到了那一天,她也会死么?”
  真岚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笙急了:“那么,我们不复国了行么!——复国了,还是有那么多人要死啊!那海复国干吗呀?!”
  “不行的……”真岚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她去看身边的所有冥灵骑士的眼神。
  无数目光在空洞的面具背后凝视着她,那种深沉却不可抗拒的谴责眼神,让那笙心里虚了下来,不再说话。
  “啊……就算要死那么多人,你们也非要复国么?”那个开朗的少女叹了口气,拉住了真岚的手,抬起头,郑重地嘱咐,“那么,你现在一定要对白璎姐姐好一些。”
  那一句话仿佛是一句不经意的魔咒,让本已被牢牢禁锢的泪水从空桑皇太子的眼里长划而落。本以为,能继续不露声色地承受下去的。
  那笙惊在当地,看着无声的泪水濡湿了手指。
  她不停地去擦,却怎么也擦不干。
  天马的双翅掠过皎洁的明月,月下,那笙坐在真岚身前,回过头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忽然间明白过来,颤声惊呼:“臭手,白璎姐姐……白璎姐姐她怎么啦?是不是出事了?”
  没有回答。
  真岚只是望了望欲曙的天色,忽地按过马缰,一个俯冲进入了青水,轰然的水声掩住了她的问话。如水前,真岚做了一个手势,身侧的冥灵军团会意地点了点头,呼啸如风,转瞬消失在黎明前的暗色里。
  “我带你去找炎汐。”他俯身在她耳边道,脸上已然没有方才的凝重表情,“让他们先回无色城。”
  那笙没有在听,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水萦绕在他身侧,离合不定,衬得他的脸一片青碧色——在水里,没有人的泪水还会被看见。她有些茫然地伸出手去,想知道他是否哭泣,然而真岚侧过了头,蹙眉:“别动手动脚的……炎汐看到了吃醋怎么办?”
  说到后来,他的唇角又浮出了初见时那种调侃笑容。
  然而那笙怔怔望着那一丝笑,忽然间扯住他衣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啦?”真岚拍拍她,问,“高兴成这样?”
  那笙哭得一塌糊涂:“我觉得心里难过……”
  “为什么?”
  “我原来以为至少你是快活的啊!……结果、结果,连你也不快乐!”那笙抽泣着,望着自己手上的皇天神戒,“如果复国了也不快乐的话,为什么还要复国呢?……臭手,你……你是更想复国,还是更想白璎姐姐活着呢?”
  真岚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侧过头,轻声:“白璎她,早已死了。”
  碧水在头顶闭合,那笙佩戴着辟水珠,身侧却仿佛覆了一层膜,让水无法浸入。听得那句话,她心里陡然又是刀搅般的疼。无意中,手指摸到腰畔的一个革囊,那笙猛然想起那是雅燃托付给她的东西,连忙解了下来。
  水涌入了革囊,将雅燃的遗体在瞬间溶去。
  那两颗凝碧珠在水中悠然下沉,陷入了水底绿色的藻类中,仿佛那个受了千年折磨的灵魂终于在水里安然闭上了眼睛。
  那笙望着,不由又觉得难过。
  真岚无可奈何地跟着这个抽泣的女孩,一路往镜湖方向泅游而去。两人默不作声的赶路,冷不防身周有个影子忽地掠来,无声无息停住。
  定睛看去,却是一条雪白的文鳐鱼。
  通灵的文鳐鱼一向是鲛人传递信息的伙伴,此刻这一条文鳐鱼从青水里逆流而上,向着九嶷游来,在苍梧之渊旁截住了真岚一行。
  确认了真岚的身份,鱼儿鼓着鳃,拍打着鳍,摇头摆尾仿佛想表达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文鳐鱼,一向也只能和鲛人一族对话罢了。
  那笙诧异地望着那条鱼,和它大眼对小眼。然而真岚却微笑起来,伸出手让鱼停在自己小臂上,凑近耳边倾听:“是么?复国军派出你们到处找我?鲛人们无法进入无色城,所以要我去镜湖大营拿我的东西?”
  文鳐鱼拍打着鳍,翻起白眼望了一眼那笙。
  真岚笑了笑:“没事,这位是我的朋友,也是你们左权使的朋友——我和她一起去你们大营拿东西。”
  鱼儿鼓了鼓鳃,啪的从真岚臂上弹起,一弯身滑入了水中远远游了开去。
  “跟着它。”真岚拉了一把发怔的那笙。
  那笙身体不受力一般地漂出,却尤自诧异:“臭手!你居然能听懂鱼说话?”
  “这不难的,“真岚笑,望着前面碧水里那条活泼的游鱼,“是初级的术法而已……我给你的那本书里头就有啊——你一定没有好好看。”
  那笙脸红了一下,反驳:“我有好好学的!不过……不过我学的都是比较有用的东西而已。没学这种。”
  “哦?那你学了什么?”真岚拉着她在水中疾行,一边随口调笑。
  “这个。”那笙忽然顽皮地吐了吐舌头,手指在身前的水中迅速划了一个符咒,身体刹那间消失在水里。
  “隐身术?”真岚笑了起来,却随便伸手往前一拉,立时扯住,“学这种逃命的法子,倒是很适合你嘛。”
  “呀!”那笙的声音在水里叫起来,气恼,“你怎么看得见我?”
  真岚松开手,大笑:“笨丫头,你忘了把你的辟水珠一起隐掉。”
  “真讨厌!”水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掠来,把那颗浮在水里的明珠一把握住。然后就有一股暗流急速地朝着前方涌动,引得水面上的白萍歪歪倒倒,鱼儿争相避让。
  “哟,还学了轻身术?”真岚略微诧异,策着天马跟了上去,“果真不得了呢。”
  “嘿嘿,被西京大叔关在葫芦里的时候,我可是无聊得每天都在认真学呢。”水里传来笑声,然而那笙得意了没多久,身形就重新渐渐浮凸出来。
  “真是的!”她蹙眉跺脚,这个动作让她身体立刻漂了起来,几乎飞出水面,“都修了那么久了,怎么还只能隐那么一会儿时间啊?”
  “慢慢来。”真岚鼓励,“这两个都是挺难的术法,有些术士一辈子也学不会呢。”
  那笙撅起了嘴:“早知道,我就不把那个内丹给那个小强盗啦!”
  “呵呵……那时候假装大方,现在又后悔了不是?”真岚敲了敲她,侧过头认真道,“术法修习如果走捷径,留下的隐患也很多——你也见到苏摩为了修行,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了,还是老老实实靠着天分和努力来吧。”
  那笙低下头嗯了一声,忽地又抬头,问:“对了,苏摩他去了哪里啊?”
  真岚的身形顿了顿,忽然间沉默下来。
  许久许久,他在水底下仰起头,隔着波光离合的水面望向南方——那里,晨曦的光照下,将白塔的影子投射在镜湖水面上,宛如一只巨大的日冕。
  那些光阴,那些流年,就这样在水镜上无声无息地流逝了么?
  “他……是去了帝都吧。”真岚忽地不再去望白塔的影子,低头喃喃。
  “去帝都?”那笙诧异地问,“是给龙神找如意珠么?”
  真岚摇了摇头,嘴角浮出一丝苦笑——
  那个黑衣的傀儡师,鲛人的王,在听说白璎去封印破坏神后,毫不犹豫直追而去。那一瞬间,他阴郁得看不见底的眼里第一次有了如此的清晰表情:那就是——
  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件事!
  百年前,那个鲛人少年曾那样冷酷漠然地望着那个少女从白塔上坠落,眼里只有报复的快意和恶毒;而百年后,这个成为海皇的鲛人男子,却定然不会再度让那一只手从他指间滑落——哪怕那只手,已然是虚幻。
  他这个旁观者,甚至比白璎本身还清楚地知道苏摩内心真正的感情。
  他看过苏摩在九天之上痛哭,那种疯狂的恨和疯狂的爱,宛如蛊毒和风暴,绝望而狂烈。所以,在劫难来临的时候,那人必然也会不顾一切地去抓住不能失去的东西——那一瞬间,什么复仇,什么海国,什么自由,都暂时顾不上。
  那样疯狂的事情,除了青塬外、想必这个傀儡师也是做的出来的。
  而他和自己,根本是两种人啊……
  在说出白璎动向的时候,他就知道对方将会不计代价去阻止,甚至以身相替地去面对那个亘古的魔,然而他却并没有阻拦——他甚至是故意透露这个消息给苏摩的。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做什么。
  他只知道内心有一种声音在呼喊,告诉自己绝不能让白璎就这样死去。
  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空桑亡国灭种的境遇如磬石一样压在他身上,作为皇太子的他被钉在了这个辉煌的位置上,承受着无数希翼炽热的目光,身上有着千万无形的束缚。他无力、也无理去阻止这样一件大义凛然的事。所以,只能寄希望于别的人,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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