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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七月七日晴-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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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相信,只要不停地祈祷,总有一天,老天爷会听到我的请求的,对不对?我会慢慢地等,今年等不到,还有明年,明年等不到,还有后年、大后年……
  因为你说过,只要雨停,你就会回来,带我去放风筝、去溪边抓鱼,对吧?
  最近,爸的身体状况很不好,医生要我们开始准备后事,虽然爸嘴上不说,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也很想你。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吧,再晚,可能连爸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你真的不在乎吗?
  晴 于生日前半个月——
  又好几天过去了,一如以往,这封信依然石沈大海。
  这三年,他不曾回来过。
  第一年,她还满心期待他会突然出现,实现他的承诺,带她走。
  第二年,她已经不敢奢望太多,只要他回来看她一眼,这样就够。
  然而,希望一再落空,第三年,她什么都不敢再想,只要一通电话、一封信,让她知道,他没有忘记她,她就很满足了。
  每天、每天,她总是满怀期待地守在信箱旁等邮差,也一次次地失望。她忍不住猜测,他没有收到她的信吗?这么多封,一封都没有吗?还是妈妈忘了帮她寄?
  她不知道哥哥读哪所学校、什么科系,也没有哥哥的地址、联络方式,连想寄托思念,都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她不敢去问妈妈,怕妈妈生气,情绪又要失控。
  眼看着爸爸病情一天比一天糟,只是撑着一口气,她知道,爸爸其实很想见哥哥最后一面。
  考虑了几天,她趁妈妈去医院照顾爸爸时,偷了钥匙,她记得妈妈重要的东西,都放在衣柜那个上锁的抽屉里,她在那里面,找到了哥哥在台北的地址。
  她知道,如果她偷偷跑去找哥哥,妈妈发狂起来,可能会打死她,但是她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她想念哥哥,好想、好想!
  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就快要和爸爸一起死掉了。
  就在她生日当天,豪雨狂下,她不顾一切地逃离了那个家,奔向有他的城巿。
  坐在北上的火车里,她其实很害怕,她从不曾离家那么远,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城巿,但是她告诉自己,只要来到他身边,就什么都不须害怕了……
  看着列车驶过一站又一站,她熟悉的、不熟悉的站名,一一从她眼前经过,每过一站,她就离家更远些,也离他更近些,只要这么想,她就能够等待。
  台北车站比她所想象的还要大,这里人好多、月台好乱,和屏东乡下完全不同,看得她头都昏了,问了好几个人,坐错了好几班公车,终于找到哥哥住的地方。
  那是一栋看起来满老旧的大楼,她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寄生活费给哥哥,要在这个大城巿里生活很不容易吧?他要缴学费、房租,还有生活所需……
  不过没关系,她高职毕业了,这三年她半工半读,也累积了一些工作经验,她不想再继续读了,反正读书不是她的兴趣,她要帮忙赚钱,不造成哥哥的负担。
  她按了门铃,可是没有响应,她想,哥哥应该是上课去了,他本来就是很用功的学生。
  没关系,她等。
  恼人的雨持续下着,完全没有止歇的倾向,她全身淋得几乎湿透了,冷得直发颤,但是哥哥一直没有回来。
  三个小时、四个小时、五个小时……她记不得自己等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雨打在身上,冷得快没有知觉,然后,她累得蹲下僵麻的腿,直到看见熟悉又似陌生的影像,在模糊的视线中凝聚——
  “我说现在的人啊,吃好穿好、养尊处优,把心灵都给腐蚀了。古有明训,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所以明末有吴三桂卖国求荣,清末有慈禧老妖婆,干出割地赔款、丧权辱国的鸟事,在即将迈入二十一世纪的民主时代,更有为了不想淋成落汤鸡,干出宵小勾当的无耻之辈,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丧,自保当前,什么礼义廉耻都没了……”
  “你念够了没有?”被一场雨困在屋檐下,沈瀚宇心情已经够烦躁了,室友还在耳边聒聒噪噪的,谁受得了?
  不过丢了把伞而已,有这么严重吗?而且还是他的伞,他都没唉了,这家伙叫什么春?还丧权辱国咧!
  “兄台,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正所谓一叶知秋,见微知着,由小地方往往可以看到大隐忧,我们淋雨事小,国人道德指数低落事大。”
  “这又干道德低落什么事了?”败给他了,居然能唬烂一堆长篇大论。
  “为什么没有?我们只是进去买两碗泡面而已,出来伞居然就不见了,此等俐落身手,怎不教人感慨万千?最最无耻的是,我们已经够穷了,他别人不去偷,反而找我们下手,偷一个比他还穷的人,此等泯灭良知的行径,你说我该不该诅咒他跌进臭水沟,弄得比我们还狼狈?”
  沈瀚宇懒懒地瞥他一眼。“早上出门,我提醒过你要带伞的,是你自己嫌麻烦。”反正这家伙会死皮赖脸地挤到他伞下,怎么赶都赶不走,有没有伞都一样会淋湿,伞丢了也没必要费事去表现哀痛。
  “我哪知道你那么神?说下雨就真的下雨。”齐光彦喃喃咕哝。
  “不是我神,经验告诉我,每年这一天通常会下雨。”
  “你干么没事注意这一天下不下雨?”齐光彦奇怪地瞥他一眼。
  沈瀚宇被问住,神情一阵恍惚。
  视线投向雨幕,他衡量了一下距离,深呼吸,打算一口气冲过这条街——
  他需要一点雨,将他打回现实。
  “喂,沈瀚宇,你等等我啊!”齐光彦赶紧拔腿追上。
  就在离家不到一百公尺的地方,他突兀地煞住步伐,害齐光彦差点一头撞上。
  “沈瀚宇,你搞什——”顺着他视线停留的方向看去,立刻吹了声响亮的口哨。“哇,这美眉正点哦!难怪你看呆了——”
  下一刻,齐光彦口中“正点”的美眉以极快的速度朝他们奔来,将他紧紧地抱住。
  “哥——”
  无情的雨水打湿了一身,沈瀚宇震愕,脑海一片空白。
  “哇,沈瀚宇,你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有一个这么甜美可爱的妹妹,居然提都不提,我要是早知道,何苦在繁花丛中苦苦寻找,直接到你家预约就好了……”
  沈瀚宇失神地靠在门边,凝望三年不见的妹妹,他没想到她会背了个包包就冲动地北上寻他,一直到现在,她人坐在他房里,换上干净的衣服,缓慢擦拭着半湿的长发,他都还是不敢相信,她真的已经在他身边了!
  三年不见,她变了好多,离开的时候,她才刚国中毕业,和所有学生一样,短短的发还未及肩,稚气未脱,而现在,她头发留长了,记忆中圆圆甜甜的苹果脸,削尖成细致的瓜子脸,多了几分空灵秀雅的美感,以及属于女子的柔媚风韵——
  她变了好多,只有那双充满灵气的大眼睛还是没变,在望住他时,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他一般地专注——
  胸口一阵尖锐的抽痛,他闭了下眼,不让自己再深想。
  当初会走,就是要断了她的念,他不能、也不允许再给她任何错误的遐想——
  “喂,你们兄妹不是很久没见面了吗?那应该有很多话要说吧?那个……沈瀚宇,你要不要讲点什么?还是说沈小妹……”他觉得气氛……静得有点怪。
  “我叫沈天晴。”她轻轻地告诉他。
  “早说嘛!只要是美女的名字,我都很乐意记到海枯石烂。”
  沈天晴被他夸张的言行逗笑。“哥,你的同学很有意思。”
  “能被美女夸奖是我的荣幸。”齐光彦戏剧化地半跪下身,拉起她的手背作势要亲吻。“美丽的小姐,你好,我叫齐——”
  突然伸来的手背挡住狼吻,沈瀚宇由他手中夺回妹妹的小手,不让她纯洁的手背惨遭色魔玷污。
  “离我妹远一点。”他冷冷警告,同时解释:“他读法律,我读医学,算不上同学。”有这种动不动就发情的同学太丢脸了,他恨不得撇清到十万八千里远。
  “那你们怎么会认识?”
  “这不要脸的家伙没钱吃午餐,居然干起土匪行径,抢我的面包吃。”
  “喂喂喂,都八百年前的旧事了,你还提它做什么?而且,你其实很欣赏我的不拘小节对不对?不然当时你怎么会不跟我计较?”
  “错!我只是在想,我就已经很穷了,还有人比我更穷,连面包都没得啃,我是可怜你,请不要自作多情。”
  “噢,多么伤人,枉费我一直把你当兄弟——”齐光彦西施捧心,扮娇弱。
  看多了真的会消化不良,沈瀚宇不屑地撇开脸。
  “那然后呢?”沈天晴感兴趣地追问。
  “后来他就赖我赖上瘾了,有一天就说,我们哥儿俩情比石坚,邀我去和他同住,彼此有个照应,我识人不清,误上贼船之后,才发现原来是他缴不出房租,才把主意打到我身上来!你相信世上有这么无耻的人类吗?”
  齐光彦搔搔头,心虚地干笑。“朋友有通财之义嘛!我也不想这样啊,就是很奇怪,每次要用钱的时候,都会发现口袋只剩几个铜板,那种感觉很心痛欸!”
  “你把美眉的时候出手可阔绰了,就没见你为钱心痛过。”
  “那是因为老天爷不公平,我先天不良,只能靠后天努力,哪像你沈大帅哥,用不着花半点心思,女人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
  沈天晴浅笑,偏头瞧他。“哥的女人缘很好吗?”
  沈瀚宇表情一僵,不自在地瞪了室友一眼。“先天不良?我还机能失调咧!你早产儿啊!”
  “NO、NO、NO!”齐光彦伸出食指晃了晃。“你可以污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污辱我的身体,我保证我的‘机能'非常好,由我历任女友如沐春风的性福表情,就可以看得出来。”
  沈瀚宇立刻沉下脸。“不要在我妹面前开黄腔。”
  “又不是未成年少女,说说也不行?你带女人回来,让我听了一夜的‘暧昧声音',我可也很够意思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话一出来,沈瀚宇已经僵到不能再僵。
  感觉到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他完全没有勇气去看她的表情。
  “够了吧你,既然知道我们兄妹很久没见了,能不能给我们留点私下叙旧的空间,不要赖在这里说你那些没营养的黄色废料,污染我妹的耳朵。”
  察觉到他隐隐动了怒,齐光彦内心惊异极了。
  认识沈瀚宇的人,谁都知道他有多低调,低调到连生气都懒,就连莫名其妙被嗑走了唯一的午餐,也没太大反应。有人说他脾气好,可是根据他“未来杰出律师”的敏锐观察力,总觉得他是根本就什么都不在乎,就像一潭死水,麻木无感地过日子。
  麻木?不会吧?他才二十来岁耶,教授欣赏他,女孩仰慕他,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他有什么理由把自己弄得死气沉沉?
  直觉告诉齐光彦,这个女孩在他生命中占了极重的分量,因为她一出现,沈瀚宇就明显活了过来,有了情绪波动。
  自认弄不懂这对奇怪的兄妹,他耸耸肩,识相地转身离开。
  沈瀚宇目送室友离开,房门才关上,一道热源贴上他,腰际被密密实实地抱住,沈天晴将脸埋在他腰腹间,低低闷闷的声音传出来:“哥,我好想你——”
  他僵直身体,低头凝视她发顶,停在她肩上的双手使不上力,无法推开,也无法拥抱。
  “都这么大了还撒娇。”他声音干干的,不自在地转身,藉由拿吹风机,不着痕迹地拉开距离。
  “哥帮我吹。”以前也是这样,她每次洗完头就满屋子乱跑,贪懒,想等它自然干,但是他都会把她抓来,按在腿上帮她吹干,怕她感冒。
  “你十八岁了,不是八岁,自己吹。”
  “那和几岁无关,是哥哥的宠爱。”
  她眼神极专注,他几乎无法迎视她过于灿亮的眼。
  “不要净说些孩子气的话,哥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的,你要学着独立点,自己照顾自己。”
  “为什么不可能?哥不是说过,会照顾我一辈子的吗?”她站起身,追着他的背影问。
  沈瀚宇推开窗,细细的雨丝飘在他脸上,像极三年前,他们分离前的那个傍晚——
  “你来台北找我,妈知道吗?”
  “那年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偷偷跑到台北来?”她反问。
  “我先问的,沈天晴。”
  “我三年前就想问了,沈瀚宇。”
  他抹了抹脸上的水气。“临时决定的,来不及跟你说。”
  “那不是理由,我不相信有差那几天,哥,你在骗我对不对?”
  “答对了,沈小晴。”他笑哼,让人分不清真假。
  她气结。“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这副审犯人的架势,不太对吧?还有,我不相信妈会同意你上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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