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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非人-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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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总监首先转头问医生:“你有什么意见,医生?”

拉萨尔耸了耸肩回答:“他们几个小时之前死的,尸僵刚刚开始出现。沉淀测试会弄清这点。男人显然是被利器刺死,直接刺穿心脏。旁边的那个女人,”医生停下来咽了下口水,“除了剥皮之外,没有别的伤痕,至少前半身没有。我还没有移动过尸体,因为还要等法医来。尸体解剖也许可以帮我们弄清很多问题。”

“知道他们的身份吗?”

“根据船上的证件,”这次是摩莱利回答,“船是蒙特卡洛一家公司的财产。我们还没有进行彻底搜查。”

“法医会暴跳如雷的。这么多人在船上来来往往,证据都被破坏了,天知道我们弄坏了些什么。”

于勒看着地板和血痕。这里那里都是他事先没有注意到的脚印。他把视线投向桌子,愕然发觉自己愚蠢地暗自希望那两个字眼儿已经不在那里。

他听到上面的甲板上传来两个人的声音。他爬上台阶,发现自己突然进入另一个世界:太阳、光线和生命,新鲜海水,而不是他在下面呼吸的那种死亡的空气。一个站在甲板上的特工正试图把一名45岁左右的男人拖住,后者用带浓烈德语口音的法语嚷着什么,拼命想挣脱警察的阻拦。

“我说,让我过去!”

“你不能过去。这是不允许的。没有人可以过去。”

“我告诉你,我必须得过去。我要知道发生了什么。”男人挣扎着,试图摆脱抓住他胳膊的警察。他气得满脸通红,歇斯底里。

“总监,对不起。”那名警察看到警察总监,不由有些羞愧。“我们拦不住他。”

于勒点点头,仿佛批准了请求似的,警察便松开手。男人不耐烦地理了理衣服,带着终于找到地位相当的对话者的表情转向警察总监。他走到总监面前,摘掉太阳眼镜,瞪着后者的眼睛说:“早上好,总监。我可以知道这条船上出了什么事吗?”

“我可以知道阁下是谁吗?”

“我叫罗兰德·萨兹,我相信这是一个有点分量的名字。我是这条船主人的一个朋友。我想知道答案。”

“罗兰德·萨兹先生,我的名字叫于勒,它可能没有您的名字有分量。不过我是一名警察总监,这意味着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在这条船上有资格问问题并要求回答的人是我。”

于勒明显无误地看到罗兰德眼里涌起的怒火。这个男人凑近他一步,压低了一点声音。

“总监先生,”他在离后者的脸不到几英尺的地方,用极其轻蔑的口气说,“这条船属于约肯·威尔德,他是F1世界冠军赛的两度冠军得主。我是他的经纪人和私人的朋友。我也是阿尔贝特亲王阁下的一个亲密朋友。所以,不知你是不是能够详细地告诉我这条船的主人到底出了什么事?”

于勒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他的右手闪电一般伸出,擒住罗兰德的领结。他紧紧拧着它,直到它的主人感到窒息。男人的脸憋成了紫色。

“你想知道,是吗?好吧,我让你满意。跟我来,我给你看船上发生了什么。”

他怒不可遏地将经纪人拖到甲板下。

“我的阿尔贝特亲王的私人朋友,跟我来吧,我让你亲眼看看发生了什么。”

他停在舱门口,松开了手。他冲床上两具尸体挥了挥手说:“自己看吧!”

罗兰德·萨兹刚恢复呼吸,突然之间又噎住了。等他看明白眼前的景象后,他的脸变得死样苍白,眼白一翻便昏死过去。

7

弗兰克走向码头,看到一群人挤在那里,警车呼啸,穿制服的人试图从人群中挤到码头。他听到一阵警笛声从身后由远及近。他放慢脚步。这一切意味着发生的事情不止他看到的两船相撞那么简单。

此外,记者也蜂拥而至。弗兰克对他们了如指掌,一眼就认出他们。他们嗅着消息四处乱蹿,带着只有出了大事时才有的狂热劲儿寻找新闻。原先从远处如凶兆般隐隐传来的警笛声现在已经到了身边。

两辆警车从拉斯卡塞飞驰而来,包抄了码头,停在障碍物前面。一名警察匆忙赶过去移开障碍,放警车进去。警车停在救护车后面,后者的后门敞开着。弗兰克觉得它们看上去颇像只张开大口,等待吞掉猎物的野兽。

警车里出来的人有些穿着制服,有两人穿着便服。他们朝不远处庞大的游艇群走去。弗兰克看到警察总监于勒站在跳板入口。新来的人停下脚步,和他交谈几句,随后他们一起走上船,穿过甲板,登上挤进两船之间的游艇。

弗兰克缓缓穿过人群,走到酒吧右侧墙边。他找了个可以清楚看到各个方向的地方站好。一些人从双桅帆船的船舱走出,费劲地扛着两个塑料袋,袋子上有巨大的拉链。弗兰克立即辨认出这是尸体袋。他观察着相当笨重的尸体被转移进救护车。从前,嗅出犯罪的气息是他的老习惯。现在,他却像局外人一样看着这幕景象,一点也没有警察面对案件时的挑战感,也感觉不出可怕的死亡在普通人心中会挑起的恐惧不安。

救护车门关上,警察总监于勒和其他人一起排着纵队走下“巴里亚图号”的便道。于勒径直走向记者们组成的人群,两名警察正费力拖住他们。这是一些来自报纸、广播电台和电视的记者。警察总监走近他们,像狂风吹过芦苇一样引起阵阵骚动。从远处,弗兰克也能想象出记者嘴里涌出来的乱七八糟的问题。他几乎能看到麦克风激动地推向警察总监嘴边,记者们试图从他那里捕捉到一丁点新闻,哪怕是片言只语,只要能用来拼凑成句,激起人们的好奇就行。记者们要是没法提供真相,就会想尽千方百计引发人们的兴趣。

于勒一边对付记者,一边突然朝他这里看来。弗兰克意识到他认出了自己。警察总监带着没完没了地重复“无可奉告”时的常有的表情,抛下记者们走开,身后那片绝望的问题,他回答不了也不想回答。他走到障碍物后面,挥手示意弗兰克过去。弗兰克不情愿地离开墙边,穿过人群走向他。他站到于勒对面,两人隔着金属障碍物互相打量一番。警察总监可能刚起床没多久,但看起来疲惫不堪,仿佛两天不曾睡觉。

“你好,弗兰克。进来吧。”

他示意旁边一个警察移开障碍,放弗兰克进来。他们在咖啡馆一张露天桌子边的太阳伞下坐下。于勒视线迷惘,好像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弗兰克摘下雷朋太阳镜,等他把目光转向自己。

“出了什么事?”

“两个人死了,弗兰克……谋杀,”于勒回避着他的目光,突然又顿住。最后他终于转过脸,看着他的眼睛。“不是两个普通人。F1赛车手约肯·威尔德和他的女友,著名的象棋冠军亚利安娜·帕克。”弗兰克没吭声。他本能地觉得后面还会有话。“他们的脸都不见了。杀手像对付动物一样剥了他们的脸皮。太可怕了。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血。”

与此同时,救护车和警车悲哀的警笛声表明现场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好奇的围观者忍受不住炎热,渐渐散去寻找新的乐子。记者已经搜集到所有可能的消息,也陆续离开。

于勒再次顿住话头。他看着弗兰克,沉默地表明了意思。“想看看吗?”

弗兰克打算拒绝。他体内的一切都说着“不想”。他再也不想看到血迹或者推翻的家具,或者触摸一个躺倒在地的人的喉咙,判断他是死是活。他不再是警察。他甚至早已不再是人。什么都不是。

“尼古拉斯,不了。我不能。”

“我不是为了你而这么要求,我是为了我自己。”

弗兰克尽管已经认识尼古拉斯·于勒多年,但还是有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变成了个陌生人。他们在过去曾在保安局合作展开过调查——国际洗钱、毒品和恐怖主义。由于其性质和高效率,摩纳哥警方与全世界的警察力量都频频展开联系,其中也包括联邦调查局。弗兰克由于会说流利的法语和意大利语,所以被派遣去展开实地调查。他和于勒相处融洽,终成好友。事后他们一直保持联系,有次他和哈瑞娅特到欧洲旅行,还特地接受了于勒和他妻子的款待。于勒一家一直打算到美国回访他们,因为哈瑞娅特的那件事才打消计划。

弗兰克觉得他仍旧没法确切形容这个事件,这有点像不给夜晚命名,借此指望黑暗不会来临。在他脑海中,这始终是“哈瑞娅特的那件事”。

于勒听说这事以后,好几个月以来几乎每天都打电话给他。他终于说服他不再独处,到蒙特卡洛来拜访他。他像真心朋友一样帮他安排了住处。现在他住在安德烈·费南得的公寓里,后者是个经理,每年都要在日本过上大半年。

此时,于勒看着他,就像大海中的落难者看着救生艇。弗兰克无法拒绝他,只能暗自好奇,他们俩究竟谁是救生艇。他们俩都独自面对着充满残酷想象的死亡。

“走吧。”弗兰克重新戴上太阳镜,在屈服于转身逃走的冲动之前突然站了起来。

他机械地跟在朋友后面走上贝内特船,觉得心跳加快。警察总监指指双桅船通往下面船舱的台阶,示意他先下去。他发现他的朋友注意到被固定住的船舵,不过一声不吭。他们下到船舱,弗兰克在黑色太阳镜片后转动眼睛,四下打量。

“嗯,挺奢侈的船。一切都由计算机控制。这是艘单人就可以操纵的游艇。”

“是的,船主很有钱。想想吧,他用生命冒险多年,才换来了这些钱,下场却这样惨……”

弗兰克看到杀手留下的痕迹,也看到了法医留下的熟悉标记,后者曾经竭力发掘更加隐秘、不为人注意的痕迹。这里有取指纹的标记,有测量和仔细搜查的痕迹。尽管舷窗全部打开,空气中还是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他们发现那两人躺在这里,在卧室里,肩并肩。你看到的脚印是橡胶鞋留下的,可能来自一件潜水服。手印中没有指纹。杀手戴着手套,一直没有摘下。”

弗兰克穿过走廊走进卧室,在门口站住。门外一片宁静,门内却是地狱所在。他曾经看到过类似场景,血迹一直溅到天花板上。他看到过真正的屠杀。但那些都是人和人之间,为了人类的目标而展开的无情斗争。为了金钱、权利、女人或者别的事情。是罪犯和罪犯之间的争斗,是人和人之间各种等级的冲突。可是在这里,空气中漂浮的,是一个人和他自身邪恶的争斗,这些邪恶侵蚀着思维,就像铁锈侵蚀钢铁。没有人比弗兰克更清楚这个。他觉得自己无法呼吸,只得撤出。于勒等他走近,继续讲述着。

“他们停泊在丰维耶港,那里的人们告诉我们,约肯和亚利安娜昨天早上起航。他们没有回去,我们据此推测,他们在离岸有一定距离的某处停下了。可能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因为他们没有多少燃料。谋杀的详情还有待澄清,不过已经可以大致推测出来。我们在甲板上发现一件浴袍,女孩可能走上甲板呼吸新鲜空气。也许她还游泳了。杀手肯定是从岸上游过来的。不管是怎样做到的,总之他出其不意将她拖入水中,令她窒息而死。她身上没有伤口。然后,他在甲板上扑向约肯,刺死了他。他把这两人拖回卧室,有条不紊地干了……那种事,愿上帝惩罚他!然后他将船头对准港口,捆住船舵,让船直冲向港口,然后用来时的方式离开。”

弗兰克沉默地听着。尽管光线昏暗,他还是戴着太阳镜。他低着头,好像正盯着那条从他们之间穿过的血痕。

“你有什么看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凶手想必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家伙。”

他想离开,想回家。他不想说这些话。他想回到码头,重新漫无目的地在阳光中闲逛。他想轻松自在地呼吸。但他别无选择。

“如果说他是从岸上游过来的,那么这就不是一时冲动的犯罪,而是充分策划、安排好的犯罪。他知道他们的所在,而且可能早已锁定他们为目标。”

于勒点着头,好像弗兰克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这不算完,弗兰克。他对自己的所为还留下这样一个评语。”

于勒移开身体,显示出身后的东西。一张木桌,以及仿佛是魔鬼亲笔写下的可怕字样。

我杀……

弗兰克摘下太阳镜,仿佛甲板下暗淡的光线使他无法看清这些字。

“如果是这样,这些字眼只能意味着一件事,尼古拉斯。这并不是对他所为的一个评语,它意味着他计划继续。”

※ ※ ※ ※ ※ ※

男人关上身后沉重的密封门。

门精确契合进金属门框,悄无声息地关闭,与墙溶为一体。和潜水艇舱门构造相似的转轮在他手下轻易地转动着。男人很有力,不过他也知道这些机械需要定期加油、润滑,他对它们加以精心保养。男人小心翼翼、无微不至地照料他的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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