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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拭剑春秋-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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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长安城刚过午时,春日当空,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路孤鸣和领路武官奉领皇命办事,开销悉数由公帑支付。因故,领路武官大手大脚,领着路孤鸣进天香酒楼大鱼大肉饱餐一顿,反正不是自己的银两,铺张浪费概不心疼。他吃多了撑着,直打饱嗝,拿了根牙签剔牙,向路孤鸣道:“兄弟呀,咱们这脑袋也不晓得哪天搬家,有福赶紧享,晚上就去暖春阁,你找你的老相好玉如意,我也叫上几个姑娘乐一乐。”酒足饭饱思欲,没醉已然色心蠢动。

    路孤鸣口上敷衍,却暗自注意跟踪来的三人。他和领路武官进入天香酒楼后,那三人也跟了进来。三人经过刻意的乔装改扮,已面目全非,可路孤鸣一眼便认出有一人是易卜天。三人勤俭节约,粗茶淡饭,均滴酒不沾。跑堂本来就势利眼加上没得到打赏,有些提不起劲,招待不周。易卜天两眼冷光一闪而过,拂了拂袖。路孤鸣知他拂袖之际暗施毒手,暗道跑堂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跑堂忽地脸色惨白,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滚冒了出来,不一刻弓下腰用力捂着肚子,再而整个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左右翻滚。大掌柜见状赶过来探看,又急着叫另一名跑堂去请大夫。路孤鸣无意解救势利小人,和领路武官结了账行往左丞相府。左丞相府路孤鸣来过两次,算是老马识途,而领路武官更是轻车熟路。两人到相府门口,领路武官依花未艳之言打开红色锦囊,里边放着一张粉红色字条和一灭令牌,取出展开一看,见写着:“拿着令牌,自称行宫禁卫左右统领,奉旨督查皇上移驾行宫期间朝中各大员动向,点明有人告发李光禄密谋逆反,看他如何应变。倘使镇定自若泰然处之,觅地开黄色锦囊;若是勃然大怒叫冤喊屈,开白色锦囊。”

    两人尽依锦囊之计行事,大力敲门。文臣武将同列朝班,权力相互掣肘,家丁开了门见是两名军官,虽然宰相门高,但也不敢过于傲慢无礼,疑惑道:“两位军爷是来找相爷的吗?”领路武官高举令牌道:“我们是行宫禁卫统领,找李丞相问件事,快去通报。”家丁知道禁卫担负着保护皇帝之责,与皇帝关系最为亲近,闻知禁卫统领光临,连忙延请入正堂歇坐,自己告罪去报告管家乌有德。

    乌有德闻讯赶到大堂外偷窥了一会,看不出名堂,便去知会李光禄。李光禄暗暗狐疑,匆忙至大堂会客。路孤鸣乔装的武官和领路武官跟李光禄素昧平生,领路武官拿出令牌,递给李光禄辨别毡。李光禄一瞟即知令牌如假包换,不愿开罪两人,故作大方道:“咱们同朝为官,李某哪有信不过二位之理。”

    领路武官开门见山道:“李大人是爽快人,咱们明人面前也就不说暗话,有几位同僚向皇上举报你图谋造反。皇上遂命我们俩来查问一下。”李光禄神色略改,叫屈道:“两位明察,李某赤胆忠肝,做人做事循规蹈矩,没敢稍越雷池半步。肯定是某些人居心叵测,挑拨离间诬陷我。”路孤鸣看得出他言行不一,却宽抚道:“我们这就回去禀明圣上,说李大人你忠肝义胆。圣上明见万里,不会偏信谗言的。”李光禄揖身道:“那有劳两位在圣上面前多美言几句了。”直身之时向乌有德抛了个眼色,乌有德是他肚子里的蛔虫,马上心领神会,将两张巨额银票分别塞到路孤鸣和领路武官手里。

    路孤鸣和领路武官受之无愧,出了左丞相府,打开白色锦囊,里头只装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十三个字:“盯紧李光禄,等候指令,相机行事。”两人遂盘踞在李府对面的一家茶楼内,窥察李府人员出入。过了大半天,直到夕阳西沉,仍不见有人往来。路孤鸣暗料李光禄如要外出也会选择夜间,对领路武官道:“咱们分头行事,你继续守在这,我去后面瞧瞧,别让李光禄从后门溜走了。”

    后门大多数乃阴湿黑暗之地,领路武官当然不肯去那守株待兔,客套道:“好兄弟,辛苦你了。”又叹道:“唉,看来今晚是去不成暖春阁了,不然也可以犒劳犒劳咱们。”路孤鸣从他身旁一笑而过,行至李府后门,飞身坐到房后一棵杉树的树杈上。府中华灯初上,家丁婢女廊间徘徊。路孤鸣窥看一个多时辰,依然无人进出后门。夜渐深沉,家丁婢女相继归房安寝。

    路孤鸣无所事事,便跃了下来潜向主人厢房。正房内只李光禄妻子一人抱枕独眠,偏房情景也别无二致,小妾们亦都孤枕难眠,身为一家之主的李光禄却无影无踪。路孤鸣移向书房,房内烛火微明,一人伏案而眠,脑袋边上垒着一叠文书。这是主人书房,酣睡者不想可知是李光禄。路孤鸣暗想他放着被软衾香的大床不睡,趴在桌上自找罪受是何深意,难不成惧内,被妻妾赶出来了。李光禄身后墙上悬挂着一巨幅泼墨山水画,精装细裱,画工如神,景浮眼帘,意在纸外,境界幽远,一山一水别具神韵,一丘一壑尽显,确乃妙手之丹青,千金恐难买。画无落款,落款之处书写着一排朱砂批文“钦赐李卿米芾山水一幅,以彰贤能”,批文后盖着皇帝宝印。

    李光禄睡得极沉,鼾声轻响。路孤鸣正待深一步观察,警觉易卜天等三人也已到书房附近,当下掠上房顶。易卜天等即刻就到,三人沿着书房周围兜了一圈,毫无所获,意兴阑珊退出李府。路孤鸣再查一遍,亦无收获,回到前门茶楼与领路武官会合。领路武官刚收到指令,叫他们俩在茶楼借宿,以观后变。

    过了一宿,次日李光禄一整天足不出户。路孤鸣数次越过墙头窥视,见他不问国事,终日与妻妾弈棋取乐。当夜,路孤鸣再一次进入李府。李光禄与发妻同床共枕,没再在书房熟睡。易卜天等三人也又重入李府,撬门进了书房。三人掌灯翻看文书,一目十行,大都属公文,并无疑点。路孤鸣躲在书房外旁观,心道:“李光禄如有私密信件,又岂会放在案头,你们这般乱翻乱找,哪能有发现。”

    易卜天注意上那幅巨画,伸出手便欲去触摸一下,一名同行之人提醒道:“易长老,这是皇上御赐之物,代表圣上天威,别碰为好。”君威至上,易卜天遂缩回了手,三人失望撤走。路孤鸣待他们一走便入了房,他昨日跪拜皇帝虽是权宜之计,可至始至终耿介难释,心想不妨撕毁巨画底部的皇帝印章以排遣闷气。想干就干,真气蓄于掌沿,横掌如刀,将巨画落款处那块纸张切割下来,看也不多看便把切下来的纸张撕个稀烂,手心一捏,碎纸屑化为粉灰。经此一弄,他心怀大开颇感舒坦,整顿衣裳待要离去,却意外发现被切下的纸张后有一道几不可视的小缝隙。他生了疑心,于是取下整幅画,惊见画后藏着道半人高的木门。
第十七章不计死生寻好梦 难堪聚散醉榴莲(1)
    路孤鸣小心翼翼推开门,以防发出声响或触动机关,门内是个长近一丈宽约八尺的静室,静室铺着抛光了的青石地板,墙体砖石砌成,砖石外又粘贴了一层薄木板,以便更好地保暖隔音。室中摆着一张圆桌,桌旁设有六张座椅,桌上放着三个茶杯,两杯已见底只剩茶叶,另一犹是满杯,茶水已凉。满杯对应的座位上散发着淡淡芳香,路孤鸣嗅了嗅清楚此系女子残留下的脂粉香味,于此可知李光禄曾在静室密会客人,而由于静室窄小密封,是以香气弥久不散。

    路孤鸣心想这两天自己、领路武官及易卜天等三人一天到晚盯着李光禄,断无客人进来又出去自己等人毫无所察之理,便在墙壁上轻敲了敲,看有无其他进出口。墙壁坚固结实,并没异状,他又想会不会有地下道直通内外。于是弯腰察看地面,时不时用脚跟叩打两下。叩在圆桌底下的地板时,声音有异。当即移开圆桌,桌脚下端现出一个铁环。路孤鸣拉动铁环,地板顿时被掀开一大块,露出一方口径三尺大小的圆形入口。

    路孤鸣不多思虑进了入口,地道初极狭,后渐宽敞,并不太长,行出百丈即达出口。出口处堆满柴木粮草,路孤鸣搬开柴草出了地道,放观四围,觉知自己身处另一密室之中。这密室构筑较为简陋,难以隔断外界响音,男女的欢声笑语频频入耳。路孤鸣不由困惑,暗猜自己身在何处。断定室外无人,闪身而出,再反身一看,始知密室实乃柴房。

    他觅路而行,至男女群集之地,远远一窥,但见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分明是男人散金买笑的烟花场所。他是至诚君子,审时度势,此地不宜久留。转向正门拟回走与领路武官聚合。销金窟地门前向来是客源络绎不绝,人流攒动,他不便施展轻功惊扰众人,低着头匆匆赶路。未料,一名龟奴眼尖,从人群中辨出他,热忱拉客道:“尤大人,今晚怎么过门不入呢?”路孤鸣明白龟奴把自己认成了那押后武官,亦至此方知押后武官姓尤,抬起头看了看龟奴,同时目光掠过高悬的牌匾,竟然是领路武官提过的暖春阁,暗想李光禄秘道通往此处,此地绝不寻常,遂有心深查,假有所觉道:“啊,想事情想得入神,居然走过头了。”

    那龟奴谄笑道:“小的还道大人贵人事忙,把如意姑娘给忘了。”路孤鸣料定如意姑娘即为玉如意,押后武官与她关系亲密,自己这样假冒造访,难保不会被瞧出破绽,便扔了一锭银子给龟奴当赏银,道:“如意姑娘是你们暖春阁的活招牌摇钱树,本官也不好天天来找她,阻了你们的财路,今晚换个姑娘。”寻花问柳除非囊中羞涩,否则哪有不贪花魁爱闲花的男人,路孤鸣今夜出手阔绰,决不至拮据穷酸,龟奴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如意姑娘晚上还没客人,大人真不要了?”路孤鸣自有盘算,点了点头。龟奴暗自嘀咕,携引他入内。路孤鸣佯装意趣盎然进了暖春阁。老鸨子王妈妈见熟客光顾,满脸堆欢迎过来寒暄几句,郑重其事吩咐龟奴仔细伺候客人。

    虚情假意路孤鸣看着生厌,催促龟奴带自己去房间。龟奴只道他高涨迫不及待,掩口窃笑,领着他到一间洁净的房内,接着带了一名幼龄稚女进来,堆笑道:“大人,这小丫头刚开始接客,还不大懂事,你多教教她。”路孤鸣意在套问暖春阁与李光禄的往来内幕,自然需找年长久居之人,这幼稚少女新来乍到恐一问三不知,因而道:“本官不贪恋孩童,换一个。”龟奴认为他尚不识货,像商家推销新货物一样,好心推荐道:“大人,你别看这丫头年纪小,她可是大家闺秀,懂诗词曲赋、琴棋书画,而且还是未经人事的原封货。”

    那少女年方十三四,豆蔻年华,柳眉桃腮,丹唇明眸,十足一个美人胚子,听龟奴口沫横飞介绍自己身世,羞愧地垂下下头,酸泪盈眶,令人见之生怜。路孤鸣蹙了蹙眉峰,向龟奴道:“她既是名门之后,何以沦落风尘?”龟奴心知他肯开口相问便表明对起了兴趣,便即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她这些年家道中落,父母兄弟散落各地,她被人贩子拐了。王妈妈看她长得水灵,前两天刚买了下来。她性子倒挺执拗,说只愿意服侍官老爷,其他客人打死不接。今晚我看大人你不找如意姑娘,就带她来见你,希望合你心意。”

    路孤鸣听身世凄凉,拿出一张巨额银票抛给龟奴,道:“这丫头先留在这,你再去找一个可心的姐儿过来。”龟奴一看票面数额,笑难合嘴,点头哈腰去另寻佳人。路孤鸣沉默不言,连看也没多看一眼。大千世界光怪陆离无奇不有,可男人进青楼安静坐着少之又少,倒算是咄咄怪事。好奇心起,偷眼望了他一眼,窃想难道自己魅力不够,不足吸引人。

    路孤鸣发觉她偷瞧自己,随口问道:“你家住哪?”怯生生道:“我是长安人氏。”路孤鸣哦了一声,也没再问。大着胆子道:“大人在哪个衙门当差呢?”路孤鸣不清楚押后武官原居何位,干脆道:“本官升迁到禁卫统领了。”美目一亮,启口未及言说,恰见一名花枝招展的女子扭腰进门来,当即闭口垂首。新进门那女子二十来岁,容光照人,脂香粉气溢满全身,她腻笑道:“尤大人荣升高位,难怪喜新厌旧不找奴家啦!”

    路孤鸣与她素不相识,但闻出她身上的香味和李府密室内的残余香味大致相同,便留上了心。龟奴尾随那女子进来,歉然道:“尤大人恕罪,小的正要去帮你物色人选,刚巧碰上了如意小姐。她听大人在这,就过来找你了。”路孤鸣闻知那女子便是玉如意,暗自警惕,可也不能哄她出门,不然必定惹人怀疑,当下笑道:“如意小姐奇货价高,本官微薄俸禄何能日日承受呀,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玉如意瞟了一下,道:“大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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