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埃记-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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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当中还有人有被拯救的余地?你他妈的到底在想什么?”
唐纳德原本不想回答的,但接下来这话,却随着一声咳嗽,不自觉地溜了出来:“我以为他们理应得到更好的生活,我以为他们应该得到一次机会——”
“什么机会?”瑟曼摇了摇头,“无所谓了,全都无所谓了。一切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遗憾的是,我还需要睡觉,不能事无巨细,事事躬亲。就像是你把无人机送上天后,还得亲自在现场,还得将双手放在操纵杆上一样。”瑟曼将手伸到空中,虚抓一把,握成了拳头,又盯着唐纳德看了一会儿。“等到天一亮,你便是我首先要解决的麻烦,这是你罪有应得的。但在我解决掉你之前,我还需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在这儿冒名顶替我。我决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这么说我现在成了一个威胁。”唐纳德又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发痒的喉咙。他试着深深吸了一口气,但胸口的痛楚反而更加剧烈。
“你不是,但下一个效仿你的人有可能会是。我们殚精竭虑,想将一切都考虑周全,但一直都知道我们最大的软肋在哪儿。任何一套系统,最大的威胁都来自于上层的反叛。”
“好比第十二地堡。”唐纳德说。他还记得那个地堡,毁于机房内突如其来的一阵黑烟。他亲眼见证了这事,亲手结束了那个地堡,并亲手写了报告。“你怎能想不到那地方究竟出了什么事?”他问。
“我们想到了。我们把一切都纳入了计划,所以才会有备案,所以才会有入会仪式。那是对一个人灵魂的拷问,一个可以放入我们的定时炸弹的匣子。你还太年轻,不能理解这事,但人类有史以来最难掌握的事情——而且咱们也从未曾真正掌握过——便是如何将至高无上的权力从一只手交到另外一只手中。”瑟曼摊开了双手,一双老迈的眼睛闪耀着别样的光彩,政客的本色又在体内复苏。“直到目前为止,我才用冷冻棺和轮值制度解决了这个难题。权力都是暂时的,而且从未曾离开过屈指可数的那几只手。在这儿,并不存在权力让渡。”
“恭喜。”唐纳德啐了一口,想起自己曾建议瑟曼自封为总统,而瑟曼则说那是对自己的贬谪。唐纳德此刻终于明白了。
“对,这确实是一个好体系,在你颠覆了它之前一直都是。”
“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做到的。”唐纳德捂住嘴巴,再次咳了起来。
瑟曼皱起了眉头,等着他咳完。“你就要没命了,”他说,“我们会将你塞进棺内,让你的白日梦一直做到你死。你还想知道什么?”
“真相。我已经了解得够多的了,但还有几个黑洞。它们甚至比我肺上的洞还要叫我难受。”
“我很是怀疑。”瑟曼说。不过,他似乎又考虑了一下对方开出来的条件。“你具体想知道什么?”
“那些服务器。我知道它们里边都有什么。全都是每个地堡中的每个人的日常琐事,他们在哪儿工作,做了什么,能活多久,能有几个孩子,吃的是什么,去了哪儿,所有的一切。我想知道这些都是用来干什么的。”
瑟曼紧盯着他,什么也没说。
“我发现了那些百分比数字,那些总是在变来变去的排名。那便是那些人一旦获释,能够生存下去的几率,对不对?可它又怎么知道?”
“它就是知道,”瑟曼说,“于是你觉得那些地堡就是用来干这个的?”
“我想应该会有一场战争被蓄意引发。对,一把将所有地堡都卷进去的战火,而且只有一个地堡能赢。”
“那你还想向我打听什么?”
“我觉得这里边肯定还有别的东西。告诉我,我就让你知道我是怎么取代你的。”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后,唐纳德坐起身来,抱住了自己的脚踝。瑟曼一直等着他平静下去。
“那些服务器做的,确实包含你所说的那些事情。它们一直在追踪那些人的生活,并做出评估。它们还会决定抽签的结果,也就是说,那些人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由我们决定。我们一直在增加自己的神秘感,只准许那些最出色的人幸存下来。这也就是为什么哪个地堡的机会越大,我们便会盯它盯得越久。”
“当然。”唐纳德觉得自己很蠢。他应该早就知道的。瑟曼反复在说,他们从不留任何机会。抽签不就是这样吗?
他注意到瑟曼正盯着自己的目光。“该你了,”他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唐纳德将身体靠到墙上,对着拳头咳嗽了一阵,任由瑟曼瞪着双眼,紧盯着他一言不发。“是安娜,”唐纳德说,“她发现了你的计划。等到她帮完你之后,你便会再次将她放到下面的冰棺中去,而她害怕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为了让她帮你解决第四十地堡的麻烦,你给了她打开系统的权限。她留了一张纸条,叫我帮忙,就放在你的收件箱中。我想她这是想毁了你,想结束这一切。”
“不。”瑟曼说。
“哼,就是。我醒来了,不明白她究竟想让我干什么。我发现得太晚了。而同时,第四十地堡依然还有麻烦。等到我醒来,开始本次轮值时,第四十地堡——”
“第四十地堡已经被照料过了。”瑟曼说。
唐纳德将头靠在墙上,注视着天花板:“是他们故意让你这么觉得的。我现在是这么想的,我觉得第四十地堡应该是私自存取了系统资料,安娜发现的应该就是这事。他们截断了摄像头的数据传输,所以我们根本就不知道那地方发生了什么。一个资讯区的头儿,一个调皮捣蛋的人,一个顶层的反叛者,正如你所说。他们刚一陷入黑暗,便切断了视频传输。但在此之前,他们还切断了输气管,所以我们杀不了他们。再之前,他们便已切断了咱们用来以防万一的炸弹线路。他们一路倒着来的,所以等到整个地堡一黑下来,他们便已反客为主。就像我一样,就像安娜为我安排的这一切一样。”
“他们怎么可能——?”
“兴许是她帮的忙,我不知道。她的确曾帮了我,但最后走漏了风声。也有可能是帮你擦完屁股后,她才意识到他们是对的,错的是咱们。兴许,她将第四十地堡故意留到了最后,让他们愿意做什么便做什么。我觉得,她当时应该是以为他们也能拯救我们所有人。”
唐纳德咳了起来,开始觉得过去那些英雄故事,那些为了正义而战的男男女女,那些一成不变的大团圆结局,那些力挽狂澜的事迹,所有的一切一切,全都是狗屁。英雄赢不了,英雄不过是一些凑巧赢上一次的人而已。历史都是自说自话——死人一言不发,全都一文不值。
“我还没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便炸掉了第四十地堡。”唐纳德注视着天花板,似乎所有楼层的重量,每一粒尘埃,每一片天空,全都压在了心头。“我之所以炸了它,是因为我需要一件事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因为我不在乎。我杀了安娜,是因为她把我带到了这儿,因为她救了我一条小命。我这两次都是在替你干脏活,不是吗?我还扑灭两次你甚至都没察觉到的暴动——”
“不是。”瑟曼说着,站起身来,俯身面对唐纳德。
“就是。”唐纳德说。他眨了眨眼睛,压抑住了汹涌的泪水。心底里,原本盛着对安娜的恨意的地方,此时变成了一片虚空,能感觉得到的也只剩下了悔恨和愧疚。他杀害了那个最爱自己的人,同正义为敌。他从未曾停下来问过,想过,聊过。
“你坏了自己的规矩后,便一手造成这场背叛,”他告诉瑟曼,“当你将她唤醒时,一切就已经开始了。你太虚弱了。你只会威胁,而我则懂得如何修复。而且,你他妈的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去亲口听听她是怎么说的,让她来告诉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儿,将我陷入如此境地!”
唐纳德闭上了双眼。未能控制住的泪珠偷偷溜了出来,从太阳穴处翻滚而下。透过眼角的余光,他看到瑟曼的身影已经朝着自己逼过来。他振作精神,做好迎接痛击的准备。将头后仰,扬起下巴,他等待着。突然间,他想起了海伦,想起了安娜,想起了夏洛特,想起了自己得在对方的拳头落下前,得在得到助纣为虐应得的报应前,得在自己这条行尸走肉般甘心为别人充当工具的生命结束前,告诉瑟曼妹妹的事,告诉他她正藏在哪儿。他开了口,但一道亮光已经划过他的眼睑,随即映出一个灰溜溜的身影,耳边传来一声恼羞成怒的摔门声。
32第十八地堡
卢卡斯将耳机插进插孔时便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服务器上面的红灯突然闪烁了起来,但时间分明不对。第一地堡的呼叫,每天都准时得犹如时钟一般,而眼前这次,却在午餐时间响了起来。嗡嗡声和闪烁的灯光先是传进了他的办公室,随即又传进了走廊。辛姆,前保安官,特意追到了休息室,告诉卢卡斯说有人正在呼叫,而卢卡斯开始时还以为又是他们那位神秘的恩主又有神秘事情需要警告他们了。要不,就是想要感谢一下他们,谢谢他们终于停止了挖掘。
刚一接通,耳机中便传来了“咔嗒”的一声。头顶的红灯也停止了催命一般的闪烁。“喂?”他说完,屏住了呼吸。
“你是谁?”
是另外一个人。声音一样,但所说的话却不对。这个人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是谁?
“我是卢卡斯。卢卡斯·凯尔。你是谁?”
“叫你们地堡的头儿来跟我说话。”
卢卡斯立刻笔直地站起身来:“我就是这个地堡的头儿。‘世界公约’五十号维护小组第十八地堡。请问阁下怎么称呼?”
“跟你说话的,正是那个”世界公约“的创始人。现在给我去找你们的头儿。我知道他叫……白纳德·霍兰。”
卢卡斯差点脱口而出,说白纳德已经死了。所有人都知道白纳德死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他亲眼看到他被活活烧死而没去清洁镜头,看到他宁愿被烧死也不愿意被救。可这个人竟然不知道这事。线路那头那些复杂得不能再复杂的人,还有这条永远也不会犯错的线路,只要他们随便动上一个指头,这整个房间都得抖上三抖。神祇不再是万能的了,要不,就是他们没再在一个桌上共进晚餐。再不然,就是那个自称唐纳德的男子,比卢卡斯预想的还要调皮捣蛋。还是说——要是茱丽叶在这儿的话,她肯定会这么说——就是那些人在耍他。
“白纳德……啊,他现在身体有点不适。”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在服务器所散发的热量以及对方的紧逼之下,卢卡斯觉得汗珠已经顺着自己的前额和脖颈流了下来。
“他要多久才能回来?”
“我不大肯定。我可以,唔,帮你去找找看?”在说出最后一个字时,他的声音扬了起来,生生将一个本不是问句的句子,变成了疑问句。
“十五分钟,”那声音说道,“不然,不管是对你还是对那边的所有人,事情都将不可想象,一发而不可收拾。十五分钟。”
卢卡斯还没来得及反对或是争取更长的时间,对方已经“咔嗒”一声挂断了。十五分钟。整个房间依然在颤抖。他需要祖儿。他需要找人来冒充白纳德——尼尔森兴许可以。这个人说他创造了“世界公约”,这话又是什么意思?那是不可能的。
卢卡斯匆匆走到楼梯口,冲了下去,一把抓起正在充电的便携无线电,又爬上了梯子。在去找尼尔森的路上,他可以顺便呼叫茱丽叶。换上一个声音,能够给他赢得一些时间,好让他把事情搞明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呼叫正是他一直期待的那个,一个想要知道在他们的地堡中都发生了什么的人,但一直没能等到。他一直在期待着,可现在,它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了。
“祖儿?”来到楼梯顶部,他试了试无线电。万一她没回答怎么办?十五分钟。然后又会怎样?他们究竟会拿自己的地堡怎么办?另外那个声音——唐纳德——一直在发那些耸人听闻的警告,一次又一次。但这次给他的感觉却不一样。他再次试着呼叫茱丽叶。他的心脏不该跳得这么剧烈。打开机房的门,他奔下了大厅。
“我能晚点呼叫你吗?”伴随着一阵滋滋声,手中无线电上传来了茱丽叶的声音,“下面有一场噩梦。五分钟?”
卢卡斯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他来到走廊上,避过了辛姆,对方转过身来,好奇地看到他跑了过去。尼尔森应该就在防护衣实验室当中。卢卡斯按下了发送键:“其实,我现在就需要帮忙。你还在下去的路上吗?”
“不,我已经到了。刚刚把孩子们交给了我爸爸。我现在正要去老沃克那儿取电池。你这是在跑吗?你不会正往下面赶吧,是不是?”
卢卡斯深深吸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