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儿-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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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兴儿对官场上的事毫无兴趣,倒是从老黄嘴里听说睦王平安回到了长安,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前不久的逻些之行,他奉了皇帝的密旨,一路扮做睦王的模样,及至到了逻些城外的农歌驿,又因睦王在江陵出了意外,无法按时赶来与使团大队人马会合,而被迫继续扮做睦王,入城面见吐蕃赞普……
在那些日子里,他几乎无时无刻不将自己认做是睦王,却至今连睦王长得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此时听说睦王竟从江陵王的拘禁中成功地逃脱,平安回到了京城,心中不由得油然而升起一阵渴望:要是能见上睦王一面就好了,真假睦王聚在一处彼此见面,该是件多么有趣的事呀!
老黄听汤宽答说求见李进忠是为了探问自己的前程,想起方才李进忠临走前说过要到天黑才会回府的话,好心劝汤宽道:“汤大人就打算坐在门前这么等着?李大人不到天黑只怕是不会回府来的,依小的之见,汤大人不如等到晚间再来一趟吧,总好过这样白等着。”
汤宽陪送睦王回京,事先并未照会道上。倘若此次只得了一件从四品的袍服而职事未改的话,那么他就没有理由在京城多逗留一天。而今西南方向局势并不平静,巴州虽与吐蕃、南诏等邦并不接壤,却担负着为前方的松、维、保各州输送兵员、解送粮草的重任,他得不到新的敕封,就依然还只得回巴州做他的刺史,万一将来被节度使抓住把柄,弹劾他为图自己邀功请赏而擅离职守,岂不是这原本是大好的一件事要变做了坏事?
因此,汤宽一早离开馆驿时就暗下决心,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见到李进忠,退一万步讲,即使不能坐上京兆尹的宝座,也须苦求李进忠,将他调回京城任职。
心中存了这样的心思,汤宽岂肯听从老黄的劝告,轻易离开晋国公府门前?
“无妨,无妨,”汤宽摆出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向老黄挥挥手,解说道,“睦王殿下顺利入宫见了皇上,下官在这京城便再无旁的事可做,今日索性就在此陪着两位军爷说说话吧。过会儿就到了辰时,下官出些钱,烦请这位小军爷挪动几步,去置买些胡饼酱肉来,咱们边吃边聊,如何?”
老黄和来兴儿二人一早便来当值,确还未吃过饭,他俩这一班需一直在府门前站到晌午以后才能交班回营吃饭,正觉肚腹渐空,听到汤宽竟要出钱请两人吃肉,皆是大喜过望,呵呵笑着点头表示赞同。
三个人两站一坐,在晋国公府门前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起了天。眼瞅着日上三竿,辰时已到,汤宽伸手从腰间摸出个钱褡裢来,从钱褡裢里倒出足足有半贯铜钱来,笑咪咪地招呼来兴儿道:“下官这儿有半贯铜钱,烦劳小军爷到坊外走上一趟吧。余下的钱也不必还我,两位护卫相府有劳,下了值打些酒来吃,也可解解乏不是。”
老黄见汤宽言而有信,果然说到做到,两眼紧盯着他手中的那半贯铜钱,脸上笑开了花,一个劲地催促来兴儿道:“刺史大人有赏,你还快接下,照刺史大人说的去办。乖乖,这钱抵得上我一个月的俸禄啦。”
来兴儿听伙长老黄发了话,也是肚饥难奈,遂一手接过汤宽递过来的钱,冲汤宽说了句:“请大人在此稍候,在下去去就来。”便撒开腿,飞也似的奔向了坊外。
李进忠的晋国公府距长安东市约有三四里地的路程,来兴儿一路飞奔,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东市。他先是在临街的一家酱肉铺买了一大块肥瘦相间的酱肉,顺手买了四五个热气腾腾的胡饼配肉吃,偏头一想,又来到一家卖蔬菜瓜果的铺子挑了几个鲜红的藩茄带上,心中琢磨,这东西既能消腻又可解渴,且酸中带甜,是锦屏最爱吃的瓜果,带几个回去,三个人聊天聊得口干时,正可拿它来解渴。
如此一番采购,来兴儿走出东市时,盘点手中的余钱,发现居然统共才花去了不到四成。其时南北局势皆不安宁,东路漕运梗阻,东南诸道的贡赋、货物往往无法及时运至长安,长安城内物价沸腾,斗米的价钱已从叛乱之前的六七十文暴涨了十倍不止。而汤宽不过是一个小州刺史,一出手便如此阔绰,令来兴儿感到惊讶不已。
他虽出生在官宦人家、爬书网,后来又入宫为宦,对民生艰难、百姓疾苦并没有切身的感受,但年幼时母亲教他习诵的前人诗句中不乏就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这样令他记忆深刻的语句,使他对衣不足以蔽体、食不足以裹腹的穷苦百姓多了一份同情和哀悯之心,对穷奢极侈、挥金如土的显宦豪门存了一份厌恶和鄙视。
眼下这位年过半百的刺史大人对自己和老黄两个小小的守门军卒出手居然就这般大方,定非是一位廉洁清正的好官儿,过会儿一定要将买吃食剩下的这些钱还给他。
来兴儿边想边走,不一会儿就回到了晋国公府所在的里坊门前,当他正要迈步跨进里坊时,身后突然有人将他叫住了。
第六十六章 真假睦王(一)
来兴儿闻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去,只见隔着坊门外的一条街巷,在道边站着一位身着浅绿色袍服、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小宦者,正笑吟吟地注视着自己。
“柱儿!”
来兴儿立即认出他是自己初入东宫时一同在栖霞阁当差的四名小宦者之一的柱儿,惊喜地大叫一声,三五步便窜到了那小宦者面前,碍于双手都拎着吃食,遂抬脚踢了柱儿一脚,嘴里打趣道:“数月不见,我们的傻柱儿也长出息了噢,都绿袍上身啦。”
柱儿闪身躲过来兴儿踢向自己的这一脚,他看到来兴儿一双手上满满当当拎的都是吃食,也笑着回敬他道:“如今我们的来掌书变成替人跑腿儿的小伙计啦。快去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跟我走吧。”
“跟你走、去哪儿啊?你没见哥哥如今的身份不同了嘛,我跟你走啦,晋国公府门前交给谁来护卫?”
来兴儿只道柱儿在同自己玩笑,不以为然地反问道。
“睦王殿下命我来传你去,说是有一位贵客等着要见你。怎么样,你去还是不去?”
柱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声音虽不高,可显得底气十足。
“你什么时候到了睦王府当差?可莫要戏弄哥哥。”来兴儿瞧柱儿一副气定神闲的派头,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你那时在延英殿做掌书,被皇上拘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对宫里发生的事知道多少?快去把手里置买的东西交给人家,咱们边走边说,甭叫殿下等久了。”
柱儿的口气不容置疑。来兴儿只好对他说声“你在此稍等,我去去就来。”回身向坊门内跑去。
老黄和汤宽两个人不知在聊些什么,正说得热闹,猛然见来兴儿打坊外满头大汗地跑来,俱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向他问道:“出了什么事,跑得这样焦急?”
来兴儿顾不得多说什么,把两只手里拎着的吃食往老黄怀里一塞,匆匆向他报告道:“睦王派人来传我马上去见他,在下特地来向伙长告个假。”
老黄听说睦王急等着要见来兴儿,哪儿敢拦着,正要开口答应,台阶上坐着的汤宽已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抢先说道:“下官自回京后就没再见着殿下啦,不如趁着这个机会与你同去拜见殿下,也好顺便向殿下道个别。”
他听来兴儿说到睦王,眼前一亮,打起了求睦王为自己说情的主意。
来兴儿方才已从老黄的言语间获悉了汤宽与睦王之间的关系,遂没有拒绝,两个人朝老黄打了个招呼,一前一后相跟着向坊外走去。只把个老黄的怀中满满地堆着些吃食,呆愣愣地瞅着两人的背影,兀自还没回过神来。
柱儿眼瞅着来兴儿带了一位红袍官员从坊中走了出来,不认得汤宽是何许人也,便用疑惑的眼光瞧着来兴儿。来兴儿见他在汤宽面前也不知行礼参见,颇有怠慢之意,遂向柱儿介绍道:“这位巴州刺史汤大人,乃是……”
那柱儿也不笨,才听得这位其貌不扬的红袍官员就是找到睦王的巴州刺史,不待来兴儿说完,就拱手一揖拜了下去,口中赔礼道:“小的不识老大人尊颜,还请老大人莫怪。我家王爷今儿早起还念叨老大人来着,说是这两日忙,待过几天闲下来,要将老大人请入王府好生款待呢。”
汤宽听得心花怒放,忙双手扶起柱儿,嘿嘿笑道:“不敢当,不敢当。老朽与殿下已多日不见,心中甚是挂念,不如现在就随着小公公一同去见殿下?”
柱儿既知他算得上睦王的半个救命恩人,听他如此说,也不好阻拦,遂侧身请汤宽先行,自己则和来兴儿并肩走在后面,朝距此不远的十王宅走去。
这十王宅乃是诸皇子皇孙聚居的所在。由于自本朝立朝以来,皇族之中多发生为争权夺利而骨肉相残的丑事,出于约束人数众多的皇家子弟的考虑,当今皇帝的祖父在位时便命将作监会同少府监、宗正寺在长安城东北隅划出两坊之地,集中兴建了数十座独立的院落,将所有的皇子陆续迁到这里居住,统称为十王宅。
来兴儿和柱儿并肩一路走来,颇听柱儿讲了些他不知道的事情。原来,柱儿和锁儿随着东宫诸值役人等在皇帝登极的次日就迁入了大明宫。由于当时宫中尚不安宁,因此,他二人并没有继续留在景暄身边当差,而是被分别派到了宣政殿和紫宸殿。
不久之后,宫中发生了张氏残党入宫刺杀夏昭仪的事件,为加强对十王宅诸皇子的护卫,柱儿便随同出身东宫的十几名年轻宦者被分别派到了诸皇子府上做了领班宦者。柱儿才到睦王府当差,因河中陷落于叛军之手,皇帝启用新帅傅奕统掌三军,前方官军中缺少得力的监军,锁儿又被皇帝亲自选中,到河中军中做了一名监军小使。
柱儿还告诉来兴儿,进入大明宫之前,景暄就替他和锁儿起了大名:柱儿本家姓梁,取名唤做梁文谦;锁儿本家姓刘,取名唤做刘文逊。
昔日的小伙伴,如今一个是睦王府的掌事宦者,另一个则入了行伍,做了监军小使。来兴儿为他俩感到高兴的同时,心里也悄然产生了一丝疑虑:睦王是皇帝的长子,傅奕则是皇帝做太子时的贴身侍卫,在他二人身边,皇帝都亲自安排了东宫的老人,会不会明为关怀,实则有监视之意呢?
汤宽按照柱儿的指示走在前面,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两人一眼。他顺耳听到柱儿的一番话,心中不免感慨道:“有道是朝中有人好做官哪,看这位小宦者的年纪,比起姓来的小军士来尚小着一两岁,如今已是堂堂王府的掌事宦者啦。而自己像他这般年纪时,虽然已算得满腹经纶,得中明经,却不过是个未入流的吏目,真可谓是学得好,不如生得巧啊。
第六十六章 真假睦王(二)
三个人说说笑笑,不大一会儿即来到了十王宅中最宽敞的一座院落门前。来兴儿一眼望见院门外的栓马桩上栓着的一匹枣红色矮种胡马,瞅着分外眼熟。与此同时,那匹马也仿佛认出了来兴儿,撒着欢儿直冲来兴儿喷着响鼻。
“追风!”
来兴儿兴奋地大喊一声,撇下汤宽和柱儿两人,飞奔到“追风”面前,上前一把搂住了马的脖项,亲昵地向它问道:“这些天可把我想苦了。唉,你是怎么回到长安的?莫非林大人、尚公公、钱大哥他们也回来了?这真是太好了!”
“追风”像是听懂了来兴儿的话,微微摇晃了几下脑袋,又把脸贴近来兴儿,任由他抚摸、亲吻。
汤宽和柱儿眼见这一人一马如此情意缠绵、恋恋不舍,既感惊讶又觉好笑。
柱儿似乎隐隐猜到了几分其中的原委,走上前拉开来兴儿,微笑着劝道:“好啦,王爷已在府中等候多时了。将来有你和它亲近的机会的。”
回头又冲汤宽说道:“请汤大人先入府到客房暂候一时,容小的先去向王爷通禀一声。”
来兴儿拍了拍“追风”的肩背,低声冲它说道:“看到你平安归来,我是真高兴哪。待过几天,我介绍‘小白龙’给你认识……”说罢,转身随柱儿走进了睦王府。
睦王李启自那日在延英殿单独向皇帝密奏了从如仙媛口中听到的那个惊天秘闻之后,就察觉到父皇明显地改变了许多,虽然表面上似乎并没有单凭如仙媛临死前的一面之词,就轻易相信自己的祖父当年是死于李进忠之手,可心里却像是平添了一份心事,即连日常听政都时常心不在焉、精神恍惚起来。
李启对此看在眼中,却苦于自己从李进忠那儿接下了与吐蕃使节谈判的差使,一天到晚都在忙于和央宗来往周旋,无暇分身入宫去替父分忧。
经过了一连多日的唇枪舌剑,言语交锋,央宗终于做出了妥协:吐蕃与长安朝廷仍遵从前朝成例,维持舅甥相称的关系,吐蕃不再坚持向长安朝廷索要四州土地,而是改由长安朝